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太子会认得他。
姜琬也是一愣,太子似乎从未见过秦真。
太子迈步朝前面走了走,倏尔转过身来低声对姜琬道:“如玉姑娘,本太子可是看的很紧的。”
姜琬:“……”
太子可真能操心啊。
秦真耳力好,一字不漏地听进了太子的话,脸色蓦地一变:“殿下,如玉她心高气傲,不会与人做妾的。”
“放肆。”太子闻言极度不悦,冷笑一声道:“若换了顾玠,她是不是就愿意了呢?”
竟拿这种话来搪塞他。
姜琬递给秦真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打着哈哈道:“殿下身份尊贵,愚姐不敢高攀也是有的。”
一句话,伺候不起。
“若本太子非要她高攀呢?”太子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这么含糊过去。
姜琬一时想不出好的说辞:“殿下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
太子哼了声,大步往前面去了。
帝后给他塞的太子妃陈韵儿从前就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只剩一个出身,如今陈遂被罢官,连出身都不剩了,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他还是不得不娶她。
被人像牛皮糖一样黏上的感觉实在糟糕,他无处可出气,心中闷的很。
姜琬瞥了秦真一眼:“梅将军看样子还没来,你在这里候着吧,我先进去了。”
秦真此刻的心思全被太子的话给搅乱了,拉着姜琬的袖子道:“姜琬你告诉我,太子是什么时候盯上如玉的?”
“我现在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姜琬奋力挣开:“我要进去了。”
去他的儿女情长的事,他不爱管了。
姜琬莫名地冒出点火气。
秦真松了手,瞪着他走远。
***
朝堂上一派喜气。
打败北夷之后,皇帝有话说了,群臣有事情干了,甚至连往那边移民屯田的策略都拿出来议了,好不热闹。
姜琬下意识地朝毅王的位子上投去一眼,那人端端正正地站着,凤目修眉,皮相不差,就是一脸的肃然叫人觉着亲近不得。
姜琬想起郑景的话,背后不禁毛骨悚然。
毅王裴丰未必和慕容深不认识——
他才不会孤身犯险——
……
这么想来,莫不是裴丰勾结慕容深开启的战端。
再往深处想,莫不是慕容深和裴丰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饶是如此,慕容深为何后面连北夷国都给玩进去了呢,难道是遭了裴丰的反噬。
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姜琬正前后思索着,冷不丁听裴丰上奏道:“陛下,北夷形势未稳,臣弟在京中镇日无聊,请为陛下戍守北夷……”
镇守北夷的土地?
姜琬豁地就明白了,他这是要以退为进,出去做个地方王,不再受皇帝约束。
主意打的不错。
话说回来,想当初,若不是姜琬发现慕容深的诡术用火攻可破,裴丰会不会直接带着大军倒戈一击,先灭了自己皇兄的朝廷。
想到这里,姜琬重重地打了个寒噤,几乎站立不住。
裴丰、慕容深,你们到底和朝廷有多大的仇啊,竟不惜拿天下百姓的血来祭?
转瞬之前,他对慕容深,也就是路贞的同情心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若找到他,必定让人早早送他回地府去忏悔,重新投胎。
“毅王皇弟有这份心,朕心甚慰。”皇帝听完裴丰的一番陈述,颇为动情地道:“可在朕跟前的皇亲不多了,朕实在不忍心送皇弟去那苦寒之地,毅王皇弟不要再提这话了。”
群臣谁都听得出来,皇帝的这番话发自肺腑,顾念的全是手足之情。
可底下却有人在心中冷笑不止:纵不敢放虎归山,本王就会当一辈子猫吗?
绝不可能。
“皇兄如此看重,臣弟自然不会再提起去边关的事了。”裴丰假惺惺地抬起袖子拭泪,配合皇帝演出一副兄弟情深的好戏。
看的下面的群臣眼眶都红了一片。
姜琬无动于衷地立在那里,心里焦急地盘算着,若堵了毅王这条想要在外称王称霸的路,他在京中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
这风浪,会不会把他卷入进去。
“姜兄,姜兄。”下了朝,他正走着准备去户部点卯,忽然被人叫住。
只见张鸿一身褐色衣衫急匆匆赶过来,脚下打滑不止,姜琬担心他跌倒:“张兄,有事你说,别急。”
张鸿赧颜道:“姜兄,有句话难开口啊。”他叹了口气:“老娘给我在乡下订了桩亲事,我依着家中的礼节办了六礼……眼下手头紧,两日后的太子大婚,想拿出贺礼都难……唉……”
说完唉声叹气了好半天。
姜琬走近扶了他一把,道:“太子大婚,陛下大赦天下,却没有给咱们当差的加些俸禄,囊中羞涩也是常事,张兄需多少银子?”
