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伊娜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求助般的看向齐月盈。
齐月盈让胡伊娜退开,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元冽,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放下吧,不好吗?”
元冽见到她,神色也没有丝毫动容,虚弱至极的他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蛀空,只余下一具随时可能会死去的空壳。
“你走吧。”他气若游丝的说,“以后,不要再来了。”
齐月盈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元冽!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想要我怎么样?是不是非得把你自己折腾死,你才甘心?你到底是想要惩罚谁?”
元冽目光涣散,并不看她,至于她说的什么,他好像也并没有听到。
齐月盈:“你不想再见我了是吧?好,那就你就一个人在这间地牢里自生自灭吧!我永远都不会再来看你!”
她说完,愤愤然的转身离开,只觉得指尖心脏都是麻的,她以为他会喊住她,以为他会向她求饶,认错,就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哪怕闹的再不堪,哪怕他已经难受的快要死掉,可只要她说要走,他就会死死抓住她的脚踝不放。
他说,只有在她的身边才是极/乐人间。
他说,没有她的地方就是无间地狱。
他说,他用了八年的时间,披荆斩棘九死一生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爬到她的身边,就盼着她能拉他一把,彻底将他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如果她不要他,就等于是把他重新推回地狱的深渊。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一慢再慢,一停再停,可是最终,她也没能听到他喊住她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他重新给自己上锁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猛然转身,刚好就看到他艰难的用一只手,在给另一只手扣上铁锁!
铁刺再次刺/入皮/肉,那该有多痛。
可是微弱的烛光下,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快步跑回他的身边,手捧着他冰冷的脸,“哥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我不该入宫!我不该喜欢别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瞒你任何事了,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我求求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
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啊!
你饶了你自己,饶了我好不好?
我没有骗你,我和洛修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生气,我不想你生气,不想你头疼,我用余生补偿你好不好?你别再这样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了,我再也不对你说狠话了,我输了,我错了,我求求你了......”
说到最后,她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她根本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她的世界已经彻底崩溃了,亦如她决堤的泪水。
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滑倒在地,周围只剩黑暗,只有黑暗。
她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痛的指尖颤抖。
元冽冷眼看着崩溃哭泣的她,命令胡伊娜打开了他身上全部的锁,然后他缓缓的在她身旁蹲下,将蜷缩的她整个搂入自己的怀中......
近来,朝中风向又变了。
原本许多人谣传归义侯要离开大周了,结果他竟没走成,反而还直接灭了宋家九族,罪名就是勾结藩王,意图谋反。
现在归义侯已经不是吏部尚书了,他杀了宋骞,补了宋骞的缺,成了内阁辅臣。
李岩和云逸如今过的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而太后据说是病了,已经一个月都没有上朝了,朝政如今全都由归义侯一手包办,李岩这个首辅已经形同虚设。
如果不是驻守金洲城的人是齐琮,大家都要以为太后是被元冽软禁了,下一步元冽就要篡权夺位了呢。
不只是朝堂上的风向变了,就连后宫中也忽然出现了很多生面孔,这些人接替了原本守卫皇宫的禁军,他们都是归义侯的人手,明面上归义侯只带了两千人回大周,可谁也不知道,暗地里他的势力竟已经营的如此庞大,这些忽然冒出来的人手,各个都身经百战,一看就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好手。
