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露心疼,皇后起身道:“母后,华阳宫宴席已经备好,戏也要开唱了,咱们过去吧。”
坐在永庆公主对面的二公主宝和公主蹙着眉道:“贵妃娘娘怎么未来?”
按照规矩,该是帝后率领众妃到永寿宫一起请太后往华阳宫去。
如今宣德帝未来,贵妃也未到,众人都知道,太后不喜贵妃,贵妃又恃宠生娇,前些日子便一直称病,如今连太后寿宴都这般怠慢,她膝下的六皇子和四公主也都没来,这是想在太后寿辰给太后没脸呢。
太后淡淡道:“贵妃身体不适,应是来不了了。”
话音刚落,宣德帝便带着六皇子齐瑛四公主齐婉过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给宣德帝行礼。
齐瑛跪到地上给太后告罪,“皇祖母,母妃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特意让孙儿替她向皇祖母赔罪。”
宝和公主冷哼一声,什么身体不适,分明就是不想给太后贺寿。
“我记得去年母后生辰,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今日皇祖母寿辰,贵妃娘娘又是身体不适,一次尚能理解,这两次可真的要请钦天监好好算一算了,别是贵妃娘娘的八字冲撞了皇祖母和母后。”
宝和公主生母惠妃家世显赫,极瞧不上宫女出身的贵妃,贵妃为嫔位时被当时的惠妃借着位分欺压,贵妃生下六皇子上位后,在宣德帝跟前吹枕边风致惠妃失宠,孝端皇后去后,贵妃管理后宫,后宫那些人见风使舵,受贵妃指使打压惠妃。
惠妃素来高傲,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的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宝和公主性情随了惠妃,心直口快,又恨极了林贵妃,每每捉住贵妃的把柄总要好生发作一番。
宣德帝刚从重华宫过来,被贵妃好一番哭诉说不受太后待见,来了也是受人脸色,贵妃称病不来,也是他同意了的,这会见宝和公主口无遮拦,脑壳都疼了,训斥道:“贵妃是你的长辈,你岂可非议。”
宝和公主被宣德帝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心气不爽,正要说什么,站在她身侧的永庆公主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惹事。
众人随着往华阳宫去,宝和公主和永庆公主落在后面,宝和公主愤愤道:“大姐,你刚拉我做什么?姓林的真当自己多娇贵,不过是个宫婢出身,皇祖母生辰她也敢拿乔。”
永庆公主道:“你知道今日是皇祖母生辰,何必还要闹到台面上,惹父皇和皇祖母都不高兴,皇祖母生辰,父皇母后都在,连六皇弟和四皇妹都来了,只她一个赌气在重华宫不出,闹心的是谁?还不是她自己,倘若咱们因为她不来闹的心情不愉快,叫父皇训斥你,让皇祖母不高兴,母后下不了台,岂不是如了她的意,咱们开开心心的给皇祖母祝寿,全当她不存在,才是真的让她知道,她这个贵妃在宫里头,有多少份量。”
永庆公主从小身体不好,深知自己活的每一天都不容易,所以她心胸豁达,从不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宝和公主和永庆公主年纪差不多大,又都是早早没了母亲的,姐妹感情极好,宝和公主被永庆公主这么一劝,心气顺了不少,甩了甩帕子,轻声说:“倒真是拿她没办法了,任她逍遥,我以后有何颜面去见我母妃。”惠妃是被贵妃害死的,她眼看着仇人恩宠无限,自己对着她还要卑躬屈膝的唤一句母妃,心情不免怅然。
宴上宝和公主郁闷的多喝了几杯,场中央以齐琮为首,带着齐瑛齐琅一起射悬在空中的灯笼为太后助/兴,少年一身锦衣,手挽弓箭,精准射了中间的福如东海四个字。
齐瑛齐琅一人只来得及射了两个字,刚好凑齐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宗室皇亲带头为三位皇子喝彩,永庆公主凑到宝和公主耳边,轻声说:“你可见阿琮像你一样整日在父皇面前说贵妃不是?”
