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宁握着姚夫子微凉的手,心想,夫子的前夫忠勇伯世子,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夫子不知道好好珍惜,还要去纳妾。
良辰和雪兰一瞧见幼宁便迎了上去。
“郡主在姚夫子那里用了膳?”
幼宁点了点头,良辰见她身上已经披了一件斗篷,把备好的衣服递给雪兰叫她收着,又向姚夫子行了一礼,“有劳夫子了。”
姚夫子微微颔首,松开幼宁的手,转身走了。
幼宁盯着她孤傲的背影,叹了口气。
良辰蹲下帮幼宁整理衣服,又塞了一个小暖炉在她手里叫她捧着,“郡主不是说要变瘦,往后不能再吃夫子做的饭,夫子手艺好,容易吃多,会胖吗”
“呃……”她好像忘了。
她镇定的说:“我就随便说说,不用当真。”
良辰:“……”没见过哪家小郡主说话不算话,还如此坦荡。
今日有些晚了,幼宁带着良辰和雪兰加快脚步,想早点回永寿宫,出了门,便瞧见章华殿门外那尊石狮旁立着的齐瑛,他旁边侍从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幼宁正要绕道避开,便听齐瑛喊道:“阿宁妹妹。”
看来是躲不过了,都这么晚了,对方还等在这里,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幼宁躬身行礼,“六殿下万福。”
齐瑛虚扶了她一把,“阿宁妹妹不必多礼。”
幼宁起身,齐瑛关切道:“日头渐冷,阿宁妹妹头一年到章华殿,可还习惯?”
“多谢六殿下关心,章华殿姐姐妹妹们都很和善,幼宁很好。”
齐瑛笑了笑,章华殿那群小姑娘都是在家族里最受宠的娇小姐,得理不饶人,隔三差五便有人被挤兑哭,真称不上和善。
不过幼宁在女舍的威名,他也略有耳闻,整个女舍的小姑娘俨然是以她为首的。
“六殿下若无事,臣女要回去了。”
不是她刻意要疏远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这位六殿下是贵妃之子,行事却比其母稳重许多,待人也很谦和,但幼宁总觉得他心思过于沉重,她害他母妃受罚,他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不是没心没肺,就是另有所图。
幼宁偏向于后者。
“阿宁妹妹稍等片刻。”齐瑛拦住她,他身后的内侍提着木盒,齐瑛接了递给她。
幼宁往后退了两步,不解的看着他。
齐瑛温声道:“天冷了,听说妹妹畏寒,学舍里人多,要时常通风不能过多烧炭,刚好我前些日子得了几块皮子,给妹妹做了件大氅。”
不待幼宁拒绝,便直接塞到了雪兰手里。
雪兰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幼宁。
幼宁:“……”
这个六殿下倒是会挑软柿子,若是良辰,肯定不接。
罢了,六殿下送她礼,定是为了贵妃禁足一事,马上要过年了,贵妃还未放出来,六殿下和陛下几次到太后跟前求情,太后都未松口,在众人眼里,太后重责贵妃是为了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想让她在太后跟前说几句好话。
其实六殿下不需如此着急,前两日皇后娘娘与太后商量除夕宴,顾虑六皇子和四公主的面子,原也是打算在除夕前解禁的,不过这礼雪兰都接了,也不好推拒,横竖是六殿下自己送的,也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怨不得自己。
“多谢六殿下。”
齐瑛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莫要让皇祖母等急了。”
幼宁点头,福身行了一礼,带着良辰和幼宁回去。
齐瑛负手立在原处,盯着幼宁远去的背影,他身后的内侍忍不住急道:“殿下东西都送了,怎么不提醒幼宁郡主,在太后娘娘跟前说些好话。”
齐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不需多言。”幼宁养在永寿宫,拿了他送的东西回去皇祖母自会明白他是为了给母妃求情,幼宁初入宫时,他母妃几次宣成国公夫人入宫,想把幼宁送出宫去,幼宁年纪虽小,但为人聪慧,他若直言让她替母妃在皇祖母面前说好话,她自是不肯的。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皇祖母看到他的诚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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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赈灾
“你呀你呀,我跟你说了多少回,在郡主身边伺候要多几个心眼,做事情三思而后行,旁人来与郡主搭话时,要看郡主眼色行事,你倒好,六殿下送东西,郡主还没说话,你就先接了,那六殿下是什么人,贵妃因郡主之事受罚现在还在禁足,他送的东西你也敢接。”
一回了福安殿良辰便把雪兰拉到一旁教训,点着她的脑门说:“你呢,教也教不会,内务堂新进的小宫人都比你机灵。”
雪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眼眶里噙着泪。
良辰沉着张脸骂,“你年纪虽小,也是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该知冷知热,福安殿里,我与嬷嬷不在时,其他宫人都要听你的吩咐,多少人羡慕你能伺候在郡主身边,你却如此不顶事,再这样不上心,我就禀了李嬷嬷,把你送内务堂去,和那些新入宫的小宫人一起做烧火丫头。”
