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姝耳往楼上看了眼,上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像在睡觉。”
“都快晚上了还睡?他吃过了药了没?”
“噢,我差点都忘了,张叔白天把药给过我了,我现在给他送上去。”
“好,真是谢谢你了,姝耳。”
“没事的,应阿姨,不用跟我客气。”
孟姝耳放下手机,就去厨房接了杯温水,数好药粒放进小碟子里,端着去上面找应许。
她敲了敲门,冲里面问:“你睡了没?”
没声音。
孟姝耳又说:“你不会又晕倒了吧?再不出声我就进去了啊。”
威胁的话还算有用,这回里头就传出声来了。
“什么事?”
“应阿姨让你吃药。”
接着孟姝耳就听到了一声冷笑,应许说:“我怎么知道你给我吃的什么药,谋财害命的药?”
“你真聪明,还真就是一吃就叫你死翘翘的药,反正你病刚好,不吃也是要死翘翘的,我放门口了,吃不吃随你。”
“真四踏呢!(呢,三声,温州话:脑子坏掉了)”
她把水杯和药一起放到门口,一秒也没有再门外停留。
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孟姝耳才注意到大门口的门铃好像已经响了很久了。
“来了来了。”
孟姝耳小跑着过去开门,门边墙上的监视器里,一个头戴白色宽檐帽的女孩站在外面。
她身材娇娇弱弱,穿了一身的洁白,好似秋日里的一朵小百合。
孟姝耳开了门,问候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先越过她看往了她的后方。
“应许哥,我来看你了。”
孟姝耳也往后看,真是难得,楼上的祖宗终于肯下来了。
但他一听到这道声音,脸色又变得不好了,虚空地望向门口,问:“你来干什么?”
黄小蕾挤开孟姝耳,屁颠儿屁颠儿地来到应许面前。
“应许哥哥,我白天和李贺臣见到你了,就想来看看你。”
她这么一说孟姝耳就想起来了。
白天衡山路的兰博基尼上,一名富二代载满了一车的美女招摇过街,眼前这位好像就是当初坐在副驾上的白裙女子。
应许:“有什么好看的,没别的事你就回去。”
见他坐到沙发上,孟姝耳就过来把她的电脑搬走。
她想把楼下的空间留给这两位,自己到楼上去,脚步刚走开时,应许突然叫住她:“你去哪儿?”
孟姝耳指了指自己,问:“你说我?”
应许略显不爽:“不是你还有谁?”
黄小蕾很不友好地盯着孟姝耳看。
“应许哥哥,她就是那个你很讨厌的未婚妻?”仗着应许眼睛看不见,她起了坏心眼故意误导:“长得也不怎么样啊,怪不得你不喜欢。”
孟姝耳这个大活人还站在他们面前呢。
她真的很无语,不知道这些资本家的小公主们都是怎么被教养的,随随便便就能对他们中产阶级评头论足吗?
反击的话已经酝酿好了,孟姝耳张了张嘴。
这时,应许的话抢在她前面先发制人:“她不好看,你更好不到哪里去。”
孟姝耳愣住了。
什么情况?
黄小蕾抿紧唇,涨红着脸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应许语气平常,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给人情面:“她是我未婚妻,我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
黄小蕾想起白天李贺臣说的,应许是被父母逼迫才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他很讨厌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想赶她走。
在衡山路看到这个女人霸道地开着他的跑车,连件衣服都不给他,黄小蕾心疼得直想掉眼泪。
应家和黄家时世交,她和应许也是从小就认识了,黄小蕾一直都喜欢他,以前她父母也是很赞成她追求应许的,直到三个月前应许因为事故双眼失明,父母就再也不允许她和应许有来往了。
这一耽搁,竟是拱手把喜欢的人送到了别人手中。
黄小蕾干坐了一会儿,强扯起笑容和应许说话:“应许哥你吃橘子吗?我给你剥一个。”
她取来果盘里的一只橘子开始剥皮,随手把橘皮扔到地板上。
孟姝耳看不下去了:“垃圾桶就在你脚边,你也眼瞎看不见啊?”
脑子一热就说错了话,总归在残疾人面前说话还是要避讳一点的。
孟姝耳懊悔地看了看应许的脸色,他居然一点也没有介意的样子,还帮着她跟黄小蕾说:“把你的东西都收好,不然又要麻烦姝耳收拾。”
姝耳?
