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稚言:“他今年还发新专辑吗?”
谢朝:“去年刚发了《魔杰座》,新的要等明年吧。”
商稚言点头,朝着亮起的绿灯迈步,窃笑着:“明明很喜欢,别掩饰了。”
那是2009年秋季的一个夜晚,平平常常,无风无雨。谢朝送她到家门口,确认她脚上没有任何不适后,忘记了看小猫的借口。商稚言睡前换了好几个电台,在夜谈节目里完整听完《蒲公英的约定》。
此时距离传说中的世界末日还有三年,距离《跨时代》专辑登上排行榜首位还有一年,距离高考还有十一个月;而距离商稚言和余乐被谢朝父母痛骂,只剩40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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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虽然只放三天假,但对于高三生来说比压岁钱更珍贵。商稚言第一天睡了个懒觉,先是被父母挖起来看阅兵,中午收到了远方朋友发来的冗长彩信和美术展照片,还回外婆家摸了一桶海螺,养在桶子里,晚上加菜。
第二天她立刻切换高三模式,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往余乐家去。
余乐家在海堤街上,骑自行车大概十五分钟。
他以前也住光明里,上幼儿园时才搬走。据说余家搬走那天5岁的商稚言哭得不成样子,家里父母都感慨一个小人也有深情厚谊。但余乐临走时把自己的一只熊猫玩偶送给商稚言后,商稚言立刻忘了与好友分别的痛楚,乐颠颠抱着熊猫亲个没完。在离开的车上,轮到后悔把熊猫送出去的余乐嚎啕大哭。
秋天的阳光比夏天还要厉害,商稚言戴着太阳帽穿着防晒衣,一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经过奶茶店还顺便买了两杯招牌丝袜奶茶,当作求教功课的酬劳。
余乐的妈妈正在门口的小卖铺里打盹,商稚言跟她打了个招呼,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这城里的民房样式大都相似,狭窄的楼梯,狭窄的楼房,二三层的高度,楼顶会有个小阁楼用来堆放杂物,阳台和窗户上种着狮子草、芦荟,偶尔有一片招摇的三角梅,从墙边泼洒而下。
余乐的书房就在楼顶,他还养了两只鹦鹉、一只八哥、一头商稚言捡回家但张蕾拒绝收留的小猫,两只行动慢吞吞的巴西龟。长满百香果藤蔓的架子下,折叠桌已经摆好两张,风扇呼呼吹着,恭候商稚言来访。
商稚言跑到楼顶时,余乐正在栏杆边上眯眼盯着楼下的什么猛瞧,近视眼镜反出一片灿然的光。
顺着他目光望去,除了海就是榕树树冠,还有晒得发白的公交车站金属顶棚。
“看什么?”商稚言问,“猫?”
“那是谢朝吧?”
商稚言这才发现,余乐说的是正坐在公交车站的那个人。
因角度问题,商稚言看不到那人的脸,他也没穿着校服,就只是很普通的T恤和长裤,坐在光滑的金属椅子上,没有动作。
余乐已经在这儿观察一个多小时了。谢朝是从海滩上走上来的,循着狭长的石梯。他只是坐在公交车站,期间公交车来来去去,他始终没有踏上任何一辆。
“多热啊……”商稚言忍不住说,“你喊他一声?”
“他不太理我。”余乐告诉她,谢朝非常冷漠,除了偶尔几次在操场上跑步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平时在班上他不跟别人来往,就连坐在他身边的余乐也无法撬开他的沉默。
商稚言这时才有点儿明白:她常常去余乐班上找余乐借东西或要挟余乐请吃烤肠可乐,或许是一来二回的,谢朝认得自己。
“他是不是也住附近?”商稚言又问,“可能家里热,出门透透气?”
余乐:“他住市中心。”
商稚言眨眨眼睛,生起了新迷惑:住市中心的谢朝,为什么会在下着雨的深夜,跑到光明里捡一只猫?
“感觉很不好相处。”余乐说。
商稚言:“也不一定……”
她忽然冲着楼下大喊:“谢朝!”
她声音明亮极了,两只小雀从榕树树冠里惊跳而起。一直坐在公交车站没挪过窝的男孩终于站起身,走出遮挡范围。他张望片刻,很快看到了商稚言和余乐。
果然是谢朝。
余乐冲他招手:“上来啊!这是我家!”
谢朝起初看起来有些吃惊,很快低下头,转身朝反方向走。余乐有些生气:“是吧,他不理人。”
“猫在这里!”商稚言又喊了一声。
谢朝果真停了:“什么!”
商稚言:“你的猫!我给余乐了!”
余乐一头雾水:“你又有新猫?……谢朝为什么瞪我?”