雪兰一听要把自己送走,吓得脸都白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挂着哭腔求饶:“良辰姐姐,我知道我笨,会好好跟着嬷嬷和姐姐学的,别把我送走,我要一辈子留在郡主身边伺候的。”
良辰嗤了一声,点着她的脑壳,“榆木脑袋,眼下贵妃娘娘正在禁足,临近年关,陛下和六殿下几次到太后跟前求情太后都没松口放贵妃出来,如今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郡主最得太后娘娘宠爱,六殿下送我们郡主东西,明摆着就是在我们郡主跟前卖个好,好让郡主在太后跟前替贵妃说说好话,贵妃向来不把我们郡主放在眼里,几次算计我们郡主,郡主大度,不计较也就罢了,若是替她求情,糟心不糟心,你接了六殿下的东西,叫郡主拿人手软为难,你留在郡主身边哪里是伺候,分明就是添麻烦。”
良辰这话对雪兰来说虽有些重,但她也是为了这小丫头好,宫里头伺候的下人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把脑袋悬着,做错了事,贵人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年纪小,拖出去一顿罚,发配回内务堂,是死是活都要看造化。
幼宁绕过落地罩,见她瑟缩着肩膀,她被教了规矩,虽还是爱哭的性子,却咬着唇,强忍着没哭出声,算是有长进了。
幼宁笑着走过去,“今日也不怪她,六殿下身份贵重,又是一番好意送我东西,总不好当面拂了六殿下的意,扫了他的面。”
幼宁护着雪兰,良辰狠狠的瞪了雪兰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雪兰垂着头,到底年纪小,被良辰教训了,心下又愧又怕,怯怯的立在一旁不敢看幼宁,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多思多想,不连累郡主难做。
福安殿里气氛怪异,良辰把六殿下送来的大氅收到柜子里,雪兰贴着墙角站着,时不时的偷瞄一眼她良辰姐姐,良辰平日里也宠着雪兰,这回见雪兰做事如此没分寸,有心让她长个教训,心软了,却佯怒着不搭理她。
外殿伺候的几个小宫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良辰发了火,扬言要把雪兰送内务堂去,心思便活络起来,她们都是内务堂经过层层筛选送到永寿宫当差的,同批宫人里最出类拔萃的,原本能到太后最宠爱的幼宁郡主身边伺候便已经羡煞旁人,但她们瞧着良辰是和她们一道选入永寿宫的,不过是运气比她们好些,太后亲自指了她伺候郡主,这日子久了,地位渐渐和她们天差地别。
这些日子,她们眼瞧着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良辰出门在外,别宫的宫人都上赶着巴结她,风光无限,她们同在郡主身边伺候,不过是运道没有良辰好,便矮了良辰一头。
跟着郡主从汝阳来的雪兰小丫头更是什么都不会,白占了个贴身宫人的位置,若是她被遣去内务堂,郡主身边空出个位置,自然是要从她们里面挑一个上去的。
这么一想,她们隐隐期待起来。
雪兰年纪小,模样又讨喜,福安殿里这些宫人都疼她,但涉及自身利益前途的时候,人心自私,哪里还顾得上她。
良辰回身,瞧见外面那几个张望着,冷笑一声,冲出去挑开帘子,叉腰骂道:“都瞧什么,没事做了在这里磨蹭,心里盘算什么呢,做好你们分内的事,郡主不会亏待你们,倘若再让我瞧见谁心思不正,偷懒耍滑,全部送回内务堂去。”
良辰年纪虽不大,福安殿里大小的事却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聪明干练,底下小宫人被她管的服服帖帖。
被她直接戳破了心事,几个小宫人全都面色涨红,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退出了殿外。
良辰放了帘子,雪兰踮着脚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瞧着良辰,幼宁看着这一大一小,忍不住想笑,拿了一块糕点,捏着雪兰的小圆脸,塞到她口中,笑着说:“快别难受了,你良辰姐姐护着你呢。”
雪兰吸了下鼻子,破涕为笑,囫囵的吃着糕点。
良辰叹了口气,“郡主总那么纵着她。“
雪兰听良辰的语气还是对自己不满,讪讪的捂着嘴,让糕点噎着了也不敢喝水。
幼宁笑着说:“她还小呢,再说了,我们小雪兰,就是招人疼。”
良辰见幼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分明和雪兰差不多大,虽年幼,行事却很有气魄,不骄不躁,到底是汝阳王亲自教养的孙女,想当年,汝阳王少年成名,英勇善战,文武双全,京中世家子弟多以他为榜样,辅政时期多次平定叛乱,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便后来他被陛下找借口贬到封地,大齐百姓心中,依然敬仰汝阳王昔日风采。
幼宁在姚夫子那里蹭了吃,口里干渴,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便去太后殿中。
幼宁今日没按时辰回来,良辰也没遣人回来禀报,太后便知这贪吃的又在姚夫子那里吃了,用了晚膳,这会正歪靠在窗前的榻上同林嬷嬷说话。
幼宁进门恭敬的行了礼,太后眼皮微抬,向她招手。
幼宁起身,走过去,听到太后温声问,“阿宁唇角抹了什么。”
幼宁一愣,以为是自己在姚夫子那里吃了猪手,嘴没擦干净,慌忙拽了帕子擦,边擦边想,我刚刚擦了嘴的呀,怎么还有油。
她扭过头问身后的良辰,“我唇上还有油吗?”
