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宸看太后撑不住,遂赶紧劝她回永宁宫休息。
太后看着一屋子的人,有些为难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时有些眼花,这才倒了下去。今日是先帝丧礼,贸然离去,难免落人口舌。”
赵景宸道:“有朕看着,谁又会拿这些事说嘴呢,母后只管回去吧。”
太后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方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末了,又点了点皇上旁边的谢长安道:“皇后扶哀家回去吧。”
谢长安与赵景宸互看了一眼,见赵景宸点了点头后,才过去将太后扶着出了大殿。
待人走后,赵景宸才稍稍放心。他本就不愿意母亲和妻子久留于此,如今有了这个借口,倒叫她们少受不少罪。
殿后的阿小悄咪咪地跟上。
才出去大殿,太后便放开谢长安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太后回头朝着儿媳笑了一下,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儿身子不适的模样来。
谢长安哭笑不得:“原来母后您没事儿,差点没将我吓出个好歹。”
出了灵堂,太后也松快了许多,至少没有了那些压抑的情绪了,也同谢长安说笑了起来:“哀家若是不想个法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呢。去都去了,到死都还念着陈贵妃与晋王,哀家才不愿替他哭灵。”
要哭,也得让地底下的陈贵妃哭去。
“走吧,这地儿,晦气。”太后甩了甩袖子,好不留恋地走了。
谢长安跟在后头,觉得这阵子她母后似乎变了许多。原先太上皇还在的时候,哪怕只能在床上躺着,太后也会逼着自己每日前去探望。太上皇一死,压在母后心里的大石头好像就这样被挪开了。
人都没了,再念着那些前程往事也没有意义了,是以,母后比原先还多了几分恣意。一辈子小心谨慎,将先皇熬死了,才能痛快一些。
谢长安几步跟上,道:“昨儿夜里,皇上同我说了些话。”
“说得是什么?”
谢长安道:“只说,等先帝的丧礼一过,皇上会亲自去见皇祖父。”
谢长安小心地看着太后,不可否认,她也是担心赵景宸的。
太后步子一顿,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最后又松开:“你皇祖父其余人都不放在心里,唯独皇上,最叫他得意,也最叫他喜欢。想必不会有事的,你也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到底是母后想得清楚。”
太后摇了摇头,她若不想清楚,能下得了这么狠心吗?当初冬狩回来,她得知很贵妃母子嚣张至此,便不打算忍了。
太后当然知道赵景宸私下里的谋算,只是她觉得以先帝那糊涂脑袋,万不必如此费心,步步为营。是以,太后直接自己动了手。
那病,也不是毫无缘由的。后宫之中的密药不知有多少,想要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生病了,亦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还掌管宫闱这么多年,便是在太极殿,也是有人脉的。
太后也没想要皇上就这样去了,毕竟,那般太招人耳目。可她万万没想到,病了之后的先帝更是糊涂。好在她的皇儿知道她的动作,索性来了一招引君入瓮,直接毁了那一家子的安稳日子。太后只觉得痛快,可如今想到远在寺中的太皇,她心里仍旧是打鼓的。
这事儿,景宸可没有与那边通过气,好好的儿子就这样去了,还是自己最看重的孙儿害死的,太后并不敢保证,太皇一定不会怪罪景宸。或是面上轻轻揭过,心中还是介意的。太后想着,心里也跟着烦躁了几分。看来,便是为了景宸,她也得好好联系联系太皇身边的人了。先与张进忠好生说一说吧,她不担心太皇对景宸做什么,只是不想这对祖孙为了先帝伤了和气,太不值了。
说话的功夫,阿小已经跟上来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停在谢长安肩膀上。
“都不叫阿小!”它有点生气地埋怨着谢长安。
今儿这里热闹,阿小一早就飞过来了,乐呵呵地看着一众人哭嚎,嚎地还挺好听的。
谢长安抖了抖肩膀,无奈道:“你快消停一点吧。”
“我不!”阿小昂着脑袋。
它如今与赵景宸斗智斗勇,也知道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一只鸟了。只是这会儿赵景宸不在,它又变回以前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小了。
今儿它还看到赵景宸了呢,那个倒霉蛋还跪在地上。阿小暗搓搓地挪到赵景宸前面的房梁上,接受膜拜。
虽然些事并不能和旁人炫耀,但是阿小还是挺高兴的。
太后稀罕地看了它一眼:“这只鹦鹉,还挺有灵性的。”
阿小听到有人夸它,更加骄傲了,一副臭屁的模样。
谢长安瞅了它一眼:“母后要是喜欢,我便将它放在您儿养几日,权当是逗趣儿好了。”
阿小被唬住了,翅膀都不敢拍了。
太后有些意动,看着阿小:“那倒是也——”
“不行!”阿小忽然警惕地开口,用翅膀捂住谢长安的嘴巴,“你不许将阿小赶出去!”
