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她儿子自幼被她和皇上宠着, 对那个位子如何能没有想法。只是前头有个嫡子横着, 叫他怎么能不恨?
赵景瑜听着心中复杂至极,他自然是高兴的。以父皇对他的偏爱, 单反秦王出了半点差错, 这太子之位早晚都会是落在他头上的。
可是今儿这回, 错就错在功亏一篑, 没有半点作用。若是一个不好,反倒叫旁人猜到他们头上。
想着,赵景瑜探了探身子, 压低声音问道:“母妃可知内里详情?”
陈贵妃捂着帕子笑了笑:“我一个内宫妇人,哪里知道那么多,你父皇又没有跟我说。”
“当真?”赵景瑜迟疑地看着她。
陈贵妃睨了儿子一眼,正色道:“你这性子, 该改一改了。”
“儿子不过是心中不安罢了, 母妃不知道内情,才最好不过。”
陈贵妃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啊,还真希望自己能知道内情。咱们与皇后、秦王注定不合, 如今秦王出了事,那些不怀好意的定是想着要将所有罪责加于咱们母子俩身上。这事情一日未查出来,咱们便一日不得清白。”
赵景瑜闻言,竟分不清母妃究竟有没有沾手了。
算了,他摇了摇头,终究都是为了自己。若不是他不中用,哪里需要母妃一直为他费心呢?
恰时,四个宫女忽然开了门,从外头进来。两人守在门边,两人站到了陈贵妃身后。
“皇上来了?”陈贵妃波澜不惊地问道。
边上的宫女点了点头:“快要进院长了。”
果真,不多时皇上便带着人从外头进来。见到晋王在这儿,也没有惊讶,免了两人的礼,便坐在陈贵妃方才的座位上。
“你们母子都在这儿说什么呢?”
“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除了上午那件大事儿,还能说什么呢。这山脚下都有那等凶狠之物,真是闹得人一刻都不敢放松。”
皇上知道陈贵妃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也未曾怀疑什么,只道:“待会儿便回去了。”
“那可好了,总算不用留在这行宫里。今儿可将妾身吓坏了,若有下次,定不会在巴巴地赶着来了。倒是皇后娘娘聪慧,留在宫里处理宫务,免了这一番担惊受怕。”
赵景瑜抬头看了看母妃,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父皇,附和道:“母后一心向佛,佛祖自会多庇佑些。”
陈贵妃摇了摇头,冲皇上道:“瞧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你这意思,是你母妃不受庇佑了?”
赵景瑜拱了拱手:“儿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便是你有,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母子俩一言一语,倒是将皇上心里的烦闷去了些。无怪他喜欢来陈贵妃这儿,也只有来这里,才能真正感觉放松些。不若在皇后那儿……
皇后——皇上半阖上眼睛,想了许多,她不来行宫,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
陈贵妃不理儿子,坐在皇上身边,又问道:“这么会儿过去了,皇上可曾查出了什么,又或是,山中可有别的野狼了?”
皇上睁开眼睛,一片清明:“侍卫派人回来禀报,说是还有五六只,如今正在处理。”
“五六只?”陈贵妃张大了嘴巴,吃惊道:“怎得还有这么多?这真是吓死人了,皇上,那野狼素来凶狠,它们不会合在一块跑到行宫处来吧。”
“朕又哪里知道呢。”
陈贵妃一听便知,皇上不欲与她再多说什么,她也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因而便歇了心思,只感叹道:“妾身听闻,狼群素来都是协同觅食,一旦盯上什么,少有能逃脱的。今儿秦王殿下能回来,也是平日里行善积德,得了好报了。要是换了旁人,再无生还的可能。”
皇上越听,脸色越差。
赵景瑜在边上听着,心中也是复杂。他确实怀疑自个儿母妃,可比起母妃和秦王那边也是疑点重重。要说没有内情,应该也是不可能的。
各方都盯着皇上的行踪,赵景宸那儿,自然也得了消息。韩七进来回禀的时候,看到殿下正卧在榻上剥橘子。
冬天的蜜桔,光闻着便有一股甜味儿。韩七看了王妃一眼,却见她坐在榻边翻着书,一点儿理会殿下的意思都没有。
韩七摸了摸鼻子,走到殿下身边,小声问道:“属下来吧。”
赵景宸没有叫他碰,浑不在意地问道:“说吧,那头出了什么事?”
