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紧紧皱着眉,过了半晌,他忽然问:“小皇储说,不止头疼,好像浑身都疼。这是怎么说?”
这下太医们面面相觑,到了最后,才有一个看起来资格最老的站出来回话。
“这些都是风邪的症状,不过小殿下的病来得快,病情也猛,所以才会如此。”
明帝又入神思索了一番,然后挥挥手叫太医们都出去:“就在次间候着,小皇储一有什么情况了,你们马上就进去。”
太医们连忙应是。
*
因为昨天和薛惊一起去看迟迟,知道了迟迟生病这件事,老树精一整个晚上还有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过好。
它坐在石阶上枯等,偶尔从王座旁边的黑雾里伸一个头进去,到另一边听听动静,想等着没人了,就立刻钻过去看迟迟。
但老树精等了很久,迟迟的卧房里却一直都有人在。
王皇后不敢离开,明帝一会儿在外面看折子,一会儿又进来瞧瞧小孙女的情况如何。还有那些轻手轻脚在卧房里进出的宫人,和随时注意着动静的太医。
老树精躲不过这些人,只好在柜子和地宫之间来回探头,急得不行。
薛惊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到现在也不见人影。老树精靠不到他,抓耳挠腮,自己努力想着办法,希望能看一看迟迟病得如何了。
到了晚上,老树精也没能过去,不过消失了一天的薛惊倒回来了。
一见到薛惊,老树精就马上朝他跑过去。
看见是老树精,薛惊皱着眉把它提起来:“别学她哭。”
老树精在他手上转了两圈,晃着手想让自己停下来,一面又说:“迟迟病了一天一夜了,我想去看她。”
听到老树精说的一天一夜,薛惊似乎有些诧异:“还没好吗?”
老树精其实并不知道迟迟好没好,它只是说:“我一直听到迟迟那里有人,我过不去。”
一直有人守着,那应该就是还没有好。
薛惊松开手,把老树精丢到王座上,自己也坐了上去:“你又不能帮她治病,过去做什么?”
老树精蹭蹭蹭爬起来:“那尊上帮迟迟治病。”
薛惊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会。”
他确实不会。之前老树精得了病,又忽然变得活蹦乱跳健健康康,是因为薛惊简单粗暴把黑雾放进它的身体转了一圈。也亏得老树精皮糙肉厚能够抗住。
不过换成是人的话,薛惊就保不准效果了。况且还是又漂亮又脆弱的小公主。
薛惊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她。
得到他的回答,老树精有点失落,不过没过多久,它又跳起来问:“那我们偷偷去看看迟迟好不好?”
薛惊转头看它。
偷偷?
眨眼施了法术之后,薛惊坦坦荡荡出现在了小公主的卧房。
什么偷偷?
老树精躲在他怀里,想去床边看昏睡的迟迟,又怕自己离开了薛惊就会被人看到,因此很是犹豫。
薛惊于是在它头上一点:“去。”
老树精立刻冲了下去。它绕过守在床边的王皇后,用树枝小手抓着帐子,辛苦地从地上爬到了床里,然后又一路溜到了迟迟的耳朵旁边。
“迟迟。”
老树精凑得很近,靠在迟迟的耳边轻轻喊她。
迟迟好像很不舒服,忍不住在被子里动了动。
边上的王皇后连忙轻声询问:“心肝醒了吗?还难不难受?”
迟迟微微睁开眼睛:“热……”
“怎么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的?”王皇后不疑有他,叫宫人小心把迟迟身上盖着的被子换了一床。
“这样好了吗?还热不热?”
迟迟却没有回话,眼睛一眨不炸,只是看着床边,很是专注。
王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只瞧到微微打开的窗子。她就问:“皇祖母叫人把窗子打开一点,好吗?”
迟迟这才回过神来,对着王皇后点了点头。
再回去看的时候,原本忽然出现在床边的守护神却已经不见了。
是她看错了吗?
