“翁主有什么需要微臣帮忙的,微臣能够做到的,自然是竭尽全力。但是微臣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副主考,怕是帮不了您什么。”
景康翁主并不理会他的这番托词,只是笃定道。
“本翁主说你办得到,你就办得到。”
副主考一抖,垂头不敢说话。
景康翁主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多纠缠,径直说了自己的要求。
“你这里有一名叫做章靖的考生?”
副主考听“章靖”这个名字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要说参加会试的人实在是多,并不是每一个人副主考都能够记住的,但是章靖却是不同,他必定不会忘记。
可越是这样的人,副主考就越加不敢动手,怕万一出事,牵连到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全家老小。
“翁主,章廷治如今是天子近臣,深受信任宠爱,我如何有胆子敢去动他家大公子的卷子,您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副考官已经快要哭了,险些就要给景康翁主跪下。
却见景康翁主并不听他哭诉,只是借着内室的灯光在看自己涂了丹寇的指甲。
“我也不是叫你做什么,你不用这样害怕。”
景康翁主有自己的成算,轻笑着扶着副主考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我记得,此番会试只选前百名是吗”
看着副主考点头,景康翁主修长的指尖轻叩着桌面。
“你们看卷子的时候,极优极劣自然能够评出,可是若是遇见了平平的卷子,亦或是几张卷子的文章优劣差的不多,又当如何?”
副主考闻言,思忖片刻总是算是明白了景康翁主的意思,整个人也就松懈下来了。
“极优的卷子,自然是由正副主考再加上所有的学官大家一同研究,定出一二三名来,至于表现普通优秀的卷子便也就分给了正副主考三人,各自定下位次。其实考了□□十名的人未必就比名落孙山的人优异,只是要凭些许运气罢了。”
景康翁主笑着点头,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足足有十万两。
“那本翁主让你做的便是,不让章靖有那么好的运气。”
景康翁主查过这个章靖,每一次都是不上不下的名次,不过是凭着运气罢了,说不定哪一次运气不好了,没选上也是正常。
这种事查不出来。
到时候,就算是章靖想要申诉,也没有地方可以说理去。
这样的事情,副主考自然敢做,毕竟水平差不多的卷子,谁排在前头谁排在后头,大多都是看主考的心意,一不小心筛出去了,也是很正常的。
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景康翁主,副主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捏了捏眉心。
希望事情有那么顺利吧。
只可惜,事情并没有副考官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的时候,就出了几篇不错的文章。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文章一篇篇都是要挑选出来供所有的主考和学官欣赏。
这次的几篇文章的的确确是叫人眼前一亮,特别是其中一篇提出的观点十分新颖,而且面面俱到,加之辞藻精华,字字珠玑,就连主考都捋着胡子赞道。
“此文章当属第一。”
副主考看了一眼那文章,也是点了点头,觉得很是满意。
他下意识的就去揭开了名字上头的封底,想要看看能够做出这样文章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当副主考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眼睛赫然睁大了,手一抖,捏在指尖的那份试卷悠悠荡荡的就飘落在了地上。
副主考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在了那张试卷的一角上。
主考见此,急急忙忙的从座位上面起身,赶紧从地上捡起了那张试卷,小心翼翼的拂去了上面的鞋印子,有些愠怒的瞪着眼睛冲着副主考怒道。
“你小心些,这是将来要上呈给陛下的,若是让陛下瞧见了试卷上头有一个脚印,陛下必定以为我等做事马虎……”
副主考瞧见上官那生气的样子,抿了抿唇,许久之后才说道。
“是我不当心。这张考卷还是放在主考大人那里吧。”
主考不过是看了一眼副主考,有些不耐烦的教训道。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若是太累了就去歇会儿,莫要将差事给耽误了。”
副主考终于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景康翁主吩咐的事情他必定是不能做了。
