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入冬, 下官有些不适应。”这具壳子是南方人, 到底有些畏寒。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在他前一世,南省的人可是很耐冻的,那时候的冬天,北省比南省好过。
可穿来此朝, 他才发现, 古代的冬天特别寒, 刚入冬这种寒气, 他上辈子从来就没经历过,有点可怕。
“是,老奴忘了,姜大夫是苏州府人,那里冬日短,不像京城这般入的早去的晚,体弱的人就造孽喽。”蔡尚一边说一边对远处过来候命的小太监道:“去找件厚的披风来,没看见姜大夫穿的单薄了些。”
姜琬微拧了下眉目。
穿老太监的衣裳,他心里有些膈应,可人家一番好意,他又觉得自己挺造作的。
“姜大夫放心,衣裳都是从前太子赏的常服,没人穿过的。”蔡尚看他拧了下眉,笑道:“姜大夫等在这里罢,老奴立刻去请了顾公子来,稍候片刻便送二位出府。”
姜琬谢了他:“就是总管穿过的又何妨,下官再讲究,也嫌弃不到总管身上。”
蔡尚听了还算受用,快步走去找顾玠了。
姜琬等了一会儿,小太监送了件披风过来,他瞧了下是常服,上面没有龙啊凤啊这种认人的纹路和刺绣的,换上,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着顾玠。
不大一会儿,远远的瞧见一个秀颀身影,姜琬心头活络起来,心头却又绷的紧紧的,不知这话该怎么同顾玠说。
“姜大夫,许久不见。”顾玠走近了,没等姜琬开头就同他打了招呼,墨眸弯弯的,看不出些许情绪。
姜琬第一次听顾玠称呼他官职,有些不自在:“你同我出去走一走罢。“
顾玠瞧了蔡尚一眼,”好。“
他知道这是有正经事了。
蔡尚见谈拢了,朝两位年轻人拱拱:”二位快活儿去吧,有什么开支,只管记在太子府的账上。“
姜琬应了声,用眼神示意顾玠快走。
他自然不会去喝花酒,就算开销,也不会记在太子的账上,他的俸禄还是可以撑得起一两次外出的开支的。
姜家人上京后,姜母盘整了不少银两带过来,暂时不需要他补贴家用,所以他近来手头宽裕不少。
这就是出身小康人家的好处,要是寒门跳出来的,家中要这要拿的,他恐怕就捉襟见肘了。
一出太子府的门,姜琬就用看似有些暧昧的姿势揽住顾玠往他怀里一带:”别回头,你靠近我些。“
他知道后面有人看着他们,保护太子府的人太多,监视太子府的人也太多,难免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日后一旦顾玠出来做事,下九流的也好,有人会不会注意他二人今日之动向,难说。
因此,他们做出些亲昵的举动,来日顾玠就算在城中经营伶馆,他好男风的对象,也落实到人了不是。
顾玠知他正人君子,没有他念,就依他之言,二人靠的近了些,甚至十指叩了下又放开,做的自然又不做作,一路走出京城的内城门,又说说笑笑走进一家茶楼。
要了个靠窗的带书案的包间,姜琬对店小二道:”要上好的雀舌,再拿笔墨来,今日要作诗对赋。“
小二应声下楼去取,他们进了包间,相视一笑,顾玠道:”想来三年都不曾在一起喝茶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弹指一挥啊,那时候咱们三个人,你我还有秦真,快意时能游玩一整天。”
姜琬故意没说郑景,那个人现在做的事情,不能提,也不能被人留意道。
秦真在边境上为国效命,他们提了倒无所谓的。
”也不知秦真立功了没有,听说边境上进来不甚太平。“顾玠接话道。
”小仗打了几次,大仗没有打起来。“姜琬道:”那家伙也没来过一封信。“
顾玠玩笑道:”不是吧,他不是惦记着做你的大舅子,这可不行。“
他眨眼,用笑意告诉姜琬,他们戍守边境的,军饷可丰厚着呢。
姜琬扑哧笑了:”从前没想过,现在,我还真想他给我当姐夫。“
话说,秦真那小子,年少时是愣了点,不过为人厚道,长的又不赖,要是如玉嫁给他,准不能吃亏。
顾玠觉得自己不该过多说这个话题,脸一红,伸手在姜琬手背上画了几个字:太子是不是打算放我出去了?