太后挑了挑眉,知道这鸟今儿是带不走了。罢了,她也不是强人所难的。
“它既不愿,哀家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样吧,下回皇后去哀家那儿,带着它便是了。”
谢长安掏了掏阿小的小巴:“听见没,母后还不想养你呢。”
“哼。”阿小不想说话了。
一行人慢慢地往前走走着。托了太后的福,这些日子谢长安以照看太后为名,躲了两天的清闲。宫里头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太后与皇后这对婆媳究竟是真病还是躲懒,只不过因为两人身份尊贵,便是心中有数,也不敢说出来。
况且,连皇后也站在她们那边,说了,反倒叫皇上觉得她们不知趣儿。如今可不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了,即便不得宠,那也是后宫的妃嫔,说话总有些分量。如今新皇登基,她们还能住在宫中,是托了太后的福。
只这福气怕是不长了,若无意外,等先皇的孝期一过,她们这些人多半是要被赶走的。
先帝丧礼一过,新皇便带着几个朝臣奔赴长灵山的皇家寺庙,欲请太皇回京。
对于接上皇回京一事,朝中的几位老臣还是颇为殷切的,上皇年事已高,虽说寺中适宜静养,可终究里京城太远,来日若真出了事儿,他们在京城也赶不到那儿去。
正是出于这种种顾虑,此事赵景宸在朝堂上提了之后,竟没有几个人反对的。是以,当日便定下了启程的日子。
谢长安还亲自将丈夫送出了宫门。
算算新婚后的那段时日,还真是聚少离多。只不过谢长安已经习惯了,倒是赵景宸,对她颇为愧疚。
临行时,尚且许诺道:“这回我定快快回来,必定不出一个月。”
“当日去永州,你还曾说过必不出两个月呢。”
赵景宸失笑:“那确实是我的错,等这次回来,新仇旧帐,任凭皇后发落,如何?”
谢长安应下他这句话。
改日回来,再叫他长长见识。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赵景宸走后,谢长安便依着他的吩咐,将后宫里的几位太妃太嫔移了住处。京郊外头有几个皇庄,环境清幽,守备也森严,最适合她们居住。有子嗣的,随着子嗣去了封地,譬如德妃与淑妃几位;余下的,若是与太后关系好些,便依旧留在永宁宫偏殿里头,陪着太后说说话亦是好的。其余的,一个不落,统统去了皇庄里头。
此番之后,宫里便更冷清了。
谢长安每日里与太后说话,处理一下六宫琐事,再有便是隔十多日召见一下母亲婶娘,关心一下家中诸事,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闲暇时,接见了几位外命妇,反倒是听说了一些孙家和陈家的事,都是与当初逼宫一事紧密相连的人家,如今过得自然也不会太好。
第97章 大结局
这回赵景宸没有再食言, 说了一个月回来,便真的在月尾赶回来了。
当初走的时候刚好是月初, 满打满算, 刚好是三十日整。谢长安带着人去宫外接应了,真瞧见了人, 谢长安反而放心了许多。
赵景宸身上,疲惫多一些, 至于颓然失落, 反而是没有的。这说明,太皇并没有因为先帝的去世怪罪于赵景宸。
赵景宸后头还跟着不少老臣, 他们都是太皇当政时候被扶持起来的, 如今跟着皇上去了一趟五灵山, 即便没有将太皇请回来, 多少也见了几面,心中算是圆满了。要知道,五灵山地远, 且太皇摆明了不想再见故人,若是单独过去,能不能上山还是一说呢。
如今,虽未曾请人出山, 孝意却表了。这事儿, 也就彻底放下了。
夜间,永乐宫灯火通明。
皇上回宫一事,再没有哪一出比永乐宫的宫人还要高兴的了。宫里就皇后娘娘这么一位女主子, 皇上回来了,除了娘娘这儿,还能去哪儿。至于太极殿,满宫的宫人如今已经都知道了,皇上只在那地儿处理宫务,寻常不会在太极殿歇息的。
被众人惦记的皇上,眼下正在浴池里给皇后娘娘洗澡。
连日奔波,本就劳累非常,方才又出了力,原以为舒爽之后能睡个好觉,没成想,后头还会有这样的“惩罚”等着自个儿,当真是乐极生悲。
赵景宸认命地给妻子洗着澡,忽地又看见边上甩过来一条尾巴。
“尾巴也要洗一洗。”
得了,好好洗吧,赵景宸捉住了尾巴,从尾巴尖儿还是慢慢地擦洗,连上面细小的鳞片也洗地认真细致。
谢长安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将大脑袋搁在浴池边上,满足到打起了小呼噜。赵景宸听到她这声儿,又无奈又好笑:“消停点儿吧,叫人听到就不好了。”
谢长安冲他龇了龇,只是到底没有再发出怪声了,只用爪子静静地划着水,颇为闲适。
半晌,她转过脑袋来问赵景宸:“此番去见五灵山,皇祖父就没说什么?”
