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外面走,准备回去,迈过门槛,齐琮还没走,负手立在游廊的那端,乌发如墨,一阵风过,卷起他宽大的袖口,衬着他面容更加冷峻,眉梢肃冷。
他见幼宁走出来,迈步往这边来。
幼宁下意识的就要跑,遥遥的冲他福了福身,转身沿着右边的走廊回去。
平日里,她都是要经过齐琮站着的那个位置。
齐琮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幼宁加快脚步,到拐角的时候,齐琮长腿一跨,将她堵在那里。
“琮表哥。”幼宁点了点头。
“跑什么?”齐琮问。
幼宁一阵无语,您老人家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明知道自己求了亲,还不许自己一个小姑娘害羞了。
“没跑。”幼宁低声说。
她垂着头,脖颈上贴着毛茸茸的头发,脖子上的皮肤雪白,同脸一样嫩。
“那为何走的这么快?”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幼宁狡辩道:“我一直都走那么快。”
齐琮也不跟她争,问道:“皇祖母同你说了吗?”
幼宁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支支吾吾的装傻,“什么?”
齐琮看着她肉乎乎的脸蛋,想到等她嫁给自己以后,便可捏在指尖把玩,心情愉悦的哼笑一声。
“我今日已经向皇祖母提亲了,皇祖母同你说了吗?”
“说了。”幼宁轻声回了一句。
“你呢,你怎么同皇祖母说的。”齐琮站在幼宁身侧,直白的让幼宁不知所措。
她默不作声,齐琮以为她害羞了,对她道:“过两日带你出宫转转吧。”
宫里到处都是走动的宫人,他要陪她也不方便。
幼宁想要拒绝他,看着他眉眼都舒展着,似乎心情不错,不像是知道自己要被拒绝的样子,也是,他这种人,从小就比旁人尊贵,定是觉得他向皇祖母提了,他们的婚事便成了。
他平日里看着跟高山上的雪莲一样圣洁,遇到这事倒也犯了几分傻气。
要是没有罗卫汝,没有祖父汝阳王留下的那些将士,他还能这样满心欢喜的向皇祖母求娶她,该有多好。
只是许多事情也没有如果,他是孝端皇后嫡子,冷静自持,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他心里装的太多了。
“过几日,丹阳长公主办宴会,皇祖母让我也出去玩。”
齐琮不知道丹阳长公主办宴会,是太后特意叮嘱给幼宁选夫君的,只以为是幼宁在宫里待着无聊,求着太后让她出宫玩。
“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必麻烦表哥了,阿娴同我一起过去。”
幼宁心下很是郁闷,齐琮待她很好,他事情多,还惦记着她没怎么出宫玩过,一个姑娘家出宫不方便,尤其是早些年宣德帝脸上明晃晃的挂着憎恶她,太后像眼珠子似的看着她,就怕一不小心,她被宣德帝和贵妃的人在宫外把她给暗杀了,不敢让她随意出宫玩。
幼宁也是个惜命的人,太后不让她出宫,她就老实的待在宫里,皇宫也就看着大,但幼宁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除了不能去的地方,早就摸了个遍,连齐娴偷摸着出宫的次数都比她多,回来同她说哪个馆新添了一批瓷器,哪个阁又进了新首饰,花样成色自是比不了宫里头造出来的,但胜在新鲜,幼宁听的多了,难免被齐娴说动,心里痒痒的想出宫。
原先也被齐娴怂恿着去求过齐琮带她们出去玩,有他护着,太后那里也放心,不过也不能经常出去。
幼宁同他说自己要去丹阳长公主的宴会,本意是要说她有机会出宫,这回不用他带着了,没想到他没听出她的暗示,还要来接她。
“丹阳姑母举行的宴会,本王怎会不过去捧场。”
丹阳长公主面子大,又爱热闹,回回宴会都很盛大,基本上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会接到邀请,受邀的人自然不好不去。
一群人闲着没事凑到一起吃东西聊八卦,齐琮一向不爱这种场合,也很少会参加,并不是像他口中的,要赏脸过去捧场。
幼宁心里嘀咕以前也见你推脱这种宴会为难过,何况她跟齐娴两个姑娘家一起玩,他一个大男人跟在后面像什么样,齐娴到时候肯定又要取笑他。
齐琮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温声道:“你对宫外不熟悉,到时候闻铮也过去,你怎么办?”