宝和公主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看向立在宣德帝身侧的翩翩少年,宣德帝正把三位儿子叫到身边夸奖,但他的心是偏的,他宠爱林贵妃,齐瑛在他心里就比其他儿子强,八个字,齐琮射了四个,齐瑛只来得及射了两个,宣德帝重点夸奖了齐瑛,只是稍稍带过了齐琮和齐琅。
孝端皇后和五公主,都是被贵妃间接害死的,但齐琮从未像宝和公主一样把杀母之仇挂在脸上,他始终都是沉稳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对宣德帝的夸奖也是不屑一顾。
第21章 书册
宣德帝在上面夸奖齐瑛,底下坐着的几位皇亲捡着皇帝爱听的说。
“六皇子天资聪颖,勤勉恭顺,文武双全,真是英雄出少年。”
宣德帝朗声大笑,捏起酒杯冲着说话的皇亲举杯示意。
宣德帝偏宠贵妃,人尽皆知,宣德帝时常当着大臣的面夸奖齐瑛,只是刚刚当众射箭,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看便知,宣德帝心长偏了,只夸齐瑛,一众马屁精跟着吹捧。
幼宁和齐娴坐在宝和公主下首,齐娴原本见自己几位皇兄射了字,兴高采烈的鼓掌,跃跃欲试的想上去玩,听到宣德帝只夸齐瑛一人,眼梢低垂,手里拿着筷子在面前的盘子上戳来戳去。
她不高兴了。
无论是天资还是勤奋,齐琮都强于齐瑛,他原是中宫嫡子,地位尊贵,因为宣德帝偏宠贵妃,让他早早没了母亲,如今还当众抬举庶弟,致他处境尴尬,若是一般孩子,只怕早就心里不平衡了。
幼宁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齐琮,他一直沉默的站在那里,仿佛四面的议论声与他无关,超然脱俗,如此心性,只怕不是宣德帝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儿子齐瑛比的上的。
等着宣德帝和一众皇亲夸完了齐瑛,才面无表情的带着齐琅回了座位。齐瑛射彩灯没比上皇兄,本就失落,心虚的受了这夸奖,像是被人打了脸一样,把弓箭递给侍从,冲着刚刚说话的宗亲微微颔首:“皇叔过誉了。”
斜坐着的宝和公主轻哼:“一群没骨头的软货,丢尽了皇室宗亲的脸。”
幼宁默默的低头吃东西,假装没有听见宝和公主的话,这位脾气暴躁的公主之前就到永寿宫请过几次安,回回都要在太后跟前狠狠的鄙夷林贵妃一番,太后提醒了她好多次,让她谨言慎行,她总是应承着说知道了,也不见她改。
因她四处辱骂贵妃这事,皇城世家好多宴席都不敢请她过去,唯恐她在自家宴上说出不敬贵妃的话,传出去招惹事端,惹陛下贵妃不快。
永庆公主连忙拉住她的衣袖,“你就少说两句吧。”
宗亲这边一众皇亲举杯向太后皇帝道贺,命妇席上,贵妃的娘家嫂嫂也被好几位夫人簇拥着,春风得意,面对众人的奉承,拽了几句文绉绉的字眼,她嫁到林家时,贵妃还是永寿宫的一名宫婢,林家也只是皇城边上一普通农户,她娘家嫂子自是出身不高,字都不识。
贵妃承宠之后,陛下提拔贵妃母家,十几年过去了,皇城勋贵中,倒是不少以林家为首的家族,对林家人毕恭毕敬,甘愿做贵妃与林家爪牙。
不过真正的世家大族是瞧不起她的,林夫人怕别人说她不通文墨,说话总是刻意卖弄,不伦不类的,闹了不少笑话也不自知,横竖也不会有哪个人会指出她不对,当着面奉承她,私底下都拿她当笑话。
宝和公主听了冷嗤一声,看向齐瑛,“六皇弟天资聪颖,才华出众,怎么也不教教你舅母。”
齐瑛正为他舅母说的那些话头疼,被宝和公主一说,涨的脸色通红,“皇姐说笑了,舅母是长辈,哪有小辈指摘长辈的道理。”
他一语双关,表达宝和公主平日里对贵妃不敬的不满。
宝和公主酒意正上头,蹙眉呵斥道:“你少给我指桑骂槐,当我是你那蠢货舅母呢,好坏话都听不懂。”
“请皇姐慎言。”
齐瑛捏着拳,骨节发白,众人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齐瑛双眼通红,极力隐忍着宝和公主的羞辱。