姜琬肃然点点头,换了一副柔情的模样,取出一根牙签在他手上画了起来:太子想让你在城里开一座伶馆。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答应。
顾玠装作被挠的痒痒的样子:“你要我答应吗?”
单听一句话,就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在调情。
看到两个男人不适应的,此刻一定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姜琬勾唇莞尔:“你要是答应,那我,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他又在顾玠手背上画道:“人各有志,劳燕难知游鱼。你若不愿,我会帮你回绝太子。”
一代才子,流落如今这种地步,令人唏嘘不已。
对面,顾玠动了动唇,没出声,只轻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同意了。
姜琬一阵激动,其实,不管打着什么旗号,底下做的事情才重要,世间哪有许多的泾渭分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正亦带邪,邪又带正的。
顾玠又在他手上画道:不过功成之后,你和太子得允我退隐。
姜琬心里一凉,他居然有隐世之心。
店小二端了茶来:“二位公子慢用。”
他在书案上启了笔墨,关上门退出去。
姜琬又顾玠玩笑一会儿,茶喝饱了,点心吃到正舒服处,起身道:“我前日有兴致,做了一首诗,顾兄你看看如何?”
说完挽起袖子,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几行字。
顾玠在他身后看着,等他搁笔了才道:“你的字越发浑厚老练了。”
“顾兄是说我的诗也的没长进吧。”重点在字上吗。
略有挫败感。
不过说的也是,姜琬这是临时胡诌的,文采都不通,又能好到哪里去。
“来,来,你也写一首让我看看。”
顾玠但笑不动:“不知丢了多少年了,先欠着你吧。”
他们在茶馆里又演了一会儿戏,姜琬送顾玠回太子府,在门口自然两两相望,依依惜别,深情的一比。
他们都知道,一路上,大概有三四拨眼睛盯着,谁的人,不知道。
***
天色已晚。
姜琬回府时,饭菜已经摆上了,姜母一面和孙女们说笑一面等着他,见他进来,一家人笑起来:“不想在朝廷里当差竟忙成这样。”
姜琬不好意思地走过去:“祖母,母亲,以后我若回来的晚了,你们该吃饭吃饭,不用等着我。”
好几次了,他心里愧疚的很。
没想到他一说这话,姜母竟伤感起来:“我这么大年纪了,就盼着跟孙儿们多一起吃几顿犯,你这么说,老婆子以后怕是连这个念想都没了。”
姜琬听了她的话连忙改口:“祖母可是想多了,孙儿就算回来晚了,也躲在祖母房里用餐,不是更能多陪祖母会儿。”
老太太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我就说琬哥儿当差久了,别没见学,哄咱们的功夫可是长进不少。”
一家人都笑起来。
姜琬洗了手坐下,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这才回书房去。
小书僮离年倚着门口打盹,见主子回来,打着哈欠道:“公子可算回来了。”
离年是郑景送进府的,面上看着只有十五六岁,其实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探子了,他在姜府,就是转门为姜琬联络郑景和其他人的消息用的。
姜琬在他头上弹了下:“昨夜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离年白了他一眼:“公子昨晚读书读到几点小的就忙活到几点,公子忘了?”
姜琬笑笑:“辛苦你了,今日不用当值,支了钱,咱们去景毓阁喝花酒吧。”
昨日也不是他当值,姜琬什么时候敢使唤郑景的人陪他读了。
离年听到一毓阁时眸子微转,随即笑开:“公子真有雅兴。”
一毓阁。
郑景老早之前在京城经营的一家浙江菜馆,从未启用过,这次他重出江湖,倒是大大方方地把这里拿了出来,作为他和姜琬还有其他人的联络之用。
都说狡兔三窟,所以姜琬并不相信郑景在京中只剩这一处隐身处,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只他们只见的信任还没到那种推心置腹的程度。
暂时,他也不想问,只要有事的时候能找到人就好。
第121章 边境诡事
姜琬见他站着不走, 讶然:“怎么,不想出去逍遥?”
离年笑笑:“云襕姑娘今儿不出来卖唱, 去了无趣,公子, 不如小的伺候您写字吧。”
云襕是郑景的代号, 一毓阁的确有这么个姑娘, 但此刻离年说的不是姑娘, 而是郑景。他不在一毓阁,姜琬去了也白去。
“噢,被人包养了?”姜琬故意恶心当着离年的面恶心郑景。
离年懒懒地道:“大概吧。他命好。”
姜琬:“……”
郑景命好,意思是他的命不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研磨吧。”
离年走书桌旁, 靠近姜琬, 悄声道:“云襕姑娘潜到边境去了, 近期要打仗的。”
姜琬的手抖了下, 皱眉:“为何朝廷都没得到消息?”
