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苦头,还有日后或许眼睛会看到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东西。”洗髓伐毛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白玉堂天资出众,又不是不肯用功之人,只要持之以恒,他日自能成就大道。可他命中带劫,若是不拔苗助长一回,依着他身受神鬼喜欢的体质,石慧又担心他灾劫难度。
虽然知道母亲的性子有些恶劣,不过出于信任,白玉堂还是答应了。可当这事真开始做,白玉堂心中又隐隐有些后悔了。对于一个没有开灵窍的人而言,强行引灵气入体,洗髓伐毛无异于骨骼重塑、抽筋剥皮了一回。
只白二爷是个要面子的人,洗髓伐毛的过程虽然痛苦,硬是吭都没有吭一声。在练功房待了三日,宛如三年,白玉堂出来时,人都瘦了一大圈。方娉婷见着他这可怜模样,一叠声地让厨房炖补品要给他补身子。
洗髓伐毛后,可以直接引灵气入体修炼,相较于石慧以武入道,几乎省略了一个阶段。石慧生怕自己拔苗助长不利于白玉堂日后的修为,给他安排了一系列紧密的练习。于是白玉堂不得不离开学堂在家接受石慧的亲自教导。
白玉堂完成洗髓伐毛,开始引灵气修炼后,倒是听小伙伴金范熙带来了一个大八卦。溪北那位何子萧何公子死了,听大夫说他病重时把脉竟然是鬼脉,人没有断气,就先灵魂离体了。
何子萧的死讯石慧并不意外,她在意的是竟然有大夫把脉断出鬼脉。问了金范熙才知道京中有位太医齐野王告老住在金华府与何子萧颇为交好。只是这何子萧自作孽,饶是齐太医医术高明也是回天乏术了。
这天夜深,方娉婷去偏房确认儿子已经睡下,回房见白锦堂还在看书,不由问道:“相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我看玉堂这两日练功辛苦,就想劝劝娘放松一些。哪想到娘却怕我吃弟弟的醋,给我也留了一堆功课,说过两日考校。”白锦堂有些哭笑不得道,“宝娃都要进学堂了,我这个当爹的倒是多了功课。”
方娉婷闻言不由抿嘴笑了:“原来相公没有吃相公的醋,我还一直以为相公醋着呢!相公以前都是爹教导,如今小叔却是娘亲自教导。”
“你倒是也来取笑我!早年有爹在,家里自是爹做主。如今爹不在了,弟弟还小,当有母亲和我来教导。我已经成家立业了,可母亲疼爱弟弟,也疼爱芸生。”白锦堂轻笑道,“其实,我心中明白,母亲本是江湖人,早年嫁给父亲,学着相夫教子,想来若非为了父亲,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也成家立业,母亲才想着自在些。”
“那你是不喜欢母亲这般了?”
“我自是希望母亲欢乐些,以前不知道母亲想要的是什么也就罢了,如今我已经知道母亲喜欢如今的生活方式,只望着她一直都这般自在才好。”白锦堂思忖道,“说来这两年为着我们母亲都不曾出过远门,如今宝娃也大了。我们有匹货要送去汴京,恰好去汴京查账,不如这次一家人一道去,顺便带你和宝娃游东京。”
“全家一同去吗?”
“自是全家一同去,有母亲在,路上有什么事也有照应。”
方夫子早年在京中做官,方娉婷便是汴梁出生的。只方夫子辞官回金华府后,除却年前与白锦堂去陷空岛做客,就在没有离开过金华府了。如今听得白锦堂要带一家子一同出游,心中也生出几分雀跃。
次日一早,白锦堂自去与石慧说了此事。全家收拾了行囊,便浩浩荡荡出发了。白锦堂在临安定了许多绸缎料子打算带去汴京,顺便路上往各处查账。
白家先祖以土地为主,铺子也多在江浙一带。白锦堂少时结识了一群江湖朋友,尤其是与卢方等人结义,兄弟五人就将买卖做大了。如今许多大城市都有陷空岛五鼠开设的客栈和铺子,五人轮流往各处查账。他们交游广阔,铺子开在别处,便是许久不去,也有朋友关照着,问题不大。
陆路颠簸,带着大批货物又是孩子,自然是走水路顺当。路上出发又与其他商人一道租船,组成了船队在江面上行驶稳当。
水上行船旅途是颇为枯燥乏味的,水长涛和白芸生两个还能作伴,并不觉得无聊,白玉堂只能在甲板上打打拳或在房中看书却有些无聊。只行出不久,途中听到临船有少年高声读书。
白玉堂本是善于交际之人,正觉得无趣,见那少年斯文有礼,又是个读书人,便起了几分结交心思。正好其父慕小寰与白锦堂相识,两人叙旧,慕小寰就说到了儿子慕蟾宫。慕蟾宫自幼聪慧,喜欢读书,慕小寰怕儿子读书读傻了,又见孩子大了就想带他出来学做生意。
慕小寰父子的货物是要运去楚地,待往前走一段,大家就该分开走了。停船时,白玉堂便寻了慕蟾宫说话,船上走了几日,正觉得无趣,两个少年倒也投契。
知道白玉堂不仅读书不错,还有一身好武艺,慕蟾宫很是羡慕。少年人有少年人的热血,慕蟾宫不过十六岁,自没有迂腐书生那一套觉得读书人舞刀弄枪有辱斯文。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时常一处读书、下棋喝茶,总算不再觉得无趣了。
不几日,船行到武昌,白锦堂去城里查账,慕小寰接了朋友请帖赴宴。石慧与方娉婷带着两个孩子出走走了一圈,晚上回来早早歇下了。
陷空岛在武昌有客栈,因与白家相熟的缘故,慕小寰父子也选了这边的客栈住下。白玉堂和慕蟾宫还选了相邻的房间,晚上慕蟾宫在屋中背书,白玉堂就在院中练刀。
白玉堂在院中练了一会儿刀,准备收了刀回房沐浴,却见慕蟾宫窗下人影闪动。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姑娘趴在慕蟾宫窗外偷窥,白玉堂见那女子行为有异,便上前呵斥了一声。女子回到见到白玉堂目光闪烁,转身就向外跑去。
白玉堂正想追,慕蟾宫已经推门而出叫住了白玉堂:“白贤弟!”