幼宁:“……”
她和闻铮,齐娴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找闻铮,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所以齐琮的意思是齐娴抛下她去找闻铮了,他过去陪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幼宁再拒绝就不好了。
“那就有劳表哥了。”
从前她在他面前只是看着乖巧,但被他宠惯了,在他跟前胡闹任性也不在少数,哪像今日这般拘束。
齐琮心下明了,是因为她知道他向皇祖母求娶她,齐琮是要娶她的,心里希望她能在他面前更加放肆些,什么都不用顾忌。
“阿宁,你怕我吗?”
这是什么问题?
幼宁说:“你不冷着脸我就不怕。”
他平日里都是冷着脸的。
但显然齐琮和幼宁对于冷着脸的定义不太一样,他觉得自己在同幼宁相处的时候,很是温和。
齐琮满意的说:“你不怕就好。”
幼宁说:“有点怕。”
齐琮:“……”
两人沉默片刻,幼宁站的有些累了,出言提醒,“表哥,我要回去了,你还有事吗?”
齐琮唇角微抿,幼宁暗恨自己嘴快,不管齐琮是怎么想的,向皇祖母提亲,但自己说怕他也不太好。
幼宁抬眸,眼珠子转了转,挽救道:“表哥是征战沙场的英雄,威震天下,有谁会不怕表哥。”
这波马屁拍的及时,幼宁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气顺了些。
齐琮瞥她一眼,也是习惯了她的花言巧语,垂着眸,淡然道:“皇祖母同你说婚事的时候,你怎么回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严肃,幼宁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就这一个神情,幼宁莫名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暖流。
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齐琮下意识的避开,搓了搓背在身后的拇指。
幼宁似乎懂了些什么,看着他的神情不再惘然,弯着眼角笑了一下。
齐琮皱着眉说:“别笑。”
幼宁伸手捂住嘴,露出一双晶莹的眼睛,眼梢微翘,有些得意。
齐琮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又问,“你跟皇祖母怎么说的?”
幼宁挺起胸膛,惦着脚尖说:“皇祖母说让你回去等消息,你总问我做什么?”
齐琮看她嘚瑟的小模样,捏捏她脸,触手柔软,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只是他一向规矩,平日里都喜欢拍她脑袋。
他收回手,似乎在回味什么,眼神再递过来时,幼宁有所防备的往旁边挪了一步,警惕的瞪着他,“别捏我脸。”
齐琮淡淡的评价她,“胆子又变大了。”
幼宁哼了一声,“现在可是表哥要求娶我,我还没考虑好呢。”
抛开身份不谈,他要求娶她,她自然要端着些。
齐琮闷笑着向前,眼瞧着就要贴上她了,幼宁急忙伸手挡在他的胸口,睁着一双水眸看他,齐琮未继续向前,只是含着笑说:“你没考虑好,大可以直接拒了我,你没拒绝,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可不是欲迎还拒。
他凑到幼宁耳边,小声说:“我知道,阿宁喜欢我,想嫁给我。”
幼宁红着脸大声反驳,“谁欲迎还拒了。”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连忙捂住嘴,心虚的左右张望。
良辰和雪兰早实趣的退到了远处。
也不知道齐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流氓了,这哪里还是那个端正规矩的宁王殿下啊。
她撅着嘴,小声说:“谁喜欢你,谁想嫁给你了,我现在就去和皇祖母说,让她回了你,省的你总拿我小时候说的话取笑我。”
她转身欲走,齐琮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说:“去你殿里。”
幼宁生着闷气,踢了踢脚说:“这可不行,再让殿下误会可不好。”
她表哥也不叫了,直呼殿下,心里想着早知他不正经,刚刚就该同他拉开距离才是,可惜她讨好他习惯了,在他跟前就是不能冷下脸。
齐琮好笑道:“你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你聪明,我向皇祖母求娶你,你也该明白我的心意了。”
幼宁歪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怅然,心想我能知道你什么心意呢。
她咬了咬唇,捏着手心说:“殿下的心意,我不明白。”
幼宁还是让齐琮进福安殿了,齐琮冷着张脸坐在椅子上,幼宁端着杯盏递给他,他接过杯子,直接搁在一旁,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幼宁站在他身前,像被罚站了一样。
“坐吧。”
他对她真的是关怀备至,幼宁叹了口气,推了推椅子,同他面对面坐着。
“我是想不通,殿下又不喜欢我,为何突然要娶我。”
齐琮脸色一黑,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幼宁被他黑黝黝的眼眸看的心里发虚,“殿下喜欢我吗?殿下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又如何得知呢?”
