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唇边的笑容凝滞了,他有些慌张的看向四周,四周树影婆娑,除了树叶声再没有别的声音。莲曳上前:“宰相在等什么呢?可是等你安排的人来救你?”
“你!”宰相突然感觉不妙,莲曳挑眉:“他们已经下去陪您家公子了。”
“你们,好啊,”宰相不气反笑:“你们好算计啊。”
“好奸贼!还不快束手就擒,”皇上怒拔出莲曳腰间剑,直逼宰相:“今天总算叫朕看见你本来面目!”说着,就要刺向他。
宰相眼神几变,突然狂笑起来:“你以为杀了我事情就完了吗!好皇上!告诉你,还早着呢!你以为你皇位坐的很稳吗?还早呢!”
“还早呢!”他愈笑愈狂:“可惜我等不到看你倒的一天了!”说着,趁着不注意,他一下子跳下湖来,邱迟来不及拉住他,只扯断了他衣角。
惊魂未定。
耶溪一下子抱住莲曳,眼睛里面全是泪花:“你做什么!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出事,”莲曳低头:“只是我没有想绑到他把你也绑来了。”
“莲爱卿,现在可以跟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吗?”皇上仍然是一脸怒意,他本来以为是文夫人喊他出去,他还以为她终于能原谅自己,结果却是莲曳的计谋,让看看见这么个事情。
“皇上息怒,”文夫人淡淡开口:“是臣女的计谋,和莲曳无关。皇上不辨忠奸已经,连臣女都看不下去了。”
皇上一下子愣住,文夫人拉过耶溪:“走,我们归家,你那个相公,连你人都护不住,算什么东西,我们回去,耶溪。”
“娘!”耶溪刚想挣扎,突然看见文夫人眼角滑落的泪痕,明白了什么,她乖巧的跟着文夫人走了,门口的侍卫全部是皇上和莲曳的人,把她们送回了家。
回到家,文太傅披着厚袍,在门口倚门而望,他看见文夫人回来,张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却迟迟说不出,最后避开文夫人眼神看向耶溪:“回来了?”
“嗯,外祖父。”耶溪笑着进门:“您老怎么还在等?风大当心着凉。”
“我…”文太傅叹口气:“回来就好,看见皇上了吗?”虽然是问耶溪眼睛却一直看向文夫人,文夫人冷笑一声:“安康的很!”说着进门,再无一言。
耶溪叹口气,跟着母亲回到房间,她好久没有和母亲一起睡了,有些不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许是吵到了文夫人,文夫人一下子把耶溪小脑袋按到自己怀里,温热气息扑在她耳边,声音却是冷冷的:“还不睡觉!怎么,现在没了莲曳,睡觉都睡不成了?”
“我…”耶溪红了脸。
“你听着,”文夫人轻轻抱着她,抱了一下就放开了:“没有人能陪着你一辈子,你得习惯一个人入眠。”
耶溪眼神暗淡下去,她再抬眼看文夫人,文夫人已经安详入睡,耶溪心里一酸,文夫人守了她十六年,小时候天天拥她入睡,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独眠。
怨的了谁呢?
第80章 良贱悬殊美眷多磨
耶溪被文夫人扣在了府里扣了三天, 才被莲曳解回家, 回家之前, 莲状元郎跪着被文夫人教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灰头土脸的出来。文烟和耶溪打趣,说他像小媳妇遇见了恶婆婆。
不管怎么样, 压在耶溪和莲曳心底的巨石是放下来了。
宰相死了。
宰相身死,他的罪状也一桩桩的被披露出来,他的宅子被深深挖了一遍,发现了许多尸体, 都是穿着官袍锦绣,甚至在他的房间,发现了一个骨灰盒。什么写着莲曳祖母的名字。
莲曳把祖母的骨灰和祖父的尸骸收在了一起,在出尘的墓旁边合葬了。皇上亲自写了铭来追悼他们。
一时间, 宰相党羽人人自危,宰相一倒, 人们才发现那个朝堂之上处处待人和善忠君爱民的宰相,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表面待人和善,实则口蜜腹剑, 有反对他的他都等着他们落魄然后一举弄死,尸骨埋在府里地下镇宅。
宰相走了, 他的孽得有人来还。
他的女儿孙女,卖为官娼不得被赎,他的儿孙, 发配边疆。他的党羽,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尚书。
皇上是派莲曳去抄家的。
王府庭院里面摆放着大箱小箱的东西,红的刺人眼,那是王尚书花心思给王招娣准备的嫁妆,虽然不是正房,但是也不能失了礼节啊,万一莲曳怪罪下来,还怎么攀上邱公公?
