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她呆呆的模样,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站起身道:“留着她,还有用。”
她就这样沦为了曾经的小奴隶的俘虏。
一行人向着南方日夜兼程,她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是渤海郡。那里处于北卢与大安的交界之地,商贸发达,各族人员混杂,最适合躲避追踪。
一路风餐露宿,她简直吃尽了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与他们同行的少年的手下也烦躁起来。
她实在太娇,大家都能喝的水,她喝了会拉肚子;大家都吃的野狼肉和青稞面,她却难以下咽;同样骑马,偏偏她一天下来,就被磨得路都走不了了……简直是个大累赘。
可小姑娘不哭不闹,该吃的努力吃,该喝的努力喝,只是偶尔看着天上盘旋的苍鹰发呆。几天下来,她消瘦了许多,几乎去掉了半条命,但当那双雾蒙蒙的眼眸就这么看着你时,天大的火气都叫人发不出了。
要说丢了她吧,头儿一直没发声,甚至将骑不动马的小公主抱到了自己马上。再说,都带了这么多天了,冷不丁丢了,她多半命都没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怪可怜的。
有人咒了一声:“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哪像草原能养出来的,倒像是中原养在深闺中的娇娘们。”小姑娘生得太漂亮了,牛奶般的肌肤,乌溜溜的大眼睛,嫣红的樱唇就像最盛的石榴花,精致得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少年望着怀中耷拉着眉眼,失去了鲜活的小姑娘没有做声。自从被他掳来,她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
当天夜里宿营,又是吃的肉干和粗面,她恹恹的一口没吃,就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忽然闻到一股香气,惊醒过来。却见少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进来,放到她面前:“给。”
她不由一愣。
少年别过脸不看她:“我们白天经过不是经过了一个小部落吗?我刚刚赶过去,问他们买了一只羊和干净的水,请部落里的阿妈帮忙烧了一碗羊汤。”
她这才注意到少年灰扑扑的脸,头发上凝结的露水。白天经过的小部落离这里足有二三十里,他是怎么做到来回一趟,还保持汤的热度的?
少年见她没有反应,凶巴巴地道:“你喝不喝?不喝我就拿出去倒掉。”
她这才回过神来,坐起身去端羊汤。可她实在虚弱得厉害,手儿发抖,抓了几次都没能抓住勺子。
少年皱起眉来,看不过地端过汤碗,舀了一勺往她嘴里送,嫌弃道:“真没用!”快送到她口边时,动作却轻柔起来,小心翼翼的,避免撞上她的唇齿。
热热的羊汤入口,腥臊味已经去尽,带着羊肉特有的鲜香,温暖的感觉一路滚落到腹,安抚了饥饿的肠胃。
这是她这些天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可她不会谢他。这些天,她把这辈子没受过的罪都受了一遍,连喝一碗羊汤都成了奢侈。若不是他掳了她,她根本不会吃这种苦头。
心中越想越委屈。她鼻子蓦地一酸,一颗豆大的泪珠坠下,恰好滴落在少年古铜色的手背上。
少年如被烫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望着她低头垂泪,长睫轻颤的模样,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终究只是默默地将一碗羊汤都喂入她口中。
吃饱喝足,她一言不发,再次沉沉睡去,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人推醒。
她睁开眼,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少年头发蓬乱,身上带伤,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模样可怖之极。
他面沉如水,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目光凶狠地盯着她:“乌兰,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相信,上一章居然30个红包都没能发出,凉哭~
PS:明天的更新会晚,大家勿等。
第28章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粗粝的两指仿佛铁钳般, 一瞬间, 她只觉下巴都似乎被他捏碎了, 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见她花容惨淡, 倔强含泪的模样,怔了怔,手中的力道慢慢松了开来, 一言不发地将她拉起,雪亮的匕首抵上她的咽喉。
她脸色煞白, 一动都不敢动:“你做什么?”
他冷笑,面上戾气毕现:“告诉我,吉仁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行踪的?”