他咽了咽口水想告诉张鸿,五日之后,就轮到他自己娶亲了,眼下手头也吃紧的很。
张鸿艰难地开了口:“二十两。”
姜琬一顿,按照礼数,诸如张鸿这样地位的,太子大婚,送上十两银子即可:“张兄,你是不是把在下的那份也算上了?你我同榜出身,何需如此?”
张鸿见他这么明白,愈加拘谨:“姜兄,我虽眼下囊中空空,可也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你我平时说的来,引为知己,你娶亲的大事,我岂能没有半分表示?”
要是他手中宽裕,哪里能只出十两银子呢。
姜琬瞧着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官员们的俸禄太低了,有实权的官位上坐的人多少还能搜刮些补贴家用,而像张鸿这样的清水衙门的,除却那份少的可怜的俸禄,往往是找不来银子的……
“张兄说这话就生分了。”姜琬从袖中掏出二十两银票:“不知张兄订婚之喜,奉上一点贺礼,还请笑纳。”
张鸿感激地接了,脸憋的通红,差点儿说出大恩不言谢这样的话来。
姜琬和他分开后,心事重重地进了户部,落座,展开笔墨开始写折子。
一番洋洋洒洒地写下来,奏折的大意是为朝廷的中下级官员向皇帝要求加工资要待遇的,用词恳切、徐徐道来,字里行间都是建议,并没有逼着皇帝照办之意,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应该不会惹怒天颜的。
姜琬舒了口气,把写好的折子放在抽屉里,翻开转到他首边的公文开始处理。
“姜君逸,这是你写的?”翌日早朝,皇帝一过来就动了龙威,啪地一声把一本奏折砸在大殿的台阶之下。
第139章 顺坡下驴
如雷轰顶。
那本奏折, 他昨日并没有递上去,本打算再思虑几日的。
是谁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直接把折子摆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姜琬跪下捡起那本折子,验明是自己的无误, 沉了沉声音道:“回陛下, 是臣写的无误。”
皇帝闻言越发来气:“你年不过二十就官居四品,任职的还是最不缺钱的户部, 竟还不知足,居然堂而皇之地跟朕抱怨俸禄少。姜琬, 你这叫贪得无厌。”
皇帝这语气极重, 听的朝臣接连抽气。
这是有人要倒霉的节奏了。
“陛下。”姜琬稳着声音道:“臣之户部油水丰足, 臣在里面混上一二年光景,自然不缺银子。”
这不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拿钱嘛。
“那你为何还不知足?”皇帝更怒了。
居然有户部的官员上折子哭穷,真真是令他开了眼界了。
“陛下。”姜琬此刻不能解释什么了,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臣不除了俸禄之外,不想捞不该沾的油水。”
找老板加工资不容易啊,自古皆然。
“你……”户部的其他官员一听这话, 脸色登时不好看了起来,敢怒不敢言地看向姜琬。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末了道:“姜侍郎这话,可是把朕的臣子都得罪了。”
皇朝立国年过五十余年, 何尝有官员敢对皇帝说俸禄少, 要求加薪的。
姜琬见他语气放缓, 大着胆子道:“臣惭愧。”他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臣无心攀扯同僚, 只因臣婚期将至,算着当前的俸禄不够养家糊口,故而一时糊涂……”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皇帝大BOSS再不打算给臣僚们加薪,那他真就没办法了。
“哈哈哈哈……”
方才还严肃无比的氛围,忽然被裴丰一阵大笑给转了向,变的越发迷离起来。
皇帝脸一拉问:“毅王皇弟笑什么?”
他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
“姜侍郎绕来绕去的,不过是想多求几个俸禄供养娇妻,皇兄难道不觉得姜侍郎痴情的迂腐吗?”
皇帝听了他的话略略一顿,旋即笑起来:“姜侍郎,毅王说的你认吗?”