洗尾巴的动作顿了一会儿,少顷才传来赵景宸的声音:“事已至此,皇祖父又能说什么呢?”
大概他也想找人说说话,没等谢长安再问,便和盘托出了:“皇祖父待父皇向来不亲厚,只是再不亲厚,那也是他的儿子。先前我的那些动作,都是瞒着他的,皇祖父心中不满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皇祖父习惯了掌控他的人生。
“皇祖父莫不是对你十分严格?”谢长安有些好奇地问道。
“岂止严格?”赵景宸摇了摇头,皇祖父对父皇颇为不满,而他因为种种原因被送到了皇祖父身边教养,是以,皇祖父便将他所有的期望都倾注在他身上,希望自己变成他所想要的样子,不再同父皇一样。
在五灵山的那段时间,与其说是受皇祖父教导,还不如说是受皇祖父监视。他身边的人,半数是镇国公府和母后派过来的,半是皇祖父派过来的,一动一静,皆被他们看在眼中。出了皇宫那个大牢笼,却又陷进了一个小牢笼。
好在他表现得尚可,皇祖父对他越发满意,这些年来,对他的管制也松了许多。天家情分本就淡薄,皇祖父对他,确实是少见的疼爱了,便是父皇和几个兄长合起来,也不如他得皇祖父的心意。只是,这疼爱来得并不十分纯粹。
“比起我算计父皇,皇祖父想来是更介意我瞒着他,自然,也欣慰于此。”
“听起来还真是复杂。”谢长安附和道。
赵景宸笑了笑,无论如何,他变成了皇祖父对希望变成的模样,这不正是皇祖父对期望得吗?
五灵山的那段时日,原本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连从那里带出来的人,他也是心中忌讳,不愿多用。
原以为一辈子都无法交付真心,无奈后来却遇上了这一位。
赵景宸偏过头,打量了一眼正划着水的凶兽,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明明生得如何可怕,他却还越看越顺眼。思及先前想要将人锁在院子里的种种打算,赵景宸暗暗地给嘲笑起了自己的不自量力。
“你在瞧什么?”谢长安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动了动翅膀。
“我在想,咱们是不是上辈子见过?”
谢长安愣住。
“如若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你这模样还挺好看的?”
“你真的这样想?”谢长安反问。
赵景宸没有回答,只是手下的动作却越发轻柔了。
谢长安将脑袋埋进水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她动了动眼珠子,瞥向水面,看着水中硕大的大脑袋,有些闹不清了,难道她这样子,还真的挺好看的?
怎么可能?
……
尘埃落定之后,日子过得反而快了许多,每日待在长乐宫,看着宫人忙忙碌碌,有时一天什么事儿都没有做,可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一日,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赵景宸自打登基了之后便异常忙碌,忙得多了,夫妻相聚的时候便少了,谢长安也只有在晚上能看一看他,或是忙于政事,宿在太极殿里,却是一整天都看不见的。
谢长安知道他有许多的抱负要实现,尤其是从五灵山回来了之后,心中没了顾忌,做事儿也越发得心应手了。这些日子来,即便她久居宫中,也能听到外头那些“变法”之声。
谢长安对这些也只是听听罢了,从来没有再赵景宸跟前说过。只因她知道,论起蛮力,她确实无人能敌,但若所起治国之策,她是半点本事也没有的。
这日子,一晃便是一年。
谢长安却觉得如今这日子过得有些不真实。在秦·王府的时候,即便同赵景宸冷战,可是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如今哪怕是依旧能见到亲人,可要看着他们向自己行礼,说是尊卑有别,可其实,不过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罢了。就连彤管和芳苓,也到了要出宫的时候了。
两人打小便侍奉在谢长安身边,如今年纪也大了,谢长安不愿她们因为自己蹉跎了岁月,是以亲自给两个挑了夫婿,指了婚,只怕着这两对日后能平安和美。
两人关系好,出嫁的时候也选在同一天。谢长安一视同仁,给两人的嫁妆也是一模一样的。临行时,也是谢长安亲自给两人盖上盖头。这在外头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只谢长安知道,这是情分。
兴许是因为两人要出嫁,谢长安这阵子心中总是郁郁的,胸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似的,不上不下,连饭也吃得少多了,没有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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