孟姝耳有点受宠若惊了,抱着电脑游离地上楼去了。
路过应许的房间,刚才她放到门口的水杯和药都已经没有了。
孟姝耳心里一下变得非常舒坦。
是不是她的善良终于感化了他,让他决定以后都和她和平相处了?
回房间编辑黑糖汁长微博的时候,孟姝耳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码出来的文案都是温暖又甜腻的。
做好了微博上黑糖汁的图文教程,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
孟姝耳欢欢喜喜地下楼,打算问问应许晚上吃些什么。
楼下,黄小蕾已经不在了,应许横在皮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个头儿在沙发上有点伸展不开,但也很舒服地躺着,这么窝在上面活似一只打盹儿的大猫。
夜早就全黑了下来,窗子没关好,晚风趁机而入,吹动他头顶的散尾葵。
他一定偷喝了她放在桌上还没动的黑糖拿铁,唇上沾了一道深色的糖渍。
他睡得可真安静啊,比他清醒的时候乖多了。
都是风在使坏,不然她怎会对着他母爱泛滥,冲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伸手去轻擦他的唇角。
她才碰上他的皮肤不到一秒,即刻,应许紧闭的双眼迅速睁开,用力地一把握上她才伸过去的手腕。
他眼里还是那样没有焦距的黑魆魆的一片,对待她也还和之前那样冷傲又反感。
“孟姝耳,你又想干什么?”应许十分厌恶地质问她说。
第7章 从前从前
人前叫她姝耳,人后叫她孟姝耳。
刚才当着黄小蕾的面,那短暂的反常因何而出,不言而喻。
孟姝耳算是明白了。
这个人是拿她当挡箭牌了。
亏得她刚才那么欣慰,好像自己青春叛逆期的儿子终于重新做人了,到头来,居然只是她自作多情。
孟姝耳无奈地翻了翻眼睛,马上离他远远的。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取走桌上她的咖啡杯,拿到厨房清洗了好几遍。
*
后面几天,互相隐忍着度过。
孟姝耳不需要出门工作,几乎每天都呆在家里。
现在是流量红利当头的时代,孟姝耳经营着她的微博,每个月都能收到几个电商平台的广告。
她经营微博的时限短,粉丝不算多,但活粉和铁粉比高她几倍粉丝量的大V都多,所以电商们都钟爱她,每月的广告费足够她丰衣足食了。
应阿姨还是时不时给她打点钱过来,她愿意给,孟姝耳就收,丝毫不矫情,钱谁不喜欢?
应阿姨钱给得很到位,出手也阔绰,但和丈夫没有来过几次,主要是应许不肯见人。
她每次和孟姝耳问起应许的情况,孟姝耳都是报喜不报忧,营造出一副应许非常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善意谎言。
应家那三口人都非常满意,对她越来越好。私下常说,给应许找个年纪相仿的伴儿果然没错,姑娘性格好,勤快,还很会做饭,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
他们都认准应许是真的愿意和孟姝耳在一起,不像以前的那些保姆们,经常刚上任没几天就被他赶出家门。
只有老洋房里的当事人知道,这样平静的假象下一直酝酿着风暴。
应许孟姝耳二人一刚一柔,自古柔能克刚,孟姝耳又是百毒不侵,有的是办法对付一个瞎子。
而应许,凶是表面,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更容易被她掌控。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他的卧室,从不下楼。
就算两人在这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他们碰面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经常孟姝耳做好了饭拿托盘送到应许房间门口,敲门三声是提醒饭来了,一般隔一个小时再上去取,碗碟基本都会变空,她再拿下来收拾就是了。
刚开始的时候,送过去的饭菜应许一口也不肯吃,孟姝耳连送了三次,也就是给了他三次机会,从第四次开始,她就不再送吃的上去了。
应许点不了外卖,更有着傲气不肯打电话跟别人求助,硬生生被饿了两天。
但还是没有向孟姝耳低头。
两天过后,孟姝耳突然又恢复了对他一日三餐的供应。
从此,她送上去的每顿饭菜都能被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还知道把空碗空盘子放回原位,以便她拿下去收拾。
孟姝耳的手艺也是真的好,为了研究菜谱拍视频,每一餐都是变着花样做的,二楼的祖宗纵然再不喜欢她,慢慢也被她的厨艺折服了,顿顿胃口大开,每次开饭都准时得很,一次也不曾落下。
每一天,他们就隔着一扇门这般相处着。
一周过去了,孟姝耳不知道这样的现状要维持多久,可能还会很久,但她也很满意现状。
一个人住着这栋又文艺又有情调的老洋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小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那个瞎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底在干什么,都不怕发霉的吗?
