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叫她生出这许多妄念,妄想在他手底求生?
“卫湛……”她声音里隐隐带上哭音,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滚滚落下,正好滴在卫湛扶在她膝盖上的手上。
卫湛倏地抬起头,像是不认识了她一样,盯着她嫌弃地撇嘴,眉头皱得死紧:“有那么疼吗?”徐慎言这个小白脸,文弱就算了,还这么娇气。胆子倒挺大,还敢直呼他的名讳。
哭的怪好看的,啧,果真是块豆腐,就撞青了一块也值得哭,不害臊。
徐讷讷只觉得小腹疼得越来越狠,鼻子越来越酸,生理和心理作用齐齐显现,叫她趋近于崩溃,差点就要呼喊出声。
“除了这儿还伤了哪儿?”
徐讷讷吸了吸鼻子,缩回小腿,将裤腿放下去,仰靠在山壁上,决定坦然一点:“你就不觉得我身份有疑点吗?”
卫湛手里还剩一点碎烂的药草,见她抗拒,索性将那一点往自己肩头一拍,揉了两把,又随意拉上衣袍,闻言只是嗤笑一声道:“那是你以为,你身份到处都是疑点,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徐讷讷怔了一下,莫名丧气,也是,她本来就不擅长骗人,这几个月能在卫王宫活下来,全是托了卫湛的福。
“怎么?终于要跟我说清楚你的身份了?”卫湛倒是不觉得意外,原本他的计划就是这样,今日不管如何,总要逼问出来,不然他白来伏牛山了。如今徐慎言能自觉交代,倒省了他逼问的功夫。
徐讷讷低着头,眼角余光看着卫湛拿着那把价值千金的剑正随意地拨火堆,剑身闪着寒光。她欣慰地想,这样也行,烧了火的剑身应该会暖一点,刺到身上应该会好受一点。
她一只手捂在小腹处,正要说话,卫湛突然站起身,三两下将火堆扑灭,随即就把她拉了起身,伸手将挂在旁边的夹袄的外袍往她身上随意一套,声音紧绷道:“有人过来了,听声音不像是卫甲他们,我们安静一点。”
徐讷讷自然听他的,她虽然做好了受死的准备,但目前这种情况,她和卫湛还是一条绳上的,她不能给卫湛拖后腿。
两个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徐讷讷听见洞口处有散乱的脚步声经过,听起来不像是小心谨慎的杀手,倒像是乡下村民,大概有两三个人,边走还边说话——
“哎呦我就说这山里不太平,那些血迹也不知是人的还是野兽的。”
“我看着像是人血,怕是给野兽叼走了,不说这山里有狼?”
“造孽呦,这深山老林,跑这来干啥?尽往野兽肚子里钻!”
“行了行了,我们快些找找,找到了就快些下山,怪吓人的。”
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徐讷讷松了一口气,方才注意力只在外边的响动上,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和卫湛紧紧地靠在一处,卫湛一只手揽在她背上。
这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全身都被他的气息笼罩,一点凉凉的薄荷味,带着梅花的冷香。
“你是不是伤了、呃、伤了那儿?”
徐讷讷茫然地抬头,就见卫湛视线落在她腹部,确切说是脐下三寸之处。好吧,卫湛已经不是瞎,他那是傻!
她心里忽地蠢蠢欲动起来,一直饱受卫湛压迫,她还从没想过能够反压的一日,何不趁着死前好好反抗一次?
“走,我们下山,在山下村里找户人家休整一下。”卫湛自顾自下了决定,转过身去半躬下|身,示意她上背。
徐讷讷恶向胆边生,看着毫不设防的后背,她猛地推了一把,将卫湛推得往前踉跄了一大步才稳住身形,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她。
“徐慎言你发什么疯?”
