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羞?”
范远瞻还真不羞,他道:“我去跟娘说,让溪儿挂个我娘子的名头罢。”
范积蕴立即揪住他衣裳,急道:“大兄,你年已十六,近年便得成亲,如何能挂这样的名头?”
范远瞻一双眼睛在他身上身上认真打量,问道:“你对溪儿……”
“没有的事!”范积蕴忙打断他,“我岂是那样狼心狗肺、连妹妹都觊觎之人,我只是觉着,你们年纪差太远,溪儿及笄且得五年,若等五年后再取消婚约,你年已逾二十,不大妥当。”
范远瞻拍拍他的肩膀,“无碍,有这个名头,我正好晚些成亲。”
范积蕴还想说什么,范积蕴扶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听我细说,现时家中情况你亦知晓,娘病了,那人又对我们这边不屑一顾,祖母那头还常找事,纵使我现在想成婚,也难找到佳妇,再过几年,我们将前程奔出来,要娶妻便会容易许多。”
范积蕴知晓他说这话为真,沉默点头。
范远瞻接着道:“家中情形不大好,正需一家人齐心协力将日子过好,我若娶妻,新妇进门后,必有私心,她家那头恐也想我与她去过小日子,不愿我为家出力。人之常情,理应如此,然而我为长兄,若抛下你们,你们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范积蕴听他将现今的日子赤裸裸揭开,心中亦难过得不成。
范远瞻道:“我若近年成婚,负新妇与负家中二者必得择其一,还是再等等罢。”
范积蕴沉默一瞬,道:“大兄,是家中累你。”
范远瞻揽着他肩头,笑道:“这有甚,我日后必得佳妇,不过晚几年之事。那人我且当他死了,长兄为父,这家我多照应,你用功读书,早日考出,与我一道支撑门庭便是。”
范积蕴点头。
安娘那边也在思量,她属意二儿,大儿现年已十六,眼见要说亲,二儿虽说虚岁十五,实则年方十四,与女儿勉强年纪相当,日后纵使这亲做不成,解除婚约也耽误不了哪个。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打算下午再同儿女们说说,正在此时,范远瞻便找上门来。
他开门见山表达自个来意。
安娘瞧他,颇有些不安地说道:“远瞻,你可是心悦溪儿?”
范远瞻笑,“自家妹妹,怎会不喜?不过却非男女之情,我这样提,只因我最合适。”
说着,他将对范积蕴说的理由从头说了一遍。
安娘听了,沉默一会,叹口气道:“为难你了。”
“有何为难,自个日子自个挣,您且等着,不出十年,我们定会过上好日子。”
安娘拍拍他结实的胳膊,感慨,“娘知晓,娘不信谁还能不信你?”
范远瞻亲口所说,要将妹妹定为童养娘子,家中诸人都无意见。
范溪虽觉得怪,却也已料到,算默认此事。
一家人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了,光定下来还不成,须得昭告乡邻。
范家请亲朋好友吃饭,让亲朋好友过来见证一下他们两人之事。
此时并非大办,无须请乡邻,事情并不算多,却不算少。
安娘还病着,一日之中要歇大半日,醒着的那小半日亦只能动动针线,做不了什么。
范甘华不在家,安娘子又一弱质女流在家,事情最终以范远瞻为主,柴娘帮忙张罗。
他们兄妹前段日子打猎的打猎,卖田螺的卖田螺,家中勉强能拿出些银子来,范远瞻与范积蕴便去请了伙头师父来,又去伯父等几家借桌子碗碟,也托荆娘多搭把手。
家里能请的亲朋除范家人外便是曾家人,人不算多,三桌子总有。
柴娘托人带了信回去,让儿子过来搭把手。
曾执信接到消息之后,匆匆赶过来,听到妹妹和娘亲说完,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这事挺好。”
柴娘对自个这老实儿子早便有些失望,儿子若有出息,女儿亦不至被欺负成这模样。
闻言她叹口气,伸手轻轻拍拍大腿,“此事好不好又如何?”
曾执信沉默,略显混黄的眼睛里带了些血丝。
柴娘拍了拍他厚实的肩头,“你妹妹这里到处都要装罗,跟你娘子说一声,留下帮忙罢。”
曾执信便先赶回家,与他娘子说了一声。
他有两儿两女,家中有事要忙,他娘子没过来,就他过来帮忙。
范家村的人听到了这些事,也赶过来帮忙。
他们村中一向平静,近三十年来,还是听说村里要卖人,一时村中人唏嘘不已,在树头下吃着饭亦要讨论一二。
有人瞄上范远瞻,贪他长得高大俊美,田里山里样样做得来,还读过书,想等他家日子好过一些后将亲戚那边的女娘说给他,可惜出这么一事,这口肥肉落到了别人嘴里。
这事中,最惆怅的便是范溪,一夕家中便变了个模样,弄得她好半日回不过神来。
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两位兄长,关系又扭曲成这般样,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范远瞻感觉到了她的别扭,这日特地让她在院子里坐下,“可是不习惯?”
