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人再也顾不得规矩和风度,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太诡异了,难道这一出捉拿叛逆的大戏竟然是皇帝自己筹划的?若说不是,人证物证都在,况且皇帝那么忌惮安王,做出这个局来杀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恒面色淡然,瞟了御座上的赵启一眼,赵启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努力压制着情绪,才没有露出形迹。
上当了,这个何管事,应该从头到尾都是赵恒的人,他们将计就计,一起算计了他!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却是太后拍着手笑了起来:“皇帝呀皇帝,虽然哀家知道你很忌惮安王,但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光明磊落,这可不是人君应该有的风度呢。”
赵启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别人他都可以处置,唯独太后占着尊长的位置,他却不能对她翻脸,不得不当众忍受她的嘲讽。
他勉强压制着翻腾的怒气,尽量平静地说道:“太后太武断了,赵恒诡计多端,这个何管事受他指使,故意做出这个圈套来,傅守义一时不查,这才上了他的当,但朕早就看穿了他的阴谋,任凭他怎么狡辩诬赖,朕都知道他谋逆之心千真万确!来人,将叛逆赵恒拿下!”
金吾卫巴不得一声,立刻拿着兵刃重新围上来,傅守义的部下也在他的带领下从前面截住赵恒,一个个亮出了兵刃。
殿上的人不觉都向角落里退了几步,把中间留出一个个大大的空场,心想,看起来皇帝已经不顾脸面了,随便安王怎么辩白,今天恐怕也难逃一死。
赵恒独自拿剑面对着周围几十个士兵,面色依旧很是平静,似乎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赵启看在眼里,心中一阵疑惑,他既然能破他的局,肯定是有准备的,那他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以为单凭他自己就能杀出重围吧?
太后朗声说道:“皇帝的话未免太牵强了,人证物证都已经被证实是虚妄,难不成皇帝想给安王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赵启此时已经不准备再跟她辩解,只道:“金吾卫听令,杀赵恒!”
太极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臣有冤情上奏!”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就见一人高高举着一摞文书,向着殿中走来,正是之前被革职的沐旬鹤。
赵恒遥遥向他颔首致意,沐旬鹤快步走到阶下,高声说道:“臣有冤情,傅守义勾结乌剌残害忠良,安国公被构陷入狱,臣等冤枉啊!”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了开始了!
第57章
沐旬鹤的话说完了许久,太极殿中依旧没有一丁点动静。
多数人都处在震惊之中,今天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的太急太出人意料,让人来不及消化,很多人都觉得有些懵,不知应该如何反应,只能静观其变。
唯有御座上的赵启,阶前的吴邕和阶下的傅守义,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赵启向张遇使了个眼色,张遇悄悄地退后,很快从边门出了太极殿。
沐旬鹤很快走到了金阶下,他在距离赵恒不远的地方站住,跟着高高举起手中的文书展示给众人看,然后拿起第一张文书在殿上走了一圈,场中的人都忍不住去看,却是一张图,有山形地势,有兵力分布和粮仓位置,懂行的人知道,这是布防图。
沐旬鹤高声说道:“太后殿下,诸位王爷、公主殿下,诸位大人,我手中拿的是白云川的布防图,这张图在六月十日被人送到了乌拔乃力手中,两天后乌拔乃力偷袭白云川,这才有了安国公的大败!”
场中一阵骚动,站的近的忍不住都往前涌,争抢着去看那张图,除了兵力分布、岗哨位置,很多人都看见布防图最下角还有一个淡淡的红色指印,放在到满篇的地形和注释中间很是显眼。
太后脸色沉肃,问道:“沐旬鹤,布防图被什么人送给了乌拔乃力?”
“傅守义之女,傅晚。”沐旬鹤指了指那个淡淡的红色指印,方便在场的人看清,“六月九日申时到酉时,家兄沐长弓在军帐附近的密林中与未婚妻子傅晚幽会,两人谈话的时候,傅晚有意套话,摸清了白云川的布防情况,之后傅晚回到都护府后连夜画出这幅布防图,并且在图上按下指印,由傅守义派人,交给了乌剌三王子,当时乌剌在白云川的主帅,乌拔乃力。”
堂中一阵骚动,几个辈分高的王爷、公主仗着身份尊贵,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傅守义见势不妙,连忙说道:“你血口喷人!沐旬鹤,前几天三司会审时已经查明是沐长弓里通乌拉,泄露了白云川的布防图,你为了救安国公,竟然这么诬陷我!”
傅守义有些想不通,布防图是傅晚画的没错,得到布防图的过程也跟沐旬鹤所说的差不多少,但,布防图早就毁了,傅晚也绝对没有在上面留什么指印,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留下那种把柄!
