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侯爷一夜都没睡。现在也只是在躺着而已。”
“他昨晚没做什么吗?”
胡伊娜闭口不言,只是含泪摇头。
齐月盈猜测元冽的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才一迈进元冽的屋子,她便看到地上一张一张全是她的画像,满屋子到处都是,他的床榻边也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他把这些画像撒的到处都是是为了什么。
她轻轻的走到他床边,见他正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眸亮的有些诡异,两只手上缠着白色的棉纱,有鲜红的血迹在棉纱上透出来,一看就知道他伤的不轻,也不知道昨晚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哥哥,我来了,对不起,昨晚阿弥生病了,他一直在哭,我走不开,对不起。你现在头还疼吗?”
她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握他的手,然后就发现他露在棉纱外的手指冷的像冰一样。
一滴泪自他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他缓缓的转眸看向她,“他一直在哭,所以你走不开,那么我呢,我也一直在哭啊......为什么你就不能来看我呢?”
齐月盈心口一梗,压下自己的情绪,跟他柔声解释,“对不起。可是阿弥才一岁多啊,哥哥你要和一个奶娃娃争风吃醋吗?”
“不能吗?”他眼泪落的更凶了,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齐月盈都要被他气笑了,可是考虑到他现在是犯病的状态,她不能和他计较,她要包容,“哥哥,他是我儿子啊。母子连心,他一直在发高烧,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我知道哥哥你头疼,你不好受,所以我才天一亮就赶过来了。你不哭了好不好?我陪你吃点东西,然后你喝药睡下吧,一看你就是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养好点......”
“齐月盈!”他出言打断她。
她闭口,静默的与他对视。
元冽:“是不是下一次,如果我和他同时需要你,你还是会扔下我,去陪着他?”
“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我儿子!”齐月盈也有点火了,元冽今天怎么这样不讲理?不,其实从昨天她提萧允宸起,他就已经开始不讲理了。
他这气生的毫无道理,归根结底,他就是在意她曾入宫为妃还生了孩子这件事。可他们不是早就把话说开了吗?以后就当兄妹,哪有哥哥会介意自己妹妹嫁过人的?
如果不能把他的观念转变过来,以后他们之间还有的是架可吵。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不要再提他了!不要提了好不好......”元冽甩开她的手,捂上了自己的头,他痛的在床上蜷缩成虾状,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齐月盈帮不上忙,她就只能在旁边等,等他熬过这一阵头痛,再继续和他说话。
在等的过程中,她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画像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等她全都捡完,他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只是脸色仍旧木然冰冷。
齐月盈捏着那些画像,重新坐回了元冽身旁,“哥哥,你别生气,也别伤心,我们心平气和的谈谈。”
元冽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浑身都是冷汗,一点力气都没了,情绪反而平静了很多。
“好,你说。”他有气无力的答道。
“你之所以生气头痛,其实本质上,是不肯接受我曾经入宫为妃,还生下阿弥这回事,对吧?”
元冽不语,等于默认。
齐月盈:“可那是事实啊。若是你真的把我当妹妹,就不应该不敢面对我的过去。”
元冽仍旧沉默,安静的了无生机。
“阿弥是我儿子,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你就算不接受,他也存在。他没有错,如果一定说错,那错的是我,当初是我毁约在先,所以才会有阿弥。对于这一点,我已经给你磕头认错了,我也以为你谅解了,但是现在看来,你还在怪我,是吗?”
齐月盈看着他的脸,目光坦荡。
元冽苦笑一声,“所以我要是不接受,你就又想赶我走了,是吗?你想我去死吗?”
“不,我一点也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的好好的,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我问过御医了,你这种情况,要想彻底根治,你需要家人,需要妻子,需要孩子。你一个人在血腥黑暗里待的太久,精神才会出问题,你放不下过去,所以过去才会成为你的梦靥。
而你的过去里,有父母,有阿惜,还有我。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从阿惜自尽死在你怀里那一刻,你就已经疯了,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走不出来。
你忘不了父母妹妹的惨死,也忘不了我,你用过去的伤痛和美好编制成了一张网,把自己牢牢的困住,你挣脱不了,你也不愿意挣脱。你之前说,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爬到我面前,等我拉你一把的。可是现在我却发现,你从来都没爬出来,你也压根就没想爬出来。元冽,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准备自我惩罚到什么时候?你真的想我拉你出来,重回人间吗?”
元冽被她这番话说的彻底懵了。他从来没想过,他有可能是那样的。如果他真的不想爬出来,那么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算什么?他就是在拯救自己啊,所以才来找她,她能拯救他的。可是听了她的话,他好像又确实是......
