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医术高低的问题,不过是老头子我多走了几步路,多见识了几种药物罢了。\"
谷余对这些开始被他弄的怀疑人生的同行小辈还算客气,解释道:\"若我第一次碰上这病,不知它的来历缘由,一样会束手无策,现在开的解药看上去效果神奇,实际不过是因为我在云游时曾碰上过这种奇药,也侥幸在此药的产地跟当地人了解过如何去解罢了。所以说,我们的医术之差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大,有的不过是经验多少的差别。\"
众太医这才有所释然,纷纷赞扬谷余见多识广,可比他们这些井底之蛙强上百倍。
谷余听的颇为得意,过了一会儿众人散去,只剩下李太医在,他很是忧虑的问了一声:“谷神医……您说殿下是中了毒,可是我等曾奉命仔细查过殿下的住处,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我们虽无能,辨不出是病是毒,但若毒物真的就在眼前,也绝不会视若无睹的。”
“啧,”谷余道:“我是管治病的,查案可不是咱们当大夫的长处。”
“神医,您久居民间并不了解宫廷,太医院看着风光,实际上上下下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的,陛下虽比之前几位理智些,那也不过是没被戳中痛处,这次若太子或者郡夫人哪一个出了事,陛下都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就是最好的顶罪羊——谁叫我们不仅没照顾好太子,连他从何处沾染的毒物都弄不清楚。”
谷余沉吟了片刻,“这药对成人没什么作用,只有小二娇嫩之体沾上才会出祸端,而且太子之前轻微的毒法过两次,可见并非是一天之内就加重至此的药量,必然是一点点累积——甚至不是直接竟饮食从口入的,然后又因某种契机导致病证突然爆发——不过这些你们陛下未必没有想到,就由着他去查吧,咱们还是先把太子瞧好再说。”
李太医点头表示同意。
*
药物一对症,这病的风险骤降,效果也出奇的快,圆圆两副药下去之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容辞一直守在床边,第一个发现了儿子的动静,顿时又惊又喜,摸着他的脸唤道:“圆圆、圆圆快醒醒!”
圆圆努力将那条眼缝撑大,他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好不容易才出来,只以为自己病的睡了一觉,醒来看见母亲在身边倍觉安心,他的嘴轻轻的动了动,容辞见了忙道:“你想要什么?喝不喝水?”
圆圆的头用力向容辞的手边挪了挪,用脸蛋蹭了蹭她温软的掌心,张开嘴竟然嘶哑的说出了声:“……饿。”
容辞见他竟然能说话还会喊饿,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高声道:“来人!太子饿了,快去准备吃的!”
殿内的宫人见了也都欢欣鼓舞,忙去御膳房传膳,更有机灵的,趁机去把好消息通知了谢怀章。
圆圆数日没有正经吃过饭了,脾胃虚弱至极,太医们都特意嘱咐只准进清粥,旁的一概不许呈上,御膳房便以极快的速度做好了一碗白米粥端上来,与之同道的还有听到消息快步赶来的谢怀章。
容辞见他来了,略有些不自在,他却像之前的争执没发生一般弯下身将她与圆圆的手一起握住,温声道:“好孩子,你可算是醒了,把我和你母亲的三魂六魄都吓丢了。”
圆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歪着头疑惑的瞅着他。
谢怀章看他好转了这样多,并且精神尚佳思维敏捷,与之前奄奄一息让人心疼不忍多看的样子截然不同,梗在胸口的那块石头总算移开了大半。
容辞浅笑着看着他们父子说话,将那碗粥端过来,吹凉了用那汤匙喂给圆圆,这孩子可能确实饿了,也不管嘴里喉中的隐痛,乖乖的一口咽进。
谢怀章与容辞相视一眼,彼此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浮现了笑容。
等到第二口喂到圆圆嘴边时,他却不肯张嘴了,将容辞的手略向外推了推。
容辞担忧道:“怎么不吃了?可是嫌味道太寡淡了?你先忍一忍,等病好了想吃什么都依着你。”
圆圆摇了摇头,费力道:“娘——也吃……”
容辞的手猛地一颤,眼睛里便有了热意,她掩饰性的移开了视线,将那勺子粥吃了。
这粥里除了白米什么都没加,但容辞却觉得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吃到嘴里只觉得又香又甜,竟勾起了久违的食欲,不知不觉陪着圆圆你一勺我一勺的将大半碗都吃完了。
