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甘华瞪着一双喝得猩红的眼,瞪着他,伸出手指指点点,“叫你们去便去,废什么话?!老子花了八百两,好不容易打点好,要是你们坏了事,看我不打死你们!”
安娘心惊肉跳,“当家的,你打点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老子要升官了,日后去皇都里当官老爷!你们几个,以后沾了大光了!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在家里说三道四。你看看这个——”
范甘华踉跄了一下,伸手指着范溪的鼻头,“有命无运的东西,跟老子去京都,什么女娘娶不到,偏偏看上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还先斩后奏!嘿,还请族老见证!你就娶这村姑去吧,看你弟弟到时候娶个什么大家闺秀!”
他这么一通嚷嚷,发作起来,家里几人都听明白了,他在外面听到了不知道什么闲言碎语。
“哎!”安娘子勉强笑道:“当家的莫气,先吃两筷子菜。溪儿,快去与你爹拿新的酒碗来。”
范溪忙应声,苍白着下桌去拿酒碗。
范甘华一听安娘说话,矛头立即对准她,“我说家中为何乱起八遭,是否你教的?啊!不敬婆母,心胸狭窄,老子迟早休了你!娘的,老子在外头拼死拼活,回家还得被那些鸟人说嘴。”
范远瞻抬着长腿走过来,伸手将范甘华肩膀一按,硬生生将他这膀大腰圆的汉子按回了椅子上,沉声道:“父亲,你喝醉了。”
“我没醉!”范甘华挣扎着,硬是站不起来,他越发愤怒,“娘的,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结果养出了一群白眼狼!滚开,站这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跟你老子动手?!还仁义礼智信,呸,就你们这样的白眼狼!说什么考秀才,耽搁一年能死?!”
他大着舌头,“考考考,难不成后年就能考举人,考状元?!也不撒泡尿瞧瞧你们有没有那运道!”
范溪非但将酒碗拿过来了,还将家中最烈的酒拿来,满满倒了一整碗出来,递过来。
安娘子不让她靠近范甘华,伸手挡了一下,自己接过酒,小心道:“当家的,先喝碗酒罢。”
范甘华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一声,接过酒碗来一饮而尽,碗重重放在桌上,“不肖子!白眼狼!毒妇!”
范远瞻又给他倒了一满碗,几乎硬塞在他手里灌他喝下去。
眼见他醉得眼睛盯不准一个地方,范远瞻沉声,“你既看不上我们母子,回来做甚?”
“嘿,若不是你们占着老子原配妻儿的位置,老子才懒得回来管你们!”
“你升官发财就是,要甚原配妻儿?”
“嘿,还不是那些官太太,要几年前还不知道哪条村出来的村姑,身上泥味儿还没洗干净呢,结果一旦当了官太太就拿起乔来,硬是说不跟妾室来往。我呸!”
范甘华喝醉了口快得很,一五一十将话全说出来了。
范远瞻抬眼看隔壁的范积蕴,“去拿纸笔来。”
“是!”范积蕴应一声,急匆匆地去隔壁拿纸笔,下午研开的墨汁还未干,刚好用得上。
范远瞻继续问:“你饷银方二两一月,八百两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钱生钱,老子过手的钱那么多……”说到这里,范甘华酒忽然醒了些,他警惕地抬起通红的眼,“问这作甚?!”
“话家常呢。”安娘忙给范甘华接着倒酒,“当家的,再喝一碗罢,吃口菜压压酒,这都是你爱吃的菜。”
“喝喝喝。”范甘华吃了两口菜又美美喝起酒来,
范远瞻暂时没问,站在一旁冷眼看范甘华呼噜呼噜又喝了三碗酒下去。
范溪瞧瞧去外面将院门栓紧,又将客厅门栓紧,外面北风呼啸,半个人影都没有。
眼见范甘华眼睛接着朦胧下去,范远瞻继续问:“你将八百两给了谁?”
“还能有谁?胡二麻子!”
范积蕴在一旁奋笔疾书。
范远瞻问:“除你以外,还有哪个将银两给胡二麻子了?”
“多的是!蓝大头!张拐脚!黑卵子!还有那个……那个……操,还有蓝大头的儿子蓝歪脑袋!”说到这里,他猛地又将酒碗摔了,乜了范远瞻一眼:“废物点心!人比人得死呐!看看人家儿子,再看看你这废物,白长一身气力!”