韩七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语毕,赵景宸脸上也挂起了讽刺的笑,眼神亦有些冷:“我这位父皇,还真是睿智过人。”
谢长安翻书的手一顿,狐疑地看了赵景宸一眼,只不过,这韩七方才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谢长安自然也不会那般没脸色的问出来。
她低下头,重又看着自己的书。
韩七闭口不回这句话,只在半晌后问道:“殿下,咱们要是什么也不做,皇上心里定还会怀疑咱们。”
“做什么?”赵景宸冷哼了一下,“不必多插手。”
“可……”这样下去,岂不是由着晋王和陈贵妃曲解了事实?
赵景宸本想说不用,可是转念一想,左右父皇如今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他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辜负了幕后之人这一番布局?
他偏过头对韩七道:“今儿这一出,想必是费心策划的,不知赔了多少人手进去。你下去叫人好好查查,但凡是与那边有干系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韩七连忙应下。
“对了,那边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
韩七道:“一个时辰后便能启程了。”
赵景宸知晓了时辰,便又叫人下去了。至于此次的结果,说起来,赵景宸并没有指望能大白。别说如今怀疑到他头上,便是证据确凿直指那对母子,想必他父皇也依旧会替他们开脱。
只是……他侧着头,看着妻子:“你与陈贵妃可有私怨?”
“私怨?”谢长安仔细地想着。虽说只有一句话,她便也能断定,殿下怕是确定是这次加害于他们的人究竟是谁。不过,谢长安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我与陈贵妃,并没有多少交集。若她真是怨恨我,也是因为三公主。”
“怕是没有这样简单。”
“怎么说?”
“若只是因为三公主,陈贵妃万不会筹划得如此精密。”
谢长安深锁眉头,思来想去,最后仍是没想起什么有用的。
她蹙着眉,赵景宸也终于将蜜桔给剥干净了。他虽没做过这些事,可橘子剥得也挺好看,遂身手递到妻子身边,静静地等着。
谢长安从回忆里出来,便看到他这番做派,只道:“殿下吃吧。”
赵景宸没吭声,将橘子放在空盘子里,推到她身边。
他也知道,两个人之前的隔阂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化解的。是他的错,他便要承认,无论妻子对他如何,原不原谅他,该做的,还是得做。
赵景宸也没看她究竟接不接受,有些艰难地起了身:“我去歇息片刻,若是启程了便差人叫我。”
谢长安看他还能走,便没有扶他,由着他回到了床上。
屋子里烧着火龙,并不冷,只是呆久了总有些闷闷的。
外头没了动静,谢长安估摸着,他应该是躺下了。桌上的剥了皮的橘子还在她眼皮底下躺着,谢长安犹豫报片刻,将它拿了起来。
有点甜,不过更多的是觉得腻歪。
谢长安擦了擦手,有点嫌弃:“也不是很好吃。”
真不知道他巴巴地剥了这么一个到底干什么。
吃了橘子,谢长安便拍了拍手准备起身出去。她方才听到了,还有一个时辰才启程,趁着这一个时辰,她还能去看看爹娘。
才起身,谢长安便瞥见一只雪白的身影飞了进来,停靠在桌子上。
阿小动了两下小翅膀,仰着头问道:“长安你去哪儿?”
谢长安头疼,当初就不该带它过来的,一点儿都不安分。她是要去见爹娘的,自然不想带这么一个小累赘。可是又担心它瞎叫唤,惹了里头的赵景宸。
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最后落到榻上放着的一盘蜜橘上。
谢长安拿了一个将皮剥了,商量道:“你好好待在这儿不要乱飞,我就把这个橘子给你,如何?”
有吃的,阿小眼睛都放光了。
“好!”
说得再肯定不过了。
谢长安放下橘子,又看了它几眼,确定它不会胡闹,这才打开门出去。
阿小围着蜜橘转了转,又下嘴啄了啄,甜甜的。
阿小眯了眯眼睛。
半个时辰后,赵景宸从小憩中醒来。周边无人,他念着外头的妻子,便又起身走到外间。一圈没有看到人,却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叫人厌恶的身影。
阿小听到动静,百无聊赖地转过身子。它已经等了好久了,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长安回来,有点惆怅。
它转身后,赵景宸便看到桌子上一滩被啄后的橘子水。
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晦涩了许多。
第70章 人面兽心
“橘子好吃么?”他走到阿小旁边, 居高临下地问道。
阿小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看他盯着身后的橘子水, 瞬间怒了:“这是长安给我的!”
