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冯伯即将绝望,准备只身去应天府鸣冤之际,有个读书人装扮的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自告奋勇要帮着写状纸,这人名唤周松,据他说他乃外地人,科举未中,家里又无亲眷,便只身外出游学,路过金陵盘桓几日,正好听闻此事,觉得薛家欺人太甚,看不过去,便主动请缨写状纸,等此事了结,他便要离开金陵,也不怕薛家报复云云。
一份状纸写的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原告苦主的可怜,又揭露了薛蟠为抢夺一女子草菅人命的恶行,大家听了无不拍手叫好。纠结好事百姓前去围观的主意就是这周松出的,当然他说的很是义正言辞,大意就是:
薛家势大,若是不当庭传唤薛蟠恐事情有变,升斗小民本就难与强权抗衡,大伙若有心就去应天府做个见证,亲眼看一看府尹审理此案,若薛蟠无罪,也不会冤枉于他,若薛蟠有罪还望大伙儿给这两位可怜的事主儿增加点儿底气,好让此案能够公正严明的了结。
古时娱乐活动本来就少,人又都免不了爱凑热闹的本性,这件案子又牵扯素来以仁善著称的薛家,还是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情节接宕起伏堪比一场大戏,只是在堂外围观一二,说不定还能见证着不让官老爷徇私枉法,可不是呼朋唤友前去围观,差点将应天府公堂的门槛都给挤破了。
再说薛府,薛老爷看见前来的五位官差一脸疑惑:“不知有何事劳烦几位前来?”
打头的一名领队模样的人客气地回道:“薛老爷言重了,我等今日是奉孙大人之命,有一事想让贵府薛大爷移步应天府,问几句话。”想起孙大人的交代,回话的人恨不得客气客气再客气,生怕触怒了薛老爷。
“不知蟠儿犯了何事?”官差前来拿亲儿子,总得象征性问问原因。
“不不,并不一定与薛大爷有关,只是有人递了状纸说薛大爷前几日在外与人发生了冲突,您也知道,这有了状纸和原告,总得被告到场分辩一二,若是查明此事与薛大爷无关,我等立马亲自将人给您送回来,希望薛老爷您能体谅一二,我家大人也不相信此事与薛大爷有关。”可不敢直接说涉及人命,否则今日这人恐怕是带不回去了。
“人你们可以带走,我薛家家训知错就改,有罪就罚,倘若蟠儿真犯了事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包庇于他,但我要知道事情的始末才能让你们拿人。”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这样子要是不说清楚是拿不到人了,介于对薛老爷人品的信任,咬咬牙干脆和盘托出:
“前几日薛大爷外出时买了一女子,据说这女子已经被先许给了冯家。一女两卖,那女子的父亲卷了钱连夜跑了,两家在去接人时正巧碰上,都说自个付了钱,不知怎的那冯公子最后撞了脑袋,这会儿正在医馆昏迷不醒,伺候他的下人冯伯便一纸诉状状告薛大爷伤人害命,如此我家大人才让我等前来请薛大爷过府问几句话。我家大人已经命人去捉拿那位逃跑的男子,若是那女子还在贵府,烦请薛老爷也将人交予我等,据说当时屋内只有薛大爷、冯公子和那女子在场,究竟发生了何事除了昏迷的冯公子也只有那女子知道,若真的与薛大爷无关,只是原告胡乱攀咬,我家大人定然会秉公执法,不让薛大爷受委屈。”
本来想着先将薛蟠带走,稍后再来带那女子,免得被薛家怀疑其中关联,现在已经和盘托出,不如一齐将那女子带走,也好方便尽快查明真相。就是不知道这女子会不会迫于薛府的压力说假话,不过即便最后不能拿薛蟠怎样,可按薛家历来的作风至少会赔不少银钱,如此那冯渊说不定也会转危为安。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去请大爷过来。”薛老爷转头对一旁的人吩咐道,又对着捕快道:“那女子我知道,前几日由蟠儿带回家中,我见她可怜便收为义女,准备不日设宴对外宣布,只是不成想其中还牵扯这么多事情,到底成了我的女儿,不好贸然上公堂抛头露面。不如先带了我儿前去,若是误会,我薛家也愿意承担冯公子的一切药费,直到他痊愈为止。”
薛老爷都这样说了,看起来丝毫没有偏袒自家儿子的意思,前来的捕快只好接受:“如此便谢过薛老爷深明大义。”
“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想要上诉,我怀疑那逃跑的人有问题,我新认这女儿品貌优良,断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可能是那人拐卖而来也说不定,如此才会一女两卖牵扯出这么一桩事情,还请几位好好查查那人,早日将其捉拿归案,说不定能帮我这女儿早日找到亲生父母,让他们一家子骨肉团聚。”
几人对视一眼,不成想其中还牵扯这样一桩公案,“薛老爷放心,此事我等定然禀明大人,彻查清楚。”
跟着下人过来的薛蟠还处于懵逼状态,不知道所谓何事,这两天他因为新认下的妹妹颇有些萎靡不振的意思,本来嘛暗搓搓准备当媳妇的人,猝不及防之下就变成了一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也不能厚着脸皮行那等畜生之事,真是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说服自己以后把她当做另一个宝钗疼。
“蟠儿,你跟着这几位官差走一趟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说清楚,我本来还高兴着你能怜贫惜幼,给家里带回那样一个惹人疼的姑娘,没想到你竟与冯公子发生冲突,他的伤是不是与你有关?”薛老爷说到此处闭了闭眼睛,一副失望的样子。
