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渐渐没了动静。
谢长安吓得后退了几步, 慌忙中踩到了石头, 腿一软差点倒了下去。踉跄着起了身,谢长安心中发慌,不知道怎么怎么办。呼救是不可能的了, 不仅沾了一身麻烦,这尾巴也藏不住了。
可要是由着他在水里,再过不久便会没命。
若是寻常,谢长安指不定会犹豫许久, 可今儿心中烦闷, 兼之尾巴作祟,她鬼使神差地就拔腿跑了,将一切丢在脑后。她不愿多想, 也没有时间多想,只要跑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那人是罪有应得,若他不存歹心,便不会被尾巴抽中。不能想,不能想。
谢长安如此告诫自己。她跑得急,心里也发慌,一则是因为尾巴到现在还收不回去,二则是因为,她跑了这么久,始终没有看到什么更衣的处所。
看来,从一开始,那丫鬟便不是好的,早就被收买了。赵漓出现在那儿,叫她誊抄诗句,无一不是为了算计她。
就是不知道,成安公府有没有涉及此事。
谢长安不愿自己落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地步。以谢家和皇后和三殿下的关系,明眼人都知道不能挑拨,更遑论偌大一个成安公府了。可是,若成安公府的人早就同陈贵妃一派有勾结了呢?
只要她今儿中了招,不仅是谢家,连三殿下那儿都会栽一个跟头。不得不说,背后之人真是好险恶的用心。
不是谢长安不信赵漓没有这个狠心肠,而是她不信,赵漓能有这个本事。这背后,定不只是赵漓一人负气之举。
她一面在脑子里捋清思路,一面往前小跑着。倘若真是有心人设计,待会儿势必会有人过来看戏,待在这儿注定不安生。
谢长安抬头望去,见前面树丛处隐约有个矮矮的屋脊,不知是不是什么更衣处。她加紧了步子,尾巴拖在身后,时不时摇动两下。快要到尽头时,谢长安忽然脚下一绊,往前摔过去。
完了!
她闭着眼睛,做好了摔下的打算,下意识地忽略了方才听到的一声惊呼。
下一瞬,谢长安腰侧一紧,被人带了回去,扣在怀里。
意识回笼,谢长安猛得挣扎了起来,可后面的人力道极大,由不得她动弹半分。
“长安。”她忽得听到一声,从头顶传来。
谢长安抬起头,睁大眼镜,惊慌道:“殿下!”
认出了人,谢长安挣扎得更厉害,生怕自己不堪的一面被他看到了。挣扎中,谢长安突然发现,她的尾巴……又不见了。
咦?
真不见了,谢长安怔然。倘若迟了一丁点,有那东西挡在中间,只怕殿下就已经发现了。毕竟她那条尾巴,实在太丑太长了,叫人不注意都难。
头一次,谢长安觉得自己的尾巴实在有些识相。
“是我,别怕。”赵景宸以为她仍在害怕,出声安抚着。看她形容狼狈,脸色都比平时白了几分,额角汗湿,碎发沾在脸侧,说不出的可怜。赵景宸一面安抚,一面压住心中的躁意,哄道:“慢慢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此处是前院,往来俱是男子。好在遇到的是他,若是旁人,赵景宸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谢长安感觉环在腰间的那只手渐渐加紧了力道,隐隐藏着怒火。她哆嗦了一下身子,带着颤音:“殿下,我,我方才在小路边,看到有人落水了。”
赵景宸抬了抬手,全安当即准备带人过去。
谢长安这才发现边上有人,后知后觉地羞了一下,赶紧从赵景宸怀里退了出来。
只是这次,赵景宸没有再阻止,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谢长安见他们要走,扯了扯赵景宸的袖子,犹豫地唤了一声:“殿下。”
“还有何事?”
谢长安咬着唇,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当着未婚夫的面。可是除了赵景宸,自己现在再没有可以信任依附之人了。谢长安抬起头,眼神中是全然的信任:“那落水之人,是个男子,且周边无人。”
赵景宸容色一凛,思及她的慌张狼狈,当即猜出了个大概,转身同全安道:“将人带回去,小心处理。”
全安心一紧,点头应下。
真不知道这又是哪个不要命的,主意都打到殿下的人身上,这不是找死么。
不多时,全安几人都循着小道往前,没了踪影。此处只剩下谢长安与赵景宸。
谢长安尚在后怕,脸上还冒着冷汗。一阵风吹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谢长安还没动,身上忽得被披上了一件衣裳。
群青色的长袍,搭在她身上便拖了地,显得整个人更加娇小。鼻尖环绕着熏香,冷冽沁脾,犹如翠竹松柏。
谢长安抬头望他,却见赵景宸伸了手,将她脸颊处散落的碎发轻轻挽到耳后。这动作,过于亲昵,如同恋人一般。谢长安血气上涌,脸色涨得红红的。
“可受伤了?”赵景宸见她害羞,怕再逗下去会出不理他,勉强问起了正事。
“没有。”谢长安赶紧回了一句,“只是跑了一截路,有些累着,并没有伤到。”
赵景宸放了心,看着未婚妻,忽然又生了疑惑,问道:“对了,方才那人是如何落水的?”
