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呢喃了一句,想着赵景宸会不会也能变成这样。
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什么头绪。谢长安翻了个身,目光落到手上戴着的佛串上。
自从戴上它,谢长安便再没有做过噩梦。
想到那梦,谢长安再一次迷茫了,她到底应不应该再做一次,说不准,这次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呢?
一念起,谢长安变如着魔一般,再也放不下了。
片刻后,谢长安终究是摘下了佛串,将其放在枕头下面。许是因为太累,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梦境里,谢长安再次见到了“自己”。
第39章 小怪物
这次的梦, 有些不同寻常。
谢长安作为一个旁观者,仿佛看了一场戏, 又像是听了一段故事。
眼前是悬崖绝壁, 往上,是烈日当空, 往下,是万丈幽狱, 深不见底。它好像是拔地而起, 凌空而上,险峻得不可思议, 当真是进无可进, 退无可退的地界。可就在悬崖之上, 横生而长的树枝间, 却卧着一枚蛋。
约莫,一枚绣篮大小,说不上大, 可也绝对不小。蛋壳上有淡淡地青色花纹,深一块,浅一块。
谢长安冷眼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儿, 但是出于直觉, 她觉得这只蛋,一定同自己有某些关系。
有那么几个瞬间,谢长安甚至自私地想着, 倘若她将这枚蛋砸了,是不是就没有事了?
没有怪物,她也就只有谢长安这一个身份。天地之间再无人知晓这段不堪之事。
这般想着,谢长安忽然像魔怔了一般,猛地抬起手,向那枚蛋伸去。
碎了就好了,谢长安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嘶!”还没有碰到蛋,谢长安手上忽然一阵刺痛。她赶紧收回了手。
再看那枚蛋的时候,谢长安既懊恼自己不能作为,又庆幸与自己没有伤及无辜,闭着眼睛,默默地忏悔了一下。
“罢了罢了,左右是个梦,先看看再说吧。”谢长安道,反正她也不能做什么,改变不了,不如静下心来看着。
可惜那蛋迟迟没有动静,谢长安渐渐感觉无聊起来。只是谢梦,竟离奇得长。
日升日落,白云苍狗。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所以时间的变换,在谢长安看来,并没有太重要。
不过,看着白日黑夜的变换,谢长安总觉得自己已经陪了这枚蛋很久了,久到她好似真的放下了芥蒂。
终于……谢长安盯着那枚蛋,发现它动了,谢长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咔嚓”一声,一只小小的脚爪子踹碎了蛋壳。
谢长安屏住呼吸,明明知道自己并不会打扰它,可她还是如此地小心。
那一脚,好像费尽了它全部的力气。踹完了,它的爪子便卡在蛋壳中间,不上不下,收也收不回来。谢长安知道它在挣扎,过了许久,蛋壳再次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砰”得一下,蛋壳碎了。
谢长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小怪物晃了两下脑门,一屁股坐在蛋壳上,累瘫了似的,连尾巴也耷拉起来。
它刚出来,虽然其貌不扬,可胜在幼嫩,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大大的脑门,黑溜溜的眼睛,还有那双行动不便的翅膀,这一切,都叫她觉得亲近,全然没有之前做梦时的不安和害怕。甚至,谢长安莫名地觉得这只小怪物有点可爱,是因为它还小吗?
