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声音依旧清朗,耶溪差点没落下泪来,她拼命想开口说话,奈何邱迟又点了她哑穴,她呜呜咽咽半天不能说话,也冷静了下来。
莲曳这几天一直在忙,忙什么也没有跟她说清楚,耶溪只隐隐约约感觉他要下手,毕竟他和王尚书半个月的约定还在那里,他的性格,说到做到。
王尚书是宰相的人,耶溪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擒贼先擒王,莲曳可能想要一锅端了他们。
“三小姐是明白了什么?”胡明是笑微微:“你夫君为了扳倒我胡家,也是煞费苦心呢,可惜了,现在你在我手上,只怕他那些部署计划,都要变成笑话了吧。”
“接下来,就看看你那夫君高明的手段吧。”
笙箫齐响,歌舞台前,几个女娇娃翩然而至,莺歌声声如天籁,耶溪只看见她们脸上映着胭脂色,蹁跹间衣裳飞舞如明月。
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白裳袅落,清歌一啭,幽艳生香。
“莫愁湖上,学金粉南朝模样,莺癫燕狂,关甚兴亡。”
“深画眉,不把红楼闭。长板桥头,垂杨细,丝丝牵惹,游人骑。将筝弦系紧,把笙囊巧制。”他水袖轻抖,抖落月光如水,歌声和着水色,直透到每个人的心中。
鹤官…
耶溪发现他是鹤官,越发焦急起来。
“这位是…”
“京城名伶,鹤官。”莲曳不经意的开口:“虽说花旦出身,可是昆曲的底子好,宰相姑且听之吧。”
“好啊,现在唱京剧的,很少有昆曲的底子了。”宰相满眼的赞赏:“可能唱《思凡》?”
“宰相恕罪,”鹤官僵硬的行礼:“鹤官腿脚不便,实在唱不了《思凡》。”
“前些日子,鹤官被一桩案子纠缠,”莲曳漫不经心:“受了些罪挨了重刑,大人想必也听说了吧。这良贱不同,不能强求。”
“那是自然,法度不可乱,伦常不可转。”宰相怜悯的看向鹤官:“好好唱戏,什么事都没有。”
鹤官身子一顿,深深的低下了头。他轻抖三下收回水袖,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没有人相信,他比任何人都安分守己。他只是想回应一份真挚的感情,仅此而已。
“说起来这良贱不同,莲曳有一事不明。”莲曳笑,艳如桃花:“莲曳当年也是一名贱籍,命如草芥身归下尘,蒙恩才得脱离贱籍。这中间,多亏了宰相相助啊。”
耶溪想起来,当年把莲曳改过来,文太傅也四处找人,差点被人弹劾,好像还是宰相出面,才摆平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莲公子有何事不明?”
“是这样的,莲曳自从出离苦海,一直想念先父,只是一事不解,莲曳遍翻了京城花楼名单,未曾有先父姓名登基在册,”莲曳眼神渐渐冷下来:“但凡京城有名的花楼公子,都是官府有花册记名,莲曳先父虽是不堪,但当年也是风流蕴藉京城人物,为何找不到他名册?”
“这…老朽怎么知道?”宰相微微一笑:“这就是莲公子问错人了啊,你应该去主事官府,为何问到老夫这里啊。”
“莲曳只是疑心有人把他的存在抹去了而已,”莲曳笑:“还有一事,敢问宰相。”
“请问。”
“先父当年,也积攒下了不少财宝,最负盛名的就是谢九郎的《八美图》,”莲曳笑:“只是这些东西,家母分文不得,先父逝后全部不翼而飞,这宰相知道为什么吗?”
“我如何知道?”
“下官上次在贵府暖阁,倒是看见了那幅画呢。”
“可能是谁偷去了卖,辗转到了老夫这里,怎么,莲公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吧。”
“这样啊,”莲曳一笑,敬了宰相一杯酒:“那宰相暖阁下面的尸骸,怎么讲?”
一刹那,笙箫齐停,宰相笑容一愣:“莲公子在说什么?”
“大人不必装不省,”莲曳笑:“我相信大人最是心知肚明不是吗?”
宰相笑着放下酒杯,语气沉下来:“你说那件事啊,莲公子都知道了?”
“宰相做事滴水不漏,莲曳佩服。”
“滴水不漏,不也是让莲公子发现了吗?”宰相笑:“莲公子今日,在怎么个偏僻的地方招待老夫,就是想问这个事情?那莲公子就直说了嘛,干嘛这么委婉的问半天,莲公子,莫不是在拖延时间?”