齐月盈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沉缓而有力的说道,“或许,你从来都不想爬出地狱,你来找我,是为了把我拉下去陪你的。”
“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仓惶否认,可是却又忍不住心跳如鼓,他真的没有吗?那他心虚什么?慌乱什么?
齐月盈把手中的画像放到旁边,重新拉住他的手,“如果你真的没有,那你就放下过去,向前走一步,好不好?”
他像个慌乱无助的孩子,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怎么走?”
“哥哥,你娶妻吧。你如今功成名就,多的是世家贵女可供你挑选。等你有了心爱的妻子,再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你就不会总想起过去了。你若真想解脱,就彻底放下吧,无论是阿惜还是我,我们都只是你童年里的回忆,阿惜已经转世投胎了,而我也早就已经长大,嫁人生子了,你不要一个人停留在过去,那太可怜了,放下吧,忘了吧,去开始新的人生,好不好?”
他凄苦的笑了,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冰冷和自嘲,“我懂你的意思了。太后费心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想想,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齐月盈被他这几句话扎的心疼,可是话已至此,该说的,能说的,她都说尽了。剩下的,真的只能靠他自己想通了。
“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
等到再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之后,他才露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笑,他的拳头握的太紧,以至于白色的棉纱重新被鲜血染红。
她这是真把他当哥哥了啊!
看来是他前段时间装的太好了,以至于,她连他归来的真正目的都忘了呢......
打从这一天起,元冽就不再私下入宫了。
他除了每天仍旧上朝,履行他御史参奏百官的职责之外,齐月盈再没了见他的机会。
他好像真的听进去她的话了,开始努力的从过去走出来。
于是他变得很忙。
他本就是世家公子,更是美貌与才华集于一身的状元郎,想当年他‘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采可仍旧被很多人念念不忘呢。
归国之后,元冽一心都扑在了齐月盈身上,每天睁开眼想的是她,闭着眼想的还是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所以他从未与任何人相交,哪怕每天上朝,也是兢兢业业的只谈公事,下了朝半句话都懒得和别人多说。
这样‘孤家寡人’的元冽,别人纵使有心相交,也没这个机会。
但是最近元冽改变了作风,他只拿出了年少时三分的风流姿采,就令这金洲城上下的文人公子都对他赞不绝口了。
原本形单影只的他,没出几天就已经能够呼朋唤友,章台走马了。
尤其在他于酒席间写了两首诗词后,归义侯文采风流,才贯古今的美名更是传遍了金洲。
那两首诗词齐月盈看了,一首是赞美金洲六朝古都的风华气度的,一首是赞美金洲城人杰地灵美人多的。
外面都对这两首诗词赞不绝口,但照齐月盈看来,不过尔尔。这根本不是元冽正常的水平,八年前他写的诗词水平要远胜于如今,这两首一看就是他闭着眼乱写,拿出来糊弄事的。
可就算是糊弄事的,也照样人人传诵,听说金洲城的青楼名妓都竞相为这两首诗词作曲传唱,一时间更是让元冽名声大噪。
元冽这个人,家世卓越,龙章凤姿,有才学,有本事,有爵位,有故事,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老婆,所以可想而知,整个江南未及婚嫁的名门闺秀们会对他憧憬成什么样。
他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一跃成为了金洲城的头号金龟婿,所有家里有未出嫁女孩的人家全都在打听他,上到八岁下到八十,所有的女人小孩都在谈论他,人人都想有机会能够亲眼目睹这位归义侯的风采,可是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荣幸。
雪花一样多的帖子飞向归义侯府,无论是青楼名妓还是世家淑女,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给元冽下帖子,就想有机会能够见他一面,一睹风采。
而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一位贵女脱颖而出,得到了元冽亲笔写的回帖。
!
第53章 元冽的试探
这位贵女,就是宋骞宋阁老的嫡女——宋晚晴。
宋晚晴今年十五岁了,她是家中五个姊妹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全家上下都很宠她,她过得无忧无虑轻松自在,原本就在京都城的上层圈子里过得如鱼得水,到了金洲城也一样。
她从小就有才女之名,据说写下了很多为人称道的诗词,作画也是一绝。
每每小姐贵妇们举办诗会,宋晚晴总能拔得头筹。
虽然论容貌,宋晚晴实属平常,可是因为宋骞官至内阁,而她又素有才名,所以在婚事上非常挑剔。
别的闺阁小姐多是在十三四岁便定好了亲事,待到及笄之后便成亲嫁人,可是宋晚晴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婚事仍旧没有照落,全家上下都跟着一起着急,可是宋晚晴挑剔的很,家世能与她匹配的,她看不上对方的才学,才学能与她匹配的,她看不上对方的容貌,容貌才学家世都能与她匹配的,她看不上对方屋子里一堆通房......