“是不习惯。”范溪脸靠在她顶起的膝上,“有些烦闷。”
范远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兄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何好犹豫?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
范溪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这不是得适应适应么?大兄你适应得好迅速呀。”
说到后面,她轻轻嘟囔着,尾音又甜又软,范远瞻见妹妹如此,忍不住道:“又不叫你现今便嫁我,适应完了就得了,别老钻牛角尖。先前我们怎么相处,以后我们还怎么相处,可听清楚了。”
范溪点点头,叹口气后,仰着脸朝他笑了一下,“听明白了,大兄你放心,我会自个儿想通。”
“那便好,家中要办宴席,你多盯着点。”
说办宴席,其实也就是开了三张桌子,请大伙一起过来吃饭。
在座都是自家人,桌子上也没有太多的好菜,一个扣肉,一个煎小鱼,一盘鸡,还有一个肉丸子汤,剩下的都是地里摘回来的菜蔬。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三位族老亲自见证的礼,日后范溪就由范家女儿变成童养娘子。
办完宴,收拾好东西,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范积蕴一想起祖母弄出来的这些事,那口气还咽不下去,他问长兄,“大兄,祖母这般欺我们母子,这事便算了?”
范远瞻抬眼皮子瞧他,“嗯?不然你待如何?”
范积蕴憋着憋着,仍忍不住道:“我,我……”
他能怎么办?他总不能找人揍范向天范向云两个出气。
范远瞻见他这气鼓鼓的模样,笑笑,“放心罢,总会有法子。”
范积蕴凑过来,“大兄,你有何法子,说来听听么?”
他大兄看他一眼,眼里含笑:“想知?”
范积蕴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大兄慢悠悠地笑笑,将手中的书拿远了些,“天机不可泄露。”
范积蕴差点没被他气个仰倒。
第24章 商量
范积蕴想破脑袋也未相处他长兄究竟有何法子。
家中事情多, 却得继续。
范远瞻每日都会上山, 安娘暂不知晓, 范溪却能从他每日带回来的银钱与他衣裳鞋袜上的痕迹来猜测些许。
天气渐冷, 早上起来, 院角瓦上霜已经很重,黑瓦上抹上重重一层,范溪这日早起用温水洗漱完, 回灶下做饭。
柴娘早已将水烧好,将菜切好, 见她进来,问:“溪儿,你大兄二兄可回来了?”
范溪摇头, 她两位兄长一早出去浇菜,还未回来。
柴娘便道:“那等会再做饭罢,天冷,做早了饭要冷。”
范溪应下。
前日黄大夫过来瞧,安娘身子骨已好得差不多, 只需将养一二,莫再冷着便成。
她的饭食不用另外再做, 亦不必熬药, 一早起来,家中事情少了许多,范溪亦能与祖母多说几句闲话。
家里的猪肺还剩一些,天冷, 每天又煮开过,猪肺一直没坏,不过此时已入味至极,一丝腥味也无。
早饭照旧炒了些猪肺,再一个拌茄条、冬瓜蛋花汤与炒韭菜。
时已近冬,夏季以来便结果的菜蔬大多冻死了,便是茄子辣椒,枝条上挂着的亦只是些干瘪的果子。
此时到了吃萝卜菘菜之季,每日的菜蔬亦换了一轮。
范积蕴挑着水桶回来,第一句便问:“今日吃甚?”
自妹妹做饭以来,这句几成每日必问之话。
范溪从厨房探出头来,“吃辣椒炒猪肺,二兄,大兄未与你一道回来?”
“便回,治仪他家捉鱼,让你大兄去拿鱼吃。”
范溪许久未吃鱼,闻言眼睛一亮,“那我去拿点酸菜出来,晚间吃酸菜鱼罢。”
范积蕴:“酸菜鱼是甚?”
“便是酸菜煮鱼,晚间你便知晓了。”
范溪说完又回厨房去了,范积蕴见他这模样,不由笑了笑。
他们在这头说话,不多时范远瞻果然提着串用稻草串起来的鱼回来。
他手里的两条大鱼,每天都有两斤多重。
范积蕴拿出桶来,范远瞻将鱼放入桶里,又在上头盖上木盆,免得鱼跳出来。
一家人用饭,范溪道:“饭后我去探探伯母口风,若是无碍,我便请伯母与我们一道去卖猪肺饭?”