王招娣不知道外面变故,只被关在房中,闷闷的坐着绣丝帕,上面绣着一个鸳鸯,握着软草,耷拉着头。
丫鬟端着白粥进来,看着鸳鸯笑:“小姐,怎么现在才绣鸳鸯啊?只是只有一个不吉利,我看您得再绣一个。成双成对啊。”
“梧桐半死清霜后…这鸳鸯还没有白天呢…就失伴飞了。”王招娣叹口气:“粥放那里吧,我等下吃。你帮我拿那个绣鞋来,上面的花没有绣好,我改一下线。”
“是。”丫鬟乖乖的把鞋子拿来,他低声开口:“小姐,我这几天到处打听了,莲曳…大人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少年才俊,多少人想嫁都嫁不得的…现在鹤官相公是断然不能娶你了…你不如就安心的嫁给莲曳相公吧…”
王招娣手中针一歪,扎到指尖,她皱眉,揉开红梅淡淡:“安心?你替我安?”
丫鬟把绣鞋递给她,王招娣握着柔软的绒,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见鹤官,鹤官也是穿着绣鞋呢,点翠满头红锦相衬,鲜红的嫁衣女帔,露出粉红的小绣鞋。他是台上那个善良又颇为任性的大家小姐。
他一开口,整个世界都静了,只听见他的念白悠长。
“鸳鸯要五色,彩羽透清波。莫绣鞋尖处,提防走路磨。
配影须加画,衬个红莲花。莲心用金线,莲瓣用硃砂。”
她第一次被人间风华打动,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她盯的久了,鹤官似乎注意到了她,对着她一笑,笑容之间,她在台下红了脸。
偷偷跑去看鹤官的戏,是她灰暗世界中的唯一乐趣,她变卖了她所有值钱东西,只为了去凑钱给他买头面办置戏服。只为了能包上一个厢看他唱戏。
看了几十场,他终于答应给她唱一段。她拘谨的到了戏楼上面,第一次看见没有扮上的他,他穿着有些发黄的素衣,半卧在美人榻上,眯着眼睛含着烟杆头吞云吐雾。醉意酡红,眼神却清明无比。
她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鹤官笑,把她赶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倚着门槛:“小丫头,好好家待着,没事别出来听戏,听多了魔怔了不好。”
她只想说,她可能已经魔怔了。
“小姐!你魔怔了?”小丫鬟看她呆在那里,小心翼翼试探她:“您别伤心过度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咱往好地方想嘛。”
“闭嘴,”王招娣把针线收起来:“鞋子放回去,我不想绣了。”
“哦,”小丫头撇撇嘴走了,她刚刚走,就听见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闯进来了后院,她匆匆出去看,回来的时候白着脸。一下子崴倒在门口,她哭着开口:“不好了小姐!小姐!咱们府,被围起来了!”
“什么!”王招娣十分震惊:“怎么可能?出了什么事?”
“禁卫军!是禁卫军!”小丫鬟脸色苍白:“小姐看!他们的衣裳!”
“是啊…爹爹出事了?”王招娣心里复杂,小丫头跑了:“小姐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话音未落,有绣袍肃整的锦衣侍卫进来,直接架走了王招娣。
王招娣被架到前院,被人压着跪下。她看向旁边,大夫人和大姐都哭的不能自已,她弱弱的开口:“娘…怎么了?”
大夫人看见她,厌恶的啐一口:“滚!丧气东西!都是你带来了祸害!现在把老爷整死了!家整完了,你满意了吧!丧门星!”
王招娣低头,红了眼圈,大姐冷笑:“你别这样假惺惺的装腔作势!我看着烦!咱们家倒了你也别想好!你听着!咱们一个都跑不了!你就等着被卖到青楼做官妓吧!”说着她也哭了,俯在大夫人怀里:“娘!您赶紧想办法!我不想去那地方!”
“放心放心,娘不会看着你进火坑的。”大夫人宽慰:“你舅舅会帮咱们的。”
一个紫袍男子,面色苍白眉眼阴鸷,在一众禁卫军的拥簇下进了院子,扫一眼中日,王招娣感觉她像被毒蛇缠住了,打了个寒颤。
“邱公公。”一个禁卫军拉过一把太师椅,紫袍男子坐了,哼一声:“人都带来了?”
“是,名册在此,请大公公过目。”
邱公公不紧不慢的打开名册,眯起眼睛:“胡月琴…”
大夫人昂首不动,一个禁卫军上前就是一个巴掌,打的大夫人一个踉跄呆住了,反应过来她叫起来:“你做什么?我可是二品诰命!你敢打我!我告诉我舅舅你逃不了!”