吉仁哥哥找来了?她眼睛一亮, 他手中的匕首立刻压紧了几分,目光凶狠:“你别以为我不舍得杀你!说,吉仁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生怕激怒他,不敢动作,轻声道:“是猎鹰。吉仁养了好几头猎鹰, 它们能认出我。”
所以,好几次, 她在马背上都抬头看向天上盘旋的苍鹰。
原本他们如果跑得够快, 吉仁的人马是追不上他们的,偏偏昨夜他为了给她弄一顿好吃的,提早宿营,又连夜赶了数十里路, 出发比平时也晚,一下子便被吉仁的追兵追上了。
他又痛又悔,是他做主带上了乌兰,也是他耽搁了行程,终是连累了其他人。吉仁人多势众,手段狠辣,绝不可能放他们一条活路。
“主上,我们快走。天快亮了,只怕吉仁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的几个手下全冲进了她的帐篷。刚刚少年去水源那边,遭到了围攻,好不容易甩脱了对手,潜回营地报信。
如今他们还可以借着夜色遮掩行踪,天一亮,在毫无遮挡的茫茫草原,他们这一小队人马,必将无所遁形。
试过望见被匕首抵着的她,有机灵的眼睛一亮,“主上英明,原来你抓了小公主是做人质的。有了她,不愁吉仁不放我们走。”
少年一言不发,收回匕首。将床单撕碎连接,又将她往身上一背,三两下将她绑缚在自己身上。
那人吃惊:“主上这是做什么?”
少年神色冰冷:“吉仁铁石心肠,手段狠辣,当年与达瓦部相争,连他的母亲都亲手射杀过,我们不能将希望都压在这上面,须做两手准备。我带着乌兰冲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趁机撤退。”
谁也不赞成:“怎能让您以身犯险,还是我们……”
少年打断他们的话,声音冷厉:“这是命令!”是他犯的错,便该由他来弥补。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噤声。
少年肃容道:“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众人齐齐单膝跪地,齐声应下。
少年不再理会他们,将羊皮帽兜上,蒙上脸,背着她,悄悄摸向吉仁营地外围。
她望着不远处,月光下反射出的成片的兵刃冷光,变了神色:“你疯了,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
“不是有你吗?”他笑了笑,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惊的狠绝,“吉仁若不在意你这个妹妹的话,大不了,我们死在一块吧。”
她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向营地外围扑去,却又低低说了一句。她一怔,晨风掠过耳边,她分明听到他说的是:“怕的话,闭上眼睛。”
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她被颠得七荤八素,鼻端充斥着血腥的气息,惨叫声,兵刃入肉声,身体倒地声,还有马鸣风啸,仿佛永不能醒来的噩梦。
引起足够的混乱后,他不知从哪里夺了一匹马,带着她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马蹄得得,如离弦之箭向远方驰去。身后,整个营地都惊动了,火把如龙,马嘶箭舞,鼓噪追来。
她孱弱的身子终于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晕迷了过去。
醒来天已大亮。他们藏身在一个陌生的山洞中。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薄薄的唇已经全无血色,一双如星辰,如墨玉的眸子也黯淡了许多,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她忽然发现,原本在他身上的狼皮袄子,皮帽都裹到了她身上,用来抵御晨间迫人的寒气。
见到她醒来,他移开目光,拄着佩剑艰难起身,蹒跚往外走去。
她望着他身上仅剩的单薄衣衫,忍不住开口:“你去哪里?”
他脚步停下,声音哑得厉害:“吉仁的人马很快会搜到这里,他们会带你回家。”
她怔怔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你不拿我当人质了?”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么没用,当人质都不够格。”继续往外走去,甚至加快了脚步。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他半晌没有起身。
她犹豫许久,缓缓走近他,见他双目紧阖,动也不动,试探着用足尖碰了碰他。
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有些慌了,蹲下来,手颤抖着伸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
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发现了她:“找到乌兰公主了!”
*
“她要再不醒,你们一个个提脑袋来见!”与少年如出一辙的低沉声音带着嘶哑,含怒响起,随即便是扑通通跪地的声音:“陛下恕罪!”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冷笑,语声不高,话中威势越发迫人:“你们都说她没事,说她好得很,可谁好好的会睡了几天都不醒?连什么病都看不出,朝廷养你们这些庸医何用?”
