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去啊!我们等着你!”米行的众伙计起哄道。
章举人灰溜溜地出了米行, 抄着手,一路小跑, 心里暗自又把程氏骂了一遍。大街上转了一大圈, 昔日的好友们挨家挨户都上门敲了个遍, 却是个个一开门看见是他,立马就把门给关上了。
章举人气得直跺脚,“这些个狗东西,平时吃了我不少,喝了我不少。现在爷我要用钱了, 都不见我!”
正愁着,忽然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章举人疑惑地回过头来, 只见一个壮汉,对他笑道:“刚才看你敲门,是不是手头紧想借钱花?”
“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反正有足够的钱借给你,立马就能给,要还是不要吧?”
章举人想到还关在赌坊里的儿子,一咬牙,“借!”
接着就被带到了一个地方,签字画押,那人果然信守诺言,二百五十块大洋悉数放到了他的手里。章举人拿了大洋,马不停蹄地去吉祥赌坊,赎回了儿子。
二姨太跟相好的跑了,大姨太又刻意躲着他似的。经过赌坊一番折腾,又想到之前程进对自己说的话,一连几日章举人都收敛了不少。他也不傻,虽然嘴上说着要休程氏,心里却是一百万个不能,休了程氏,就等于断了自己的活路。
又过了一个多月,兴许是好了伤疤,又忘了疼。章举人从外头跟人斗蛐蛐回来,刚一进门,他却愣住了。只见几个看起来面相不善的壮汉,坐在院子中。章举人在心里叫苦:怎么刚从吉祥赌坊的虎狼窝里出来,在家里都能遇上打手?这是流年不利吗?
“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里?”
为首的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客气地道:“你就是章文轩?”
章举人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是。”
这时候程氏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章举人一见到她们,就想捞到了救命稻草,“玉清!玉清!这是怎么回事?”
壮汉道:“前阵子跟我们借了高利贷,说是去赎人。我们寻思着,这人也该赎回来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这钱哪?”壮汉悠悠地坐下来了。
章举人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跟人签的字据。于是顿时心慌气短起来,佝偻着身子,问道:“那……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劝你早点还,这利滚利的。你借了我二百五十块,现在得还我一千大洋!”
“一千大洋!”章举人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你们……你们这是土匪!我要上衙门告你们去!”
大汉咧了咧嘴,“你去告啊,看看这是不是你白纸黑字写的?告了也白告,我们有的是人顶罪。干得就是这一行,怎么样?要是没钱,把房子抵押了吧。”
章举人哭丧着脸,“爷,这可是我的祖宅,我卖了,死了以后怎么对得起底下的列祖列宗?这大清国没了,我还有什么呀?连个举人都没处使,我再把祖宅卖了,我是真没脸见爹娘了。您不能这么逼我呀!”
“一条胳膊一百块,一条腿五十块,一双眼珠子算一百。”
章举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拉着程氏,“玉清,玉清,你有钱是吧?给我一千大洋,求求你救救我,我们是夫妻啊!”
壮汉吸了口气,“你们且自己商量着吧,是卖房子还是卖地?明天我们还来,不行就剁这男的一条腿,不过一千块,恐怕你就成一根棍了。”
章举人琢磨着刚才最后一句话,待人走后,忽然觉得□□底下凉飕飕的,竟然是失禁了。
一夜,章举人辗转反侧。
第二日天蒙蒙亮,吴妈起来做饭,迷迷糊糊就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开了大门。定睛一看,那不是老爷?
章举人跑路了。他左思右想,既然程氏也掏不出那个钱,自己就得出去躲躲。他带走了章家唯一的房契和地契,这是他仅有的脸面了。他说要她给钱,她现在恨他入骨是不会给的。自己走后,那些要债的要么不来要了;要么问程氏要,她总有法子会还上。等躲个三五年,自己再回来。说不定要债的也不来了,自己再哄哄程氏,还是能过上以前妻妾成群的日子。
章举人想着,有些释然,这阵子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总算能喘口气了。
“你,从哪儿来?”气势汹汹的两个兵走过来,拉住了章举人。
“我……我云山来的,去投奔亲戚。我是良民。”
“跟我们走!瘦是瘦了点,也能当个人。”
说着便一左一右拖走了章举人,章举人这才慌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队伍里缺人的很,跟我们走。”
章举人这才明白过了,这是在抓壮丁啊!可这些大兵才不管他的解释,只管抓着他走。
云山县城里,收了章举人字据的壮汉,恭恭敬敬将字据交还给了程氏,“太太,这个给您收好喽。”
程氏颔首,“有劳你们了。”
“都是少爷吩咐的,我们岂有不遵的道理?”