徐讷讷鼓起脸大声道:“我不是徐慎言!我叫徐讷讷!”就算死她也得为自己正名,她从来都是徐讷讷,而不是那个周讷化名而成的徐慎言。
卫湛:“……”这是发热烧坏脑子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徐讷讷的靴子底部沾了黄泥,靴面上倒还挺干净,他想了想,抬脚往她两只靴子上都踩了一脚,留下半个难看的脚印。
“行了,你这下还能走路吗?不能走就乖乖爬上来,不然我提着你走。”他踩完,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脸。
徐讷讷目瞪口呆,此情此景,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病的不轻。
“男女授受不清。”她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废话。她说这话只为了提醒卫湛,省得回头他再发现,到时候肯定会恼羞成怒,不如如今就先交代清楚。
山洞里陷入难捱的静默,只余一长一短的呼吸声,卫湛的呼吸一直都是平稳的,似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徐讷讷脑袋发晕,脚软得站不住,只能轻喘着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上半身依靠在山壁上。
“你说什么?”良久,卫湛终于出声。若仔细听,就能听出他声音是飘着的,连眼神都只是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之中,“再说一遍。”
“男、男女……”
“闭嘴!”卫湛猛地向前一步,将她逼退紧贴在山壁上,然后双手拽着她的衣襟一扯,衣襟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锁骨处坠着块暖玉。
他的手就那么僵在那儿,像是力气突然消失,怎么也扯不动。
他不扯,徐讷讷没了顾忌,准备自己扯,反正她胸前缠着布条,扯开衣襟也看不见什么。她手触上自己衣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卫湛的指尖,卫湛像是被火燎到一样,猛地丢开手。
“干什么你!”
“向您证明我的身份。”她拉开外袍,正要解开夹袄,洞口处突然传来卫甲的声音:“世子,已经处理干净。”他带着卫乙脚步匆匆地走入山洞内。
徐讷讷如梦初醒,红着脸猛地将衣裳合上,但她动作到底慢了些,方才解衣的模样已经落在打头的卫甲眼里。
饶是再怎么镇定,卫甲眼底还是不免闪过一丝异样——世子居然在山洞里就对徐先生下手了?!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你们先出去。”卫湛脸色难看,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情恶劣。
徐讷讷以为他说的包括她,犹豫了下,还是往外走。
“姓徐的你给我待着不许动!”卫湛一声怒吼,山洞里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徐讷讷脚钉在原地,眼皮低垂,满头黑发披散,白玉簪子被她握在手里。
等卫甲和卫乙都退出了山洞,卫湛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去看那个纤细背影。
“女人?”卫湛扬唇笑开,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惨淡而嘲讽,“我果然眼拙,竟然没看出徐先生是女儿身。那么,徐先生费尽心思入我门下,到底意欲何为呢?”
他猜测所有可能的方向,却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一个女人,将他耍的团团转。
徐讷讷低着头,小腹猛地一阵剧痛,她咬着唇免得自己痛呼出声,绷着声音道:“为了活下去。”
“是吗?”卫湛轻笑,“那真可惜,你的心愿怕是达不成了。”
长剑缓慢从剑鞘中拔|出,凌冽的寒光闪烁,徐讷讷闭上眼睛,该来的总躲不了,就算卫湛今日放过她,她也可能没法走出这片深山。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剑捅过来,睁开眼便看见卫湛死死瞪着她,眼底似有火烧。
“蠢货,你不会求饶吗?”
徐讷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似乎那些宁死不屈的人,在死前都会来这么一句,她试探着说完以后,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卫湛眼底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徐讷讷?”
“嗯。”
“啧,果然是个蠢货,连求饶都不会。”卫湛上手掐住她的脸,触手就是一片冰凉,他冷哼了声,掩去心底那一抹下意识的关心,只冷着脸道,“求我,求我我就不杀你。”
徐讷讷倒是想,但两边脸颊都被他掐住,连张口都张不开,更遑论说话。
“你求不求?不求我就掐死你。”卫湛加了点力,冷眼看着少年、不,少女眼睛慢慢阖上,似是真的“悉听尊便”。他心里顿生恼怒,这是什么意思?一心求死?
他松开手,正要上手掐她脖子,却见眼前这人直直地往地上摔,已经晕了过去。
混账,这是碰瓷!他还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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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卫湛觉得自己似是着了魔, 满头满脑都是徐慎言, 恨不得把她掐死, 又小心翼翼不敢动手, 最后只能黑着脸将人背到背上出了山洞。
卫·甲乙丙三个人都在洞口处,每个人身上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战力大大减退, 山上不可久留。
“先下山找户人家,休整一日,卫丙你回驿馆去打听一下消息,顺道将徐、徐慎言的东西带过来,所有东西。”卫湛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卫甲你下山去找个大夫过来, 卫乙你去山下打探一下, 找一户清净点的人家。”
三人领命而去,山洞前只剩下一昏迷一清醒的两个人。
山风萧瑟,吹得人从头到脚透心凉。卫湛只觉得十分别扭, 明明先前也是他将人背来的, 那时候什么心思都没有,一心只想逃脱险境。
现在背上还是那个人,他却连手上力气都不敢放得太重, 只觉得这人当真跟块豆腐一样,软得不像样,力气稍重一点就要捏碎了。
原来这就是女人,又软又娇气。
烦死人了。真想就地掐死。
但卫湛转头看见伏在他肩头的小脸, 苍白得不像样,鼻尖通红,但眉目婉约,眼睫毛都快戳到他脸上了,心里那股恨不得掐死她的气登时散了个干净。
真他娘的是个祸水。
下山路不好走,幸而第一批杀手已经被处理干净,不用再小心隐匿行踪,他背着人慢慢走,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卫乙返回来报,已经找好一户可供歇息的人家。
卫湛示意他带路,卫乙犹豫了下,想起自己身为暗卫的职责,还是尽职问了一句:“世子,您身上还有伤,不如让属下来背徐先生?”
