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虚弱地闭了闭眼,薄唇紧抿。
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老子好饿……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弓下腰把脸埋在桌子上,过了会儿,声音闷闷地说:“好,我跟你去。”
耐思。
继上次发现他的弱点之一是孟安宁后,现在又让她发现了他的弱点之二。
孟姝耳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先回房间洗个澡吧。”
“早上刚洗过!”
“那就去刮刮胡子,你现在跟个流浪汉一样,让你妈看到还以为我对你不好了。”
“孟姝耳,你不要得寸进尺。”
孟姝耳装作耳朵不好使的样子:“你刚才说什么?谁得寸进尺?”
绷着脸停顿了十秒,应许扭开脖子,不耐烦地转换口风:“看不见。”
“没关系。”孟姝耳雀跃上楼,边走边回头问他:“你刮胡刀放在哪儿?我帮你剃呗。”
第8章 从前从前
孟姝耳是第二次来到应许的房间。
里面果然不见天日,但也不算很乱,竟然还挺干净的。
孟姝耳把窗帘拉开,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透进来,低头在地板上发现了海量的盲文书籍,大部分还是刚入门的教程,原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已在开始摸索新的领域,并非一味沉溺在黑暗中无所事事。
她走进卫生间,从盥洗池边上找到了一把剃须刀。
下楼时已研究好怎么用了,但应许已经不在他刚才呆着的地方了。
楼下分两个客厅,厨房和用餐的地方与起居室分开,日出东升,阳台上溢满阳光,应许换到了沙发上坐着,怀里抱住一只抱枕,垂着双眼往下望。
一如既往,他的双眼像被装裱起来的蝴蝶标本,美丽,却没有神采。
“脸转过来,我给你刮胡子。”孟姝耳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对他说。
应许把脸扭向另一边,皱着眉说:“走开。”
孟姝耳就把剃须刀递向他,噙着笑说:“那你自己刮也好,别剃到眉毛啊。”
应许烦闷地夺去剃须刀。
他的手无方向地朝孟姝耳伸来,掌心不经意摸上了她的手背,瞬间就像碰到脏东西一样了收了收手,表现得非常不耐烦。
孟姝耳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
她还没来得及计较呢,倒像是他吃了多大了亏似的。
*
午后,孟姝耳先把车开到了门外,依次将食物提到后备箱里。
然后去请祖宗出山。
应许衣服裹得厚厚的,坐在客厅等她很久了。
孟姝耳背上她的小背包,站在门口冲他说:“走吧。”
应许缓缓站起来,朝门外走来。
走到孟姝耳身前时,孟姝耳捏上他的袖口,应许皱了皱眉,但没反抗,由着她牵着自己出来,来到车边。
孟姝耳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说:“上来吧。”
应许手扶在车门上抚摸了两下,发现脚下车子底盘很高,他瞬间就认出这是他的哪辆车了。
今年刚买的奔驰G级AMG G 63,不贵,才200多万,但模样帅气,浑身都是磨砂的炭黑,个高体壮像头气势磅礴的黑豹,这是他眼睛失明前最后的新宠。
他喜欢得打紧,好几个朋友想借它开开他都不肯,十分不放心把它交到一名惹人厌的女人手里。
应许杵在车门前不动,黑着脸问:“谁让你开这辆了,换别的。”
“这辆怎么了?”孟姝耳在车顶拍了拍,说:“我们是去森林公园哎,不开越野,难道开劳斯莱斯?”
应许脸更黑了,“那辆你也不许动!”
“小气鬼。”孟姝耳用嘴型说着,当着他的面忍不住又刻薄起来:“你说你把它停在车库也开不了,难道你现在这样还打算上路?想当马路杀手啊?”