程进在一旁道:“你还真给琬华找了个好女婿。这阵子帮了咱家不少忙。不过这小子也还是有些歪才,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还别说,对付章文轩这种伪君子,就得恶人磨他!”
“有了这高利贷的约束,他就老实多了。不过我没想到,他会懦弱无能到这个地步,竟然丢下一家大小自己跑了。走了也好,省得在眼前晃悠让人心烦。”
程进道:“妹子,你这前半生算是苦了。如今琬华嫁了好人家,又是新时代了。这离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瞧连淑妃都能跟溥仪离婚,你这有什么?他不愿意离,你干脆就去登个单方面断绝关系的声明,今后与他一刀两断。若是他过两年再出现,再说过两年的事。”
程氏点了点头,“嗯。”
在程进和章琬华的帮助下,封建家庭出来的程氏,终于鼓起勇气,和自己过去这段糟糕的婚姻划清了界限。
拿到报纸的那一刻,程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章琬华笑着对程氏道:“妈,您现在不再是章家人了,我看不如您就在我们住的地方置办个宅子吧。虽说茂源村在乡下,可山清水秀,民风也淳朴,您能离我近一些,我们也能照顾着您。”
程氏望着女儿和女婿一对璧人,十分欣慰,“这……会不会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说亲家母啊,要不你干脆就搬到我们家一起出算了,我这成日里也没个事儿,多个人热闹!”
程氏望着董氏,十分感动,“哎呀,我家琬华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找到言哥儿这样的好丈夫。看到孩子们幸福,我也就放心了。至于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我还真没多想。”
董氏道:“你呀,就是城里人,大家小姐,想的太多了。依我看,你就听华儿和李言的,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每天听听我们东家长,李家短的。去乡下的山野间走一走,看一看,保管你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程氏也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媳妇也娶到手了,丈母娘的问题也解决了。李言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欢畅。
程氏用变卖典当的那些钱,给了大姨太一些,打发她离了章家;二姨太生的东哥儿和月姐儿,也都给了相应的钱,让他们投奔亲戚去。不过她听说,二姨太当时并没有跑远,有人在附近见过她,偷偷打听自己儿子的安危。至于她那相好的,能不能容下她和章文轩的孩子,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用剩下的钱,拜托李言给她在茂源村置办了一处带大院子的四合院,距离李家不远。吴妈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搬家的那天,李蒙堂还特地摆了一桌酒席,也邀请了程进一家。
一大清早,程进翻箱倒柜,从箱子里拿出了压箱底的长衫大褂。妻子不解道:“这都是前朝的旧衣裳了,你还穿这个打扮做什么?”
“你懂什么?那李家虽是乡绅,可却也是大户人家,听说李家老爷也是爱读书好读书的呢。光是我那外甥女婿李言,开口都文绉绉的,人家那回见我,头一句就是‘在下李言,字慎之,这厢有礼了。’瞧瞧,多讲究!咱们程家虽然家道中落了,礼数也不能丢。”
“你说也奇了,这茂源村一个乡下,怎么乡绅都像世代书香的?”程家舅妈嘀咕道。
“你懂什么?人家有的乡里,就是家家读书的好风气哩!”
程进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一道坐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驶向茂源村。
到了村口,程进便下来打听路。他拦住一个赶驴车的,拱手作揖道:“这位先生,敢问茂源村李家在哪里?”
那赶驴车的一脸好笑地打量着说话文绉绉的程进,“哪个李家?”
“就是那个李言李少爷家。”
赶驴车的和驴车上的大姑娘眨巴眨巴眼,“谁叫李言?”
“就是……他父亲叫……”程进急得拍拍脑袋,还真不知道李言父亲的名讳。大儿子忙道:“就是你们这儿最有钱的地主乡绅李家!”
赶驴车的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李地主家!”
“对对对!”程进激动道。
“早说嘛!原来是找小霸王。”
程进疑惑道:“等会儿,你刚刚说小霸王?”
“对啊,李家的少爷不就是小霸王?以前也叫二傻子。人傻又行二,李家二傻。不过现在可不傻了,念过书,机灵着呢。”
赶驴车的悠悠走了。
程进却急得抓耳挠腮起来,“这好端端的李家少爷,以前怎么是二傻呢?快去打听打听!别是上当了吧。”
程进急急慌慌刚要上马车,只见李言老远地迎了上来,还带来了两个长工,对着程进挥舞手臂,“大舅!你咋来这么早?也不言语一声,我好早点去接你啊!大表哥几日不见你长膘了嘿!”