滚!
卫湛在心底咆哮了一声,面上脸色难看得紧,咬牙拒绝:“不用,我来。”男女毕竟授受不清,背上那厮再怎么说也是个女的,怎么能让男暗卫来背?
他想这个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忽略了过去,等到了山下才将人放到床上,卫甲寻的大夫已经过来候在院子里。
农家小院不大但很干净,这一户和村子里其他人家隔得较远,在山脚下,比较清静,适合休整。
卫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一旁看着老大夫看诊,老大夫须发全白,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架势,眯着眼诊脉时仿佛睡了过去。
卫湛等的不耐烦,想起一路上闻到的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他面色越来越黑,没忍住问出口:“大夫,她到底哪里受了伤?”
老大夫终于睁开一条眼缝,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的责骂:“这女娃娃是你什么人?莫不是你故意捡来的?坏心眼子!”
卫湛好冤,他身为王世子,何曾被这样骂过?忍了好大的气才堪堪放缓语气,咬牙道:“不是我什么人,在山上看见她快死了,就捡回来了。”
老大夫狐疑地瞅他,似乎觉得这年轻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不像那么好心,但这床上的女娃娃又确实是人家捡回来的,还找大夫看伤,或许还真是好人呢?
老大夫摸了把胡须,有些迟疑:“你既然与她非亲非故的,这病情就不好与你说。待这女娃娃醒了,我与她说。”
卫湛:“……”
卫湛快要气死了,揪着老大夫的衣襟就要把人提起来:“你说不说?”
“哎呦哎呦要杀人了!莫不是你将这女娃娃弄伤的?如今要来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哎呦……”老大夫不慌不忙地嚎叫,引得守在外边的卫甲不顾命令冲了进屋。
“公子,这大夫不能动,他……”卫甲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湛横了一眼,那一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包含了气怒、愤恨以及后悔等等。
以卫甲目前的思想水平,显然不明白这种复杂的心态,只是看着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他难得起了点恻隐之心。且不说这位徐先生是不是细作,但如今这一遭却是真的受了无妄之灾。
“公子,他醒了。”
卫湛低下头,就和刚醒的徐讷讷对上视线,他手上力气一松,老大夫顺势坐了回去,笑眯眯问:“女娃娃你且说说,与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徐讷讷一愣,视线转了一圈,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卫湛在她晕倒之后居然没趁机捅死她,反而还带她来看大夫。
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好人。
她刚要开口,喉头一阵痒意,紧接着就一连串的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卫湛下意识给她拍了拍背,一脸嫌弃。
“不急不急,你慢慢说,你受了寒,我先给你开帖药,先熬了喝了去去寒气。”老大夫不紧不慢的,坐在桌边开药方,只是眼角余光还盯着卫湛,似是防止他突然爆起伤人。
徐讷讷缓过气来,有些尴尬:“这是、这是……”
卫湛打断她的话道:“我们不认识,她是我从山上捡来的。”
老大夫就笑:“那你运气不错,上山还能捡这么漂亮一个女娃娃回来。既不是你弄伤的,那你出去,有些话我得单独和这女娃娃交代。”
卫湛冷哼了一声,到底顾忌徐讷讷是个女人,还是依言出了门。
“多谢大夫。”等他一走,徐讷讷便起身向老大夫道谢。
老大夫叹气道:“我老人家也不知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你应该对自己情况有些了解,来了天葵还下水,身体受寒是小事,往后孕事怕是艰难。我看你还未成亲,倒是可以趁着年纪还小,好好养养。我开的药都是滋阴的,小姑娘该对自己好点。”
徐讷讷低下头,她已经不奢望有孩子了,卫湛此刻没想杀她,只能证明还有事想让她做。等事情做完了,一个无用的细作的下场只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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