谢长安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是啊,那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若是没人相助,如何会被甩到湖里。
“方才我没有看清,所以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谢长安只能这样说,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心虚。小时候,她从来没有说过谎,如今长大了,谎言却越来越多了。
赵景宸失笑:“好了,我不问你了,你也别担心。”
谢长安心有余悸:“我是不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别胡思乱想,你做得很好,最起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她这样胆怯,叫人越发心疼,赵景宸不愿让她多想,也不愿叫她有什么压力,只道,“既是旁人设计你去,便是算好了前后。你能逃出来,已经是再好不过了,如何还会给我添麻烦?这次是我大意了,下回,再不会叫你遇上这样的事。”
谢长安睫毛微微颤了几下:“那今儿这事……会不会闹得很大?”
赵景宸笑道:“原本可能会闹大,如今,”赵景宸卖了个关子,“再不会了。”
人都已经落到湖里了,生死不知,又怎么可能会闹大?
赵景宸不是什么朗朗君子,动了他的人,便该做好偿命的打算!
他心中狠戾,面上却说得云淡风轻,十分坦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如此态度,反倒叫谢长安渐渐平缓下来,不自觉地相信他。
不过,除了相信他,谢长安别无他法。
赵景宸是自己的未婚夫,礼部婚期已定,再过六个月,便是自己的夫君,与自己相携一生之人。纵使谢长安对他还有所隐瞒,可打从心底里,她还是对赵景宸存着一份天然的依仗。
少时,旁边渐渐传来一阵阵脚步声,间或有人说话。谢长安一惊,即便没有尾巴,她也不想让人看到她在这儿。
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身边的人却先她一步,拉着她的手匆忙躲到了假山后面。
假山那块儿崎岖得很,莫说藏好了,单是站着谢长安都觉得脚立不住,只能靠在赵景宸怀里。
这么近,谢长安不敢抬头,也不敢说一句话,老老实实地埋着脑袋装死。
赵景宸看在眼里,也不道破,只静静地搂着人。人在怀里,好似心也在他怀中一般。赵景宸一手揽在腰侧,一手揽在肩处,将人护得十分严实。
谢长安强迫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外头的几个人身上。
声音都不熟悉,肯定都是她不认得的。其中一个人道:“平日里也未见得成国公府如何显赫,没想到今儿大寿,连几位皇子都过来拜贺。这成国公的脸面,未免太大了些。”
“成国公毕竟是皇上的亲母舅,与诸位皇子亦是血脉相连,关系匪浅。”
边上有人嗤笑了一下:“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什么血脉相连,关系匪浅?”
“噤声!”三人里头有人呵斥了一句,“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不要命了!”
那人虽被骂了,却也没有争执什么,只小声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两人都没再责怪什么,说到底,刚才他们就不应该起了这个话头。几杯酒下肠,果然连脑都不清醒了。好在四周无人,如若不然,传到几位皇子耳朵里,只怕会将他们得罪个遍。
几人不敢再多言,赶紧匆匆往前走去。
谢长安钻出了脑袋,偷偷看了赵景宸一眼,却瞧不出什么。
赵景宸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笑问:“在看什么?”
这么偷偷摸摸的。
谢长安好奇道:“殿下不生气?”
“若是事事都生气,只怕我每日都气不过来。”只是几句闲话而已,算不得什么,赵景宸尚不至于因为这些事心中郁郁。
几人渐渐听不到声儿,谢长安伸出脑袋,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去了哪儿?”
赵景宸凑近了些,低声吐出两字:“更衣。”
谢长安瞬间不敢说话了。
原来那处真的是更衣的处所,只是不是女女眷的,她竟然不知所谓地问出来了。谢长安后悔不已。
赵景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戏谑。
谢长安窘迫万分:“殿下,咱们快点出去吧。”
赵景宸没再招惹她,牵着她的手将人护了出去。
站到平地上,谢长安方才有了踏实感。
谢长安偏偏动了动脚趾头,转眼看了看周围。此处是岔路口,周边多是树丛,瞧着也隐蔽,只有这么一处假山石。所以……谢长安实在想不通,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平坦的地方,刚才他们为何要挑那么不好站的地儿?
