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见她被夫子罚了还能这么镇定的吩咐事情,顿觉哭笑不得。
下午下了学之后,幼宁和齐娴老实的去姚女夫子的书房抄字,幼宁抄完了一遍,抬起头,就见姚女夫子立在窗下,夕阳映在她的脸上,宽大的袖子垂到腰侧,她的目光莹润,幼宁觉得她的脸比课上紧绷着要柔和许多。
她看的有些出神,肩膀突然被砸了一下,扭头一看,脚边滚了一个纸团子。
坐在她右侧的齐娴挤了挤眼睛,指着地上的纸团子,幼宁弯腰捡起,纸上写着,“你写多少了?”
幼宁用手比划了个一,齐娴吐出口气,见幼宁没自己写的快,又喜滋滋的趴下去继续抄文章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拨攀比提醒幼宁,她该抄字了。
她才刚俯身,窗外跑过来一个圆脸的女夫子,也是在学舍授课的,她手里提了几包油纸包的果脯,应该是跑的急,脸颊两侧染上了红晕,气喘吁吁的从窗户外把东西提给姚女夫子。
“姚夫子,这是外头托人送进来,给你的。”
姚女夫子脸色一沉,扭过头去,“拿回去吧,我不要。”
圆脸的先生一脸为难,磕磕巴巴的说:“这怎么成,这是别人给你的,我拿不回去,我帮你放这了。”
她说着就把那几包东西摆在了窗台上,急匆匆的转脸跑了。
姚女夫子喊了她两声,没喊回来,提了那几包果脯就要丢,扭过头正好瞧见趴在案桌上的两个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她。
她刚刚思绪飞乱,一时竟忘了屋子里还有两个小人。
她手上颠着那几包东西,调整了下表情,问齐娴和幼宁,“公主和郡主饿了吗?”
幼宁见她刚刚的反应,再联想到她的出身,猜测送她果脯的人,必是她又爱又恨的人,她和忠勇伯府世子和离后,寄居在丹阳长公主府,想必和娘家的庶兄是半分情义也没有的,那么送她东西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那位前夫了。
虽然传言姚女夫子和前夫早已撕破脸皮,但毕竟夫妻数栽,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既是前夫送的,那她吃了也不好。
她摇了摇头,旁边的齐娴点头倒是很欢快。
姚夫子目光在手上扫了一眼,把几包纸皮都拆了,露出里面的蜜金橘、枣脯、桃脯、蜜饯,小核桃、还有一包是炒的香喷喷的板栗。
“吃吧。”
这些小零食都是孩子爱吃的,齐娴洗了手,喜滋滋的摸起一颗蜜饯塞到嘴里,腮帮子一股股的,吃的欢快。
幼宁看着夫子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心想,反正都是前夫了,在一起时不知道好好珍惜,都和离了还来献殷勤,活该夫子不待见他,让该死的前夫见鬼去吧。
幼宁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板栗,放在齿间,轻轻一咬,外面的一层壳就崩开了。
那几包不知是不是忠勇侯世子送来讨姚夫子欢心的零食就这么进了幼宁和齐娴的肚子,因为没有宫人伺候,两人手指都被捏核桃捏红了。
那未抄完的文章,也被姚夫子法外开恩,留到下次犯错了一起抄。
天上掉馅饼,有的吃还免了罚,齐娴欢呼一声,两人向姚夫子道谢,正要离开,又被姚女夫子叫住了。
姚夫子把剩下没吃完的也塞到幼宁和齐娴怀里,让她俩带走。
出了姚夫子的书房,齐娴就凑到幼宁耳边说:“夫子今天真温柔,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原先她总是板着张脸,可吓人了。”
幼宁推了下她的肩膀,“你不犯错,怎么会觉得夫子吓人。”
齐娴嚼了嚼嘴里的蜜饯,点头,确实,不犯错夫子也不会故意找茬。
两人说说笑笑,良辰和雪兰已经等在了西门口,见郡主怀里抱着一包油乎乎的东西,小手也是黑的,连忙迎上去,“郡主这是从哪拿的东西,身上怎么这么脏。”
良辰用帕子擦她身上的碎屑。
幼宁抱着那包板栗,笑眯眯的说:“夫子给的。”
雪兰道:“肯定是夫子见我们郡主聪明,才给的。”
幼宁捏了下她的脸,“雪兰也聪明。”
主仆俩互相吹捧,旁边的齐娴看不下去了,拖着她的蜜饯说:“我也聪明,夫子也给我蜜饯了。”
几人走到章华殿外的广场,正巧遇见齐琮和齐琅,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身穿华服的少年,立在长阶下,不知在说什么,齐琅勾着其中一个白衣少年的肩膀,满面堆笑,齐琮只是淡淡的立在一旁,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齐娴一看到皇兄便举起手喊,“五皇兄,七皇兄。”
她抱着蜜饯跑过去,幼宁想到自己刚刚吃的手上都黑乎乎的,良辰也没擦干净,低着头微微福身。
齐琅拍拍齐娴的小脑袋,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又被罚抄书了。”
这个又字用的很是贴切。
齐娴实诚的点了点头,“幼宁今日也和我一起。”被罚抄书。
幼宁:“……”这似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后面跟着的几个少年都忍俊不禁的露出笑容。
齐琅看到远远站着的幼宁,招手道:“阿宁妹妹怎么不过来。”
幼宁被点了名,也抱着板栗小步挪了过去。
齐琅见她俩都拿着小零食,笑道:“你们来这是从哪拿的东西?”
