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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繁星海潮——凉蝉

时间:2019-12-10 10:44:36  作者:凉蝉
  商承志四十多岁因病内退,打理着家里的这间小店,早晨还兼卖些豆浆包子之类的早餐。母亲张蕾是水产公司车间主任,工作日夜颠倒,成日要守在车间里盯货进货出,夜班是常态。家里收入水平一般,存货不多,商稚言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能接待谢朝的东西。
  要不也给他一盒牛奶?商稚言盯着热腾腾的蒸蛋心想,或者给他吃这个。
  “冰箱里不是有那个……”商承志提醒。
  商稚言从没想过要用剩蛋糕接待客人,和商承志小声争执片刻,垂头丧气地端着蛋糕走出来。谢朝正站在书桌前翻看着什么,商稚言猛地想起,那是晚饭时她带回来的月考数学卷!
  成绩有点儿丢人,商稚言连忙扑过去按住卷子:“不许看!”
  谢朝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蛋糕上。半块巧克力片插在三角形的栗子蛋糕上,模糊的“快乐”二字。
  谢朝终于主动开口:“这是什么?”
  “我今天生日,这块本来留着当明天早餐的,给你了。”商稚言厚着脸皮直视他,仿佛迎接某种挑战。
  紧接着她便看到眼前冷眉冷眼的男孩笑了。这笑容让17岁的商稚言满脸通红:她可以想象,这是因为眼前的栗子蛋糕上不了台面,或是谢朝根本不屑于吃这没形状也不够新鲜的剩蛋糕。她在瞬间先是怨父亲,随后立刻憎厌自己,情绪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她又羞又恼:“不吃算了。”
  但谢朝伸手接过了蛋糕,坐在门口:“谢谢。”
  吃饱了的小猫快要栽进碗里,柔弱后肢紧紧攀在碗沿上。商稚言看见谢朝叉下一块蛋糕坯递给小猫,忙伸手阻拦:“小猫不能吃这个。”
  谢朝于是自己吃了:“流浪猫,不用讲究。”
  商稚言:“……你不养它吗?”
  谢朝:“不懂养。”
  小猫哼了一声,彻底跌入舔干净的碗中,干脆在碗里打滚。
  商稚言:“我以为你捡它是要养它。”
  “我们吃完就走。”他朝着小猫说完这句话,开始安静吃蛋糕,顺带扫视身后书架。
  书架上一半是漫画,四拼一版本,书脊用棉绳加固,防止翻动太多而散架;一半则是武侠小说,作者有金庸古龙,或者金庸新、古龙新。商稚言一直紧盯他的反应,等待着他可能发出的嘲笑。
  平时对着同学,商稚言敢自称为租书店太子女,但谢朝的一举一动都平白令人紧张。他与此处格格不入,与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雨夜格格不入。商稚言想象不出他可能的反应,但每一个反应都可能令她不安。
  商稚言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余乐是商稚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在高三理科重点班,但他班上有这样的人吗?她没有任何印象。
  吃完蛋糕的谢朝向商稚言告别,他一手拎着湿漉漉的校服外套,一手把小猫抱在臂弯。商稚言忍不住又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小猫,谢朝想了想:“找个地方放生。”
  商稚言低叹,从他怀里把小猫抱过来:“给我吧,我家养猫。”
  谢朝捏捏小猫耳朵,完全没有犹豫:“好。”
  他没拿那把破伞,加上雨势小了许多,直接跨出卷闸门便走。商稚言正帮小猫擦去身上水珠,谢朝忽然又回头:“我能借本书吗?”
  他借走了一本推理小说,商稚言没好意思收他钱。临走时他跟商稚言说:“第三道大题,辅助线不是EF,是OFD。”
  商稚言一下没反应过来,谢朝弹弹小猫爪子,这回是真的走了。
  后来商稚言果真按照谢朝的说法画出了OFD的辅助线,可盯着那函数几何图看了半天,仍旧不会做。
  商承志在客厅里跟夜班回来的张蕾汇报女儿生日发生的新闻:“我们言言有一个靓仔同学。”
  但张蕾对女儿的靓仔同学完全不感兴趣,她风风火火拎着小猫敲开了商稚言的房门:“商稚言,你怎么又捡猫!第三只了!”
  “它那么小!”商稚言抓过小猫亲了亲,“还不算正式的猫……”
  张蕾被她气笑了:“什么才是正式的猫啊!”
  在她身后,一黑一白两只正式大猫在房门探头探脑,与商稚言怀中小猫互瞪眼睛。
  ·
  再碰见谢朝是在公布月考成绩的时候。商稚言在理科的排名榜单前找到了满脸凝重的余乐,他正盯着第一名的分数发呆。
  同华高中是区内十分有名气的重点中学,余乐当时是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考进来的,两年来排名始终不变,永远第一。但高三的第一次月考,谢朝打破了他的记录——谢朝比余乐多三分,登顶了。
  “他数学满分,我只有147。”余乐一直念叨,“最后一题他居然做出来了……理综比我低,语文比我高……哎,你考得怎么样?”