“可。”范远瞻道:“你先问问伯母意思,码头那边我已帮你们打过招呼,若是她问,你便告知她,三日后便可着手卖饭。”
范溪点头,“等会我再端一碗猪肺过去。”
安娘道:“我与你一道去罢。”
范溪还未说话,范远瞻先道:“娘,您身子骨还未大好,莫劳神,此时溪儿最有数,您让她去便成,等会婆婆陪着一道去。”
柴娘点头,“便是你不说,我亦要陪着去。”
范远瞻点头,“那便有劳婆婆了。”
一家人吃完饭,各自出门。
范远瞻怀揣着把柴刀,背着弓与背筐,又上山去了。
范积蕴则背着书筐去学堂。
范溪端着一托盘猪肺饭并冬瓜蛋花汤,与柴娘一道去敲大伯母家的门。
荆娘见她端着东西上门,惊讶道:“怎么又给我家送东西?”
“这次却不是送东西。”范溪笑道:“做了点东西,想与伯母一道做些小生意,您先尝尝看,看我做出来的饭食能否送去做生意。”
荆娘早知她在外头卖田螺,据说挣了不少银钱,听她这般说,脸上笑容不由更大了些,“那伯母便不客气了,快些进来坐,坐下再说。”
莲娘给她们倒茶。
范溪坐下,将托盘放桌上,道:“且不忙喝茶,伯母,莲嫂子,你们先尝尝我这猪肺饭滋味如何,这饭配冬瓜汤吃,若是辣着了便喝口汤。”
荆娘点头,莲娘便去厨下拿筷子过来。
范溪与柴娘看他们吃,只尝第一口,荆娘便惊讶道:“这饭滋味可真足。”
范溪改良过猪肺,这一份猪肺饭里头,辣椒碎与猪肺一半一半,里头还放了一点偏肥的肉粒,这菜汁煮出来,自然甘美肥臾。
原本这两份只是试吃,荆娘二人亦吃过饭,然这份饭一出,两人还是忍不住将饭食全部用完,待用完了,再将剩的汤一口气喝完。
范溪觑着她们的脸色,问:“这饭食如何?”
荆娘朝她竖起大拇指,“我也不算无见识,却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饭食。溪娘,你说做生意,是个怎么样的做法?”
范溪道:“就卖这样一份饭,一道饭六个铜板,里头带饭带菜带汤,伯母觉着如何?”
荆娘望着空了的饭碗,“这饭菜滋味倒好,不过是否贵了些?”
范溪道:“我们打算去码头上卖,码头上都是些卖苦力之人,一天挣个四五十文不在话下,他们累得紧,自然想吃好些。我们这饭分量大,一般人吃饱不成问题,想来应当不少人舍得吃,纵使不日日吃,偶尔打个牙祭总舍得。”
荆娘一听便知她已详细想过,“那这本钱?”
“猪肺两文钱或三文钱一个,一个猪肺能弄九份到十份饭,米两文钱一斤,一斤米可弄三份饭,冬瓜自家种,鸡蛋一文两个,弄一桶汤,少少放四五个鸡蛋便成。”范溪笑笑:“这具体每日能挣多少银钱我也不大清楚,恐怕得待我们真去外面卖饭时方知晓。”
“这本钱不多,一家一两顶了天去,挣却能挣下一些钱,若年前好好做这一手生意,别的不敢说,过个肥年却是足够了。”
荆娘闻言点头,“你说合伙是怎么个合伙法?”
范溪道:“卖饭食太过劳累,我娘身子骨还未大好,不便与我们一道去。我与我婆婆一老一小,真去卖饭食又不够得力,伯母您与我们一道去,我们一道洗猪肺,炒卤这步骤归我,食方也由我出,您家出牛将东西拉到县城里,卖饭食时您多出些力,到时我们成本平摊,挣来的银钱平分,可好?“
“这法子倒也公平。”荆娘笑笑,“且等我与你伯伯商量一下。”
“应当。”范溪点头,“这事若成,祖母那里,还劳您帮忙挡一下。”
“必定。”
两家约定好,范溪与柴娘也未多留,端着饭碗便回去了。
出去卖饭得用大蒸笼,到时连车一起带过去。
猪肺放在大锅里便成,就是还得带个炉子,一直温着它,免得饭食变冷。
范溪想着,到时便带两个炉子,一个温猪肺,一份温汤,猪肺与汤上都放上架子,里头放入盛起来的饭温着,免得饭冷了不好吃。
到时若有人买饭,一份一份端出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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