应许恼怒地咬了咬牙。
然后孟姝耳语气放松了些:“放心吧,我技术很好的,你只管坐着不动就行了。”
所有男人都有着同样的特质,什么话都能往少儿不宜的方向联想,瞎子也不例外。
应许年纪轻轻,又是血气方刚的,怎受得了她这样的话。
他嫌恶地朝孟姝耳所在的方向撇了撇脸,给了她一个“你可真不害臊”的表情,上车了。
孟姝耳一无所知,从另一边上来,给他系好安全带,开车载他一起去往滨江森林公园。
在车上,本来应许还是很担惊受怕的,渐渐发现孟姝耳车开得还算稳,就放下心靠在车座里打起盹儿了。
到达目的地,应阿姨他们先到了,在入口处等着他俩。
事先应阿姨和孟姝耳打过招呼,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
应叔叔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出空就没来,剩余的人,除了应轩孟姝耳一个都没见过。
应阿姨没有叫太多的人来,就只有应轩、应轩的女朋友、和应轩应许的一个表弟。
车一停下来,不用孟姝耳叫,应许就醒了。
孟姝耳先下了车,冲着前头的那行人笑了笑。
四人快步朝他们走来,应阿姨笑道:“来得还挺快,我们也是刚到。”
听到母亲的声音,应许微微愣了下,沉默地去解安全带。
应轩赶紧上前扶着他下来,应阿姨走过来抱了抱应许,拍拍他的背欣慰地说:“你愿意出来走走真的太好了,妈妈还担心你不肯来呢。”
说完,她又感激地看了看孟姝耳。
这边孟姝耳有点不自在,旁边高高帅帅的小鬼一见她就叫了声嫂子,都让她不知道怎么回他了。
“对了,介绍一下。”
应阿姨先介绍了应轩身旁穿军绿色风衣的高挑女子,“这是林冉,阿轩的女朋友。”
孟姝耳和她互相笑了一笑,应阿姨又随手指向那小鬼,“这是阿许的表弟,叫他丁一就好。”
“嗨!嫂子,百闻不如一见啊,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们学校里那些女生漂亮多了。”
孟姝耳自自然然地回过去一个笑容,“谢谢。”
顿时她身后的某人就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嗤。
孟姝耳不以为意。
瞎子不能看到她的美貌,那是他的损失。
她才不和他计较。
午后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清新湿润,太阳光分解成虚幻的光晕从冷杉的树梢折射而来。
找地方停好了车,几人先步行在公园内走了走。
丁一和林冉的性格都很好,孟姝耳和他们很快就熟络了。
丁一从应轩那儿得知孟姝耳是微博上的一名美食博主,他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年轻也爱玩这类社交工具,和孟姝耳很有共同话题。
他俩和应轩那一对走在前面,后面应阿姨抱着应许的胳膊慢慢地跟着。
其实应阿姨很清楚应许总不愿见她和丈夫的原因。
当初应许是为了救他爸爸才失明的,他们夫妻二人心疼儿子,在他面前,总不知不觉地对他表露出愧疚和自责,也总是小心翼翼的,而应许偏最见不得他们这样对待自己。
失明的事是意外,他不怨天尤人,也不会加罪到任何人身上,后来他性情大变,也只是恨自己对人生的无能为力罢了,毕竟他原是那么高傲的天之骄子。
数日不见,应阿姨积攒了许多话和应许说,他极有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孟姝耳的说话声就在前面,她和他的家人都很聊得来,时不时发出笑声。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清冽而甘甜,像掺了砂糖的山泉水。
说什么话都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好像永远都心平气和,永远都不会动怒。
虽然她也没少对他说难听的话。
但,不管她说多么难听的话也都像漫不经心似的,就连自己对她恶语相向的时候,她也同样永远不会表露出伤心和难受。
他爸妈到底给他塞了个什么样的人?
应许这短短一出神,没听见他妈妈对他说的话。
“姝耳是个好姑娘,以后你要对人家好一点。”应阿姨说。
应许什么也没听到,本能地“嗯”了一声。
这个对话可是叫前头的孟姝耳听到了。
她直想冷笑。
对她好一点?
他不作天作地她就谢天谢地了!
应阿姨整理了下应许的衣领。
森林公园内的气温比市区低了很多,应许穿了好几层,衬衫、棉线卫衣、一件很厚的运动外套,还戴了围巾和棒球帽,都是孟姝耳逼着他穿上去的。
一想起在家时她笑面虎一样的威胁,应许不禁就烦躁起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穿不穿?”
“你是不想穿衣服呢?还是不想听我的话?”
“你要搞清楚哦,你冻死了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怕你妈觉得我没照顾好你,下周就不给打钱了。”
“哦哟!一没钱那就不得了哦!”她拍拍手,做作地学着上海大妈的语气。
“那就没好吃的,没好喝的了,又要喝白开水啦!”
