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小母鸡,才那么大的一点儿,坐月子怎么着也要炖鸡汤喝吧,娘家也没有老母鸡,只能嫩生生的鸡拿来给女儿吃。
张向东杀了鸡,然后又用锅子煮,他哪里懂得炖鸡吃啊,一年吃不上一次,不会做,炖出来就那么一钵子。
“趁着热吃。”
马永红要下奶,先喝汤,喝了一口,咸的没法吃,她坐月子不能吃咸的,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了?”
“咸死了,你诚心的是不是?”
张向东就夹了鸡肉,给水里面洗了洗,“那就吃肉,汤我再去加水煮一煮。”
结果咬下去,那肉没熟。
好家伙,这吃什么吃了,马永红性子就是急,加上婆婆一直不来坐月子,不说是看孩子洗尿布了,人都不到家里来。
气的哭,委屈啊。
回家当天,婆婆就来家里把话挑明了,“我平时带着青青,青青还小,要是给你看孩子,看不过来了,我身体也不好,一闹腾,孩子一哭我就头疼。”
话放在这里,人家就是不给你看孩子,不给你坐月子,就是一个月的功夫,也不伺候。
慢慢饿啊,她长得是真好看,孩子皮肤白还细腻,又胖乎乎的,招人喜欢的很,性格也安静,不哭不闹的。
可是就是再乖巧的孩子,她也要吃奶啊,没有奶水吃,半夜里饿的哇哇哭,哭的马永红心里跟吃了烙铁一样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怎么能不委屈呢,孩子尿布堆了一盆了,鸡汤她到底是没喝上一口,下不了奶水,她是新媳妇,不敢对着婆婆说话,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犯傻。
只能对着张向东哭,张向东闷葫芦一个,有事儿就去干,能办的都办了,可是架不住家里没钱,也没东西啊。
想着给子喝点糖水,可是家里哪里有白糖啊,红糖都不见一点儿,坐月子最好的待遇就是喝点小米粥,再吃几根油条,顶好的待遇了,鸡蛋都没得吃。
“你妈整天抱着青青,分不出里外来,我不求她给我看孩子,可是坐月子帮我一把手,就一个月的功夫,也不给我支使。”
“青青自从她抱来了,就一直喝糖水,有事儿没事儿喝一碗糖水,就我们慢慢,一口喝不上,天天饿着肚子半夜里哭。”
张向东不说话,他是极为传统的一个人,别人怎么说我妈不好都行,可是自己不会说,自己也不承认。
你说你的,我就听着。
这俩人性格就不大合适,马永红就脾气急,“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妈怎么想的呢?慢慢才是亲孙女,她抱着的谁啊?”
马永红就不能想这个事情,以前她没孩子,婆婆怎么对着青青好,她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她又了慢慢,张家第一个孩子,有血缘的大孙女啊,比不上那个顾青青。
顾青青虽然是张老二家里养着的,但是跟张家没有一点儿的血缘关系,她是抱来的孩子,她亲生的爹妈不要女儿要儿子,因此要送孩子给人家。
恰好张向东的大姐张向南结婚多年了没孩子,才想着抱一个孩子来养着,结果张向南这人,特别爱干净,对着不是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亲近,也不愿意抱别人的孩子养着。
可是她亲妈张老二家里的不答应啊,一定要抱来,不然没有这么相巧的事儿了,她自己做主,替张向南养闺女了。
所以,论起来,顾青青是张向南的养女,理论上是张慢慢的表姐。
只不过在张老二家里的,张慢慢算是空气儿,甚至还不如空气儿呢,空气不花钱,张慢慢个死丫头就是赔钱货。
为着张慢慢不是儿子的事儿,张老二这个当公公的一个星期没睡好,遗憾不是儿子。
可是他们老两口整日里养着的,是别人家没有血缘的外孙女,放着正儿八经的孙女不管,这就是马永红最气不过的地方。
她坐月子不能碰凉水,尿布不能洗,让张向东洗,张向东不洗衣服,喊了张老二家的来。
这一位当婆婆的,不紧不慢的来了,看着那一盆子尿布,尖起来两根手指头,弯着腰拎起来干净的一个小角,看着一盆尿布好像是什么垃圾一样的。
立马又放下来了,然后慢慢的直起来腰,“这么脏,我不洗,受不了这个。”
“你们过日子,邋遢成这样。”
说完了,人家就真的走了,到底是没给动弹一下,扔在那里就走了。