沐旬鹤又举起了几张纸,与布防图放在一起,四下走动给人们看:“这些都是傅晚的亲笔书画,诸位可以核对一下,笔迹没有任何差别,布防图是傅家人传给乌剌的!”
殿外突然传来一叠声的叫喊,众人回头看时,才发现正是傅晚,她被几个卫士架到门内,因为激烈挣扎脸上涨得通红,一连声说道:“陛下救我!”
赵启高声道:“沐旬鹤,你已经被革职查办,朝堂重地,岂是你能来的?金吾卫,押他出去!”
“慢!”太后站起身来,走到沐旬鹤身边,道,“事关国体,哀家准他说!”
“母后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赵启幽幽说道,“来人,送太后回宫!”
“怎么,当着诸位王爷公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连哀家自己娘家的冤情都不让哀家过问了吗?”太后冷冷说道,“皇帝在怕什么?”
“送太后回宫!”赵启不再跟她争辩,再次下令。
几名内监带着金吾卫来到太后跟前,正要请太后动身,殿外一阵骚动,跟着就见新任的凤仪卫统领全副披挂向殿内走来,高声道:“臣奉命来护卫太后!”
太后看着赵启,淡淡说道:“皇帝,今天你让哀家问也好,不让哀家问也好,哀家都要把此事问个明白。”
赵启笑了下,起身向太后走去,亲手搀扶了她,道:“母后不必动气,既如此,朕与你一起,把此事问个明白。”
张遇已经去传令了,等人马到齐,凤仪卫掀不起水花,就让她问吧。
赵启他拉着太后,慢慢走去御座前站定,道:“沐旬鹤,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不管他们查到了什么,查到了多少,兵权都在他手中,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等他们都以谋逆罪被处死,真相如何,没人再会追究。
沐旬鹤立刻从袖中摸出一盒印泥,跟着抓住傅晚的手蘸了印泥在白纸上一按,一个鲜红的指印留在纸上,沐旬鹤拿起那张纸,与布防图上的指印放在一处对比着,慢慢从殿中众人面前依次走了一遍——两个鲜红的指印并在一处,所有人都看清了,这指印,一模一样。
布防图上的指印,是傅晚的。有笔迹,有指印,这布防图多半是出自她的手笔。不少人心里暗暗想着。
傅守义双膝跪下,大声辩解:“陛下,臣不知道沐旬鹤从哪里弄的这张图来诬陷臣,但是陛下,如果真是臣里通乌剌,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可能不毁掉,怎么可能让沐旬鹤拿到?臣恳请陛下追查沐旬鹤诬陷之罪!”
“傅将军之言很有道理,沐旬鹤,按你的说法这是傅将军交给乌剌的东西,那么朕很想知道,你又是从哪里拿到的?”赵启淡淡说道。
沐旬鹤很快回答:“臣有人证。”
话音未落,几名卫士押着一个男子进入殿中,沐旬鹤朗声道:“傅守义,你看看他是谁?”
傅守义吃了一惊,李钦!他居然活着!
殿上有眼尖的,不失时机地说道:“这不是傅将军的伴当李钦吗?”
“不错,他是李钦。”沐旬鹤道,“傅守义命他将布防图送道乌拔乃力手上,又与乌拔乃力约定,拿到图立刻杀人。乌拔乃力命人将李钦乱刀砍死,尸体扔在野外,不过李钦命大,到底留了一口气,所以才能揭露傅守义的罪行。”
话音未落,李钦已经刺啦一声撕开了衣服,大声说:“傅守义里通乌剌,他骗到了安国公的布防图,命令我送去给乌拔乃力,后面他又杀我灭口,求太后给我做主啊!”
撕烂的衣服被扔在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他胸前背后密密麻麻的刀伤,许多还在向外渗血,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赵恒站在近旁看着,默然不语。布防图是假,指印是假,但李钦是真,他的证词也是真,真假掺半,这种谎最难辨认。况且,原也不需要辨认,只要将真相用这个法子告知所有的人就算达到目的。
人证物证摆在眼前,人们猜测着犹豫着,没有人敢抢先开口,但心里都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傅守义,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太后厉声说道。
傅守义一脸义愤,高声道:“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安国公吃了败仗就想把责任推在臣的头上,臣宁死也不认!”
“是吗?”沐旬鹤反问一句,跟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傅守义,这里还有你写给乌拔乃力的一封信,内容是与他商议交换布防图的信息,你想看看吗?”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写信!”傅守义大声说道,“陛下,沐旬鹤是诬陷!”
他生性谨慎,知道只要留下信件之类的东西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从来都是派心腹人去传递一些暗语,怎么可能有信?