谢怀章在一旁看着也欣慰,不止为孩子,更加为容辞,要知道她这些天吃了吐吐了吃,但留在肚子里的不一定比圆圆吃的多,现在一看,果然就如同太医说的,只要心病去了,便万事周全,百病皆消,现在也能吃的进东西去了。
他看圆圆吃粥的速度开始变慢,知道他已经饱了,便捏了捏他的鼻尖,玩笑道:“只肯分给你娘吃吗?父皇可还什么都没有呢。”
圆圆已经吃饱了,闻言便大方的将粥碗推到了谢怀章和容辞之间,示意让他们二人分着吃。
容辞现在是万事都肯依着圆圆的,她看着碗中只有一个勺子便想让宫人再拿一个,不想谢怀章抢先拿了勺子,还没等容辞制止就吃了进去,接着在容辞不满的视线中重新盛了一勺,含笑送到容辞唇边。
容辞顿了顿,想到他们都已经……现在说不想和他共用餐具未免显得太过矫情,便忍下心里的别扭,轻轻瞪了谢怀章一眼,最后还是顺从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将粥喝了。
他们一家三口共享完了一碗粥,圆圆到底还未病愈,因此精神撑不了多久,没过一会而就心满意足的睡着了,接着谷余便与众太医前来诊脉。
容辞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再过几天之后就能将余毒拔尽,再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彻底恢复,她心里越发松缓,这些时间她没睡几个时辰的觉,都是昼夜煎熬的看着孩子,生怕一没注意,他就会在昏睡中离世。
现在忧虑尽消,容辞的身体终于有些扛不住了,把之前隐藏在内的疲惫统统展现了出来,让她觉得困倦非常,在太医还在说话的时候就趴在床头睡着了。
谢怀章见状,轻轻将她打横抱起,毫不费力的抱到了正殿寝宫中,将她放在床上,拒绝了宫女的服侍,亲自将内侧的被子扯过来替她盖上。
容辞睡梦中略有所觉,慢慢张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谢怀章一怔,随即替她将被子掖好,轻声道:“你累了,趁这个时候好好睡一觉,儿子那边我去盯着。”
容辞垂下眼点了点头,半晌才道:“谷大夫说的毒可有眉目了?”
提起这个,谢怀章眼神中的温柔尽褪,露出了不常显露的凌厉:“紫宸殿守得跟铁桶一般,不成想还是被歹人钻了空子,只是圆圆那边的东西都已经排查了无数遍,都没有半点收获……”
“谷大夫说的绝不会有错,但凡是毒都会有迹可循,可为什么……难不成是在乳母……不、这还是不对……”
这个时候后宅倾轧,若想加害孩童又不好直接下手,一般都会从奶娘身上下手,方法就是给她服用对成人伤害很小的食物或者药物,奶娘是成人,她的身子并不会显出什么症状,可是吃她奶水的小孩子就会深受其害,从而引起小儿生病或者夭折。
但圆圆十个多月时便已经断奶,两个乳母的奶水并不曾喂给他喝,这个招数便不会用在他们身上。
谢怀章的眼睑落下,遮住了眸中的阴霾,“圆圆那边的东西既然不可能有问题……我大概知道那些歹人的想法了,现在正派人去查——你别急,我不会轻易放下这事的,到时候该算的帐一笔也落不下。”
他说着摸了摸容辞的头发,放缓了语气:“那天是我说错了话,你生气可以,但不要再气坏了身子。”
容辞正跟他说中毒的事,不成想他话锋一拐又提及了这个,便冷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你倒是知道自己说的是混账话……我要睡了,你自便吧。”
谢怀章轻叹了一声,最后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起身去了偏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好多是因为实在是没时间码字了……先跟各位宝贝们道歉,我之后很可能没办法保持日更了,多半是隔日更或者隔两天更。
这几天我几乎每天都睡不足五个小时,既要进科室工作又要跟诊,还要准备六级……最麻烦的是作为新生什么也不懂,就被导师安排做实验和课题,一头雾水只能硬着头皮查文献,今天为了赶病历,上完了晚上的公共课又回科室待到了十点才寝室,还没来得及吃饭又要码字……真的感觉吃不消了,为了我的小命我得缓缓,请小天使们体谅一下,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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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晋江独发.