李言热情地要帮程进拿东西,程进却杵在那里纹丝不动,面容古怪地打量起李言来。
李言被程进看得发毛,这时候章琬华也过来了,见舅舅和自家丈夫站在那里僵持不动,忍不住问道:“舅,怎么不走了?”
程进蹙了蹙眉,严肃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言愣了愣,哪里记得那个梗?只磕磕巴巴道:“我说,大舅你咋来这么早?言语一声,我好去接您。大表哥……几日不见长……富态了!”
程进背着手,“当时见你第一面,你这孩子不是这样的啊!明明又含蓄又知书达理。这刚刚……过去的一家子,怎么还说你以前叫二傻子呢?”
李言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人设被拆穿了,程大舅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啊!在怀疑人生。
章琬华笑道:“舅,让您失望了。他以前的确叫二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
“那……那天在咱们家,怎么说话那样?”
“是不是‘惭愧惭愧’、‘受教受教’?”章琬华故意问道,旋即哈哈大笑,“他就会这两句,还是我公公临时教得,舅,你被骗了。”
教的?被骗?程进气得七窍生烟。李言正要解释,忽然李家大门口董氏和程氏走了出来。程氏脱下了传统繁复的旗袍,换上了轻便的乡村地主婆打扮。几日不见,脸庞竟然圆润了不少。却是也对着程进挥了挥手,热情地呼唤道:“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瞧着妹子脸上发自肺腑的笑容,再看看外甥女眉宇间藏不住的幸福,程进挠挠头,哑然失笑:好吧,其实是不是文绉绉也不重要,这样似乎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作者,接档新文:悠闲人生【综】
第65章 军歌嘹亮(1)
李言这次是躺在床上,被起床号的声音喊醒的。
这次的原主是一名团长。早年也立过功, 一辈子刚正不阿、性格坚毅、直爽热心肠。唯独对自己的妻子儿女有所亏欠。
妻子章琬华是军医院的一名医生。当年为了抱得美人归, 李言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集中了全团的力量。在多方游说与阴差阳错下, 章琬华同意嫁给了李言。但一个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大老粗, 一个却是土生土长城里人、认真追求完美的文化人, 两个人就像冰火两重天一样处不来。
章琬华因为职业缘故有洁癖,李言却偏偏不爱刷牙洗脸洗脚, 很多时候都是回家朝床上一躺;老家的亲戚得知李言出息后,纷纷进城来打秋风,起先是小住, 后来一批接着一批变成了长住。还让李言安排工作,甚至在当地犯了事也让李言帮忙打点。李言一是磨不开面子,二也认为自己从小没了父母,在村里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不能忘了乡亲们。
刚开始章琬华虽然有怨言, 但也很贤惠地配合丈夫, 热情地招呼他们。但时间久了,自然就有矛盾。夫妻俩婚后先生了两个女儿,这就落了李言老家人的口舌, 说是章琬华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李言都那么大官儿了,放在老家大批的人追求。这一点成了□□,让夫妻二人关系恶化, 差点走到离婚的地步。
就在这时,章琬华却怀孕了。二人的婚倒是没有离成,可孩子们逐渐长大后,教育理念上的冲突也让二人渐行渐远。儿子像妈妈,斯文内敛,学习成绩好,将来想从事文学教育工作。而大老粗李言却认为男子汉就该当兵,拿笔杆子的都是娘娘腔。再加上二人没结婚前,章琬华曾经有过一个恋人。那是一个宣传部的干事,也是个才华横溢的笔杆子。处于男人的嫉妒心,李言认为章琬华这么多年了心里还是没能忘怀当年的恋人,所以有意把儿子往那个类型上培养。
孩子渐渐长大了,章琬华也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转业后的李言回了老家进了机关,也很是风光过一阵。那时候老家的亲戚与他联系热乎,一时春风得意,颇有点衣锦还乡的感觉。可自打他离休的那天起,昔日里那些他帮助过的亲戚,一个个都不见了。就连他生病,都没有人来探望。身边又没有子女,晚景很是凄凉。
李言睁开眼,原主的记忆开始进入到脑海中。前几天,二人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大吵了一架。主要责任还是在于李言,线条粗又大男子主义。章琬华一气之下,带着小女儿去了医院宿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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