商稚言疯狂用眼神给他暗示,他连忙冲楼下瞎喊一通“对对对”。
谢朝果真上楼来了,脸上还带着隐约怒气。余乐在楼顶小门等着他,见到人后第一句便是:吃了吗?
楼上确实有猫,但不是谢朝那只。橘猫吃得肚肥腿圆,卧在商稚言大腿上睡觉。商稚言:“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谢朝:“……”
他嘴唇发白,满头是汗,死死盯着商稚言膝盖上的橘猫。橘猫被惊醒了,翘着毛乎乎大尾巴,睁眼瞧他。一人一猫对视数秒,谢朝竟晃了一下,白着一张脸贴墙滑倒。
作者有话要说: 谢朝:我能击浪赶海十小时。
余乐&商稚言:不,你不能。中暑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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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家应该都在看阅兵吧,祝共和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朋友们快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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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沈老师的教鞭、千子璇、dongfangbubai、冷杉、止归零、P&A的地雷!
谢谢dongfangbubai、千子璇、随机变量连续分布、发财鱼、阆风、三迷沙的营养液!
明天就是水母事件了(谢朝:害怕……
第4章 错题本
余乐离他最近,忙伸手搀扶。但谢朝自己站了起来,晃晃脑袋:“我走了。”
余乐把他拖到折叠桌旁坐下,塞给他一瓶水:“你是不是中暑了?”
攥着那瓶水,谢朝不吭声也不看人,胸膛起伏喘气,明显不对劲。余乐给他拧开了又塞回手里,见他还是不动,忍不住说:“你想让我们喂你还是灌你?”
谢朝这才开始喝水。他喝得急,连连呛了几下,商稚言忙拍他后背顺气,谢朝想躲开,但立刻又被余乐按在椅子上。
“你肯定是中暑了。”中暑经验丰富的余乐断言,“喝水别那么急,衣服也脱一下,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喝完一瓶水的谢朝恢复了一些元气,余乐逮住机会问:“你吃早饭没?跑海滩上干什么?”
谢朝吃了一惊:“……你看到我?”
余乐比划:“你从海堤走上来的。”
谢朝木木坐了一会儿,回答他:“没吃。”
他两手空空,但显然不打算跟眼前两人说明自己去了哪儿,做过什么。余乐挠挠头,下楼找吃的。
橘猫对新客人充满兴趣,从商稚言膝盖上溜下来后好奇地绕着谢朝走圈。
谢朝:“我猫呢?”
商稚言在桌上摊开数学卷子和笔记本:“在我家。”
谢朝不吭声了,顺手拿过一本笔记本翻看。他脸色仍旧苍白,像是极虚弱,商稚言时不时瞥他,担心他会突然晕过去。
“这是你的错题本?”谢朝忽然问。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嘴角一勾,毫不掩饰地嘲讽:“你连错题本都是错的。”
商稚言:“……”
升高三后,为提高数学成绩,商稚言以免费供应奶茶为条件,恳求余乐给她一对一地补习数学。
余乐没上过任何补习班,也没吃过老师开的小灶,在数学学习上他的制胜法宝只有一本记录着所有重要题目的错题本。于是商稚言照猫画虎地,开始整理专属于自己的错题本。
她有一副没攻击性、似乎也很不容易察觉别人攻击性的懵懂性格:“是吗?哪里错了?”
“……”谢朝见她没生气,继续说,“你没弄懂错题本的意义,光记录错题没用。”
商稚言听得认真:“那应该怎么做?”
谢朝想起她月考卷子上的分数:“你平时只能考70分?”
商稚言脸上发热,干笑两声,抓起橘猫揉肚子:“平时可能才60。”
她没听到谢朝的嘲笑,扭头看见谢朝盯着头顶的那蓬百香果思考。男孩脸上敷着一层灿然阳光,脸颊上是睫毛留下的纤细影子。紫红色的果子在秋风里牵着枝条摇晃,被叶片和架子切碎了的阳光缓缓流动,覆盖在他们身上。
“我帮你整理错题本。”谢朝说,商稚言忽然发现他眼珠子是浅棕色的,剔透漂亮,“保证你数学能考120。”
商稚言所有注意力顿时从靓仔脸上转移开,失声道:“120?!”
余乐风风火火端着一桶热腾腾的方便面跑上来:“什么120?”