他伸手从齐娴的纸包里拿出一个蜜饯塞到嘴里,点头道:“味道不错。”
幼宁见他吃了齐娴的,也把自己的板栗递给他让他吃。
齐琅拿了几个,分给给面的几个少年,一个紫衣服的少年笑着问道:“这就是幼宁郡主?”
幼宁听他口气熟稔,好奇的看向他。
齐琅笑着给她介绍,“他是卫国公府世子闻铮,他家和你外祖家,还沾着亲呢。”
那少年笑笑,对着幼宁道:“我二婶和你母亲是堂姐妹,按着辈分,郡主该唤我一声表哥。”
幼宁知道在皇城里她有亲戚,成国公府是她外祖家,但她至今也只见过她那个头发花白的外祖父一面,刚开始她的继外祖母倒是三五不时的到永寿宫哭一哭,这阵子也不见了踪影,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和成国公府带着亲的少年让她叫表哥,幼宁一时也不知孩子见着从未见过的亲戚是什么反应,举起手里的板栗,递到闻铮跟前,“闻表哥,你吃吗?”
闻铮笑着从那油乎乎的纸包里拿了一个板栗,他身后的少年突然用肩膀撞开他。
“就你会认亲戚,跟谁不是表哥一样,幼宁郡主,我叫顾彦,我姑祖母嫁的便是成国公府,你也该唤我表哥。”
幼宁犹豫了一下,又把板栗递到顾彦面前,“顾表哥,你吃吗?”
顾彦被她逗笑了,也象征性的拿了一个。
挨着齐琅最近的那个白衣的少年,也往前踱步,“府上跟成国公府也是姻亲关系。”
幼宁没等他说完,自觉的把板栗捧过去。
白衣少年也笑着捏了一个。
齐娴见幼宁傻乎乎的被几个少年给逗了,提醒道:“他是我舅舅家的表哥,他府上可没有婶婶姑祖母和成国公府有亲。”
幼宁愣了一下,闻铮连忙道:“我的是真的。”
言外之意,那两个认亲的是假的。
幼宁被几个‘表哥’围在中间,懵懂的看了一圈,然后伸出小手,冲着几个少年道:“几位表哥,初次见面,幼宁已经给你们送了礼,该你们回礼了。”
第18章 回礼
几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面面相觑,这三个自称幼宁表哥的,只有闻铮一个是真的,顾彦和季霆都是少年心性,见幼宁可爱,听说闻铮是自己表哥,捧着板栗献宝一样递给自己的新表哥,便想逗逗她。
小姑娘听说他俩也是表哥,果然又捧着板栗来给他们吃,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竟是个小机灵鬼,用几个板栗就要换他们的回礼。
他们这种生在富贵窝里的公子哥,自然不会吝啬一件礼物,何况还是新认的‘表妹’,幼宁在永寿宫养了那么久,小脸白皙圆润,长长的睫毛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眸,脸颊两侧一对小小的梨涡,看着就讨喜。
他们今日也是碰巧遇到幼宁,事先并未准备礼物,一时拿不出合适的东西送。
幼宁看着他们几个猝不及防的表情,心想,就你们几个孩子也想捉弄我。
她看着最先捉弄自己的顾彦,“顾家表哥,你主动认亲,难不成没准备礼物?”
顾彦面色尴尬,挠了挠头,半蹲下来,对着幼宁说:“幼宁表妹,表哥今日出门匆忙,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物品,不如这样,待表哥回去准备准备,下次见面,一定送表妹一件称心的礼物。”
幼宁很是失落的垂着头,眼睫低垂,“这样啊,我原以为今日就能收到礼,那便是意外之礼,顾表哥现在告诉我,下次见面给我礼,我都已经提前知道了,也没什么惊喜可言了。”
顾彦噎了口气,抬头看向齐琮求救。
他是齐琮的伴读,平日里跟在齐琮身边,遇到麻烦都是齐琮给他收拾烂摊子,不过他是平西侯府世子,极少会遇到自己收拾不了的烂摊子,何况还是这种逗小姑娘玩,被人家小姑娘反将一军,拿不出回礼这种丢脸的事。
齐琮淡淡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季霆躲在一旁幸灾乐祸,倒像是忘了他也是该回礼的‘表哥’。
幼宁倒是一视同仁,看向另外两位表哥季霆和闻铮,笑的一脸天真,“闻表哥和季表哥也是要下次见面给我礼吗?”