说着他扬起粗壮的手臂想拍范远瞻,范远瞻敏捷躲开,范甘华拍得桌子“砰”一声响,上面杯碗跳动起来。
他长得高大壮实,发起脾气来十分怕人,范溪大气不敢出。
范溪前年方记起前世之事,这世小时候如何,她完全无影响,瞧范甘华这暴虐模样,她瞳孔缩了缩,人不由自主地往写字的范积蕴那头躲了躲。
范积蕴忙拍拍她的背,示意她莫慌,而后手不停笔,将范甘华的话接着写下来。
安娘子又是倒酒又是夹菜,赶忙将他安抚下来,范甘华转头朝她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当年我说让他参军,你不让,现在别人都杀敌立功了,他躲在这里做小白脸!”
安娘子不说话,任他骂,沉默地接着灌酒。
范甘华接着喝酒,两大壶酒都进了他肚子里,酒酣饭饱,他骂爽快了,痛快地进屋睡了,不一会儿鼾声响起。
“大兄。”范积蕴将写满了字的纸张递到范远瞻面前,这里记录了不少范甘华犯下的事。
范远瞻扫了一眼,招呼范溪,“溪儿过来。”
“嗯?”范溪走过来。
范远瞻将纸递给范溪,又分了张给范积蕴,道:“将它背熟。”
范溪与范积蕴见他满脸严肃,忙各自将今日记录下来的事全背下来。
待他们背熟,范远瞻来回考了他们几回,问:“可记劳了?”
范积蕴与范溪皆点头,范远瞻带他们去灶下将纸张烧掉。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真是白切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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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送佛
范远瞻烧掉所有还略带一丝濡湿的纸张, 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在火光中跳动, 瞧着有些冷。
连灰烬一齐与灶下别的灰烬混合, 范远瞻转头低声道:“此事不到万不得已, 不能说出去, 若一旦到了那地步,亦不必手下留情,可知?”
范积蕴与范溪皆郑重点头。
范远瞻对妹妹笑笑, 犹如冰雪瞬间消融,他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胛骨, “去睡罢。”
范甘华归来,独占安娘子先前睡的房间,安娘与范溪则睡在客厅, 哪间房出来都能望见她们。
范积蕴担忧范甘华晚上睡醒生事,将床铺被褥换了换,范溪与安娘睡他们兄弟原本的房间,他们兄弟则睡到外头客厅来。
待妹妹回房,两个房间的油灯熄灭后, 范积蕴低低道:“大兄,此事就这般算了?”
范远瞻在黑暗中问:“嗯?”
“我们跟那人去他那头的事。”范积蕴问:“科考不考么?”
“考, 我明日找大伯及族老们劝劝。”范远瞻说道:“那人最是好大喜功, 定抹不开面子。”
范积蕴:“大兄,我与你一道去罢。”
“好。”范远瞻拍拍弟弟瘦弱的肩,“睡罢。”
第二日,范甘华睡到日上三竿起来, 已全然不记得昨夜发生之事,情绪却仍是不佳,一早上冷着脸。
安娘子什么都未说,伺候他用过早饭,他又溜达着去找人喝酒叙旧去了。
范远瞻与范积蕴悄悄去找了范金林几人,请他们帮忙转圜。
范金林一口答应,范远瞻又与他详细说了一遍,请他如何如何,将每道细节都交代清楚。
范金林接到这般郑重的嘱托,亦跟着郑重起来,“你们兄弟放心,我必不负嘱托,定会将事情办下来。”
范金林自小在村里生活,与村中之人交情比范甘华与人交情要深厚得多。
他请范甘华喝酒,又请族老睿能爷过来,事先与睿能爷通过气。
范金林很是客气,范甘华对这位堂兄挺尊重。睿能爷帮过范甘华,范甘华在他这边亦抖不起威风。
酒过三巡,正是酒酣席热,三人又未喝醉之时,范金林问:“不知华弟此次归来有何打算?接远瞻几个去你那?”
“是。”范甘华,“我先前忙于战事,将他们母子抛下多年,现今总算可以歇歇,便想将他们母子接去我那。”
睿能爷问:“你那两儿子不是要科考?还与你一道去?”
范甘华笑:“迁去我那头考亦一样,我那头人少一些,说不得还容易考中。”
“我看未必。”睿能爷摇摇头,“这般远的地方,谁知那头考官是甚喜好,千里迢迢一去,今年不一定赶得上,明年若是不合考官心意未考上,秋天便赶不上秋闱,起码得再等三年,忒耽误事。”
范甘华摇头,“他们两人长在这地方,又未延请过什么名师,哪有一次便考中举人,考中进士的指望,总归还小,再多等几年也不耽误什么。”
“人的运道有谁说得清?”睿能爷闻言有些可惜地摇头,“我听闻你升官了。”
范甘华闻言有些得意,嘴角含笑地略一拱手,“侥幸忝列其中。”
睿能爷再一叹,“好事,可惜啊!”
