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徐讷讷差点笑出声来,端过已经凉了的药碗,说风凉话道:“谁叫世子放着帐内的浴桶不用,非得去河里洗浴,病了也是活该。”
卫湛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一脸抗拒,只道:“又不是什么大病,我都不咳嗽了,不用喝药。”
徐讷讷一脸正直:“不行,我每日喝补药时你都要凑上来喝两口,怎么这治病的良药就入不得口?”
她如今每日还得喝药,只是药材量减了些,药味也淡了许多,倒没有先前那般难以下咽,喝习惯了就与每日要吃饭一样自然,但卫湛每每都要喝那么两口,以此表达与她共苦之心。
但如今轮到他要喝药了,每日却得由她哄上许久。
卫湛肃着脸,乍一看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军情大事,谁能知道他满心在想如何能躲过喝药。
“快喝,我跟你说,我要不耐烦了。”
卫湛幽幽道:“你如今就嫌我烦了?世间女儿多薄幸啊。”
徐讷讷真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歪话能说,无奈之下也只能学他从前那样,先喝上一口,哄他道:“我都喝了,你怎么能不喝?你要是不喝,我就全喝了,总不能让军医煮的药白费。”
卫湛眉尖蹙起,伸手就把药碗端过来一饮而尽,只是眉头却是没松开,肃着脸训她:“是药三分毒你没听说过?我不喝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就知道我会心疼你,是不是?”
徐讷讷仰头凑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再探出舌尖将他唇边的药渍舔掉,眯着眼笑:“甜吗?”
卫湛:“……甜。”
“那不许不喝药,喝了药才有甜头。”徐讷讷收了碗,端出去寻军医,只剩卫湛一个人坐在营帐里,舌头抵着后槽牙,只觉满口都是甜津津的。
他表情温柔,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卫甲瞅着空进来,一看他表情就松了口气,忙呈上信道:“从卫都传来的。”
卫湛打开看了看,是卫王的信,命他仗打完了就赶紧回去,说是王后日日在念叨阿言。
他凉凉地将信纸揉成团丢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哪里仗打完了?这边周军压境,那边陈国还虎视眈眈,还得好些日子呢。”
下一张信纸上就是些正事了,比如说卫王宫中又有几个幕僚受不住走了,外祖孟家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拔出萝卜带出泥处理了一批朝臣,再有梁国竟有和亲之意,想以此向卫国求援。
梁国与卫国之间隔了一个陈国,先前的邦交并不亲密,但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怎么说也该同仇敌忾。卫湛冷笑一声,求援就求援,还得搭上他是怎么回事?
这张信纸又被揉了扔在一旁,最后一张信纸上,卫王写道:“孤就知晓你会扔了前两页,特在此页再提醒你一遍,快些将徐慎言送回卫宫,不然你就给孤去娶那位梁国王姬。”
信纸最后加盖了卫王的私章,卫湛斟酌了下,到底不好再揉,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信纸折了跟那两个纸团丢在一处,问卫甲:“那梁国王姬是怎么回事?”
这事在卫都朝上已经议过一遍,半数朝臣都是同意的,毕竟如今正逢诸国乱世,眼看周国势弱,龙椅上的幼帝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不好说,朝臣们也不免做一做统一诸国的梦。
这梦做了就不想醒,醒了就想着好好谋划一番,如今这世道,结盟是最为直接便宜之法。
卫甲早收到了从卫都暗线传来的消息,立马回道:“梁国是想将那位在周国为质的王姬送到卫国来,听说那位王姬貌美聪慧,出生时就被批有凤命。”
卫湛嗤笑一声:“既送去了周国为质,又如何能来卫国和亲?还有批有凤命这种私密事竟还能传出来?梁国也真是不讲究。”
卫甲嘿嘿笑:“都是传言,传言而已,哪晓得内里是真是假。不过若是赵太后准允,将那位梁国王姬放回去也不是不行。且看周国如何行事了。”
卫湛不以为意,但想着刚刚出门的徐讷讷,心里一突,连忙低声叮嘱:“这事你给我把嘴巴闭严实点,不许透出风声来。”
卫甲忙闭上嘴,以示自己绝对不乱说。
然而,越想捂住的秘密越是容易暴露。卫甲和卫湛说了一会话,程将军就求见,请卫湛去议事的大营帐里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周军驻地不是那么好接管的,总得防一手。
程将军催的急,卫湛随手将几个纸团往桌屉里一扫,料想徐讷讷作为军师应该也要去大营帐议事,暂时不会回来翻东西。
只是徐讷讷去军医那转了一圈,军医正在研究药材,苦着脸说自己还缺珍珠粉,最好是上好的东海大珍珠研磨而成的粉末。
徐讷讷一想,她正好有一颗,一直放在荷包内,只不过那荷包好像丢在了卫湛的营帐内,得回去找一找。