容辞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就有宫人来通报说是赵总管来求见。
她坐起来让赵继达进来,疑惑道:“赵公公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赵继达踌躇了一会儿,看出容辞神情疲惫就不敢再拖,便道:“夫人,之前那天陛下说那绝情的话是有缘故的。”
说着就迅速将那日太医谈及容辞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的事复述了一遍,接着道:“您当时吐了一地的血,把陛下急的什么似的,小爷又是那样的情况,太医们都说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您大概也会跟着不好……这不是要陛下的命呢么"
容辞默然不语,半晌才低声道:"我又何尝猜不出来呢"
她便是一开始被谢怀章的那些混账话激怒,可是等谷余来了,她从愤怒中醒过神来便想起来谢怀章本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圆圆面前不只是父皇,而更像个普通又慈爱的父亲,他疼爱孩子一举一动都发自内心,绝不是假的。
容辞一旦回忆起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性格,便知道那话说的必有缘由,再一细想自己当时的状况,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呢这份心意自然是为了自己。
只是……
她吐出一口气:"当时太子能不能活下来尚未可知,不论因为什么,他都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当时一听到第一反应就是,若是那孩子知道他父皇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他该有多么伤心……"
赵继达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觉得皇帝在那时候说那话就是上赶着找骂,可到底是自己的主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帮着说和,怎么着也不能说出来火上添油。
他苦着脸无奈道:"陛下是什么性子您清楚,他的心事藏在心里轻易不与旁人提起,心里有苦楚也不说……您知道当时太子病中,他在奉先殿祭奠是是怎么说的吗?”
容辞低头不言语。
赵继达叹道:“陛下挨个儿对着众位先祖祈愿,连先帝都没漏下,他说‘愿以身代之,以求得爱子平安,纵百死不悔‘。唉,夫人啊,陛下不是不爱惜太子,他视小爷重逾性命,只是——他更加不能失去你呐。”
*
小孩子的身体远比成人旺盛,病起来如山岳崩塌,一度使人束手无策心急如焚,可是但凡要病愈,那速度也比大人们好的快多了,圆圆就这样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越来越活泼,嘴里的疮也飞速愈合,没几天吃起东西来就很方便了,也不嚷着喉咙疼了。
皇帝眼见儿子脱离了危险,解决了后顾之忧,终于能全心全意的腾出手来彻查毒药之事了。
既然太子住的紫宸偏殿中真的毫无破绽,这次司礼监带着几个最能识别毒物的太医直接奉皇命将整个紫宸殿翻了个顶朝天,没放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毕竟太子日常活动的地方除了偏殿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正殿,其次是御驾寝殿。
即使在谷余咬定圆圆是中毒的时候,谢怀章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可是当证据真的摆到自己面前是才发现这种怒火真的不是单单用理智可以平息的了的。
容辞坐在他的身边,看他拿着折子的手都在颤抖,便吓了一跳,她忙按住谢怀章的手:“二哥?”
谢怀章将折子递给容辞,缓缓道:“阿颜,你确实应该怪我的。”
容辞一愣,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眼上面写了什么。
片刻之后,她将奏折一合,惊疑的抬头与谢怀章对视。
谢怀章面上紧绷,眸光一片晦黯:“你看到了,他们是利用我——一国的皇帝,也是太子的父亲来害他,你那天打的对,我……真是不配为人父。”
容辞看到真相也是惊怒交加,恨不得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但此时谢怀章的反应更加让她担心,她忧虑的去握他的手,觉得平常温暖坚定的手掌此时冰凉一片,在这地龙炙热温暖的室内握起来就像握着一块冰一般。
底下前来禀报结果的方同眼观鼻鼻观心,眼神绝不乱看,就算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也当做没看见。
方同现在是屏息凝神,他其实挺理解皇帝陛下此时怒意滔天的心情的。
他们将这座宫殿翻来覆去的搜了一遍,起初并没有什么效果,就在被皇帝沉着脸一催再催,几乎要焦头烂额时,方同不知道哪根弦连上了,突然灵光一闪,一下想到了他们还有没查到的。
随即立马请来了御用监的掌印太监,向他索要了近半年内紫宸殿中废弃之物。
作为一国之君,皇帝的日常用度自然不凡,就算谢怀章并不喜爱奢靡,可也万万没有让圣上一直使用旧物的道理,因此他所用的毛笔等物一般隔上个把月,不等用旧便会换新,且宫内的规矩,反是御用之物一概不许随意丢弃,都交由御用监封存留档,监内便有专门存放此类物品的仓库,知道这一任皇帝驾崩,才会根据遗诏或是随葬或是火烧使之一炬。
事关太子,御用监的谭掌印即使再不甘愿也不敢拒绝,磨蹭了一会儿只得带着方同一行人返回监内,亲自取了只有他一人可用的库房钥匙,打开大门,请方同进内查验。
当着御用监十余人的面,方同打开相应的几个匣子,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妥,接着又请了太医前来。
李太医几个不止随叫随到,还叫上了谷余一道。然后拿出匣子里的东西细细翻看,一开始还正常,直到打开了标注着四年腊月的匣子,李太医查过了几分写废了的纸张之后,又捡起了一支朱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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