“慕大哥,方才有个女子趴在你窗下窥视,怕是所有企图。”
“不过是个女子,许是好奇罢了!”慕蟾宫不以为意,“我方才在屋中读书,见到窗户上人影晃动,还以为你捉弄我呢!”认识久了,慕蟾宫也知道白玉堂的性子有些小顽皮,喜欢开玩笑。
“这么晚了,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会随便走动,还趴在男人的窗外偷看?出门在外,慕大哥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你头次出门,不知外面人心险恶。”
“玉堂小小年纪,倒是会教人了。”
“我七岁时,我娘就带我出来闯荡江湖了。”白玉堂颇为得意道,“且我是习武之人,不想你没什么武功,更要小心几分。”
“知道了,多谢玉堂贤弟好意。”慕蟾宫嘴上应了,却没有太在意。他们只是在武昌暂停,并不久住,想来也无碍。
次日,众人打点行装,依旧北上,当晚船却是停在了江面上,没有停靠岸边。
半夜白玉堂听到船顶有脚步声,以为有水寇,当下一跃而起,披上外衣追到了甲板上。却见江心中明月如练,船上水面一目了然。白玉堂飞身上了船顶,见到舱顶伏这一鬼物,五官一片漆黑,看不清模样。
第659章 阴阳殊途(二十六)
白玉堂也没有多想,抽刀像那鬼物砍去,鬼物却一滚顺着舱顶落入水中。江面溅起一捧水花,迅速恢复了平静。白玉堂正要从船顶下去,就见相邻的慕小寰船顶上立着一个白衣女人。
白玉堂手腕一转,正要开口想问,那道白影已经跳进了江水之中。白玉堂心中一动,方才跳入江中的女子似乎就是前晚在慕蟾宫窗下窥视之人。
他们的船自武昌离开,已经行了近一日夜,若真是人除非一早偷偷跟上船,否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若是暗中跟上船会因为被他看到跳到江里吗?夜晚江水湍急,除非江边渔民,否则这般跳下去无异于寻死。
自引灵气入体,白玉堂已经能目视鬼物,可对于已经化形的妖怪,暂时还不能一眼分辨。那女子,他并没有看出真身,怕是什么精怪,且多半盯上了慕蟾宫。
想到何子萧如何作死自己的事情,白玉堂有些不放心,足下一点,飞身上了慕蟾宫的船。就见慕蟾宫还在船舱读书,听到敲门声,开门见白玉堂站在门外吃了一惊。
“玉堂贤弟,船停在江心,你如何过来的?”
“慕大哥忘了,我会武功。我娘登萍渡水过江都不在话下,我不及我娘,可是两船相距不过两三丈却是难不倒我的。”白玉堂笑道,“这么晚了,慕大哥还在读书?”
“无聊,也只能读书打发时间了。玉堂贤弟这么晚了过来,莫非也是无聊?”
白玉堂不知道慕蟾宫信不信鬼神之说,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本来已经睡下,听到舱顶有声音,起来一看,发现又江鬼伏在船顶。赶走江鬼,就见到你们船顶站着一个人,似是昨日在你窗外偷窥的女子。”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是在江上,那人如何能追到船上来?”慕蟾宫摇头道。
“那女子可能不是人类,方才见我发现她竟然跳到了水里。总之,慕大哥近来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白玉堂说着与他聊起何子萧之事,希望慕蟾宫引以为鉴。
慕蟾宫将信将疑,送了白玉堂回去休息,才上床睡了。
石慧一直睡到辰时才起来,自从出门后,小孙子倒是哭的少了些。也不知道是出门欢喜,还是要面子,毕竟以前小哭包哭大多在家中。不过小孩子出门的机会不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罢了。
石慧起来用早饭的时候,两个小的已经站在甲板上跟着白玉堂练拳了。虽然年岁小,可是出拳一板一眼还似模似样。水长涛原是个乖孩子,哭包小孙子虽然爱哭,却并不怕吃苦,练功也从不会偷懒的。
白玉堂带着两个小的打了一会儿拳,又取了水回来煮茶,与石慧说起夜里的事情。
“娘昨日可听到什么动静了?”