  商稚言耸耸肩。
  同华高中偏重理科,文科班只有八个,排名在120以内才有冲刺重点大学的机会,她排名214,距离有点儿远。
  余乐似乎十分理解她的沮丧和懊恼,热情请她吃烤肠,并强迫商稚言请自己吃冰淇淋。两个人互相对对方说着作用不大的安慰:“下一次月考一定会进步。”
  这是一年中既干燥又酷热的九月,秋老虎肆虐,海风吹走了所有云层,太阳从早到晚散发凶猛热力。明明已经是下午五点,水泥地面仍旧烫得无法落脚。
  但余乐却发现谢朝在操场跑步。
  他跟商稚言介绍,那位戴着耳机跑步的靓仔就是谢朝,高三转学生,正好坐自己身后,和他同为垃圾筐护法。商稚言装作第一次认识谢朝,余乐说一句她便点一点头。
  “没必要,跑步真没必要。”余乐犹豫一会儿,囫囵把蛋筒皮和雪糕全塞嘴巴里,开始蹲下重系鞋带,“算了,我也去跑跑。”
  操场上满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寥寥几个高三人。教学楼下的排名榜被围得水泄不通,商稚言在操场边踱步,心里忽然有些虚,脚下像踩着太过松软的地面。
  教学楼上悬着两条红色条幅:为梦想拼搏,向未来冲刺。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十几年来和身边同学朋友过着同样的生活,陌生的危机感忽然从天而降,砸得她茫然无措。眼看余乐和谢朝跑完一圈经过,商稚言不由自主地跟在他俩身后,也开始了慢跑。
  余乐和谢朝一边跑一边聊天。谢朝还是那副不愿意搭理人的冷淡脸,显然不太会应付自来熟的余乐。余乐发现商稚言,拽着他胳膊回头大声介绍:“这位,我兄弟,商稚言!没有她没看过的闲书,没有她不知道的漫画!但人特别小气,我俩青梅竹马十几年,租她一本书还要跟我收钱!”
  谢朝也是一副今天才认识商稚言的样子:“哦……”
  商稚言:“……”
  谢朝应该多笑笑的。她想,笑起来挺好看嘛,是货真价实的靓仔。
  月考之后是家长会,恰好是国庆长假前一天。商承志早早关门去开会,拉着每一个科任老师问商稚言的情况。
  这天不用上晚自习,商稚言躲在图书馆里帮老师整理书籍。老师告诉她有一个专业叫图书馆管理学,建议她去了解。她告诉老师,自己数学太差,小综合里的地理分数也上不去,语文作文很难超过50分,全都是短板。
  老师也只能劝她别着急,慢慢来。见她情绪低落,老师将档案室的钥匙交给她,给了她独处的时间。
  但商稚言连续多日失眠,在档案室里看了一会儿书,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惊醒,图书馆内已经断电,周围一片漆黑。
  图书室内外一片安静,商稚言喊了几声老师的名字,没有回应。她心中惴惴,摸黑收拾好书包,攥着钥匙下了楼。无人无灯图书馆静得可怕,商稚言小跑穿过走廊,一颗心怦怦直跳。
  一楼电子锁已经锁上,所有门窗紧闭,只有楼梯间的窗户能推开手掌宽的缝隙。
  “保安!保安师傅!”商稚言一通大叫,“门卫大叔!张老师!……有人吗!Hello!”
  无奈这窗户朝着操场,而操场空无一人,只有沙池边亮着两盏照明灯,除外全是黑魆魆。
  “……救命!”商稚言开始乱喊,“起火啦!”
  她脑中忽然一亮,连忙跑回一楼的大铁门旁,果真在墙上看到了火灾报警按钮。但按下去之前,她犹豫了。这是不是报假警?给她钥匙的张老师会不会受批评?明明是因自己疏忽造成的,要是闹出大动静,事情性质就变了。
  可接下来便是小长假,她要一直守在窗户边等保安巡校吗?若是被保安发现,那自己算不算违反校规?若是和巡校保安错过了,她岂不是得在这儿呆好几天?
  商稚言没法决断,在一楼转了几圈后,她忽然想起了二楼走廊外的大水管。
  二楼是校史陈列室,走廊半封闭。商稚言反复目测那根从楼顶通到地面的排水管,确定它足够牢固,开始磨拳擦掌。
  “……你在干什么?”