可怕的是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大周的,之前潜伏在哪里,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其实也不算没人知道,至少齐琮和齐臻都知道,齐月盈也知道。
只不过齐月盈默许,只要元冽不反,她并不介意他暗地里贮存力量。
元冽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一次次踩过了齐琮的底线,可是齐月盈却从来都不让他动元冽。齐琮无奈,只能忍,一直忍到了皇宫彻底被元冽掌握,齐月盈的寿安宫中,也全都换上了新的奴婢奴才。
原本她熟悉的面孔全都消失不见,元冽只给她留了一个锦绣。
齐月盈对此仍旧是默许,她知道他并没有伤原本那些奴才的性命,那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她全都由着他。
打从那天彻底妥协之后,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不想管,也管不了,索性,由着他发疯。
她想看看,越来越过分的元冽,最后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
这些天,元冽几乎不再回侯府了,他每天都会来寿安宫,他会陪她吃饭,陪她说话,然后在床/笫之间,发了疯一般的折磨她。
她知道他那口气还是没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她听之任之,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出了身体,周围的一切好像都离她很远很远了,这个尘世让她不再眷恋,灵魂甚至不想再回到身体里,活着太难,太累,她畏惧的事情太多,每次醒来,心口都是无可抑制的抽痛,除此之外,还有他带给她的身体上的痛。
她一次也没开口求饶过,甚至连话都说的越来越少。
他并不知道她心疾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他现在看起来很好,很冷静,他只是在发疯,冷静的,残忍的,用折磨她也折磨自己的方式发着疯。
在她被元冽关起来的第三十五天,她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锦绣按照她的吩咐,依旧给她端来了避子汤。
她挥了挥手,锦绣退下。
她披好衣服,尝试了几次才从床/榻/上爬起来,那种难言的酸痛令她苦不堪言,只是走到桌子旁这么近的距离,她竟已经出了满头的虚汗。
她坐了下来,伸手端起那碗避子汤,这个东西有多苦,她知道,可是近来喝的太多,她竟渐渐有些适应了。
刚想把碗送到唇边,一股力道袭来,她手中的碗整个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药汤撒了一地。
她面无表情,并不意外,元冽现在并不再刻意避讳着她,不让她见到他暴戾的一面了。
他似乎是觉得她已经见过他最丑陋的一面,索性不再藏着了。
心口又开始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日复一日,早已所剩无多。
元冽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冷着一张脸问她,“你还想喝避子汤到什么时候?”
“不喝怎么办?若是有了身孕,我该怎么对外交代呢?说我是感天地而有孕,还是梦先帝而有孕?亦或者,你不想让我喝避子汤,想让我喝堕子汤?”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色淡淡的,仔细看的话,她唇角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元冽最近越来越受不了她副模样,他想她和从前一样,会对他撒娇,对他笑,可她现在似乎是麻木了,已经不会哭也不会笑了,他折磨她她不哭,他哄她她也不笑,他也已经快要无计可施了。
“齐月盈,你总不能让我断子绝孙吧?”
她很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然后转动目光,似是不解的看向他,“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和她说,“我给你两条路,第一,你和我回西域,把大周江山交给你两个弟弟中的一个,从此,大周与我们再无关联。你会是我的王后,我们的孩子会是以后的西域汗王。
第二,你自己登基称帝,我为摄政王,你两个弟弟封王,封地他们自己选,西域并入新朝,两家合为一家。你是太后,不能名正言顺的为我生育子嗣,但你若为女帝,我便可为皇夫,到时候我们可以生儿育女,可以儿孙满堂。
我知道你想追封你父亲为皇帝,你自己称帝就可以做到了,到时候江山还姓齐,我们的孩子也姓齐,以后世世代代都姓齐,我就当自己是上门女婿。怎么样,你选一条路吧。”
第60章 忏悔
齐月盈的表情仍旧是面无表情,她最近情绪反应很迟缓,听到他这样说,她也没什么反应。
他一直在等她的回答,可是一直到他快等不下去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你希望我怎么选呢?”
“选第二个吧。因为你不会愿意陪我回西域的,你说过,你不愿意离开亲人,离开故土。你不想到了西域之后,生死荣辱全都捏在我的手上。
所以女帝更适合你,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畏惧,你登基之后,我可以把所有一切都替你做好,你安心为我生儿育女就好。避子汤就不要喝了,有了身孕也好,我很想做父亲了。
我会尽快安排你登基,我会在三个月内替你荡平所有障碍,南方总共还有三个萧家的藩王,他们手中兵马加起来不过十几万,我准备把我在边境的十万兵马调进来,我会在三个月内彻底灭了萧家所有势力,如此一来,就再没有人能反对你了。我会辅佐你,遇佛杀佛,遇魔斩魔!”