“可惜甚?”
“若远瞻积蕴,不拘哪个,只要能考中个秀才举人,你们父子文武皆备,让他二人平日里帮你出出主意,写写文书,你还这样年壮,何愁再升一两阶,到时想当个虎贲将军之类怕也不难。”
范甘华眉头微皱,一下便不说话了。
范金林又给他倒酒,笑道:“华弟你好福气,自个升了官,远瞻积蕴又皆有文名,纵使此次不考,下回下下回总能考中,比我家那三个要在土里刨食的小子好得多,愁甚?”
范甘华不以为然,“都是别人夸的,他两个哪有什么文名?”
范金林笑道:“你莫自谦,学堂里的夫子都说他们两个必在榜上,积蕴考举人亦可一试。积蕴过了年方十六罢?若能考中举人,那可是我们这州的头一人了。”
范甘华摇摇头,“哪有那样容易?”
睿能爷皱着眉头道:“试都未试,谁知晓呢?若不去考,纵使有文曲星的命,上天也无法子。”
他们乃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见范甘华不将范远瞻兄弟放在心上,睿能爷身为族老,难免有些痛心。
范甘华陷入沉思,范金林又劝酒道:“算了,日后之事日后再说,来来来,喝酒,先祝华弟你高升。”
三人接着喝酒。
范甘华迟疑,“他两个真有考中的把握?”
睿能爷抬眼瞧他,“骗你作甚?”
范甘华眸子闪了闪,不知在想什么。
范金林与睿能爷一直在他耳边敲边鼓,亦不知晓他听进去没有。
喝过酒,范甘华醉醺醺地回家,望着给自己端水洗脚的安娘,他说道:“你们未、未、未收、收、收拾呐!”
“嗯?”安娘子抬眼惊讶望向他,“收拾甚?”
范甘华醉眼朦胧,大着舌头说道:“让那、那、那两兔崽子考完童、童、童试再过来找老、老、老子!”
安娘子一颗心急跳起来,小心问:“不叫他们跟你一道去营里?”
范甘华嘟囔,“考、考、考后再说。”
范甘华回来后,整个家年味已不剩什么。
年三十,范溪他们忙着祭祖、奉神、贴桃符,晚上,范溪家与范不难家一道坐下用饭,牛角娘坐在上首。
桂娘对此情景十分得意,不时用眼睛瞟范溪。
范溪不与她争,低着头避开了目光。
牛角娘一双利眼看了眼安娘母子四人,因大过年,她并未说甚败兴的话,眼里的厌恶却没藏起来。
安娘与范溪未说话,一直低头捡素菜吃,范远瞻与范积蕴端得住,面色如常。
范甘华在饭桌上说过完年他要带老母去他那头,家里的房子与地让范不难多看着些。
萍娘未曾想到还能从天上掉下这等好事,当即拍着胸脯允诺,让范甘华放心,她与当家的必定将家里的产业好生照看。
范向天、范向云虽未满十岁,却也差不了什么,很快便要娶妻生子,从天上掉下这样大一笔产业,若不接着,便不是她萍娘了!
范甘华点点头。
过完年初一、年初二,两家的东西收得差不多,安娘子给范甘华理出一个大包裹。
范甘华皱眉,“怎么就我一人的包袱,不是让你收拾家当,我们一道去?”
安娘子柔声道:“当家的你年前不是吩咐我在家好生照看远瞻与积蕴,待他们考上秀才寻过去?”
“有这事?”范甘华仔细从脑海中搜寻,好半天才想起堂兄与睿能爷那一番话,他皱起眉头。
今日已年初三,明日一早他便要带着牛角娘跟着商队一起回营里去,现下再要收拾已来不及。
范甘华只好不耐烦地挥挥蒲扇般的大掌,“待他两人考完,你们便来找我,莫耽搁了。”
安娘子柔柔应了声,拿出包裹里的事物给范甘华看:“当家的,这一沓是溪儿做的肉饼,你与娘在路上若未找到店,这肉饼烤一烤便能吃,天气冷,放十天半月都不至于坏,应当够你们吃到营地。”
说着安娘子给范甘华一个尝尝。
范甘华接过他巴掌大的肉饼咬了一口,饼皮酥香,里面的肉馅油脂丰美,又香又润,香得人舌头都快掉下来。
他粗粗一扫,瞧包袱里的肉饼足有三十来个,心里的火气瞬间熄了几分。
安娘子又取出两罐酱,“此为辣酱,里头放了肉粒,亦是我与溪儿炒的,你们路上若是吃不惯饭食,可用些辣酱佐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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