莲曳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手中酒杯,哐当一下,酒杯摔落在地,宰相笑的爽朗。
“小娃娃,这招太老套了,老夫不中你的计啊,”宰相怜悯的看向他:“想给老夫下药,最终药倒的是你自己啊。”
“老奸巨猾,说的就是宰相这样的吧。”
宰相一把捏住他下巴笑:“是啊,你父亲穷极一生都没有斗的过我,你才断奶几年?可惜啊,你爹爹就指望你出来替他报仇,啧,还是得折在我手上。”
耶溪呼吸一滞,焦急的看着四周,四周一片寂静,莲曳狠狠的咳嗦两声,哇的一下子吐出来一大口黑血,耶溪心如刀割,狠狠的瞪向胡明是,胡明是微笑的看向她:“三小姐,看来要守活寡了呢。”
“滚…”耶溪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胡明是笑容加深:“可惜了三小姐如花美眷啊,要是三小姐不嫌弃,胡某就登门,迎娶三小姐怎么样?”
“滚!”耶溪咳嗽出声,浑身发抖。胡明是笑容淡下去:“只是要委屈三小姐,毕竟胡某已经定亲了啊,不过三小姐已经嫁过人了,应该不会介意名分吧,就算是做胡某的妾,胡某也不会亏待三小姐的。”
耶溪气的心头发痛,她看见莲曳难受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宰相笑容依旧宽厚。她想挣扎却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向莲曳,莲曳看不见她。
“莲公子还在等什么吗?”宰相开口:“是等石大人?”
话音未落,两个黑衣人绑着一个男子出来,逼着他跪下,正是石昆山,石昆山狼狈不堪看向莲曳,莲曳闭上眼,满是绝望。
“莲公子在这宅子周围遍布的侍卫,都已经被撤掉了,”宰相笑:“知道是谁干的吗?”
莲曳直直的看向他,他喟叹一声:“是贵府的邱迟邱大人啊,他掌握着贵府的侍卫上下,谁知道,他早就到我这边来了呢?”
耶溪愣愣的看向邱迟,邱迟依旧面无表情,耶溪咬牙,狠狠的撞向旁边柱子,邱迟一下子扶住她,耶溪满是恨意的看向他,突然感觉手中一阵搔痒,她愣住了,看向邱迟。
邱迟迅速的往她口里,扔进去一个小小的药丸。
耶溪愣住了,突然发现自己渐渐恢复了力气,她正要动,被邱迟暗中按住,他低声开口:“不要怕。”
第79章 针锋相对勾心斗角
莲曳咳的更加厉害, 宰相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怜悯:“我早就知道你会查清楚真相, 我一直在等你呢, 想不到你怎么沉不住气,真是令人失望啊。”
“你…”莲曳惨叫一声,他手被宰相踩住, 耶溪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他的疼。
“知道我为什么放任你成长吗?”
莲曳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宰相开口:“因为我比较喜欢,把一个人捧的高高的,然后狠狠的摔下来, 摔成粉末罢了。”
“你何苦…”
“你爹爹当年,多少次想爬出来,就是被我摔回去了,”宰相笑:“很难受吗?放心, 你很快就要解脱了。”
莲曳低声咳嗽,声音渐渐微弱:“为什么?”
“啊?”
“为什么…”莲曳眼神涣散下去:“我祖父…父亲。”
宰相笑眯眯:“看你快死了的份上, 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吧。你祖父确实是我动的手, 可我只是设计了一个开头, 剩下的,都是别人帮我的, 别这样看我,那时候满朝文武, 哪个不恨你那个清廉的祖父?哪个不觊觎你那个倾国倾城的祖母?”
“你祖母当年,可真是绝色啊。”宰相叹口气:“多少人想娶她,都被拒绝了, 你祖父一个穷秀才,就因为下雨天遇见她,送了她一把伞,就博得美人芳心,两个人成了眷属,还真是好笑,真以为他们是许仙和白娘子呢?”
“我当年,想尽千方百计讨她喜欢,她都没有笑过。”宰相笑容淡去:“害的我沦为京城笑柄多年,这笔帐总得算在苏秦仪头上。”
莲曳低低一笑,眼神愈加涣散。
“你们家不是清高吗?我倒要看看,这清高被玷污是个什么样子。”宰相摸上莲曳的脸:“你那个爹爹,不过如此,伺候人倒是天生的好,啧,和你那个母亲,并称京城双艳啊…”
“他们走到了一起,京城都为之倾倒呢…”宰相笑的眯起眼睛:“你想想,这夫妻绝色共同侍人,还真是人间难得艳福啊,老夫也想试试看…”
莲曳眼睛涨红,却无可奈何,未几,他艰难开口:“还有,你夺走了我父亲的玉佩,给了地痞流氓单轻舟…让他去和文太傅相认…文太傅认错了人,把女儿嫁给他…你好算计!”