迟迟稀里糊涂,又睡了过去。
换了新的方子后,又喝了两次药,但迟迟的身体似乎并没有见好。她之前一直说冷,后来又嘟囔太热,王皇后翻开她的衣领,果然摸到一手滚烫。
太医们也都奇怪,虽然说病去如抽丝,可是眼前的情况,好像小皇储的病莫名其妙就越来越严重了。
明帝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令让徐公公带着人,去检查迟迟前一阵子的吃穿用度。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对迟迟下了毒。
毕竟相王世子来京,总有些人在暗处蠢蠢欲动。
又熬到半夜,太医们讨论了许久,忽然有人说:“小皇储的症状,倒像极了疫病。”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仔细一想,忽而怕冷忽而怕热,又高烧不退全身疼痛,确实很像疫病。但小皇储身在皇宫,根本没有与疫病接触的机会。况且近月来,大齐也没有听到哪里报上来有疫病出现。
不过为求稳妥,太医们还是把这个猜测报给了明帝。
听到太医呈报的结果,明帝久久没有出声。他坐在椅子里,半晌才道:“确定了吗?”
回话的太医说:“确是如此。如果是疫病,小皇储的反应就都说得通了。”
明帝的吐息变得沉重:“那就去治。”
有了新的结论之后,太医们连夜换了药方,宫人在次间看着煎药。柔仪殿彻夜未眠,终于在天蒙蒙亮得时候,把小皇储的症状暂时压了下去。
王皇后靠在床柱上,明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去睡一会儿吧,等迟迟醒了,我让人来叫你。”
话音未落,王皇后就惊醒过来。听到明帝说了什么之后,她摇摇头:“也不差这一会儿,等心肝醒了,我才能放心。”
明帝于是也跟着坐下来,和她一起守着小孙女。
倒是王皇后又说:“还是陛下去休息吧。一会儿就要上朝了,又不是年轻人了,一晚上不睡,总归熬不住的。”
明帝摆摆手:“也就这一天,没事。”
两个人守着仍旧昏睡的迟迟,就和天底下所有平凡普通的祖父祖母一样,只盼着小孙女能快快好起来。
或许真的是心诚则灵,明帝和王皇后说完话没多久,躺了两个晚上的迟迟,忽然睁开了眼睛。
帝后二人连忙凑上去问她:“心肝终于醒了。还难不难受?疼不疼?”
迟迟愣了一会儿,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王皇后握住她的手塞回去:“别着凉了。”
迟迟摇头:“不难受了,也不疼了。”
明帝已经让人去叫太医,又返回来仔细看着小孙女。
迟迟面色如雪,额头也不烧了,好像一下子就精神百倍。
不过明帝还是有些担心:“叫太医来看看吧,来看看。”
这回迟迟点点头,又趁着皇祖父和皇祖母不注意,对着卧房中空无一人的地方开心一笑。
隐身的薛惊收回目光,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魔尊:偷偷?什么偷偷?
梨仔:加更?什么加更?
第29章 金色花纹
小孙女醒了,明帝于是叫来太医,又为她诊治一番。
太医们就候在屏风外,细细的丝线穿过屏风,一直连到躺在床里的小皇储手腕上。几位太医你诊完了轮到我,我诊完了轮到他,每个人都仔仔细细探了一回小皇储的脉象。最后他们捻着花白的胡须,两两相视,仿佛有些困惑。
明帝就问:“情况如何了?”
太医拱着手说:“小殿下脉象很好,疫病的症状也好像完全消失了。”
“什么叫好像消失了?有没有消失你们看不出来吗?”
太医只好说:“请小殿下露面一看。”
明帝挥挥手,旁边的宫人就连忙将太医请了进来。
原本一直昏睡的小皇储,现在正披着外衣坐在床头,肌肤似雪,红唇如樱,丝毫没了之前的病容。
太医小心翼翼地询问:“小殿下还觉得头痛、身子痛吗?”
小皇储摇头。
太医点点头,又问:“那小皇储身上,有没有哪里仍觉得留有不适的?”
小皇储皱眉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摇头。
太医继续问了几句,得到回答后,朝着帝后二人还有小皇储行了礼。明帝就起身,先走到了外面。
在椅子里坐下,明帝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他问:“小殿下究竟怎么样了?怎么会忽然染上疫病?”
跟出来的太医也有些不解,对明帝说:“或许是小殿下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不小心同染病的人接触了,所以才忽然有了这一遭。”
明帝不说话了。他之前让徐公公去查,徐公公回禀说,小皇储的吃穿都是和往常一样,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伺候的宫人也都查过了,并没有人得病,也没有人能有机会在小皇储的穿衣饮食中动手脚。
突然得了疫病,又突然间痊愈。明帝想了想,终究不太放心,对太医们说:“这几天你们就留在宫中,以免再有什么意外。还有,再开几副方子,替小皇储调养调养身体。”
太医们都一一应下。
吩咐完了,明帝背着手,又回了小孙女的卧房。
王皇后正搂着迟迟轻声安慰她,一听到明帝进去的动静,连忙回头问:“皇祖父回来了。怎么样了?”