副主考心里下了决断,当天晚上便悄悄的派人将景康翁主给自己的银票送了回去。
景康翁主气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够半夜找人偷偷将那个副主考狠狠地揍了一顿算是出气了。
不出几日,便到了放榜的时候。
章靖得了会试头名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帝都。
章家兄弟两个一个考了头名,另外一个则是第三,章家上下欣喜异常。
最高兴的就莫过于章廷治了。
章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官,和读书沾边的并不多,祖上虽然也有些想要走科举一道的,但是无奈天赋不够,最多也只不过是做了秀才。
却没想到章家今日却一次性出了两个贡士。
章廷治想了想,这是大喜的事情理当应该大摆宴席的。
但是章靖却是拒绝了。
如今刚刚过了蝗灾,皇帝仍旧提倡朝中臣子应该节俭,不益太过铺张浪费,若是这个时候大摆宴席,怕是要被皇帝怪罪。
再者,之后还有殿试,若是等到考中了进士之后在摆宴席,岂不是妙哉。
章廷治觉得很是有道理,便也将这心思歇下了。
毕竟,章家刚刚回到京城,多少双眼睛都是盯着,人人都盼望着章廷治出点错,或者是章家的两个儿子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再将他们一家人赶出帝都去。
但是,章家偏偏就要在这一干红眼病之中好好的安定下来,再也不走了。
放榜之后,章靖和章竣两兄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虽然不用打马游街,但是会试之后还有几场大小宴会却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往年会试的惯例,即便是皇帝明令要节俭开支,但是并不包括会试之后的这几场宴会。
章靖和章竣两兄弟每天小宴、三天一大宴,拜谢了此次的正副主考,送别了此次没有考上的同窗,至于考上会试之间的同窗又叙旧、比诗、做赋。
大约半个月之后,终于等到了最后的琼林宴。
皇帝对于此次的会试十分重视,因而派了昭小侯爷和六皇子过来琼林宴。
另外还有侍郎汪泉枳,国子监的几位大人也应邀而来。
当知道汪泉枳要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琼林宴景康翁主必不可少也是要来插一脚的了。
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共识。
这场琼林宴收敛一些,千万不要抢了景康翁主的风头,也不要引起景康翁主的注意。
否则就惨了。
是夜。
章靖坐在流觞曲水的最前头,十分靠近坐在亭子之中的正副主考和几位学官。
至于昭小侯爷,他半生戎马,自然是不太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但是无奈这一次是被小郡主拖着出来了。
小郡主和昭小侯爷大概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小郡主那一身很俊的功夫据说也是和昭小侯爷小时候一起学的。
昭小侯爷家里头没有嫡出的姐姐妹妹,至于和那些庶姐妹们关系也不并不怎么好,便将小郡主当成是自己的小妹妹。
自然是小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不过也幸而小郡主的性子不是景康翁主那样的,她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如此奔放,更加不会强迫的人家,否则的话章家怕也是要头疼了。
章靖看了一眼被拖着坐在了流觞曲水之前的昭小侯爷和小郡主,不由得会心一笑。
而在这个时候,章靖左手边的蒲团上也是施施然坐下来一个人。
章靖侧头,便瞧见了六皇子。
六皇子对上章靖疑惑的眼神,难得抿唇勾起一抹薄的几乎难以发现的笑容。
“难得雅兴。”
果然还是惜字如金。
但是章靖也知道,除了给小郡主做助攻之外,他们也是来帮着自己长脸的。
章靖只好对着六皇子拱了拱手。
“承蒙六皇子厚爱了。”
既然六皇子都坐在下面了,亭子里头的学官们和一些年纪尚轻的其余几位大人也坐不住了。
主考见此,笑着捋须。
“我已经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在下去坐着了,齐大人和尚大人就坐着陪我喝喝茶,看看诗吧。其余大人自便,难得雅兴,不必如此拘着。”
其余人听主考都给台阶下了,自然是高高兴兴应了,穿插着坐到了本届贡士堆里头去了。
汪泉枳原本是为了躲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景康翁主。
谁知道,汪泉枳一起身,那景康翁主也是站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见汪泉枳要坐在两个贡士之间,景康翁主眉毛一挑,很不客气的冲着其中一个贡士命令道。
“你,把位置让给我!”