于是就这么挑挑拣拣的,始终没个着落。
所以,当元冽的名声响动金洲城乃至整个江南之后,宋晚晴第一个就打起了他的主意。
因为无论相貌,才学,家世,元冽都完全能够配得上她,而且她听说,元冽非但至今未婚,平素更是洁身自好的很,归义侯府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元氏虽然是大族,可是元冽父母早亡,他孤身一个人,嫁给他,也不用担心婆媳矛盾,嫁过去直接就是侯夫人,自己掌家,将来再生几个嫡子,啊,人生简直完美。
宋晚晴把自己的心意与母亲念叨了一番,宋夫人却仍有疑虑,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曾听宋骞私下念叨过,这个元冽的身份怕是有异。
“朝中许多人都怀疑元冽就是凡尔汗王,可是元冽不承认,大家也没人去触那个眉头。若他真是凡尔汗王,他回大周的目的可能就不那么纯粹了,和他联姻,还是要谨慎的好。”
宋夫人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女儿。
可是宋晚晴这个年纪,正是对英雄豪杰最向往的年纪。若元冽真的是凡尔汗王,那简直更好了啊!她就喜欢大英雄,枭雄也行!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母亲,你要帮我!”宋晚晴一个劲儿的撒娇。
宋夫人又道,“你先别撒娇,除了身份的问题,这个元冽曾和太后是青梅竹马,他们现在也是暧/昧不清的,听说私下里兄妹相称,可谁知道呢?皇家乌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若他真与太后有私情,而你却还要与他结亲,当心太后报复你。”
“就算是真的,可是太后也总不能拦着一辈子不让元冽成亲吧?她一个太后,寡妇,又不可能嫁给元冽,她凭什么霸着他不放?那元冽也实在太可怜了。我才不怕她报复,她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把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事情公诸于众,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做摄政太后。”宋晚晴高傲的冷哼一声。
宋夫人连连叹息,“我大概是太宠你了,怎么把你教成个蠢货了呢?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个得势掌权的摄政太后畏惧人言?还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她就是明目张胆的养面首,又有谁敢说什么!”
宋晚晴气的直跺脚,“我不管!我就是要元冽,再说他与太后的关系不过您的猜测,说不定人家两个人清清白白的呢,也许真的就是兄妹之情?”
宋夫人自知劝不住这个小祖宗,最后只能无奈妥协,让她自己去碰钉子,“好好好,你想嫁元冽,那你就自己努力啊,我们做父母的除了提亲的时候能帮你,其余的可帮不上什么啊。你再怎么喜欢元冽,可元冽万一不喜欢你呢?不如你先想办法去接触一下他,然后看看他对你的态度如何再定,好不好?”
“好!”宋晚晴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就开始每日不间断的给元冽下帖子,闺阁女子给元冽下帖子本来不合规矩,可是元冽实在是名声太响亮了,不守规矩的女子多了,规矩也就可以形同虚设了。
之前的十几封帖子全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回音,宋晚晴原本有些气馁,可没想到她刚一气馁,元冽那边居然就有回音了!
他给她回帖了!还是亲笔的!他答应和她一起去游湖了!
宋晚晴高兴的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宣扬的人尽皆知了,尤其是对着和她最要好的闺阁密友,也就是她已经出嫁却死了丈夫不得已寄主在宋家的表姐赵淑,宋晚晴不停的炫耀,不停的吹嘘,仿佛她已经马上就要嫁给元冽了一样。
这副作态可恼可恨,令婚姻十分不顺的赵淑嫉妒的发狂。
于是她便使劲浑身解数,让宋晚晴同意她扮成婢女跟在身旁,一起去目睹一下归义侯的卓然风采。
宋晚晴被宠坏了,心思头脑都简单的很,她之所以会跟赵淑最要好,也不过是因为赵淑处处不如她,而且还会时时刻刻捧着她。
现在有机会近距离的向赵淑炫耀,宋晚晴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于是游湖当天,宋晚晴便带着‘婢女赵淑’一起赴约了。
到了船上之后,宋晚晴如愿见到了元冽,其人之风采果然如外界传闻一般,不过是简单的嘘寒问暖了几句,宋晚晴便已经晕头转向,北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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