马永红在那一刻,真的是恨毒了她了,什么婆婆不婆婆的,她算是看清楚了。
冷笑着看着张向东,“这就是你妈,你那个好妈啊。”
这是坐月子的时候,婆婆第二次到家里来,第一次是告诉她不给她坐月子,以后不能带孩子,第二次就是这一次了,马永红永远忘不了她尖着指头的样子,她一辈子忘不掉。
女人坐月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个女人用全身的精华孕育出来了一个生命,全部的营养供养了一个孩子,因此坐月子的时候虚弱,最需要人照顾,最需要营养,最脆弱的时候。
没有足够的营养,她会体寒体虚很多年。受凉了肚子会一直酸疼,阴天下雨腰部更是受不了。她不能下地只能在床上待着,需要有人帮助。
你当婆婆的舍不得东西,舍不得老母鸡红糖水,可是你帮我一下忙,帮我做个饭抱抱孩子,也帮帮你儿子,这是应情应份儿的事情。
马永红自己起来了,她自己到灶房里面烧水,一边生火一边哭。下面其实还不干净,可是孩子没尿布换了,就得有人干活。
她也怨自己的娘家妈,怎么就来那么一次,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不知道再来看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再留恋过往的岁月,也不忧患难能把握的未来,能够感受此时此地的幸福,既满足之事。比如,我和你们。
第4章 大姨
土堆砌的大灶台,上面一口大铁锅,她就坐在蒲团上引火,烟熏火燎的。
老奶了看着冒烟,知道有人,“大东家的,我给你烧水,一会儿顺手就洗了。”
老奶在街上坐着,听张老二家的在街上跟人家嫌弃儿媳妇懒,她气不过,就来了。
马永红也是实在不行,但是老奶年纪这么大了,她不能让人洗尿布不是,“您烧水,烧好了喊我,我洗。”
一会儿水好了,马永红做事情特别利索了,端着盆子,拿着鞋刷子,铺下来身子干,没几下就好了,“老奶,您帮我晾上。”
屋子里面孩子苦,饿了,吃两口奶,奶水就没了,孩子还一直吃,她疼得很。
就拿着温水给孩子喝,老奶在一边看着,她喜欢孩子,这是自己的重孙女,天天来看。
对着顾青青,很分的出来里外了,平时不带问一句的,“这孩子有福。”
白胖白胖的,这皮肤白的奶皮子一样的,跟张向东一样,随爸爸了,小鼻子小嘴巴,大眼睛就跟黑葡萄一样的,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
马永红苦笑,“哪里来的福气,吃都吃不饱,每晚上饿的哭。”
老奶给慢慢擦了擦嘴,那孩子眼睛看着她,慢慢的就笑了,老奶也眯着眼睛笑,逗她呢。
“一会等着吃了晚饭,我带着慢慢借奶吃去。”
街上邻居张大星老婆也生了不久,奶水多得很。
马永红一下子就愣住了,“人家愿意吗?”
“愿意不愿意的,邻里邻居的,不能给孩子饿着了,今晚不能再饿着孩子了。”
马永红就咬着牙点点头,晚上吃顿饱的,半夜里孩子就不能饿的一直哭。
张向东抱着孩子,老奶手里面提着一兜子鸡蛋,到了张大星家里,这是张大东家里的第二次见慢慢。
刚出生的时候来看过,不睁眼。
现在看着孩子才几天的功夫,红皮肤慢慢的就淡了,白嫩嫩的,五官也好似水墨画一样的,舒展开来了。
张大星家里的一边喂奶,说话做事特别朴实,“来就来了,不就几口奶,反正我家里儿子也吃不了,给慢慢吃点就是了,不用拿鸡蛋来。”
老奶就一个劲笑,老太太牙都没几个了,嘴皮子跟瘪下来的气球一样的,抻着脖子看慢慢,觉得孩子终于吃饱了一顿了。
“娃娃吃的奶,妈妈变的血,鸡蛋拿着,好好补补才行,不然你身体怎么吃得消。”
农村里,见着鸡蛋很容易,可是到了口里的没几个,能卖的都卖了,留在家里的,都是给病人吃的,或者是用着人情往来提前攒下来的。
回去了张向东抱着孩子,没有路灯,他家里也没有手电筒,一米八多的瘦高男人,月光下面影子拉着那么长,像是一座大山一般的。
孩子睡着了,香得很,半夜里不哭不闹,小两口睡了一个好觉,等着张大山起来的时候,看着孩子早就醒了,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听见他起来了,眼神就聚焦过来了。
胖胳膊胖腿一个机灵,好似是打招呼一样的,张向东心想,这孩子还不懂人事呢,哪里来的招呼人呢。
他一早一晚的,都得去那两亩地里面刨食吃,分家没多久,家里粮食就没了,就指望收成好,多卖点粮食换钱花。
庄户人家哪里有钱呢?