  暗夜中出现的声音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商稚言条件反射地半蹲下来,惊疑不定:声音似乎是楼下传来的。
  “我看到你了,商稚言。”楼下的人再次开口。
  商稚言小心探头,楼下竟站着谢朝。
  作者有话要说:  金庸新、古龙新:十几年前,国内有许多搭着金庸古龙或者韩寒郭敬明之名号出版的山寨书,作者一栏往往写着“金庸新著”“古龙新著”“韩寒新著”等等,以达到鱼目混珠之目的。
  类似的还有金庸巨、古龙巨撰写的“金庸巨著”“古龙巨著”(doge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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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止归零、冷杉、石头羊、湛湛生绿苔的地雷。
  谢谢简以溪、冷杉的营养液。
  么么哒大家!
 
 
第3章 “我会接住你”
  谢朝还是一件白T搭配校服长裤,外套被他系在腰间。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仰头与商稚言对望,门口常亮灯把他脸上的困惑照得清楚明白。
  他刚刚在操场跑步,听见这儿传来古怪喊声便过来察看,绕着图书馆晃了两圈,发现了准备爬楼的商稚言。
  谢朝问她是不是想跳楼。
  商稚言:“……”
  谢朝:“别想不开,我的小猫还在你家里,你说好会照顾它。”
  “你的小猫?”商稚言惊讶,“不是流浪猫吗?”
  “我捡的流浪猫,我委托给你了。”谢朝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完全无需置疑的事情,“所以是我的猫。”
  商稚言撇撇嘴,这人胡说的本领跟余乐不相上下。
  “你离家出走吗?”谢朝又问,“如果想跳楼,这太低了,效果不好。”
  商稚言告诉他事情原委,谢朝总算正经了一点:“你等等,我去叫人。”
  “别别别!”商稚言压低声音喊,“别叫人!我悄悄地下来。”
  她指着那根水管:“挺结实的,我可以爬下来。”
  谢朝沉默片刻,张开双臂,作了个抱着什么的姿势。“你不如直接跳下来,”他说,“我会接住你。”
  商稚言:“……大佬,我94斤。”
  谢朝:“信我,我会接住你。”
  他太诚恳,太认真,商稚言差一点儿就信了。但她蹲在光滑瓷砖贴成的栏杆上,理智战胜了一切。把书包甩到谢朝怀里,商稚言谨慎地审视着眼前的水管。
  她忽然发现,水管旁边是会议室突出的窗沿,而图书馆门前那株大叶榕嚣张的粗枝恰好在窗口被截断,截面足有一个足球那么大。
  商稚言想起来了,这棵树树龄百年,当时为了修建图书馆多番测量选址,最后没有移动老树,但截走了好几根张牙舞爪的大树杈。
  谢朝已经走到水管旁,仰头盯着商稚言的每一个动作。
  她一手抓住墙沿,一手攀着水管,右脚谨慎探出,踩上窗沿。窗沿正好能容下一只脚,商稚言顺利移动到窗边,抓住了榕树的树枝。
  谢朝终于明白她要做什么,连忙随着她的方向移动,手臂仍是同样的姿势。
  攀上树枝之后,商稚言才稍稍松一口气。她沿着树枝小心爬到树干上,落到了低一层的枝子上。此处离地不到两米,商稚言瞧准方位,跳了下来。
  一个漂亮的下蹲落地。她起身时还有些趔趄,但立刻又兴奋地蹦了起来:“成功了!”喊完才发觉心脏在左胸膛里凶狠乱跳,太阳穴也咚咚地震动。她拍拍胸口,这时候才觉得后怕:“吓死我了。”
  谢朝还是那个准备接住什么的姿势,眼神在她和榕树枝之间游移。
  从谢朝手里接过书包,商稚言道谢时发现谢朝双手冰凉,手心还有汗。
  “……我很擅长爬树。”商稚言跟他解释,“我家门口那两棵树,我小时候直接坐树杈上吃饭的。”
  谢朝没应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不需要担心哈。”商稚言大咧咧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这是她常对余乐做的动作,“我很厉害的。”
  她抬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自来熟了,她以为谢朝会躲开,或是流露不悦。但谢朝一动没动,她飞快结束这个轻拍,讷讷收手,嘿地一笑。
  “十点半了。”谢朝提醒。
  两人取了自行车沿校道离开,教学楼这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混在其中毫不突兀。商稚言走出一段才发现,谢朝推车跟在自己身后。
  “我去看猫。”谢朝说。
  两人等红灯的时候,谢朝低头看着她的脚。商稚言却凝神在听身后准备打烊的商店里传出来的歌。
  “周杰伦的歌。”谢朝说,“《蒲公英的约定》。”
  商稚言有些吃惊,毕竟她以为这位酷酷的靓仔是不会听这种流行街歌的:“你喜欢周杰伦?”
  谢朝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听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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