应许不得不承认,他的胃已经被这个女人牢牢地抓在手里了。
他只能听她的,这是他的弱点,她非常聪明地学会利用他这个弱点了。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善良单纯。
这个阴险小人孟姝耳,他就算死,也绝不会和她结婚。
*
太阳的光芒逐渐褪色的时候,六人才酒足饭饱地散去。
刚才从一开餐应许的嘴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得吃,应阿姨直说他胃口变好了,并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是被硬生生饿了三顿饭。
应许不参与他们的聊天,吃饱就上车呆着了。
湖边的四个年轻人玩起了纸牌,应阿姨不想让应许感到冷落,过了会儿也上车来陪他了。
应许在喝饮料,应阿姨才一上来他就察觉到是谁来了,双唇松开吸管,叫了声妈。
知子莫若母,今天应许对孟姝耳态度冷冷淡淡,别人瞧不出来,应阿姨可是什么都看在眼里。
她严肃地问应许说:“阿许,你告诉妈妈,你到底喜不喜欢姝耳?”
应许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不喜欢。”
早知会是这样的回答,应阿姨失望地叹气,说:“可姝耳和你的婚事是爷爷指定的,你好歹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不要辜负了他和孟家的恩情。”
“所以我才多留她几天,否则像这样的女人,一秒也别想再呆在我眼前。”
“阿许……”
“妈,我的事让你和爸爸费心了,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个孟姝耳,我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应许扔掉饮料纸盒,漫不经心地说。
还没巴掌大小的维他柠檬茶没几口就喝完了。
他以前从不喝这种饮料,刚吃了太多,为了解渴只好将就一下。
一盒饮完,应许皱了皱脸。
这他妈的什么味儿,也太难喝了。
十分钟后。
舌尖还弥留着清新的柠味,淡淡苦涩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不觉,他的手重新伸向了剩余的那几盒柠檬茶。
飞鸟掠过车顶,滑向镜面般得湖水,然后再次高升。
应许双手枕在脑后,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给我灌溉营养液和投雷~
第9章 从前从前
那日见面之后,应阿姨的电话还是会经常给孟姝耳打来,但每次都多了一两句请她多担待应许的话,然后会再说说她儿子的好话,好似生怕她被惹急了会撒手不管他了一样。
反正担待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孟姝耳早已习惯,每每都会很知书达理地回应应阿姨。
没订婚前,应阿姨和她家人提起过应许的眼睛或许可以复明,他们已到国外就医多次,应许的角膜需要重新移植,可惜目前没有合适的供体,只能先一直这样等下去。
应家资力雄厚,有钱能使鬼推磨,孟姝耳有80%的信心相信应许眼睛会被治好。
等到他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他就再也不会受她控制了,一定拼尽全力要把她从身边踹开。
那时她也已仁至义尽,顺着这位祖宗的心意,真要走,应家人大概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想嫁给应许的千金小姐们会再次排满黄浦江大桥的,想必他的父母也巴不得她这个穷门小户快点走远吧。
*
入秋后上海下了好几场雨,下午时又毫无预兆地飘洒起了细雨,孟姝耳出门去见了她的大学室友。
见面地点是孟姝耳选的,位于城隍庙的一间鱼火锅餐厅。主食是店里的招牌菜,金汤藤椒鱼火锅。
孟姝耳和安晨面对面坐着,桌子中间的火锅蒸腾出热气,金色的汤底里有着柠檬片、藤椒、青红辣椒圈、莴笋片金针菇等,香味浓郁,还热乎乎的。
孟姝耳订了婚的事只有少数朋友知道,安晨是第一个知情的,她总是对孟姝耳的这名未婚夫充满好奇,那天逼着孟姝耳拍了张应许的照片发给她后,这好奇心又被少女心激发得更加旺盛。
服务员来给她们倒上普洱茶,安晨道了声谢,在服务员离开之后马上问起孟姝耳:“帅倒是帅,不过你这婚结得也太草率了点,他对你好吗?”
孟姝耳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应许的坏话,只是回道:“不好不坏吧。”
然后又淡淡地补充了句:“就跟养了个儿子似的。”
“巨婴啊?!”安晨叹气,“那就是不好了。”
过了会儿她无比可惜地说:“曾经我还以为你会和季疏林结婚来着,可惜啊,他太不知道珍惜了。”
孟姝耳往火锅里下菜,问安晨:“他现在还在北京吗?”
“看他朋友圈的动态,应该是吧。”
孟姝耳和前男友季疏林是在大学认识的,季疏林是高她两届的学长,还和她都是温州的,他大四出校实习,在著名的时尚杂志主编手下做助理,两年里深得主编的器重,得到了一个到北京的旗下分杂志做副主编的机会,季疏林想也没想就同意了,那时孟姝耳就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异地恋不会继续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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