宣德帝眼神凌厉的瞪向宝和公主,扭头对另一边的二驸马道:“宝和近来心气不顺,可是你惹她不快了,朕这女儿从小娇惯着,受不得半点委屈,今日又是太后生辰,驸马你是不把朕这个岳父放在眼里啊。”
正在和其他皇亲喝酒的二驸马闻言吓得跪到地上请罪。
宝和公主双眸微睁,酒意醒了大半,坐直了身子,哀怨的看向宣德帝。
她是宣德帝女儿,言行有失,宣德帝舍不得拿她怎么样,惩治驸马却不会手软。
本是宝和公主和六皇子齐瑛闹不愉快,位置离的远的大臣没听清宝和公主骂林夫人那句话,让宣德帝这么一说,直接变成了宝和公主与驸马夫妻感情不睦,宣德帝爱女心切,太后寿宴上当众给女儿出气。
四座俱寂,首座之上的太后笑的慈眉善目,“皇帝这是做什么?夫妻之间小吵小闹罢了,你一个做岳父的怎么好插手女儿女婿的事,宝和这丫头哀家看着长大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赌气不搭理驸马,要真罚了驸马,宝和就该心疼了,来,把哀家跟前这壶酒赐给驸马,叫他压压惊。”
有了太后解围,宴上又热闹了起来,好几位皇亲举着杯说要替公主教训教训不懂事的驸马,寻他喝酒,宝和公主咬着唇,气闷的坐在位子上,永庆公主劝道:“好了,就算你心有不满,又何必拿自己弟弟撒气。”
“我除了嘴上说两句,我还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宝和公主想到母亲的死,想到这些年受的委屈,悲从心来,吸了吸鼻子,扯着嘴角勉强的勾起一抹笑意,憋回了眼角的泪水。
宝和公主伤怀,坐在她邻桌的幼宁也被这悲切的情绪的感染,宝和公主这样暴躁的性子,多半是要保护自己,生在皇家,早早没了母亲,倘若自己再不强硬些,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本在可怜宝和公主有宣德帝这样偏心的父亲,转念又想到自己,自己的处境似乎比宝和公主困难多了,宝和公主再不济,也是宣德帝的女儿,嬉笑怒骂全由自己。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戏台下众人各怀心事,齐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拘在位子上没多久便不耐烦了,今日宫里人多事杂,宫人不敢叫小主子乱跑,齐娴只能拉着幼宁去偏殿玩琉璃球。
幼宁陪她玩了会,太后便派人来寻她,一同回永寿宫的还有宝和公主。
幼宁知道太后又要说教宝和公主了,本想凑着听一耳朵,估摸着又能扯出些皇家八卦,可惜一回到永寿宫太后便叫李嬷嬷带她睡了。
幼宁一颗跃起的心就这么歇了。
太后寿辰之后,宣德帝就把齐瑛带在身边处理政事,一时间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陛下有意立六皇子为太子。
这些本身与幼宁没什么关系,但幼宁刚穿过来那日,是齐琮在水里救了她,她把人家抓成那样,人家都没跟她计较,她的心不免偏向五皇子,他是嫡出皇子,又年长于齐瑛,陛下越过他立了六皇子,齐琮要如何自处。
不过这些她也就只是闲着无事想想,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仰仗着太后,能自保便已是不易了,操心那么多也没用。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何况她的麻烦也不少。
“喂,姜幼宁,把你的书册给我。”
齐婉趾高气昂的站到幼宁跟前,这几日齐娴病了不能到章华殿上课,没人护着幼宁,她就像弱小的羔羊,落入了狼口,不是凳子腿少了一支,便是写好的功课不翼而飞,被夫子罚了好几次。
幼宁愣了一下,抬起头,指了指自己,“公主叫我吗?”