“哦?”邱公公笑:“你舅舅哪一位啊?”
“当朝宰相!”大夫人咬牙:“还不赶紧松绑了!”
“宰相啊!那还真是大官呢。”邱公公喝口茶:“只可惜啊,昨天夜里,就走了呢,今天你那个相公,也陪着他去了,真是宰相的一条忠犬,死也要随主人而且,啧。忠义可嘉啊。”
“你!怎么可能!”大夫人瞪大眼睛,大姐不敢置信,破口大骂邱公公:“你胡说八道!我爹爹怎么可能走了!”
咕噜,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砸下来,大小姐尖叫一声,昏过去了。
“胡月琴…”邱公公又喊了一遍,胡月琴抱着女儿咬牙:“本诰命…在呢?”
禁卫军一把扯掉她头上珠翠,给她戴上枷锁,大夫人身上的绫罗也被扯去,狼狈的跪在地上。邱公公懒洋洋开口:“打盆水给这个人看看,让她看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人。”
“是。”
王招娣看着大夫人绝望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心里哀叹一声,很快,名字就喊到了她,她低声应了,邱公公眯起眼睛看她一眼:“起来讲话。”
“是,”王招娣乖巧的站起来,邱公公上下打量她一下:“你就是我那个儿子要过门的妾?”
王招娣犹豫着不敢开口,丫鬟急了摇她手,她含糊不清的开口:“是。”
邱公公冷笑:“可你现在是贱籍了。”
王招娣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王家彻底的倒了,她最后的仅剩的身份也没有了。
“做妾,也要看有没有资格嘛。”邱公公笑。
“招娣不敢痴心妄想。”
“是就好。”邱公公懒洋洋的继续点着名字,全部点完之后,男丁全部被带走,发配充军,女眷们,除了丫鬟被打发走,夫人小姐全部被压到了官办花楼。
王招娣有些不习惯别人放肆的打量,她甚至还有些开心,她也是贱籍了,和他一样。虽然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一样的,也好。
“怎么,高兴起来了?”大小姐冷笑:“果然是个贱人,看见男人就高兴!你看看,你给别人当妾都没有人要!你就是个biao子命!”
王招娣笑容淡去不说话,一个醉醺醺的男子下来,看到王招娣眼睛一亮,上前就是搂住,王招娣挣扎不开,大小姐嘲笑两声跑了。
“你放手!”
“刚来的?还放不开嘛…没事,哥哥疼你…”
王招娣闻着酒气欲吐,突然感觉眼前人被人猛的扯出去了,她跌坐在地上,就看见了刚刚的禁卫军,上前推开了男人。
“你们…”
音话未落,王招娣就被架走了,门口一顶小轿子,她稀里糊涂被人抬上了轿子。
颠簸了许久,她下了车,发现是一处僻静小院子,她被几个侍女打扮的人拖着去洗澡,换上了衣裳,她看着心惊,她换上的,是婚服。
自己要成亲?和谁?
王招娣百思不得其解,愁苦的坐在房间里面,拧着衣袖等。
等了许久终于有声音了,却是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去你大爷的莲曳!老子说了老子不娶老婆!你娶你的妾去!老子不稀罕!不用你从青楼找回来一个贱人!补偿我一个丑八怪!”
“你赶紧回去娶小老婆!你放开我!老子不讨老婆!老子不稀罕!谁要你乱点鸳鸯谱!”
气急败坏的声音熟悉依旧,王招娣心跳的厉害。
“行,有骨气,不娶是吧?”另一个清朗声音传来。
“不娶!你回去娶你小老婆去!我不要你假惺惺再给我送别人!”
“好。”
王招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揭开盖头走出去,一双纤细的手按住她,声音轻柔:“别动,放心。”
“耶溪…三小姐!夫人!”王招娣听出来是她。
“嗯,”耶溪笑眯眯:“别急嘛,好事多磨,莲曳就像磨磨鹤官。”
“哦…”
门口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鹤官发火:“靠!我还等着喝你娶小老婆的酒呢!你不是答应半个月娶她的吗?”
“你不知道吗?现在她是贱籍了,这良贱不同,如何成配?”
“艹!行!你狠!为了你老婆把她逼成贱籍…”
“那是他们家的孽…”
“滚!”
“呵。”
王招娣心跳的越来越快,她又想又害怕见到他,正心烦意乱,门一下子被打开了,鹤官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一把掀翻了桌子:“老子死也不成亲!”
王招娣忍不住了,把红盖头一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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