姜琬脸色白了:“臣之心思被殿下窥破,再无脸见人。”
脸算个什么东西,不要也罢。
只是毅王裴丰示好拉拢之意明显,怕要埋下个楔子了。
“卿等可有为俸禄发愁过的?”皇帝接着问,倏尔扫了一眼殿中站着的老大臣们:“朕记得你们一个个娶亲那会儿……”
他忽然想起来了,当年他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宫中前后几位詹事娶亲,有人曾向坊间借了高利贷,要债的人逼到太子府周围转悠堵人,甚是起了点风声的。
姜琬听他的意思是松了些口,趁热打铁道:“陛下,臣等刚步入仕途之辈,前无积蓄,后需大笔开支,着实难啊……臣腆着脸向陛下上了这本折子,臣惶恐……”
不加薪就接着哭穷。
好在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分寸好拿捏。
皇帝没理会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奏本压下,过几日再议。”
干活的是不是缺钱,不能听凭一面之词,尚需多方论证。
姜琬因着那句不愿意沾油水的话惹怒了几位实权位子上的大臣,散朝时,纷纷朝他瞥去一记不善的眼刀风,沉不住气的甚至当面谩骂起来,说出来的话别提多难听了。
姜琬很务实地选择了忍辱负重,不管怎么被骂,概不回应。
毅王裴丰那边,要防着别人拿这个说事儿,还有户部这边是谁拿了他的折子递上去的,暗地里要查个清楚,桩桩件件棘手异常,容不得半点懈怠。
“君逸。”宗东方在里面和太子说了几句话,抬头一看姜琬走了,立马告退追出来:“你有些莽撞了。”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多深的责备之意。
姜琬拉了拉他的袖子:“先生有所不知。”他看看四下无人才道:“方才那折子,在下无意呈上去的。”
不知是谁替他点了这把火。
宗东方眼神微动:“你心里可有数?”
姜琬摇摇头:“怪我不曾留意。”
那日他要是把折子带回去就好了。
宗东方没有追问他方才为何在早朝时认下这事,直接道:“陛下那儿不算什么大事,不过……”
他的担忧和姜琬一样,话说到这里遂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走到岔路口,宗东方见他还跟着自己,抚须笑道:“去府上坐坐?”
姜琬脸色一红:“太子殿下那头无事儿了吗?”
他跟着宗东方,是打算去太子府上,哪知老人家领会错了。
宗东方意会到自己错了,反倒仗着岁数,装糊涂道:“老夫哪里知晓。”
姜琬大概猜着太子不会找他们了,拱手道:“学生想向先生讨教一二,不知府上方便与否?”
他就勉为其难地厚脸皮一次吧。
“自然方便。”宗东方掩饰着笑意,脚步轻快地往前面走去。
两小儿女两情相悦,是他往后余生最大的乐事了。
***
宗府嫁女之日将近,处处比往常多了些布置,不仅如此,还添了不少新面孔,大概是买来为宗小茹陪嫁的丫鬟和仆役,年岁都不大,一个个穿着崭新的衣裳垂手站在那儿听规矩,体面的很。
“小茹身体不好,嫁过去日常难免麻烦些,多带几个人也好减轻些你的重担。”宗东方见姜琬看着那一排丫头、小厮愣了愣,笑道。
他不知道,姜府为了迎娶宗小茹,也已经着人采买了十来个服侍的,这边若再送十来个过去,一院子的人,可怎么养的起啊。
“多谢……岳父大人。”
姜琬在心里暗自叫苦,可这时候还得表现得尤为感恩的样子,无他,怕扫了老人家的兴。
“君逸啊。”宗东方还觉得特别对得起女儿女婿,引着他去了偏厢房,指着一个又一个的紫檀箱子道:“老夫平生没什么积攒,这些是太子殿下、几位皇子送给小茹的,你们小两口往后当生活无忧了……”
结婚那日红绸一系,可谓十里红妆了。
姜琬被准老丈人的耿直弄的玉面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声音僵硬的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婿多谢岳父大人。”
多了个心眼想了想,他问:“先生的意思,是让小婿不再理会朝堂上加俸禄的事儿?”
宗东方朝他睨去一眼:“君逸你多心了。”
他竟以为姜琬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是实情,若娶了亲,担心靠那点俸禄养不起妻儿。
宗东方之所以带姜琬来看这些,原本是关心之举,让他安心之举,并无特殊的深意。
只是姜琬过于敏感,一下子便想到朝堂之中的事情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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