闻铮拱手,温声道:“是我们失礼,让表妹见笑了。”
幼宁摇摇头,感觉头顶的珠花有些松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花苞,善解人意的说:“不失礼,表哥们也不知道今日会遇到我。”
顾彦几个点头,正要夸奖幼宁聪慧懂事,就听幼宁道:“在我们汝阳,出门见人若是忘了带礼,可以写一张欠礼条,也算是全了礼数。”
什……什么?
欠礼条?
顾彦季霆闻铮几人齐齐傻眼。
听说过欠钱的条子,还真是从未听过欠礼的条子。
齐琅噗嗤一笑,他算是看出来了,幼宁小丫头是得理不饶人,给自己报仇呢。
顾彦笑着说:“幼宁表妹,你看我们几个,也不会赖掉你的礼,下次见面一定给你带过来,这欠礼的条子我们都未听过,就不用写了吧。”
幼宁一脸吃惊,“你们都没听过吗?在汝阳,写欠礼条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一本正经的编瞎话,汝阳距离定熙皇城千里之远,这些人又没去过那里,也无从求证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卫国公府世子闻铮、平西侯府世子顾彦、吏部尚书府二公子,都是大历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骗着签下了屈辱的欠礼条,重点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被骗了,又不好意思不写。
齐琮立在一旁,小姑娘狡黠的眼神自是全都落到了他的眼底,眼见着她收了三张欠礼条,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上还沾着板栗壳,红润的唇角也黑乎乎的,她还一无所知的在那傻乐。
齐琮唇角微勾,阔步向前走去。
伏在石阶上写字的顾彦见齐琮走了,慌忙把笔墨收起来,招手道:“殿下,等等我啊。”
季霆幸灾乐祸道:“你还好意思让殿下等你,殿下嫌弃你丢人。”
顾彦回身踹了他一脚,“你要脸吗?你不也给七皇子丢人了?”
季霆伸手把他往前推,“滚你的,我们家七殿下向来不怕丢人。”
齐琅眉头一挑,指着季霆说:“喂,你们过分了啊,本殿下怎么不怕丢人了。”
顾彦勾着齐琅的肩膀,当面挑拨,“就是啊,季兄不识好歹,冒犯殿下,殿下命人打他板子,给他长长记性。”
几个少年互相推搡打闹,顾彦闻铮季霆要出宫,齐琅推开顾彦,转身看着幼宁面上笑眯眯的,想到这小丫头刚刚一口气坑了他三个兄弟,顿觉好笑,“阿宁,我送你回永寿宫。”
幼宁哦了一声,说好的。
闻铮看向幼宁说:“今日晚了,表妹代我们给太后娘娘问安,改日再去拜见。”
永寿宫中,太后得知幼宁今日的壮举之后,笑的肚子都疼了,把幼宁搂在怀里,指着齐琅说:“该,你们一群混小子,也敢欺负哀家的心肝。”
齐琅直呼冤枉,“皇祖母,孙儿可没有,都是顾彦那小子,见幼宁喊闻铮表哥,便没脸没皮的贴上来逗阿宁,明日孙儿就让他们几个过来给皇祖母赔罪。”
太后道:“赔罪就不必了,就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赔给我们阿宁了。”
晚膳太后留齐琅在永寿宫用了,少不得督促齐琅的课业,待齐琅走后,太后才问幼宁,“你今儿怎么被夫子罚抄字了?”
幼宁脸上一红,虽然今日她是受齐娴连累,但她也不好意思把责任推给一个孩子,红着脸说:“我课上说话了。”
她因何被罚这事,太后心知肚明,不过就是想看看幼宁会不会把被齐婉故意找茬这事说出来,她想等着幼宁来告状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受了这种委屈,应该来告状的,但是她什么都没说,都憋在心里。
太后叹了口气,说:“那你可要记住这次教训,下次不能再犯了。”
幼宁点头应是。
闻铮顾彦季霆的礼第二日就送了过来,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送了玉,闻铮的是一对玲珑剔透的玉葫芦,顾彦的是一对玉镯,季霆的是一块模样狡猾的玉狐狸,连昨日并未哄骗她叫表哥的傅钧也送来了一个圆圆的水晶球。
齐娴勾着那串玉葫芦,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又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这回真是占了大便宜,几颗板栗就换了这些小玩意,那几颗板栗,还是夫子给你的。”
幼宁笑的眼角都弯了,把那几样东西都收在盒子里,又对齐娴说:“葫芦给你戴一会,别人送的,我不能送给你。”
齐娴哼了一声,把脖子上的玉葫芦摘掉还给她,吐了吐舌头,“小气鬼,我才没想让你送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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