她折返回去卫湛的主帐,恰好和来传信的兵士错开,没来得及去大营帐。在床榻箱笼等处都翻了一遍,没找到荷包,她想起自己前几日伏在桌上读过书,便去翻桌屉,一打开便见两个纸团和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若在往常,她为了避嫌也不会翻卫湛的东西,只是不巧的是她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水打翻,水滴在那折起来的信纸上。怕将信纸弄坏,她赶紧将纸展开,平摊在桌面上吹。
幸好只是沾了两滴水,没污了字迹,但她匆匆一瞥就将信纸内容看了个大概。然后细一想,原书中确实有这么一段剧情,梁国有意与卫国结盟,特送名满天下的梁国王姬梁玥至卫都,以表结盟诚心。
原书里的卫湛野心勃勃,彼时正需要一个盟友,对于梁国的示好颇为满意,正待顺水推舟就娶了梁玥算了,但是赵世子对梁玥用情至深。卫湛心思一转,立马顺水推舟将梁玥带在身边,然后顺理成章在卫赵两方的战场上将梁玥作为条件,迫得赵世子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两座城池。
《诸国》作为一本权谋文,作者权谋写的不行,对于风花雪月、人间至爱倒有几分心得。这种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都能记载史册了。如果分为赵、卫两方来写,赵世子就是痴情男主人设,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可说是宅心仁厚,卫世子就是心思狡诈,心狠手辣,连个弱女子都能利用的反派男二人设。
由此可见,卫湛此人确实表里不一得很,心黑得都要滴墨了。
但此时徐讷讷偶然瞧见这封密信,倒没因卫王信中的威胁而生气,而是想起来,原书那段剧情可是至少在两年后啊。
如今这剧情是怎么回事?跟火箭一样的速度往前蹿。她忐忑不安地想,照这个速度,一年就可以走完全书的剧情了,两年后的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来着?
似乎是幼帝突染疫病,周王都戒严,赵太后送出密信给周讷,命她速速回周,彼时周讷不太想回,她已见到了自由,但是被属于周国皇帝才有的隐卫给强行带走了,只是在路上遭遇截杀,生死不明。
当然,书中的她没死,只是在外流亡了两年之后又回到了这个诸国大舞台,而中间两年全然空白,书中并没有写。
徐讷讷倒抽一口凉气,好不容易在权谋文里混出甜文一条生路,剧情这个杀千刀的捣什么乱!
作者有话要说: 卫湛:书里的我的心是黑的,那是因为里头装的全都是墨水。
谢谢北兮、绾绾还有昵称显示空白的几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
第六十五章
在大营帐和程将军以及几位下属议完事, 卫湛长舒一口气, 总算能和徐讷讷一起回卫王宫了。夏日天黑得晚, 这会夕阳还挂在对面山头, 他难得起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徐讷讷今日没去议事,他皱了下眉头,怎么回事?
他赶紧回了主帐, 一掀帘子就发现她正伏案写东西,夕阳金色的光顺着他掀开的帘子铺在她的脚下,像是铺上了一层地毯,指引着他走过去。
“在写什么?”他加重脚步声,免得吓到正专心的徐讷讷。
徐讷讷闻言头也没抬,只是用左手点了点旁边, 语气淡淡问:“那梁国王姬是怎么回事?”
趁着卫湛去议事了, 她特地找了卫甲来问,才知道这人居然做贼心虚,不许人向她透露这回事。
卫湛脚步一顿, 拖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 面不改色道:“我正要和你说呢,那梁国真是痴心妄想、癞□□想吃天鹅肉,居然肖想我。你放心, 我的全身上下,包括一根头发丝都是你的。”
徐讷讷终于抬头看他,颇觉一言难尽:“人家梁国王姬是上过《诸国美人谱》的,如今还是上头的第一美人。”
卫湛挑眉, 漫不经心地笑:“在我眼里,只有你是第一,不,你是唯一。”
“行了。”徐讷讷摆手,阻止他再说土味情话,“我听闻那梁国王姬目前应还在周国,不过有消息传来,赵国世子对她一见钟情,或许赵世子会想娶她。这事你查清楚,最好给君上写封信说一声。”
卫湛讶异,这事他都不知道,他的眼线暗桩可是遍布诸国,赵柯身边自然也有,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毕竟梁国王姬在周国为质,赵柯远在赵国,这两人何时见过?
不过他转而想到了《诸国美人谱》,梁国王姬能上美人谱,赵柯必然是见过的。既有第一美人的称号,那就证明梁国王姬极合赵柯眼缘。
想明白之后,他松了口气,颇为真心实意道:“他们挺般配的。”都让他挺讨厌的。
徐讷讷提醒:“还是要查实一下,梁国如今正寻盟友,若和赵国结盟,也是个强力对手。”
卫湛点了点头,又问:“听说我要娶梁国王姬,你方才是不是吃醋了?这样吧,不如你早些嫁了我,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这种求婚之语他已经在腹内说了多次,每回想瞅着空一鼓作气说出口时,却总是有种种顾虑,今日正好有梁国王姬这一事,让他像是开玩笑般说出了口。
但话一出口,他心就不争气地跳了起来,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
若是徐讷讷拒绝了该怎么办?不对,她凭什么拒绝,他整个人都是她的了,难道她还想走不成?但是凡事总有万一啊,要是徐讷讷还想着周国可怎么办?