一点准备都没有, 一旦打起来,必败无疑啊。
离年不屑:“朝廷的探子什么时候有用过,公子你哪里知道。”
他们的探子可是无孔不入的, 什么消息不是第一时间打听到的。
姜琬一下子就信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郑景去那边干什么。
离年嘿嘿笑了两声:“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姜琬深知他们的规矩,一阶一阶知道的就那么多,也不为难他, 只拿了本书在手里看着, 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头疼的很。
打仗、篡权。
边境上要打仗了,朝中又是多事之秋,两下撞在一起,这么巧,又这么瘆人。
做臣子的,不得不担忧起来。
万一朝廷乱了,边境上打不赢,说不定要上演北宋末的悲剧,皇帝大臣被掳到金国,受尽侮辱的那种。
这么一想,他被吓的心肝脾肾都疼起来,疼的抽搐。
不行,他绝不能坐视不管。
还是那句话,雪崩来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今夜,注定又没有觉可睡了。
***
边境。
五更,一阵罕见的狂风,将驻扎玉门关肃县城外的南朝军营的大帐吹了个七零八落。中军大帐被掀起了半边,里面的官兵们一阵烦躁,骂骂咧咧地披上衣裳出来查看情况。
冰冷的雾气中,一名校尉急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喊道:“将军,将军不好了,昨夜北夷突袭了北边大营的前哨,官兵全死了,一个都不剩。他娘的,北大营那些窝囊废,竟一个都没逃出来,真是白拿朝廷的军饷!”
面对他不堪入耳的抱怨,中军大帐最后出来的一位将军神色微变:“你们怎么知道是北夷人偷袭杀了他们,尸骨在哪儿发现的,谁是第一个发现的,带过来见我。”
这名小将军叫梅三韧,袭了祖上的侯位,自愿到边疆来戍守的。
而北边答应的将军叫黎九州,自称是一剑镇九州,可实际上他缺失陈遂儿媳的兄长,仗着和宰相、皇后的裙带关系,他在军营里时常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对士兵们颐指气使,稍有不服者,立即军法处罚,手下的人怨声载道的,早就恨不得换将了。
校尉一下子懵了,他听到这个消息就跑来了,至于是谁最先知道的,他没留意啊。
“回梅将军,小的不知,小的已经被吓的腿软了。只知来报告给将军。”
梅三韧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能确认这孩子是南大营的兵,不是细作。
“秦飞。”小校尉答道。
不等梅三韧开口,他身后一人道:“这可巧了。”
秦飞看过去,一名七八岁的少年小将走出来,他个子挺高的,身材魁梧,双目黑亮,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个耀眼的新伤,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副贵族公子之气。
并不像个常年在外戍守的士兵。
“他叫秦真。”梅三韧道:“你们二位,一道去北大营查看,记着,不要深入进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盯着,待我安排好这里的人马,自会带人去找你们。”
秦真。
秦飞听说过,南大营中赫赫有名的小将,人送外号“拼命公子”。
“是。”秦飞道了声,看着秦真。
秦着挂好刀剑,吹了声口哨唤来战马,一跃上去:“秦飞兄弟,快走。”
北大营驻守在最北边的前哨官兵,一共有三千多人,一夜被屠,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用的什么战术,竟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秦真在马背上一边飞驰一边想,看来这次北夷人是有备而来的,说不定针对他们的战术,已经筹划好了都。
“秦真兄弟,我好怕。”耳边风声呼啸,接近北大营前哨的时候,秦飞忽然勒住马,颤抖着说了句。
秦真也放慢了脚步,他的视线一直凝着前面:“怕什么?北大营或许也得了消息,他们估计也派人去了,人多,没什么好怕的。”
秦飞道:“你不知道。”他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北大营那边的人都吓的尿裤子了,竟无一人敢去查探。”
就连一剑震九州那个主儿黎一州也缩在大帐里不敢出来了。
他最是怂人一个,非说北大营前哨的死太过离奇,贸然派人前去,也只会送死,所以等等商量出对策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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