每年交了公粮,结余的自己吃,剩下来的便宜着卖了,换不来几个钱,可是心里面满足得很,人也单纯的很,吃饱了就行,偶尔吃个肉,乐上许多天。
张慢慢眨着眼睛,她昨晚上没饿肚子,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可是这里她觉得亲切得很,自己似乎就应该在这里。
前些日子,她脑袋里面混沌的很,又时常饥肠辘辘,肌体难熬,今早上吃饱喝足,顿时清醒许多。
打量着这一间屋子,似曾相识,好似梦里面见过一般的。
“红啊,红--”
有人站在院子里面喊,马永红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大姐,你来了啊。”
慢慢眯着眼睛,看着推门进来的人,高高瘦瘦的,一看就是极为能干的人,见了人就带着笑,手里面挎着一个大筐子,里面是一筐子的小米。脸色黄黄的,看着人是吃了很多苦的,所以显得年纪比实际年龄还要大。
“大姐,你怎么来的啊?”
“我走着来的,给你带了小米来,你坐月子离不开这个。”
慢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里面热辣辣的。
马永红心里面热乎乎的,这也就是亲姐姐了,不然谁能想着给小米呢,一给还是这么多,够她吃一个月子的了。
大姨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了这里来,她嫁去的村子粮食多,因为地好,所以收成好白面多。
那时候的农村结婚,嫁女儿就是先看看嫁过去的村子地好不好种,是不是全是山,地平坦又肥沃,最好是小麦大丰收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大姨当初结婚,家里就是看中了大姨夫村子好,以后女儿能吃得上白面。
大姨又是一等一的善心人,对着家里人,只要是亲戚的,你缺点什么问她要,她有的都给你,都能想着你。
当初马永红刚分家,家里没有粮食吃,大姨知道了,就是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推着小车来给送粮食,一袋子玉米,半袋子小麦粉。
慢慢见大姨放下来东西过来看她,眼睛就弯起来了,对着大姨笑,从褥子里面伸出来手,她对大姨很亲近,天然上面的亲近。
大姨抱了一会儿,便闲不住了,看着盆子里面有尿布,她真的是不愁干活的人,顺手就给洗了,家里也给打扫了。
然后又拿出来一小袋子小米,“红啊,我都来了,去慢慢奶奶那里打个招呼去。”
张大向东家跟张老二家里隔得不远,三四十米,但是错开了一条街,东村一条南北大街,张向东家在大街东边,张老二在大街西边。
第5章 孟婆汤
但凡是娘家人来了的,都得去看看亲家。
马永红不是小气的人,大节上的事儿,她从来是过得去,“去吧,坐坐回来就是了。”
大姨的心眼,她是真的好,对着人掏心掏肺的好。就连张老二家里的,对着大姨也说不出来一点不是来。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了没?”
张老二家里的给孩子吃饭呢,大姨看了一眼,煮的面条,里面有个荷包蛋。
大姨不想这些东西,“来看看,一会儿就走了,吃过了来的。”
闲话了几句,说说收成,就那么一回事儿,大姨就要走,她没吃饭,走的时候才四点钟,她是回家吃的。
早先马永红刚结婚的时候,大姨来看妹妹,到了马永红婆婆家里来,从来都是帮着老太太给洗衣服,打扫卫生的,没有什么不干的。
可是你对着我妹妹这样,她就把那荷包蛋看在眼里面了,你养孩子养的好啊,天天给吃鸡蛋。
回去也没跟马永红说,只说是要走,马永红不让,“姐,你吃了走,吃了走。”
大姨就不吃,她不在妹妹家里吃饭,多吃一口少一口,“我家里吃过了来的,吃的多。”
马永红就起来拉她,“都消化了,你来回一上午,一会就饿了,再吃点。”
大姨怎么就是不吃,你拉着我衣服我也不吃,最后就是拿着空筐子,“你尽管喝,我今年又种了不少,过两天我再来给你送。”
马永红就生气啊,知道她脾气,“你就固执,固执死吧。你在妹妹家里吃顿饭,你能怎么样呢?”
说了也是白说,慢慢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是生而知之,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虽然不会说,不会动,但是她静静注视着的眼神,好像是都理解一般的。
恐怕就连慢慢自己都不知道,跟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天底下孩子那么多,都有个开窍的说法。
有的孩子开窍晚,多大岁数了都不通人窍,八九岁了才记事儿,之前活的浑浑噩噩就跟长身体一般的。有的孩子开窍早,两三岁就聪明绝顶,什么事儿都清楚,什么技巧都开始学了。
然而还有的孩子,似乎是生下来就带着前世模糊记忆一般的,喝了假冒伪劣的孟婆汤,该忘记的东西七零八碎的还在脑子里面,时不时的似曾相识,然而根子却忘得一干二净。
人大概就是死了,埋了。
然后喝一碗孟婆汤,把所有消除掉,成了小傻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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