“父亲,他非要与我抢安瑶,还上来与我推搡,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撞了脑袋,真的只是轻轻撞一下,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有力气骂人呢,怎么这会竟去官府告我?安瑶已经成了我的妹妹,他告我我也不会把安瑶给她的。”薛蟠是真没想到这人一撞就撞出了大事,以为对方只是为了将人抢回去。
“若你所言属实,自然无事,现下冯公子在医馆生死未卜,毕竟牵扯到人命你先跟官差走一趟,只要你不是诚心犯事,为父自然会去救你。”看这意思若薛蟠是故意的他就不会插手救人,准备让他受刑受罚。
“父亲,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他,真的,我不想进大牢。”薛蟠毕竟是十来岁的毛孩子,一听要上公堂,觉得十有八九还要进牢房,那种地方想想都可怕,看样子他爹还准备大义灭亲,就怕了,上前拉着薛老爷的袖子祈求道。
“带走吧。”薛老爷闭眼挥了挥手,让人赶紧走。似是忍不住才道:“我薛家不是罔顾人命之辈,为父希望你所言句句属实,但不管怎样此事因你而起,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既一时冲动,即便是失手为之,也不能说全然无辜,我会派人请名医救治冯公子,只希望他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否则为父也保不了你。”
全程围观的几位官差对视一眼,这薛公果然人品极佳,这时候还能说出如此公义之言,真是让人好生佩服。而且依刚才所言,说不定这薛家公子真不是故意的,那冯渊非要倒霉,轻轻一碰便碰着要害,也不能将责任都推到薛蟠身上。
“薛公子,得罪了。”捕快比了个请的手势,薛蟠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走,妄图薛老爷善心大发救他于水火。
“管家,你带人跟着大爷一同过去,有消息即刻来报。”薛老爷又吩咐道。
远处传来了薛姨妈的声音:“老爷,老爷,丫鬟说蟠儿要被官差带走了,有这回事儿吗?”匆匆赶来的薛姨妈没看到薛蟠的身影,心里急的不得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问两句话,有为夫在你放心。”薛老爷安慰着,半晌薛姨妈心神才稍微安稳下来。
“好端端的怎么还惹上官府的人。”自古民不与官斗,薛姨妈出自官家,可嫁的不是官家,自然心里还是害怕与官府扯上关系。“要不要我往京城写封信。”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麻烦他们,况远水解不了近渴,难不成太太不信为夫?”
“老爷,我自然是信你的。”
“好,那就听为夫的话,安排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如此蟠儿就无虞了。”
薛姨妈搞不明白这和大夫有什么关系,可本着相信薛老爷的原则,马不停蹄派人去请,仿佛她快一刻,薛蟠就能早一刻回来。
第265章 薛大老爷诈尸啦
薛蟠心有戚戚的跟着捕快到了应天府公堂之上,一路上几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并未真的就当犯人押解, 说到底现在最多只能称为嫌疑犯,没查清定罪之前就不能拿犯人那套来对付,甚至还不忘出言安慰一二。毕竟这几人都是办案的老手, 到底说没说谎还是看得比较明白, 估摸着事情与薛家大爷刚才所言差不了多少, 若真是故意为之, 他身为主子何必亲自动手,吩咐下人即可,除非事出突然没有防备。再者一个不过十一二的小少年,对上已经成年的十七八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多优势,说不定还是为了在争抢中自保才有了后边的事儿。
还有一点就是,若薛家提前知晓这件事,定不会放任原告有机会告上公堂, 早就私下里解决了, 薛家还会在乎那点儿看病治伤的钱吗?刚才他们前去,薛家并未悄悄塞好处, 也能从侧面说明了他们至少没说假话,不心虚。
带上公堂之前,为首的捕快还不忘交代一句:“薛公子到了堂上别怕,大人问什么您就如实回答即可。”
“带被告上堂。”刚才那句话也被这个嘹亮的声音遮盖,也不知心里发慌的薛蟠可曾听到。
“堂下所跪可是薛蟠?”孙大人一敲惊堂木, 薛府发生的事情也被刚才的捕快言简意赅的悄悄说于孙大人,孙大人心里有了底儿,在百姓面前自然表现的越加公正严明,免得说他故意包庇。
“回大人,正是薛蟠。”被一声惊堂木吓得心里一哆嗦,胸膛中犹如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背后有那么多双注视的眼睛,旁边还有一双愤恨的眼睛瞪着,再加上上首官老爷威严的面容,都让跪着的薛蟠如跪针毡。但他自觉没伤人性命,说不定是对方看他家有钱故意讹诈,刚被拐子骗过一次的薛蟠,这会儿难免有这样的怀疑,因而回答出来的话还算有底气,一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气势。
“原告冯伯,你身边所跪之人是否就是你要状告之人?”孙大人例行程序的让原告认人。