夜晚的风飒飒的,将景康翁主那骄纵的一句话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在场的贡士皆是用一种不忿的目光看着景康翁主,特别是那个被景康翁主用手指点了名的那人。
读书人都是有风骨的。
即便是心里头为了追名逐利,也喜欢流连花丛,喜欢绝色美人。
但是,哪个读书人不是端着架子,管这些叫做报效朝廷、喝酒赋诗、红袖添香云云,其实还不是一个意思。
端的架子高,自然不能被景康翁主那一句甚是失礼的话给吓着了。
被指名的那个贡士姓沐,是滇南沐府的旁支,沐府虽然一直是陛下在滇南的一重对抗外地入侵的保障,年年受到恩赏,陛下对其也是十分宠幸。
但是,这位沐贡士的本家已经没落,因而才会想到了科举出士这一途径。
在滇南,沐姓矜贵。
这位沐贡士虽然清贫,但也是高傲之人。
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霸道的女子,这位姓沐的贡士也是异常气愤,他面上不显,却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没有听见景康翁主在说些什么一般。
景康翁主也是怒了。
她上前几步,猛地扯了扯沐贡士的衣领,似乎是想要将对方提起来。
“混账,你竟敢无视本翁主,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人了,你们只不过是陛下座下的一条狗而已,还能不能变成忠犬为陛下所用,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和运气呢,也敢在这里同本翁主拿腔作调。”
此番话一处,在场的人基本都是科举入仕的。
除了这些新考上的贡士,还有很多是经年的老进士。
而今听到了景康翁主这样一番话,一个个脸上都是不好看。
更有一些年轻,未经事的贡士已经站起身来,对这景康翁主怒目而视。
而那个姓沐的贡士也是站起身来,转头冷冷望着景康翁主,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之意。
“这还没有喝酒呢!景康翁主就已经醉了,看来你该下去清醒清醒,也免得满嘴口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完,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那姓沐的贡士便直接拖着景康翁主,将她推下了流觞曲水之中。
景康翁主尖叫一声,在水里扑腾着,大叫着想要求助。
但是,那个姓沐的贡士却不等她求助,直接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进了曲水之中。
侮辱文人。
不是大罪。
但是,本朝的读书人战斗力并不弱,这群就算是朝堂之上议事一言不合都能打一架的读书人,自然不会放过景康翁主。
他们一个个露胳膊挽袖子直接跳进了曲水之中,帮着沐贡士将景康翁主按进了水里。
景康翁主尖利的叫骂声刚刚响起,就被淹没在了水底,喝了好大几口水。
事情一下子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章靖看着原本距离景康翁主最近的汪泉枳并没有出手相救,反而是一脸漠然的平静退出了人群,淡漠的脸上是鄙夷和厌恶。
而昭小侯爷和六皇子已经是站起身来,立即叫来了侍卫要将今科新晋的这些贡士全都拿下。
但是,这些贡士却像是发了疯一样。
“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了有一日能够报效国家,有人却将我们比作鹰犬,如此出言□□,这贡士我们不做也罢,这殿试不考也罢!”
而后,是更多的呼声。
侍卫们不敢对着这些读书人动粗,但是这些读书人却是一个个义愤填膺,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竟然对着那些侍卫动手了,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六皇子见此,蹙了蹙眉,眼底阴翳越来越浓郁。
章靖看着他那样子,似乎是要吩咐侍卫动手了,立刻阻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这些都是今科举子,不能将事情闹大,至少不能在殿下的手上将事情闹大,否则殿下若是落下了一个残害读书人、处事不公的名声,将会被天下读书人所恶。”
六皇子目光晦暗,冷冷望着章靖。
章靖无奈的叹息一声,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罐,竹罐细长,盖子扁平,上头几个细小的孔洞,后头还有一个可用推进的手柄。
“殿下命人将这东西撒到人群之中,想来就好了。”
六皇子仍旧看着章靖,目光从冰冷转而疑惑。
章靖掐了掐时间。
“殿下先去做吧,不然景康翁主就要撑不住了。琼林宴上若是死了一位翁主,陛下就算是想要帮着您,端姝长公主那里也不好交代。”
六皇子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叫人拿了章靖手中的东西,按照章靖吩咐的使用方式去办。
那人领命,立即去了。
伴随着章靖的竹筒之中喷出的赤红色粉末,不管是那些闹事的贡士还是上前阻止的侍卫一个个开始捂着自己的眼睛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一时间,地上躺了一片的人。
只有躺在曲水之中渐渐浮上来的景康翁公主双眸紧闭,生死不知。
这一次,不用六皇子吩咐,就有人下水将景康翁主捞了上来,太医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叫人先压出景康翁主腹中的水。
129/154 首页 上一页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