齐婉翻了个白眼,“这屋里除了你叫姜幼宁,还有谁叫这个名字。”
幼宁哦了一声,挺直腰板坐好,“公主唤我何事?”
齐婉道:“你耳朵聋了吗?本公主刚刚已经说了,把你的书册给我。”
幼宁下意识的捂住自己案桌上的书,软绵绵的说:“公主,你自己的书呢?”
齐婉理直气壮,“本公主没带。”
“可是我只有一本,给公主的话,夫子瞧见我上课没书,要罚我的。”
“夫子罚你关我什么事,给我。”
幼宁捂住书册,小声说:“不行,公主,这个真的不能给你。”
齐婉直接上手把幼宁手里的书抢了过去,幼宁眼里噙着水雾要去抢,齐婉塞到了自己的位子底下,坐在椅子上,胳膊撑在前后桌子上,挑衅的冲着幼宁扬了扬眉毛,看着幼宁都快哭出来了,她心情大好。
幼宁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企图等她一离开座位就把书抢回来,齐婉凶巴巴的警告她两句,不许她把书拿回去。
幼宁也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把书拿回去。
齐婉指使她的两个伴读一起看着幼宁,一直到姚女夫子进来授课,幼宁都没取回自己的书。
姚女夫子进来后,小姑娘们起身向她行礼,她扫视一圈,见学舍里没少人,微微颔首,让人坐下,开始检查昨日留下的课业。
她从前往后,走到幼宁的跟前,见她桌子上没有书,问道:“幼宁郡主,你的书呢?”
幼宁怯怯的说:“回夫子的话,幼宁今日忘带了。”
齐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夫子微微蹙眉,看幼宁可怜巴巴的,还是严肃的板着脸低斥,“幼宁郡主,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吧,你是觉得自己都会背了,就可以不用带书册来?”
“学生知错了。”
学舍里发出窃笑声,姚夫子淡淡的看了眼齐婉,对幼宁道:“这节课你不用听了,去书房等我。”
幼宁低声应是,把书桌上的东西摆好,齐婉招摇的冲着幼宁晃了晃手中的书。
幼宁看她那得意洋洋的脸,心想,果然是个笨蛋。
她慢慢悠悠的刚走到学舍前,就听见姚夫子怒不可遏的声音,“四公主,请问你带的这本是什么书?”
第22章 撕书
幼宁微微侧头,齐婉看着姚女夫子翻开的书,书册外面包裹的是这堂课要讲的《孝经》,里面的内容却换成了她从未看过的话本子。
姚夫子面色阴冷,小姑娘们课上听讲不认真,偷偷摸摸带别的书进来是常有的事,说起来,她年轻时在章华殿听讲,那会章华殿的女舍里比这会要热闹多了,古灵精怪的公主们不爱听讲,合起伙来糊弄夫子,小姑娘们年纪小,课上做小动作训一顿也就罢了。
但大齐历来极重孝道,文人爱重书籍,齐婉竟把孝经给撕了,把书页子粘贴在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话本子上,实乃大忌。
齐婉瞪大眼睛,慌乱的解释,“不是,夫子,这不是我的书,是她,是姜幼宁的,夫子,这书是姜幼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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