这么着了, 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眼前这个当家作主了?它吃个橘子都不行了?阿小怒目以待。凭良心说, 有谢长安在,阿小从来没将赵景宸放在眼里过。
赵景宸抿着嘴笑了一声, 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薄凉:“很喜欢, 嗯?”
他点了点阿小的脑袋瓜。
阿小眼神闪躲,心里有点怕怕的, 并不说话。
“既然喜欢, 就多吃点。”赵景宸将桌子上的那盘橘子都端到阿小身边, 一脸笑意, “吃啊。”
阿小有点意动,看着那盘橘子咽了咽口水,可是心动过后, 忽然又警惕地盯着赵景宸。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小不断地往后退,正想张开翅膀逃出去找谢长安,忽然被人一手捉住,阿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又过了半个时辰, 谢长安才从外头款款赶回来。
方才她回去看望了爹娘, 虽讨了一顿骂,可是谢长安心里总是安心些。她知道今儿的事肯定事将她们吓坏了,因而再三保证, 日后定不会再犯。
宋氏知道她和秦王殿下感情好,心知这话不过是随口应承两句而已,便也只随她去了。从前只知道两个人郎情妾意,如今却叫宋氏更明白了几分,他们家这个女儿啊,是真的离不开秦王殿下了。
女生外向啊,果真如此。
女儿走了之后,宋氏还同谢源嘀咕道:“也不知殿下究竟给长安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得亏这话谢长安不知道,若是知道,指不定要怎么窘迫了。只是她和赵景宸的事儿,一句两句是说不清楚的,与其说出来让爹娘担心,还不如就叫他们误会着。
走到房门处,谢长安看着两个守在外头的内侍问道:“殿下可醒了?”
“醒了,方才才醒。”
“殿下可问了我?”
两个内侍都是全安调·教出来的,如何不会说话,连连点头道:“问了,殿下一醒就问了王妃娘娘您去哪儿了,原本还想着派人去寻您,只是奴才几个道您去看望谢夫人了,殿下才歇了这个心思,一直在里头等着。”
说话间,内侍已经将帘子掀开了:“王妃您快进去吧,外头冷。”
谢长安不过随口一问,哪里知道眼前这个竟然会说这么多,只是听过之后,越发觉得这些小内侍真是机灵地不得了。
不过,虽说如此,可是听到这些话,谢长安心里总是欢喜的。
几步走进去,果真见到殿下已经醒了,只是人坐在桌前。谢长安一眼看去,眼睛定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的阿小身上。
赵景宸将人给等到了,只笑问了一句:“岳父岳母可好?”
“还好。”谢长安也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心里还庆幸着,虽说阿小没有飞走,殿下也醒了,可他们俩,貌似相处地还挺融洽的。她没多想,只专心回赵景宸的话,“今日你出了事,我也失踪了那么久,差点没叫娘亲担心坏了。我也是怕她多想,才趁着这个机会过去看看她,之前未曾与殿下商量,是我的错。”
“你去看望岳母本就没有什么错不错的,正如我去宫中看望母后一般,都是尽孝。”
谢长安见他说得没有一点勉强,才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
出嫁女子,离了家门便不是娘家里的人了,一辈子要为夫家尽心尽力,便是同在京城,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的门。谢长安本来也担心她嫁进皇家会变成这样,只好在殿下并不适迂腐之人,叫她行动处少了许多不便。
正如方才过去,她也是料定了他不会生气,才走得这样干脆。另一点,便是两人如今这点微妙的气氛了。
谢长安知道,他便是生皇上的气,生皇后娘娘的气,也不会同自己置气。莫名的,她竟然添了几分底气。再者,今儿她趁着殿下睡着的时候走了,如今回来他也没说什么,反倒叫谢长安先前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散去了不少。
对着赵景宸,也添了几分好脸色了。
略过这一话题,谢长安又道:“方才我回来时,看见外头已经已经放着许多马车了,想必待会儿便能回去。”
“我们阿小想必也早就想着回去了吧,昨儿刚到的时候我还听它咕哝着要飞回去呢,真是个在外头待不住的,不知道它跟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谢长安见阿小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戳过来听,心中好奇,便将它掰了过来,正对着自己。
这一看,差点没将谢长安给惊得叫出声来。
“阿……阿小,你怎么了?”谢长安问得小心翼翼,生怕问出了个好歹,“天呐,阿小你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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