他正满心惶然,就听徐讷讷道:“嫁给你只做世子夫人,我回去可就能继承皇位了。”
她故意用手撑着脸,看着卫湛的脸色明明灭灭,青黑一片,颇得趣味。
“你想都别想!”
徐讷讷隔着桌子摸摸他的头发顺毛给颗糖:“骗你的,我回不去啦,往后可能都得赖着你了。”
从地狱到人间不过如是,卫湛只觉在暑热里正好有一捧凉水兜头浇来,消去薄汗、洗净尘土,让他四肢八骸酣畅淋漓。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徐讷讷答应嫁给他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原先想的都是徐讷讷如果不答应该怎么办,却从未想过若她答应之后,这事该怎么做。
“那我们下个月就成亲好不好?”他琢磨着道,“我们立马启程回王都,再准备准备,下月底就能弄好成亲事宜。”
“你这是怕我跑了呀?”徐讷讷眉眼弯弯,心情靓丽,她喜欢卫湛,卫湛也喜欢她,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如今剧情如脱缰野马,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至少不留遗憾。
卫湛低头,忍不住笑开,过了会儿他站起身来弯下腰,隔着桌子亲吻徐讷讷,唇上温软,心里熨帖,就像泡在一池春水里,水波轻漾,软得他心都要化了。
夕阳落下山头,外边兵士嘈杂出声,凉风掀起门帘的一角,给热如熏笼的帐子里送了些凉意。
“先去吃饭吧。”良久,卫湛才离开,唇上布了一层水光,再看对面仰着头的徐讷讷,她还微微低喘,眼尾泛红,桃面樱唇,容颜姝丽无双。
这模样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卫湛暗戳戳地想,赵柯眼睛肯定瞎了。
“我想吃你下的面。”徐讷讷趴在桌上,神情慵懒地提了要求。
卫湛有一瞬间是想歪了的,回过神来就自我谴责了一番,转身去伙房准备煮面。
一身矜贵的王世子就算站在大铁锅前,沾染了满身茶米油盐的烟火气,那也如天上谪仙,仿佛在炼药普度众生。一瓢水浇了下锅,卫湛转头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伙头兵答:“世子,接下来要和面。”
“和面?”卫湛看着盆里的面团陷入沉思,不对,刚刚徐讷讷是真的生气了吧?不然的话,为何把他打发过来干这种事?
小姑娘生气也这么可爱,不就是和面嘛,就依她所言。
卫湛信心满满地开始折腾那一个面团,旁边的伙头兵看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给人使眼色,接收到眼神的小兵立马赶去主帐,向站在门外当门神的卫丙道:“大人,世子在伙房和面。”
卫丙见怪不怪,转身向营帐内说了一句:“徐先生,世子在和面。”
正专心致志想剧情的徐讷讷:?不就下碗面而已,还得让人来汇报每一个步骤?
她“哦”了一声,继续想,原书中卫湛在两年之后用梁玥逼退赵军,抢了周国两座城池,效果不错,但手段不甚光彩,引得诸国怨气横生,卫国信誉直转而下,在家国大义上不免输了赵国一乘。
若卫湛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乱世枭雄还好,可他前期因那张脸,树立的都是光风霁月、不与尔等一般见识的超然形象,突然做了这么一件颠覆形象的事,反噬也就格外大。
但是,卫湛为何要那般孤注一掷呢?
此刻徐讷讷就是在想这个关键剧情点,如果能避开“把和亲而来的未婚妻送到阵前逼退敌军”这种超毒手段,卫国之后应该不会陷入书中那种无法转圜的境地,卫湛也不会一黑到底、输给赵柯。
她想了许久,突然想起来,书中对前线战场着墨较多,让她也一时没想到别处去,但总是提过那么一两笔的。似乎在卫湛征战之时,远在卫都的卫王遭遇刺杀,卫王后受到了此事和孟家的双重刺激,疯病发作之后无人能安抚,自残垂死。
卫湛在战场后听得这一消息,不免受到刺激,行事便有些不管不顾起来,满心都是要早日回卫都,不耐烦赵柯的纠缠,干脆就使了这一毒计,原先只打算让赵军别再纠缠。让出两座城池却是赵柯自己的决定,而卫湛却因这一事名声急转直下。
世人都说他不孝不义,在卫王和卫王后性命垂危之时,还拿着未婚妻的性命胁迫赵国让出了两座城,当真是烂了心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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