元冽说完,温柔的抚上她的脸,“别不开心了,我什么都能给你,我才是全天下最爱你的人,你父亲都不能令你做女皇,但是我可以!我们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齐月盈忽然就笑了,笑的灿如星辰,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见她笑的这么美,这么开怀了。
她笑到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捂着肚子,笑的抽痛。
元冽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起,“你到底在笑什么?”
齐月盈收住了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像是要透过皮相,把他的灵魂都看穿一样。
元冽心中的不安更多了,他甚至有种已经失去她的恐慌。
“我笑你啊,也笑我自己。”
“我觉得我自己真是蠢,栽一次跟头不够,偏要再来第二次。其实以前,我一直就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我觉得你和洛修.......也就是完颜述律,我觉得你们有点像,说不清是哪里像,但现在我明白了,是灵魂!哈哈哈,其实你和他,本质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这样说,她竟把他和那个完颜述律放在一起比较。按道理来说,他该生气的,他会气疯的,可是为什么他却只是觉得遍体生寒,却一点也气不起来。
“圆圆,你......”他很慌,他伸手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你是不是生病不舒服?我传御医来给你看看好不好?你别吓我......”
齐月盈任由他抱着,“我没事,我清醒的很,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元冽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忏悔,“对不起,我最近太过分了,我太任性了,我惹你生气了,我收敛,我改!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很怕!你哪里不开心和我说好不好?”
“元冽,你不用再说这些话哄我了。你所谓的第二条路,其实就是你回大周的真正目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空灵的,飘渺的,明明近在眼前,可是他却觉得她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他再也没有前些日子在她面前任性胡为的底气,“我不是,我没有。”可是这否认有多苍白,他自己心知肚明。
齐月盈推开了他,“不喜欢我提完颜述律吗?可我真的觉得你们差不多啊,都是既想要江山,又想要我,你知道他的存在会气的发疯,他若知道你的存在,大概也会气的发狂,你们都是在一边说着爱我,一边算计我,逼迫我,本质上,你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要你就够了,真的,江山是你的,是齐家的,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回西域!我们再也不理这些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他再次冲过去要抱她,可是她却后退了一步,“我不会和你走的,就如同当初......我不会和完颜述律走......”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元冽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所有的耐心耗尽,他又变成了那个暴君,“齐月盈!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难道你想要我们的孩子将来做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吗?”
“我不会给你生孩子,所以,没有私生子。”
她说完,背过身,回到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埋起来。
身后传来了元冽拍碎桌子的声音,她却好似没听见,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她的世界,也终于恢复了安静。
打从这一天之后,元冽把齐月盈看的更紧了,她再没有出过寿安宫一步。
他断了她的避子汤,她也再不肯和他说一句话。
一直到一个月之后,有一天,齐月盈梦到了齐昇,梦里她一直在父亲的怀里哭,父亲好像对她说了很多话,可是醒来之后,她却什么都记不住了。
她恍恍惚惚的起身,更衣,梳妆,然后她决定要出宫。
她要去报国寺,那里供奉着她父母的牌位,她想去给他们上香,她好想他们,她也好想阿琮。
走出宫门的时候,元冽派来的侍卫拦了她一下,“太后,请容我等通报侯爷,然后您再.....”
齐月盈直接无视了他们,提步就往前走,侍卫再要拦她,可是却被忽然现身的暗卫直接挑断了手筋!
齐月盈自顾自的向前走。
这座皇宫表面上虽然被元冽的人手控制了,可是齐琮没那么傻,不会真的把她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中。
这两个月以来,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在画地为牢,如果她真的想要走出来,其实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她。
太后走出寿安宫的消息传得很快,皇宫内外,忽然有大批的禁军现身,他们与元冽的人手对峙起来,元冽接到了消息,但是也没有再拦她,而是派人给她安排了马车,送她前去报国寺。
齐月盈不管那些,上了马车后便闭目养神。
报国寺建在金洲城外的仙女峰上。
她来时,齐琮不在,她便在主持的指引下到了供奉着齐昇夫妇的大殿。
大殿内,灯火长明,檀香袅袅。
她跪在父母的牌位前,听着僧人们诵经,敲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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