“听见了,你也大了这等小事,你能够解决。”
白玉堂微愣,虽然被娘亲信任的感觉很好,可是他怎么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大哥没有起来!”
“你大哥陪着大嫂,反正有你在,他起来做什么?”石慧理所当然道。
长江水湍急,这一代以前又是古战场,有水鬼之类并不稀奇。前些年,石慧带着白玉堂经过长江,就听过不少鬼故事。不过这江上并没有什么作祟的厉鬼,问题不大。
白玉堂:……和着都欺负我会起来,所以一个个稳稳躺着是吧?他娘和大哥是不是忘了他今年十三岁还没有成年呢!气成河豚!
在外面说威风凛凛白二爷,在家要乖乖听娘和大哥话的白玉堂今天略丧。
船又行了两日,这一晚他们的船只却是停泊在了内湖湖边。白锦堂和慕小寰等一众商人去岸上办事情,因天色不早了,石慧婆媳与孩子们就留在了船上。
白玉堂不愿陪着小孩儿玩,有窜到慕蟾宫船上与慕蟾宫一道下棋。只棋下了一半,有船夫来报,说外面有个老太太寻慕蟾宫。慕蟾宫请了老太太上船,这老太太一开口便道:“郎君,你杀了我的女儿啊!”
白玉堂和慕蟾宫都吃了一惊,他们的船结伴而行已经多日。慕蟾宫这是第一次随父亲出来,一路上他们大多在船上,便是下船也多是一起游玩,好端端的慕蟾宫怎么会害人性命?
白玉堂心中想着这老太太莫不是来碰瓷的,偏慕蟾宫性子好,还温声问她怎么回事。
老太太对着两人行礼方道:“老身夫家姓白,有一个独生女儿白秋练,很喜欢读书。她告诉我在城里的时候听到过你读诗,现在非常想念你,想的是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我想把秋练许配给你,请你千万不要拒绝。”
白玉堂在一旁喝茶听到这话,差点没有一口茶喷出来,慕蟾宫有些窘迫道:“老婆婆,我并没有见过你女儿,如何能娶她?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要我父亲同意,才能定亲。”
“人世间的婚姻,有的就是非常委屈自己也不能成功。现在老身亲自做媒,你不答应,我岂非太丢人了。不赞同这门婚事,你们就别想坐船回北方了!”
白玉堂原本想看慕蟾宫笑话,竟然被人暗恋至此,可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有些生气,不由拍桌道:“强抢民女的,小爷见过,强迫要求人家娶你女儿的却是头一次。怎么,你家女儿貌似无盐,丑的不能见人了,要强迫我慕大哥娶她。”
老太太闻言越发生气:“你这小子好生无礼,我要将女儿嫁给慕蟾宫,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惹了老身,让你们的船再难前行。”
“小爷难道还是被人吓大的不成!”白玉堂怒道,“要不是见你一把年纪,我今日一刀削了你!”
“竖子好生无礼!”老太太怒瞪了白玉堂一眼,转身向外走去,转眼不见了踪迹。
“这老太太不知礼节,竟然说我无礼,真是岂有此理!”白玉堂也是觉得窝火,可恨是个老太太大骂不得。若是个汉子,定要打他嘴巴才好。
晚些慕小寰回来,慕蟾宫与父亲说起此事。慕小寰自然不愿意儿子娶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慕蟾宫不曾见过那女子,哪里愿意胡乱允婚,不过是与父亲提一提罢了。
船本是停在湖边,船下水深,本来用船棹探不到底,可夜里水中忽然沙石堆积,只两家的船被托住动不了了。慕小寰想着湖里每年都会有船被沙阻住的,到第二年春天桃花开涨水的时候,别人的货物还没有运到,船里的东西可以卖到百倍的价钱,因此并没有太过担心或奇怪。
只是白锦堂一家却是要去汴京,哪里愿意让船搁置在这里。且说来起来,慕家的船只要水涨便可动了,可白家的船却被砂石塞的严严实实,怕是涨水也出不去。
“这可真是邪门去了,怎么一夜之间咱们的船就被塞住了。”方娉婷心下有些不安,“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是妖邪作祟罢了!”石慧淡淡道。
“母亲莫非是知道了什么?”方娉婷奇道。
“那都要问玉堂了。”
“我?”白玉堂有些茫然,“我如何知道?”
“想一想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石慧提醒道。
“除了那日在江上遇到江鬼,没有什么不寻常啊。说不寻常倒是慕大哥近来遇到一件奇事,昨日有个老太太竟然上门说要把女儿嫁给他。”白玉堂说着突然拍案道,“对了,那老婆子甚至无礼,我怼了她几句,她就说要让我们的船不能前行,莫非是那老婆子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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