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造车,向壁虚构是无法提升的,读书一道,该是集思广益,择善而从。”明榭指点道。
“所以祖父的意思呢?”明煦虚心求教。
“我欲让你前往兰亭书院就读,江南文风浓郁,学子才高,书院气氛尤甚。”明榭说。
“兰亭书院,这个我知道,名声很大,朝中许多大臣就是出自这里。”明煦有点犹豫,“只是祖父,听说这座书院不畏权势,不问出身,怀才者进。”明煦可没有自信到他一个十一岁的无名少年能在江苏这个科考大省突出重围,杀入书院。
兰亭书院闻名江南,建校已有百余年,自前朝以来,书院出了诸多大儒,朝廷要员,书法名家,丹青大手,甚至是游方学者(地理学家)。
是个重点中的重点中学
“确实是不慕权贵,但对有才之人确极为推崇,我前些日子给书院的山长去了封信,他已经同意你入学,并在信中邀请我去给书院讲一节课。”明榭云淡风轻道。
明煦震惊了,这是什么骚操作!自家祖父果然是大启全民偶像吧,不慕权贵却慕卿?不靠权势靠魅力,自家祖父真乃神人也。
“不过……”明榭拖长了声音。
“不过什么?”明煦竖起了耳朵
“未免太过难看,你今年就下场试试吧。”有个秀才的功名也好看些。
“这样啊,倒是不难。”明煦道。比起书院,府试倒是早有准备。
“九月进场,到了六月就该报名了。”明榭提醒道。
“好,孙儿会做准备。”明煦说。
“四书读完了吗?”明榭问他。
童生试不难,只考些四书里的内容和些许经义。
“还未,学到《孟子》了。”
“既然已经学到《孟子》了,那便自己学吧,不懂之处过来问我。”
“嗯”
“祖父,我听祖母说,她下田种过稻,祖父什么时候也带我去啊?”见说完了学习,明煦转而问起了其他。
“现在不是时候,等到了时候,你可以去,我就不去了。”明榭没有答应。
“为什么祖父不去?”明榭疑惑。
“不想去。”明榭很坦然。
年少时,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家里青壮劳力太少,是以农活他也没少干,现在可以不干了,何苦还要折磨自己,就算是为了教导孩子吃苦,他也不想委屈自己,让孙子自己感受就行了,他一点也不想作陪。
竟然无发反驳,“那我也不想去。”明煦说,他也不喜欢所谓的忆苦思甜,真的。
“不想去就不必去,一个人如何,也不指这个。”明榭说。一点也不想回忆种田的日子。
“孙儿受教。”开心,不用去田里晒太阳了。
于是祖孙二人达成一致,开心的满载而归。
“捡两条送去厨房,一条蒸,一条烩,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回到自己院里,明煦对着长安,长春吩咐道。
统共钓上来了二十余条,祖父不能吃,让他全带回来了。
“谢大爷赏。”长春提着篓子下去了。
“大爷这是要去书院读书吗?”长安颇为小心的问道。
“想必你也听到了,祖父的意思是过了秋就要去的。”明煦说,玩了一个下午,准备沐浴,换身衣裳。
“可是大爷,您若去了书院,我和长春能去吗?”长安有些担心。
“许是不能吧。”明煦也有些不确定。不过既然是正经的书院,应该不会让带小厮常随的。
“……”
“不过你也别担心,真的去不了的话,我就跟祖母说让你跟着大管家学学,总归是要用你的。”明煦说。
“谢大爷。”长安激动道。他没法不激动,大爷的意思怕是以后分了房,让他做总管。
抛出了这个承诺,明煦没有理会暗自激动地长安,寻思着明天祭拜曾祖,端午出去耍,和之后的族人见面的事儿。
第6章 一梦红楼
行程安排的满,日子过得便快些。
端午很快就过去了,继叔祖,姑祖母一家来后,明宅陆陆续续有很多族人,老亲前来拜访,明煦有的见了,有的明榭没让他见。
如此又过了几天,已经扩大了许多的明宅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身着白色澜衫,头戴方巾,最普通不过的文士打扮却掩不住通身的气度。
“这该是一位贵人。”门房如此想到,在问明了对方的身份,来意之后,麻利的进去通报。
“学生见过老师,老师近来安好?”