幼宁看齐琮板着脸,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自入宫起,殿下便对我很好,我心里清楚,这份好,是托了皇祖母和先五公主的福,殿下对我是拿妹妹看待的,直到殿下领兵出征,对我始终都是兄妹之情,是不是这样?”
齐琮道:“是。”
幼宁一笑,“能得殿下那般爱护,是幼宁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殿下足智多谋,第一场仗便大胜,夺回奉城,截断敌军粮草,再之后,只带了五十骑兵便前往宁州与罗将军汇合,罗将军带领的将士,因我祖父与父亲的事,对朝廷诸多不满,林炳当年前去,企图号令北部将领,性命差点不保,而殿下你,不仅让罗将军为你所用,连我祖父留下的姜家军,也心甘情愿的听你号令。”
齐琮心里发凉,抿了口茶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幼宁看着他的神色,苦笑道:“琮表哥,如今鄎州已灭,您战功赫赫,百姓爱戴,军中威望不熟我祖父,实在没必要娶我。”
幼宁一股脑的说完,惶惶不安的看着齐琮。
齐琮这会是真气了,捏着手心,好一会才气势汹汹的问道:“在你心里,我要娶你,存的就是那般龌龊心思。”
幼宁唔了声,“殿下是大齐的王爷,心怀天下,为了大齐百姓才那样做,我没有觉得殿下那样有何不妥。”
齐琮冷笑一声,她倒是善解人意。
“我从前就觉得你聪明。”
幼宁不知说什么好,又听齐琮狠声:“就是聪明的过了头,你也知道如今鄎州已灭,你祖父留下的那些兵,大多是老兵,便是能上阵打仗的,这几年战死的战死,受伤的受伤,多数是新参军的新兵,连你祖父和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如今镇守边关的兵,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用得着为了那些兵权,娶你?”
幼宁被齐琮劈头盖脸说的耳根子发热,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齐琮一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幼宁整个人都像烧着了般,“殿下,快放开我。”
齐琮俯身,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敌军的箭矢射中这里时,我手里握着的,是你送的平安袋,被敌军包围时,我想的是,信里面你说等我,你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
幼宁被她圈在怀里,听着他的话,眼睛迷惘泛着红,齐琮说喜欢她。
齐琮带着薄茧的拇指抚过她的脸颊,磨得她皮肤有些疼。
他声音暗哑,“哭什么,眼泪留着,还没到你哭得时候。”
幼宁本来还有几分感动,听他说流氓话,气的一口咬在他硬邦邦的手腕上,他也不躲,由着她咬,幼宁狠不下心,松开牙,看着他手腕上留下的两排浅浅的牙印,骂道:“流氓。”
齐琮一本正经的说:“这样便流氓了?”
幼宁吸着鼻子说:“我要告诉皇祖母,你欺负我。”
齐琮唇角带笑,“皇祖母她老人家明事理,知道我这样,是因为喜欢你,我喜欢你才抱你,我还想亲你,只是怕吓坏你。”
幼宁真有些被吓着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现在这样,她先前还想着他要娶自己,是为了得到罗卫汝的支持呢。
现在被他几句话说的,脑子里像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殿下松开我吧。”
齐琮声音隐隐带着威胁,“还叫殿下。”
幼宁识时务的改口,“表哥。”
齐琮嗯了一声,并没有松开她,胳膊环的更紧了。
“在表哥怀里多坐一会。”
幼宁:“……”这个流氓。
第97章
幼宁坐在齐琮怀里,好一会才回过味来,她怎么就由着他抱了,外头候着的都是她的人,她略喊一声,良辰雪兰肯定要进来帮她,可惜刚没想起来,现在都坐那么久了,再喊人她自己也臊的慌。
“几年前你跟阿娴说你喜欢我,那会你年纪小,我是觉得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分不清男女之情。”所以才那般冷着她,避着她。
旧事重提,幼宁解释说:“那会真是误会一场,卫国公府的夫人同我母亲是手帕交,她那会入宫,同皇祖母说从前想过与我母亲定娃娃亲,说着说着便起了心思,阿娴刚好也在,就急了,堵着我让我不许喜欢闻铮表哥,我说了他又不信,这才随口胡诌说喜欢你的,哪知道那么巧让你给听见了,误会我这么多年。”
齐琮倒没料到当年听她说喜欢自己,竟是这个原因,不过眼下美人在怀,他不是那种揪着旧事的人,便是那会阿宁不喜欢他,如今还是乖巧的坐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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