第25章 失踪
湖心水榭处, 因许久没有见到人回来,崔锦不免有些着急。
赵漓坐在旁边看热闹, 见她已经第三次抬头张望了, 嗤笑一声:“你这是在等哪个?”
韩静也望了过来。
崔锦耐下性子,同两人解释道:“方才谢姑娘前去更衣, 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话说得小声, 显然是不想让旁人多听见。
赵漓却没那些顾及:“做客的都不急, 你这个东道主急什么。放心,园子只这么大的地儿, 若非遇上了哪个存了心不回来, 又怎么可能耽搁这么久?”
赵漓悠悠道:“你啊, 还是别耽搁别人的好事了。”
崔锦皱起了眉, 却没有制止。
彤管与芳苓闻言再憋不住火气。她俩早就誊好了诗词,原本是要递给二公主的,谁想刚刚她又转变了主意, 道自己忽然又没了兴趣,不想要了。
在场的谁人不知道二公主这分明就是打别人的脸,存心叫谢家难堪。谢长安不在,这苦果子, 自然就叫两个奴婢吃了。
彤管与芳苓纵是心中不忿又能如何, 还不是只能忍下。
只是方才能忍,现在却忍不得了,彤管按住了几乎要跳起来的芳苓, 径自走到赵漓跟前,恭敬地行了礼,脸色却没有多好:“奴婢人微言轻,可生为谢府家婢,听不得旁人抹黑谢家,污蔑姑娘。我加姑娘虽比不得殿下,却也是千金小姐,清清白白,行正端直,容不得旁人泼脏水。再者,我们姑娘身边不是没有人跟着,若由着殿下您这样说,我们姑娘是别有用心,那成国公府的丫鬟又是什么?女儿家名声有多贵重,万望公主好生思量。”
彤管忍着怒火,只是再怎么忍,仍旧带了些出来。
芳苓也在心里嘀咕着,稍稍来晚些就带出这么多污蔑,合着二公主更衣都比旁人快些?
赵漓斜着眼睛瞥了彤管一眼,没将这话放在心上过:“谢家真是好家风,小小贱婢,竟教训起我来了。”
“殿下高看奴婢了。奴婢卑贱之躯,谈何教训二字。只是为人奴婢,自该一心为主。若明知姑娘被非议,却无动于衷,不晓争辩,还不若一头碰死,好歹给姑娘挣个清白口舌。”
她说得不卑不亢,也做好了一头碰死的打算。她死不死不要紧,重要的是姑娘的名声不能给这二公主抹黑了。
崔锦头更疼了几分,不得不站出来说了一句:“你这丫头,也太过刚烈了,谢姑娘是什么品行,咱们哪里会不知道。二公主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们俩想多了。”
芳苓心里呸了一声,说得比唱的好听,刚才可没见你帮我们姑娘说过一句好话。
这成国公府,看来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崔锦才按下了这两个丫鬟,那边的赵漓却不给面子,仍道:“我可没污蔑。”
赵芩听着都替谢长安捏了一把汗,这位公主殿下,为何总是不待见谢姑娘。
话才说完,众人便又看到荷香脚步匆忙地打外头小跑回来。
崔锦心中暗叫不好,没等人站稳便问道:“谢姑娘呢?”
荷香喘了好大一口气:“姑娘,谢姑娘,不见了!”
崔锦一惊,见众人大都在做自己的事,未曾听到这话,忙将荷香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说清楚!”
彤管与芳苓更是不安,忙走了上来追问道:“我们姑娘好好的出去,怎么被你一带就不见了?”
“我……”荷香面上焦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许久,终于能干巴巴地憋出几句话来了:“姑娘,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本来只是在路边守着,谁想到等了好久都没见谢姑娘出来,奴婢还特意进去寻了,那些丫鬟也都道没见到谢姑娘的人影儿。”
赵漓玩味道:“我说什么来着?”
崔锦气得没理她。
要说里头最担心谢长安会出事的,除了彤管她们,便只剩下崔锦了。她是对谢长安喜欢不来,可也不愿她在成安公府里头生事。
崔锦倒是没往龌龊处想,只以为谢长安迷路了,便同韩静道:“你带几位姑娘在这儿候着,我带人去寻谢姑娘。”
韩静忙应下。无故失踪,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她们这些人,还是不要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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