明榭刚跨过待客厅的门,触不及防便受了一礼并一句略带激动的问候。
“安好安好,如海也无恙?”明榭说着赶忙扶起了对方。
却原来是如今的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
说起这两个人的渊源,那得有一二十年了,当年林海少年得志,探花及第,明榭是当年那科的主考官,如此便成了他的座师,朝中天然的同盟。
彼时明榭的事迹已经被读书人引为传颂,林海也是其一,况林家祖上也曾列候,感触比别人还要深些,便往明家跑的勤些,起初是拜访请教难题,到后来渐渐也聊些俗世其他,话题变得宽泛起来,关系也愈加亲近。
不知不觉间便在自己的一众同榜同年中凸显出来,明榭也很喜欢这个才华横溢,斯文俊秀的后辈,两人便确立了正式的师生名分。
后来林海外放扬州,两家也没断了年节礼物来回。
“学生无恙,听闻老师归家,本该早来拜访,奈何俗务缠身,案牍繁忙,竟不得空。还请老师见谅。”林海如是说。
“有这份心便好,公事重要,江南水深,如海小心行事,我亦放心。”明榭说。
“多年不见老师,如海甚是想念,我听闻老师已致仕,可是要长留江南?”
“确实如此打算。”
……
新的飒然居。
“大爷,侯爷让你去兰泽厅见客。”长春进屋报道。
“又见客?这次是谁?”明煦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
“不是很清楚,似乎是侯爷的学生,就在江南任职。”长春推测道。
“祖父的学生,我怎么不知道,走,去看看。”明煦有点疑惑。不过祖父主持过多届科考,这么算的话,学生还真不少。
明煦带着长春来到兰泽厅的时候,见祖父与客人聊得正热络。
他进门见礼:“祖父您找我?”
“过来。”明榭向他招了招手,“这位是林大人。”明榭给他介绍道。
“小子见过林大人。”明煦对着林大人行礼。
“不必见外,我有幸得你祖父教导,喊我声世伯就好,你是叫煦儿是吧?”林海问他。
明煦抬眼看祖父,见他点头,遂说:“世伯好,我叫明煦。”
这位林大人长的挺好看,气质也清雅,是个中年俊大叔。
“好孩子,世伯头回见你,这个你拿去。”大叔说着递了个盒子过来。
“谢谢世伯。”明煦接过,只觉得入手很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好孩子,进学了吗?书读到哪了?”林大人问。
问候学习是日常。
“入学了,四书里在学《孟子》。”明煦乖乖回答,准备迎接考教。
果然。
“圣人孔子曾提出‘天下归仁’,儒家思想以‘仁’为核心,煦儿对‘仁’何解?”林海提问道。
孔子在《论语》中不止一次的提起“仁”,弟子樊迟问“仁”时,他答“仁者爱人。”弟子颜渊
问时,他又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在他之后,又有无数先哲对“仁”进行注释,各有见解。
这实在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题目。
明煦站着想了一会儿,说:“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眸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林海听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仁君在位,贤士在职。何解?”