“嗯。”宰相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错。”
“还有,”莲曳轻笑:“两次火灾,和火后的谣言,想必也是宰相的大手笔吧。”
“是,”宰相点头:“莲公子早就知道了,这下子可以放心的走了吧。”
“可以了,”莲曳轻轻一笑,缓缓的站起身来,擦起嘴角的鲜血,没擦干净,他舔了舔嘴边的血丝,笑容妖异起来:“这下莲曳明白了,多谢宰相了。”
“你!还没有死…”宰相突然发现不对劲,瞪大了眼睛,莲曳一步一步逼近他,他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地了,长发散落如姑射仙子,又似幽冥鬼魅:“宰相大人说笑了,莲曳岂敢轻易走了?”
“刚才的酒…”
“百年难得的雪山融,莲曳怎么舍得放些东西糟蹋了?”莲曳笑:“不过莲曳以前是唱戏的,学些东西演给宰相看罢了。”
“还是小瞧了你啊,”宰相眼神一冷啧啧感叹:“不过也来不及了吧,这周围已经安排上了老夫的人了,今晚,怕是你好石大人都得留在这里,明天京城都会传言,天降神火,烧污灭祟啊。”
莲曳笑容不减,眼神冷下来,仿佛看蝼蚁一般的看向宰相,宰相心里一惊,正想开口,突然被一声极怒的声音喊住了。
“是吗!”一个消瘦的身影从暗中走出来,耶溪心里一喜,不是别人,正是皇上,他面色阴沉的看向宰相,胸口起伏不定,似是愤怒至极。
“宰相好算计啊!朕今天可是把十几年没有看过的戏统统看了一遍!”
“皇上!”宰相愣这那里,皇上面色铁青,眼底燃烧着怒火,他旁边站着文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皇上着急上前,不小心一个踉跄要栽倒,文夫人一下子扶住他。
皇上低骂一声自己,紧紧攥着文夫人的手,文夫人面色复杂,没有挣脱,皇上上台来,宰相面色几变,最终露出微笑:“微臣见过圣上。”
“你还在装?”皇上气的直摇头:“你骗过了先皇,现在又骗了我十几年,怎么,到死你也要骗下去吗,你老老实实的招认了!”
“臣招认的还不够彻底吗?”宰相笑:“皇上刚才难道没有听见吗?”
“你…”皇上想动手,莲曳从善如流的抽出戏子下面的剑,剑光如华直逼宰相咽喉。
“等等啊,”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莲曳抬眼看去愣住了,一艘停在湖面的游船慢慢游来,耶溪被绑住了,邱迟拿剑直指着她咽喉,胡明是笑的得意:“人都来齐了。”
莲曳手中剑一顿,文夫人叫一声,差点没有跌倒,她咬牙:“莲曳!怎么回事!你说好的,耶溪不会有事!她为什么在这里!你说啊!”
莲曳面色苍白,邱迟剑花一挽,割下耶溪一节袖子,胡明是拿在手上一扔,它顺着水面悠悠晃晃游到了台边,莲曳颤抖着拾起它,宰相笑:“一命换一命,皇上快决断吧。”
皇上气的嘴唇发抖,话都说不出口,耶溪眼神一闪,她摸不清什么情况,她偷偷看向旁边的邱迟,发现邱迟也在悄悄的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想到宰相老奸巨猾,断然不可能只带着胡明是来,一定在别的地方安排有暗卫守护,邱迟若是假背叛,因为皇上在场,必然要铲除了所有隐患才能安心把宰相父子拿下,想到这里,她也沉住了气,装做了害怕的样子。
邱迟对她透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手中剑更加逼近耶溪,莲曳眼神更加焦急,耶溪慌的差点落下泪来,莲曳抿着嘴,慢慢的放了宰相,胡明是一笑,拿过邱迟手中的剑。
“放了我爹爹。”胡明是冷笑,他在外面埋伏了兵马,还有出逃的马车,早就预料到会出事。还好他们留了一手。
莲曳手一松,放了宰相,文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胡明是:“赶紧…放了我女儿!”
“放,放,马上就放。”胡明是也在等什么似的,他笑眯眯的拿着剑不动,文夫人急的要命,突然一声巨响,一朵烟火绽放在黑夜中,点点星星落入水中,扰动了湖水平静。
“好好好,来了来了!”胡明是狂笑,宰相也微微一笑,胡明是眯起眼睛,手中用力,那剑就要刺向耶溪。
耶溪闭上眼睛,突然感觉有人尖叫一声,滚烫的东西溅了她一脸,她睁开眼睛,那把剑,直直的砍向了胡明是,胡明是难以置信的到底,邱迟一把砍开绑住耶溪,耶溪挣脱出来。邱迟一把拉住她,把船划到台前,抱着她一跃上前,耶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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