沐旬鹤打开信件,举起来给众人查看,傅守义出身卑微,发迹以后才开始认字,一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很有特点,这封信上的笔迹跟他一模一样,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封信最底下盖着章,上写“麟州傅”三个字,麟州是傅守义的祖籍,这章是傅守义的私章。
傅守义大嚷起来:“诬陷,沐旬鹤诬陷!陛下请为臣做主啊,臣请核对笔迹,臣从来没有写过信!”
太后冷笑一声,道:“人证物证俱在,傅守义,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赵启却说:“母后未免太过武断,人证可以收买,物证可以伪造,这些都不足为凭。傅守义,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朕会查明真相,为你做主。”
“皇帝当然会给傅守义做主。”赵恒带着嘲讽,突然开了口,“因为傅守义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赵启大吃一惊,傅守义猛地一震,吴邕惊诧地看向赵恒。
他为什么知道了!
刚刚还在小声议论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他疯了吗?竟然敢说这些事是皇帝指使的!
半晌后,赵启勉强露出一个笑,道:“赵恒,你果然是丧心病狂,竟然说出这种话!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最盼着打赢乌剌的就是朕,朕有什么理由勾结乌剌?”
这句话说出来大多数人的疑惑,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他怎么可能帮着乌剌打败自己!
“因为皇帝最害怕的不是乌剌人,而是安国公手中的兵权。”赵恒哂笑一下,“在见到皇帝之前,我也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这种蠢货!皇帝策划这个局,让安国公惨败一场,皇帝就有借口除掉安国公,比起边疆战士的性命,皇帝显然更在意自己的权力。”
太后高声说道:“皇帝,你许诺让傅晚入宫封妃,将兵权交给傅守义,甚至为了对付安国公对哀家下毒,为的都是权力。傅守义只是你手中的一条狗,你才是幕后黑手,才是诬陷安国公,葬送我数千西疆健儿的罪魁祸首!”
此话一说,殿中一阵骚动。里通乌剌,对太后下毒,指使傅守义陷害安国公,不管哪一件都是诛族的死罪,可太后却说这些事都是皇帝做的,简直匪夷所思!
许多人偷偷打量着皇帝,心中翻腾不止,难道他真的会如此丧心病狂?
赵启紧紧抓牢太后,阴恻恻说道:“母后年纪大了,又受赵恒这个逆贼的蛊惑,有些是非不分,朕不怪你。但是赵恒,你谋逆犯上,罪不可赦,当处大辟之刑!”
赵恒神色不变:“那就要看皇帝能不能拿住本王了。”
“放肆!”赵启高声说道,“拿下叛逆赵恒,即刻处死!”
“遵旨!”殿外及时传来一声喊,是羽林卫和金吾卫两军的统领,密密麻麻的士兵跟在他们身后,迅速包围了整座太极殿。
所有人都退到了边角上,捏着一把汗,忐忑地等着眼前的巨变。
赵启冷森森地看向赵恒:“赵恒,还不束手就擒?”
“陛下!”突然一声长叫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就见一个穿着天牢看守服色的人飞跑着冲了过来,“陛下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搞事情啦~
第58章
那人很快冲到了跟前,有认得的看出,他是天牢的主管,就见他从羽林卫和金吾卫的包围中匆匆穿过,跪在阶前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不好了,天牢被劫,安国公父子越狱了!”
赵恒脸色铁青。
刚刚他还在疑惑赵恒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原来如此!
他思绪急转,瞬间想到了沐桑桑,沐战跑了,她肯定也有安排!
赵启立刻吩咐道:“羽林卫左军即刻赶去安国公府,不惜任何代价,护送沐桑桑入宫!傅守义,传令各城门守看好城门,不许放任何人出去,你立刻带人挨家挨户搜查,务必找出沐战,如果遇到抵抗,格杀勿论!”
沐战可以死,但绝不能逃走。他带兵多年,在军中根基深厚,一旦被他逃走,只怕军中要有变动。
而她,也别指望逃出去!
金吾卫听令后立刻带走一彪人马奔出太极殿,傅守义答应着也要走,眼前人影一晃,却是赵恒拦住了他:“傅守义,你留下吧。”
赵启一个眼色,金吾卫和羽林卫左右包抄,想要捉拿赵恒,却在此时,外面又是一声喊,无数黑衣的夜卫和安国公府的卫士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就听赵恒朗声说道:“动手!”
沐旬鹤抽出靴中藏着的短刀,急急地向御座冲去,想要护着太后与赵恒会合,却在此时,就听赵启道:“沐旬鹤,站住。”
太后脸色微变,跟着说道:“旬鹤,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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