冯伯红着一双眼睛盯着薛蟠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道:“回大人,正是此人,就是他非要与我家公子争抢那位姑娘,争抢不下伤了我家公子,才将人带走,害得我家公子至今躺在医馆中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记得。”言语间颇有些深仇大恨的意味。
“你胡说,是冯渊非要与我抢,也是他先上前推搡,纠缠间我只是不小心推了他一把,谁知他就撞了桌角,我走的时候明明他还有力气骂人,这会儿怎么就生死未卜了?你分明在说谎。”自觉被诬陷的薛蟠梗着脖子反驳,越发觉得他们是主仆二人一起诓骗大家要讹诈薛家的钱财,真是一朝被骗,看到类似的人都觉得是骗子。
这话一出,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一部分人忍不住倒向薛藩。
“看薛家大爷这样子不像说谎。”
“就是,要真是心里有鬼,按薛家的势力不会这么轻易让他家大爷就这样贸然上公堂,除非问心无愧。”
“你看那原告气的眼眶都恨不得瞪出来,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我倒觉得是薛家有恃无恐,自觉不会有事,才会这么轻易放薛家大爷上堂。”有人持反对意见。
堂外议论纷纷,孙大人听得差不多了,才又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喧哗。”立时整个公堂安静如鸡,大家看着孙大人接下来如何审理。
“原告所说可曾亲眼看到,尤其是薛蟠伤人之时。”孙大人直击关键,他这会儿也看出来原告多半更多的是想要些钱,或治病,或赔偿,反正薛家已经知晓此事,这点钱肯定没问题,便就先紧着对薛蟠有利的方向审理。人家薛老爷这么配合,人交的这么痛快,就冲这点儿,孙大人就准备赌上一把,赌薛老爷人品过关,他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这话一问,冯伯有些卡壳,他当时跟薛府下人守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里边有冲突,可主子没叫便也就没进去,倘若他一着急进去,对方的下人肯定忍不住也要进去,到时候明显是自家吃亏,冯伯不傻。可就是这么自以为聪明的一次,让他家公子受了这等苦楚,冯伯真后悔,他真应该在听到动静时就进去看看情况,说不定公子就没了这场劫难。
冯伯一犹豫,在场的人都能看出问题,公堂外忍不住又有了议论之声。
孙大人提高声音继续发问:“请原告如实回答,可曾亲眼看见被告故意将冯渊推开撞到桌角?”
“不曾。”冯伯弱了气势,但为了补救继续道:“小人当时和薛府下人均在门外,屋内只有我家公子、那位姑娘,还有这位薛家大爷,小人在外边只隐约听到里边的声音,等薛家大爷拽着那位姑娘走后,小人进屋一看,我家公子已经倒在地上意识不清,地上流了好多血。屋内只有三人,难不成是我家公子故意撞到桌上不成,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家公子一个公道。”冯伯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大人,那位姑娘可以作证,她现下被家父认下做了女儿,她可以作证当时是冯渊先上前推搡,我才推了他,真的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之后我就带着人离开,连血都没瞧见。”薛蟠觉得有第三人作证,这次肯定没问题了,却不想一句被薛老爷认了女儿将在场唯一一个证人的证言变得不能采信,果真是个思维简单的呆头鹅,自己挖坑自己跳。
上首的孙大人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本来人被带到薛府,就有可能迫于薛府的压力做伪证,这证言本就没有十足的说服力,现下倒好,这都成了一家人,该帮谁大家伙心知肚明,哪怕说的是实话别人都不相信好吧。孙大人深吸一口气儿,调整心情,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又一次证明了薛蟠所言的真实性,这么傻肯定不会编谎话,暗中帮忙的心又定了一点,不用过分担心帮了薛家反而连累了自个。
果然,孙大人还没开口,就被冯伯抓住话中的漏洞:“大人,那姑娘的话现在不能取信啊,说不定薛家就是为了收买人心才认了那位姑娘做义女。为了给我家公子看伤治病,家里的银两都花完了,能卖的也都卖了,大夫说现在只能听天由命,我家老爷太太早逝,将公子交托给小人,小人不能任由公子年纪轻轻白白丢了性命,断了冯家的香火,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为我家公子讨回公道。”冯伯按照那位帮忙写状纸的人的交代开始卖惨,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但与我家公子抢人的是你吧?推人的也是你吧?你反正是脱不开关系。
这话一出气的薛蟠胸膛起起伏伏,忍不住跳起来指着冯伯怒道:“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要脸,本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本公子干的本公子认,不是本公子干的也不能任由你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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