“国君进贤,如不得以,将使卑瑜尊,疏蹦戒。”明煦回道。
“不错,老师后继有人。”林海显然还算满意,转头对明榭如是说。
“他还小,能看出什么,如海谬赞了。”明榭说。
嘴上谦虚,其实心里还是满意的,煦儿这小子确实比他老子小时候要来的聪慧。
明榭这么说了一句,不再理会还站着的孙儿,转而继续与林海说话。
明榭没听到让他退下的吩咐,只好侍立在旁,听两个老男人谈天说地,从官场形式到市井传闻,不拘什么。
文人果然多八卦。明煦默默感慨。
茶换了两盏,终于……
。“时候不短,如海欲告辞,下次得空再来看望老师,请老师保重身体。”林海辞行道。
“留下用饭吧。”明榭挽留。
“来的匆忙,无有准备,此次先回,下次再留。”林海婉拒。
“天炎路远,如此也好。”明榭也不强留。
将人送到门外,祖父两人回屋坐下,明榭问孙儿:“你这位林师伯当年也是个探花郎,煦儿觉得
如何”
“探花郎啊,确实长得好看,孙儿觉得人很有趣。”明煦说。
如果让他定义这位林师伯的话,三个字,“士大夫”。这个人就像他所能想到的关于士大夫所有的印象,除去容貌气度,他自律克己,待人以宽。文以载道,有忠亦有节。
至少要比祖父更符合他对士大夫的想象,倒不是说祖父那里不足,而是他气质太过通达,没有那种忧国忧民的愁苦感,实在不像个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朝堂老狐狸,到像个在红尘中游走的闲人。
父亲也不像,少了点儿沉淀感,还未被这尘世间莫大的苦难打磨过,失了几分从容。
明榭还算了解这个孙子,知道“有趣”在他那里已经是个很高的评价了。遂接着说:“他是我以前的学生,确实是个有趣的人,才华横溢不必说,做事也很有几分本事,以后同在扬州,你可以与他多来往,跟他多学学。”
“跟世伯来往吗?他有没有与我差不多大孩子,孙儿可以跟他儿子一起玩,辈分也相合。”明煦觉得祖父的表述有问题。
却听自家祖父一声长叹。
“说起这个,你这位世伯是个寡亲缘的人,无子,仅有一个独生女儿承欢膝下,今日听其意,似乎女儿如今也不在身边。”
如海这孩子活的确实孤苦了些。幼年丧父,中年丧妻,独子也夭折了,如今年过四十,世上竟只余一缕血脉。
“这样啊,那孙儿以后去哪里拜访林世伯呢?”明煦问道,有来有往,不能总让人家上门吧。
“如海现任两淮巡盐御史,就住在扬州官邸,以后煦儿可上门拜访。”明榭回答。
听完此话,明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海掠过,带来些微的心悸感,一时间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沉默了下,问祖父:“我观林世伯气度非凡,又是探花出身,怎么到现在还是个七品官呢?”
明榭面色严肃:“从那里学来的以官职地位论人!”但见明煦真的只是心中好奇才有此一问,又缓了脸色。
“人与人的际遇不同,才高者未必能得高位,不可以此判人。况且如海本为兰台寺大夫,因两淮盐运是江南乃至国家的重中之重,非才德兼济与陛下信重者不能任,故而被任来扬州”
明榭说完却见孙子脸色有些发白,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
“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正常。”他又为自己找补了一句。
“祖父说的是,孙儿受教。”明煦笑笑,“以后定会上门。”
“再好不过。”明榭欣慰。
“客已见罢,那孙儿就先回去了,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可不想攒到明天。”明煦说。
“可。”
“孙儿告退。”
出了门,明煦松了一口气,刚才在祖父面前撑着不露端倪,现下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身子正在微微打颤。
“大爷,你没事吧?”显然长春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嘘,别声张,先回去再说。”明煦吩咐。
林如海,巡盐御史,探花出身,膝下独女。这已经很明显了,明煦觉得自己脑子里很疯狂,但似乎更疯狂的是这世界。
快步回到飒然居,明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躺床上抱着被子,脑海里疯狂风暴。
首先,曹大佬言明无朝代年纪,所以无法从这几年的经验来佐证。
其次,曹先生在书中暗示皇室的姓,如今大启朝天家确实是徒姓。
脑子似乎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努力找理由证据证明这只是个正常的,普通的没有被史书所记载古代世界。
另一半却在疯狂的重复:那是林如海,活的,你今天还亲见了的。一遍又一遍。
门外长安在询问长春:“你今天跟大爷出去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就这样了,闷在屋子里,晚饭也不提。”
“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就见了侯爷的客人。”长春也很懵逼
“这样,你详细跟我说说今天的事儿,尽量别有遗漏。”长安说。
长春回忆着刚想开口,就听见几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是里边在捶床。两人对视了一眼,也不顾明煦的吩咐,直接冲了进去。
第7章 初试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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