太后抬起头,忍俊不禁的笑,“哀家这还真是养了个贪吃鬼在身边,一说唇上有东西,便觉得是油。”
幼宁见良辰笑着摇头,又听太后的话,知道太后是故意逗自己玩,自己回福安殿,良辰谨慎,连衣服都给她换了,收拾妥当才来给太后请安的,娇皮嫩肉,粉面团子似的小郡主,唇上怎么会有油。
幼宁走到太后身侧,偎着她的胳膊趴下撒娇,“皇祖母又作弄我。”
太后笑着伸手在她鼻尖点了点,“你呀,永寿宫缺了你吃的不成,回回都要去姚夫子那里讨饭,你堂堂一个郡主,丢不丢人。”
幼宁眨巴眨巴眼,狡辩道:“才不是我要的呢,是姚夫子见我活泼可爱,喜欢我,特意做给我吃的,不然姚夫子一个人,怎么回回都做那么多,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太后被她如此不谦虚的话逗笑了,幼宁现在比刚入宫那会活泼多了,她这永寿宫向来冷清,有幼宁在她身边陪着,添了不少笑声。
“你倒是说说,姚夫子喜欢你什么?日日给你做吃的。”
幼宁大言不惭道:“我往那里一站,姚夫子瞧见我便欢喜。”她抬起头,讨了个巧,“再说了,皇祖母如此喜欢我,自是证明,我是个讨喜的孩子,是不是呀,林嬷嬷。”
林嬷嬷一脸慈祥的附和,“郡主聪明伶俐,当然人人都喜欢。”
幼宁脑袋在太后胳膊上蹭了蹭,晃荡着小短腿,一脸嘚瑟。
太后轻笑着拍她的后背,“是呀,咱们阿宁最讨喜了,听说今儿有人给你送东西了。”
果然,六殿下送东西给自己,一定会传到皇祖母这里。
幼宁说:“六殿下友爱弟妹,得了几块皮子,也给我做了件大氅。”
幼宁假装不知道六皇子送自己东西的用意,只说是友爱弟妹,顺道给自己也做了一件。
太后拍着幼宁后背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
立在一侧的林嬷嬷顺嘴道:“是前几日,六殿下亲自出宫猎了几只狐狸,都没伤着皮子,便命司制司赶制了狐皮毯子和大氅,衣服送给了郡主,听司制司那边的人说,毯子特意要加厚的,这是六殿下孝顺,惦记着娘娘您的腿疾呢。”
太后闻言笑道:“阿瑛秉节持重,难得,且看着吧。”眼下瞧着,是没被贵妃养歪,但那孩子心思过重,身为皇子,过早的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是好事,太后不觉得他拐弯抹角的讨好自己有什么不对,但齐瑛是林贵妃生的,那是个不识体统的人,如今自己还在,倒能压制她,倘若自己百年以后,储君之位若是落在阿瑛身上,即便阿瑛有能力治理天下,怕也管不住他那个母妃。
所以在立储之上,太后从未考虑过齐瑛。
但齐瑛,显然是想争一争的。
“北边发生灾祸,阿琮自请前去赈灾,如今也不过走了两日,归期未定,北路难行,阿琮自小养在宫里,哀家心里着实放不下。”太后捶了捶榻,“这小子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这样大的事,竟不与哀家和皇后商量,自己拿主意了。”
提起齐瑛,太后难免想到齐琮。
林嬷嬷安抚道:“娘娘放心,殿下此次赈灾,英国公同行,会好生护着殿下的,皇子们渐渐大了,总是要建功立业。”
朝堂立储的奏折雪花似的飘,但陛下正是鼎盛之期,似是没有早立太子的意思,但皇子们年纪渐长,总不能什么名号都没有,做出点功绩,五殿下是嫡子,这次赈灾回来,太后这边也好向陛下暗示封王的事。
太后知道皇帝生性多疑,不想早立太子,一是因为他偏宠齐瑛,但朝堂上立太子呼声最高的是齐琮,无论嫡庶之分,还是长幼有序,齐瑛都要排在齐琮之后,齐瑛又不比齐琮优秀,皇帝也不好强行立齐瑛为太子,二来就是皇帝的私心,太子是将来继承他皇位的,古往今来多少太子等不及老子下位就谋划篡位,他不想过早给自己带来威胁。
若由太后提出封王的事,既暂缓了宣德帝对立储一事的压力,也能让齐琮有更多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搬去宫外,好过住在宫里束手束脚,一举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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