又是战战兢兢,整齐划一的声音:“臣等有罪。”
是赵韧?他在说什么,她睡了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朝朝记忆有些混乱,试图睁开眼,却仿佛还困在漫长的梦境中,动弹不得。
草原的风霜,血腥的屠杀,少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惨白面容……后来呢,他怎么样了?梦做到一半,不上不下的太叫人难受了。
耳边听到惊喜的声音:“陛下,娘娘的手好像动了一动。”
四周静默了一瞬,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人握住了她手,粗糙的指腹划过她手心,这熟悉的触感,是赵韧。
赵韧压抑的声音响起,小心翼翼地仿佛怕吓到她:“朝朝。”
她想应,却开不了口,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紧握她的手颤了下,赵韧又唤了她几声,她却无力再回应。他忽地俯身,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声音狠戾:“你若敢有事,信不信,整个花家都会给你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30个红包,12点应该还有一更o(∩_∩)o
感谢在2019-11-16 22:37:35~2019-11-18 20: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欧尼酱、283072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妮妮、isabella、小年糕糕糕 10瓶;鳯兮 3瓶;之子 2瓶;九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混蛋!这是什么逻辑?朝朝气得想打人:随即想到, 她是作为花家和他结盟的象征嫁给他的。她在新婚夜出事, 祖父和祖母定会责怪上他。他又怎么可能再用心怀怨愤的花家?
她若有事, 花家确实会遭遇灭顶之灾。
不行, 她要赶快醒来。
她的手指又蜷了蜷。
赵韧倏地握紧了她的手, 手指微微发抖,沉声吩咐道:“太医都过来看看。”
有人应下,将她的手拿出放平, 覆上丝帕,似乎有好几个人轮流上前搭脉。窃窃声响起, 不知在商量什么。
她想说自己没事,只是一时醒不来,却依旧发不了声。很快, 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她睁眼望着头顶彩绣描金的大红帐顶,呆愣许久才想起,自己已经成婚了, 这里是显阳殿她和赵韧的婚房。
熟悉的冷梅香气氤氲,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动静, 她只觉浑身软绵绵的, 晕乎乎地坐起身,叫了声“笼烟”。
“娘娘醒了。”惊喜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外掀起红色锦帐,挂到了两侧的铜鎏金龙凤呈祥帐钩上。帐钩上, 镂银嵌套玲珑香薰球随着晃动滴溜溜地转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冷梅香气愈盛。
寝殿中,金粉饰墙,玳瑁嵌壁,珊瑚陈列,大红锦缎绕柱,依旧是新婚喜庆景象。笼烟站在帐外,眼睛红彤彤地看着她:“娘娘,你可算是醒了。”
朝朝张望了下,没看到赵韧的身影,眨了眨眼:“笼烟这是怎么了,怎么学得跟吹墨一般,动不动就哭鼻子?”
“娘娘你又编排我。我可不依。”吹墨的声音响起。朝朝抬头,看到她家中带来的几个侍女带着几个穿着青绿短襦,披着月白披帛的小宫女,或捧衣,或托鞋袜,或拿铜盆,或托漱盂,或奉青盐、香膏、花露……鱼贯而入,眼睛一个个都是红红的。
几个人在她床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含着泪,面带激动地看着她。
朝朝无奈:“我好好的呢,你们这样子做什么?”
笼烟含泪笑道:“是,娘娘好好的,我们该高兴才是。”吩咐旁边侍立的小宫女道,“快去请太医,再遣人去给陛下,还有寿康殿报信。”
浣纱带着其他人,有条不紊地服侍朝朝穿衣、净面、漱口、挽发……这些都是在花府时便做惯的。朝朝斜倚床上,连手指头都不需动一下,便洗漱好了。
脑中不由想起梦中,乌兰小公主凄凄惨惨的,连喝口羊汤都是奢侈俘虏生活,朝朝顿时生起幸福感来。
见浣纱她们忙完,她掀被欲要下床,笼烟忙拦住她:“我的娘娘,你都昏睡了好几天了,快别逞强了。陛下吩咐,您醒了,也要等太医确认无妨才能下地。”
朝朝想起先前半睡半醒间听到的赵韧和太医们的那些话,这么说,她真的昏睡了几天了?她开口问道:“我睡了几天了?”
笼烟答道:“您睡了三天。”
不过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竟睡了三天了吗?朝朝有些不可思议,随即便意识到不好。帝后大婚,新婚夜后新后便昏睡不醒,足足三天……朝朝捂脸,不敢想外面会怎么议论此事,叹气道:“可我想起来吃些东西。”
三天未进食,难怪她这会儿饿得头晕眼花的,和梦中的乌兰小公主简直同病相怜。
笼烟笑道:“已经备了百合银耳羹,鱼翅粥,云片糕……”
21/36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