明帝走过去,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没事了,太医说咱们的心肝已经好了。”
“好了?”王皇后松了口气,笑着转过头,把小孙女搂进怀里,“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又对明帝说:“既然没事了,陛下就去休息一会儿吧。”
明帝摆摆手:“没那工夫了,我这就换衣服上朝去了。”又弯下腰揉揉迟迟的脑袋,“等皇祖父下朝了,再来好好瞧瞧你。”
迟迟靠在王皇后的怀里,对着明帝点了点头,又忽然间想起什么,起身拉住明帝的袖子:“皇祖父。”
明帝“哎”了一声:“心肝还有什么事?”
迟迟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对他说:“西南的事情,皇祖父不用再担心了。嗯……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传过来的。”
明帝以为小孙女是在安慰他,不由得失笑道:“心肝不必忧虑这个,好好养身体才最要紧。西南的事,皇祖父会有办法的。”
他直起身:“皇祖父走了,叫皇祖母陪着你。”
迟迟看见明帝的神情,知道他没有当真,不过迟迟也没有多说。她已经亲眼看到守护神在西南下了一场大雨,这个消息一定很快就会传到京城来的。到时候,皇祖父就不用再这样操心了。
王皇后叫宫人跟着明帝,去替他更衣洗漱。过头,却发现小孙女弯着眼睛正在笑,她就也笑着问:“什么事让我们的心肝这么开心?”
迟迟抱住她:“现在不生病了,所以开心。”
“是该开心。”王皇后轻轻拍着小孙女的肩膀,“不过以后也要多加注意。这几日可吓坏皇祖母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疫病,叫我们心肝吃了这么多苦。”
迟迟奇怪地抬起头:“疫病?”
王皇后看着她,目露慈爱:“是呀。太医说那些都是疫病的症状,对症下药开了除疫病的方子,果然一晚上就好了。”
又说:“皇祖父已经派人去查了,也下令让京城百姓多多预防。季节交替,这些病确实容易滋生传染。”
迟迟听说过疫病,那还是她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南方发了大水,等水过去了,就是满地染了瘟疫的病人,和那些因为瘟疫死去的人的尸体。明帝焦头烂额了好几个月,又是派人又是派药,疫情才终于被慢慢压了下去。
听到王皇后说自己也染了这个病,迟迟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满是后怕。她靠在皇祖母的怀里,小小吸了一口气:“好危险呀。”
王皇后柔声安抚小孙女:“过去了过去了。等心肝大好了,皇祖母替你办一场宴席,正好去去病气。”
迟迟在她怀里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小小声说:“好厉害呀。”
王皇后隐隐约约听到小孙女在说话,她问:“心肝说了什么?”
迟迟贴在王皇后的心口:“没有什么。”
又更紧地抱住了王皇后。
然后在心里想——
守护神,好厉害呀。
*
太医在柔仪殿里留了四五天,确定小皇储已经痊愈之后,就搬回了太医署轮值的围房,等着柔仪殿叫人了,他们再去看诊。
虽然不用再吃治疫病的药,不过太医却留了很多补身体的药丸还有方子,迟迟每天都苦着脸,把各种各样的补药喝进肚子里去。
因为生了一场病,明帝就让迟迟待在宫里修养。迟迟闷在柔仪殿,也没有什么事可做。想起之前王皇后说了,让迟迟带着她的小马去猎场学怎么骑,还说可以叫上思亭,于是这些天,她就一直缠着王皇后,迫不及待就想出宫。
王皇后只好说:“再等几日,等天热起来,咱们再去。这会儿,皇祖母还不放心心肝出去。”
迟迟答应了,开始算着大概还有多久能完全暖和起来。针工局赶制的新衣裳也到了,迟迟就在一堆新衣裳里挑挑拣拣,又换来换去。
这天晚上,迟迟吃了晚膳,趴在床上看新衣服上的刺绣。看着看着,她突然下了床,找来纸笔,在上面画起了东西。
“什么东西?”
迟迟吓了一跳,手一抖,笔下就糊了一小团。
守护神已经在她对面坐下,看着迟迟画的地方多了一团黑,于是提醒她:“糊了。”
要不是尊上吓我,我才不会糊掉呢。
不过这些话,迟迟是不敢从嘴巴里说出来的。她小声喊了一声“尊上”,然后就放下笔,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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