*
孟姝耳从超市货架上拿下一瓶巧克力酱,一边看着成分,同时把手机贴在耳边。
应阿姨照例来电询问应许的近况,顺便邀请她明天带应许一起到滨江森林公园野餐。
刚好孟姝耳就在超市,便把准备物资的活儿包揽下来了。
她一股气买了野餐用的红格子餐垫、环保纸餐盒、饮料水果、法棍和牛角面包是方便拍照的,又挑了一大袋子的食材,满载而归。
刚好秋天的美食日常之一就有野餐,这是个写野餐攻略的好机会。
回到家她就开始准备明天野餐的主食,好吃又方便贮存的,当然是三明治和披萨。
孟姝耳洗了手,套上围裙,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先动手做三明治。
吐司面包上抹上一层蛋黄酱,扑黄瓜薄片,加上蟹棒,盖一片吐司再抹上蛋黄酱,一层层地叠加生菜、培根、紫甘蓝、太阳蛋等食材,最后一片吐司盖好,拿保鲜膜压实、包纸、从中间切开。
从侧面看,吐司内物料丰富、五颜六色、色彩鲜亮诱人,所以叫做彩虹三明治。
孟姝耳把做好的三明治存放到冰箱,继续制作披萨。
一切就绪,把披萨放进烤箱后,孟姝耳想起她那名非常没有存在感的室友,上楼敲了敲应许的门。
“应阿姨叫你明天一起去秋游,你去不去?”
没声音。
也是正常了。
孟姝耳抬手准备再次敲门,面前的这扇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房间里面黑乎乎的,一丝光也不能透进来,应许穿了件浅灰色的亚麻衫,睡裤宽宽松松,竟然连鞋都没穿。
孟姝耳抬头看他的脸,直接把她吓了一跳。
他的刘海无精打采地搭在额前,皮肤惨白,面无表情,像个常年不见阳光的孤魂野鬼。
一周没见面,他胡子都长出来了。
孟姝耳忍不住提醒:“你胡子该刮了。”
应许回给她一个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表情,问:“你刚才说什么?”
孟姝耳复述一遍:“应阿姨叫你明天一起去秋游。”
应许反手带上门,模样抗拒,“我不去。”
孟姝耳:“我有办法让你去的。”
“呵。”
应许明显很不把她放在眼里地冷笑了声。
当天晚上,他的晚餐就只有一杯白开水。
孟姝耳在楼下听到上面开门关门的动静,爬上楼梯查看。
她端端正正放在门口的水杯已被踢翻,水洒了一地板。
孟姝耳想起微博上一个热转的,一只橘猫嫌弃伙食不好怒掀食盆的小视频。
她弯腰捂住肚子,忍不住地笑了又笑。
应许和她同岁,还是非常年轻的年纪。
孟姝耳知道二十多岁的异性饭量大到无法想象,他也是长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就算整日呆在房间里不运动,能量的消耗也不会太少。
并且被她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久,一顿饭空下,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早餐是连一杯水也没有了。
孟姝耳坐在桌前用电脑剪辑视频,无意间一抬头,瞧她看见了什么?
祖宗下凡了。
应许不知道她在不在,走来的时候表情有点不自在。
孟姝耳故意不出声,看着他慢慢走到冰箱前,打开柜门往里面翻找能吃的东西。
他很快就摸到了她昨天存放在冰箱里的三明治,确定了是什么东西后,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纸。
孟姝耳早已默默走到了他身后,冷不丁出声:“你在干什么?”
应许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耀眼的阳光下,他耳垂泛起了红。
但神情还是一副“老子不想鸟你”的样子。
孟姝耳拿过他手里的三明治重新放进冰箱,“这是我们下午要带去野餐的,不能给你吃。”
应许垂了手,酷酷地塞进裤兜。
“随你。”
孟姝耳笑眯眯。
“饿了啊?”
应许从她身旁走开。
“中午我不做饭的。”孟姝耳说。
“晚上也有可能回来很晚。”孟姝耳一直在笑,“那你今天一天怎么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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