谢朝:“帮她把数学提高到120。”
余乐同样震惊:“商稚言是有点儿基础,但120也太……”
谢朝:“文科数学题换汤不换药,会读题很关键。选择和填空的陷阱不多,这两部分至少要拿满分。最后一道大题可以放弃,但是前面三道考的是基础,必须拿下……”
俩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商稚言头一回发现谢朝居然能说这么多话。方便面已经泡软了,余乐在里面放了荷包蛋、火腿肠,几块炸排骨,两只昨晚上吃剩的虾,外加刚烫好的青菜,异常丰盛。
“吃早饭吧。”她提醒谢朝,顺便把余乐的奶茶也放在他面前。
余乐总结陈词:“咱们心不能太大,先以100分为目标吧。你有信心吗?”
“有……吧。”商稚言不太肯定。
谢朝:“不要‘吧’。”
商稚言:“……”
她内心感到一种陌生的震动,尤其在谢朝流露出强硬一面时。商稚言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谢朝的坚定和自信,她很少在同龄人身上见到。她心里头先冒出来的是怀疑,但随即这怀疑被雀跃和期待代替了。她终于点头:“有信心。”
余乐摊开本子:“我和谢朝努力教,你也要努力学。下次月考以90分为目标。”
没等商稚言回答,余乐又补充:“要是达不到,你就把大姐给我。”
商稚言立刻拒绝:“不行!”
谢朝默默盯余乐,眼中满是惊愕与揣测。
余乐意识到他误会了:“大姐是她家的猫。商稚言家里两只大猫,黑的叫大姐,白的叫大哥。那天我和徐路聊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偷听么?”
商稚言好奇:“你和徐路聊我什么?”
余乐:“说你爱捡猫呗,她对猫毛过敏,现在发展到听见你的名字都受不了。”
谢朝这时转头问:“我的猫叫什么?”
商稚言:“……它是女孩子,叫二姐。”
谢朝闭了闭眼睛,又问余乐:“你家这胖猫叫什么?”
余乐:“嘟嘟。”
谢朝:“早知道她会起这么难听的名字,我还不如把猫给你。”
他三言两语说了小猫的事儿,余乐激动得紧紧握住他的手:“对吧!难听!”
实际上他的猫也是商稚言捡的。嘟嘟在商家住过一阵子,和丈夫在外勾搭野猫的大姐之间产生了纯洁的爱情,被余乐拎走的时候哭着喊着,场面如同许仙惨别白娘子。余乐添油加醋地说着,谢朝开始吃那碗发涨的方便面,大橘已经睡醒了,开始玩谢朝鞋带。
商稚言则在一旁微微发愣:谢朝说了“早知道”。
原来那晚他的出现并非偶然。他认得商稚言,知道商稚言住哪儿,而且知道商稚言喜欢捡猫。他是专程带着小猫,在雨夜里等待商稚言的。
也因此,当商稚言说要养小猫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把小猫给了她。
或许是吃了东西,又或许是歇息够了,这里还有聒噪余乐和冰凉奶茶,谢朝脸上僵硬的冷漠消失了许多。他认真听余乐说话,任由大橘趴在他鞋子上打呵欠,偶尔还会笑一笑,为他所不知道的、发生在商稚言身上的一些好笑事情。
这一天的补课结束后,商稚言确实有点儿醍醐灌顶。谢朝教她在错题本上写出题目所考知识点、包含陷阱和思考过程,余乐找出许多数列题让她熟悉出题套路,先确保不会丢掉数列的分数。
商稚言还察觉,谢朝比余乐更擅长教人学习。余乐给她补课,实际上是给他自己查漏补缺和整理知识系统,但谢朝教她,完全立足于她的基础和水平。商稚言学完之后,甚至有点儿跃跃欲试:“我回家再做几道数列题。”
余乐爸妈对靓仔同学很感兴趣,热情挽留谢朝在家吃饭。谢朝明显不懂得拒绝别人,结结巴巴地推搪,最后是余乐一左一右揽着他和商稚言出了门:“我们带谢朝出去吃。”
这一顿晚餐实际上是余乐和商稚言针对谢朝的单方调研活动。
他俩发现谢朝讷于与人交往,对很多问题都保持沉默,最后只打听出他过去生活在内陆,初来乍到,十分不适应。
余乐示意谢朝看自己怎么剥皮皮虾:“我罩你。”
他说完就笑了:“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这里的大佬级人物。”
谢朝默默看向商稚言。他的手被皮皮虾尖壳划破了,已经对这种复杂的食物失去兴趣。
商稚言点头解说:“他爸爸是民警。”
余乐父亲是派出所基层民警,母亲几年前下岗了,在家开个小卖部补贴生活。他似是觉得自己说话太满,往谢朝碗里扔了一只剥得极其漂亮的椒盐皮皮虾后补充:“小学时我老豆打我,我就跑到商稚言家里躲。一路又哭又喊又骂,这一带没人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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