还有,这是……这是……
谢长安不敢往下想,她握紧了拳头。自己竟然,亲眼看着它出生!谢长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谢长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尾巴、翅膀、爪子,都和她一模一样,只是比她的小上许多。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而熟悉。
刚出生的小怪物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它还有些站不稳,但是血脉里的强大与聪慧让它很快找到了窍门,它抓住石壁,迎风而立,站直了身子。
它站在悬崖之上,扇动了两下翅膀,陡然发出一声长哮。
声音虽细,却回荡在天空之上,许久不散,如同天外之音一般。它是天生的王者。即使幼小,却也能如此强大。
谢长安飘荡在它身边,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想醒来。
小怪物好像看够了,它在悬崖上徘徊了一遍,记住了自己的领地。或许是觉得无聊,它猛地张开翅膀,笔直向下。
谢长安惊叫出声,这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她赶紧跟上去。
不过,谢长安很快便发现,她的担忧好像是多余的。悬崖底下亦是绵延不绝的山,森林密布,里头有些飞的、爬的,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东西。可无论是哪个,都像是故意避着小怪物一样,从来不敢主动靠近。
小怪物眨了眨眼睛,左右打量着,忽然,它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骤亮,咧着嘴,拖着尾巴向前跑去。
“啊呜啊呜……”它张着嘴,说着这不长安听不懂的话。
谢长安随着它的动作往前看,发现它在捕捉一只小鸟。说捕捉有些不准确,因为它只是无聊了,想同那只小鸟嬉戏。可惜人家有些不领情,刚被捉住的时候,便眼睛一闭,装作晕了过去。
小怪物停在了半空,疑惑地晃了晃小鸟的身子。半晌后,缓缓地将小鸟放了下来,歪着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吼声。它伸出爪子轻轻推了推,小鸟没醒。
小怪物:“唔……”
谢长安可以看得出来,它有点伤心,只是它也没做什么,只是衔着尾巴尖,垂着脑袋有些失落地飞走了。
半晌,小鸟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然后赶紧逃走了。
小怪物在树丛边看得清清楚楚。
谢长安看他尾巴越发垂得厉害,觉得这只小怪物有点可怜,看得出来,它很想跟别的动物玩。只是别的动物都怕它。
她停在原地,越看下去了心里的疑惑便越多。比如,它的双亲呢,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它们一个都没出现过?又比如,它现在明明这么无害,连只小鸟都不愿意伤害,又怎么会变成以后那残暴的模样。
杀孽太重,说得就是它吧。
可是看着它的小身子,谢长安怎么也联想不到杀孽二字。如今,它看着还挺蠢的。
这念头刚起,谢长安便看到那只小怪物又不安分了。消沉就一阵后,没人陪它,它便在地上打着滚,看到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石头也好,树枝也好,野草也好,来者不拒。
谢长安看得惊奇。
下一刻,小怪物忽然僵住了身子,随即剧烈得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声音极大,如魔音贯耳,半个山头的动物都被吓得四处逃窜。
谢长安见它实在可怜,连眼泪都咳出来了,忍不住飘到它面前。
也不晓得它究竟吞了什么东西,竟然卡住了。卡得眼睛直翻,本来就丑,现在翻着白眼更丑了。
谢长安怕它把自己给噎死了,赶紧伸手给准备给它拍拍。
还没碰到,谢长安忽然记起来,自己是碰不到它的。
正犹豫这该怎么办,那小怪物忽然从地上挣扎着飞了起来。它飞得毫无章法,猝不及防地撞到了谢长安的手心。
小小的,软软的,带着它独有的温度,像一团火似的。也奇怪,它分明长得黑漆漆,并不好看,但却丑得叫人喜欢。
“怎么会……”谢长安呢喃着。
这不是梦吗,为何触感这样清晰。
谢长安还未想清楚,便觉得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忽得,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娘醒醒,时辰不早了。”
谢长安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
是彤管。
“出了什么事了?”
彤管笑道:“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姑娘您看这外头——”她指了指窗外,太阳已经高高地升了起来,屋子里也有些闷热,“平日里这个时辰,姑娘已经用完早膳了,今儿却还没起身。奴婢怕您真睡到忘了时辰,这才过来唤了几声。”
谢长安这才发现,自己真的睡迟了。
可是,她明明感觉自己才躺下没多久啊。谢长安摊开手,那感觉仿佛还残留着,搅动着她的神经。
谢长安捂着额头,有些痛苦地喟叹了一声。只怕这一次,她再也没办法将它当仅仅当做一只小怪物看待了。
“姑娘?”彤管疑惑地望着她。
谢长安收回手,掀开了被子装作无所谓道:“没事,昨儿睡的太好了,今儿有点起不来,整个人尚是懵的。”
彤管拿来旁边的衣裳,道:“那姑娘可记得您昨儿答应了什么?”
“答应了什么?”
“您答应老太爷今儿上午要放风筝,再不快些,可就没得放了。”
谢长安猛地醒悟过来,对啊,她答应了祖父。若是今儿放不成,祖父肯定是要失望的。
想到此处,谢长安不得不打起了精神,让几个丫鬟都快些。
才用过早膳,谢长安边匆匆往外头赶。
彤管和芳苓两个带着几个丫鬟在后头拿着风筝。除了昨儿赢回来的那只大风筝,两个丫鬟还带了别的,大的小的都有,都拿了出来,看着甚至壮观。
不多时,谢长安赶到了上房。
彼时,她哥哥谢嘉已经来了,连谢珍和谢延也早早地到了,迫于祖父的威严,不得不乖巧地坐在位子上。
一见到谢长安,谢延立马便从位子上冲了过来,抱住了谢长安的腿:“姐姐。”
小家伙嘴一直这么甜。
谢长安摸了摸他的小脸,带着他给祖父请客安。
谢珍抱怨道:“长安,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
老太爷胡子一翘:“没大没小。”
谢珍并没有改口,叫长安,多亲近啊。
谢长安不好意思道:“昨儿睡的熟,是以今儿起身便起晚了。”
谢珍瞬间嫉妒了起来,她也想睡得熟,她也想起不来。可一旦她这么做了,不仅她娘得骂她,连她爹都不会放过她。同样是谢家的女儿,为何差别这样大。
谢珍眼泪汪汪,她要是大伯家的就好了。
“下次我和你一起睡。”谢珍道。
老太爷已经赖得教训她了,这般跳脱,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第40章 鸡同鸭讲
放风筝的地方是谢府的后院。
也亏得谢府足够大, 后院也足够宽敞,否则, 这风筝是断断放不起来的。
上午日头不大, 外头还有阵阵和风,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谢长安陪着祖父坐在石凳上, 看着远处快要笑疯过去的姐弟俩。
这风筝太大,几个人里头, 只有谢嘉能放的起来。
可这并不妨碍谢珍和谢延跟着后头闹。
“还真是跟个小孩子一样。”谢长安感叹了一句, 有些羡慕地看着谢珍。
她二叔和二婶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不知是太疼了还是怎得, 夫妻俩待谢珍都十分严苛, 可明明都这样严苛, 恨不得事事都能十全十美, 到头来,谢珍却还养成了一般大大咧咧的性子。谢长安每每想起她二叔和二婶对着谢珍那气急败坏又束手无策的表情,都会不由得莞尔一笑。
谢老太爷听着这句感叹, 摇头道:“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她是小孩儿,你就不是小孩儿了?”
谢长安反驳道:“可是我已经及笄了。”
“那也还是小孩儿。”
都没嫁人呢,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在谢长安看来, 他这些孙子孙女,都是没长大的小屁孩。
谢长安没再争论,只道:“是, 是,祖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老太爷望了一会儿,看着那边疯了一般的三孙女,再看看身边静若处子的大孙女,又有点烦神了,这两人,若是性子能匀一匀就好了。他道:“长安你怎么不去玩玩?”
谢长安犹豫片刻,最后仍道:“我就不去了。”
“心情不好?还是遇上什么事了?”谢老太爷其实一早就看出来大孙女情绪不对,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过问。如今两人独处,老太爷又起了要宽慰宽慰孙女的心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和祖父说说就是了。说出来,祖父定会给你撑腰的。”
谢长安揪了揪帕子,这事,不好说。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有些疑惑郁结在心,无法排解而已。”
加上,昨儿做得那场异乎寻常的梦,叫谢长安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她身子前倾,右手枕在膝盖上,撑着脑袋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祖父,您从前有没有遇到那种自己不喜欢,没办法接受,却又没办法割舍的东西?”
“就因为这个?”
谢老太爷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琢磨开了。不喜欢却又没办法割舍,这听着……怎么像是和三殿下的那场婚约啊。他们家长安,该不会不喜欢殿下吧?
谢老太爷眉心一跳。
不对啊,不是说他们昨儿还一道出去玩了吗?
“暂且是因为这个吧。”谢长安不能多说。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厌恶那只怪物的,可再经历这么多后,她又做不到纯粹的厌恶了。今儿醒来,她甚至有些担心那只小怪物,没有父母,它该如何长大,又是怎么变成那残暴的凶兽的?
谢长安觉得自己这样想,简直背离了自己当初的想法,像是自己背叛了自己一般。她怎么可以接受那只怪物呢,即使是她变的,也不行。她可是人呐,是谢府的嫡长女,不该与怪物混为一谈。
“在昨儿以前,我都对它避之不及,恨不得斩断一切——”谢长安想到尾巴刚出来的时候,自己就是想用宝剑将它斩了的。倘若不是它坚硬,恐怕她早已经没了尾巴了,好笑道,“不过,我昨儿又做了一场梦,梦里陪着它好长好长时间。不知是不是看得多了,心存亲近,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恶感。”
谢老太爷深深皱起了眉,觉得这事不能等闲视之:“他真的叫你这样厌恶?”
谢长安一愣,而后点头道:“之前是这样的。”
人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总会排斥和不喜,尤其是,那东西还长再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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