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吃了顿早饭。
秦夫人性格还算宽厚,没叫新媳妇站着立规矩,饭桌上气氛很和谐。
用完饭,范溪歇息了一阵后,自觉去练武,动作多做了好几组。
练完武,她去念书,符雪也到了,两人各在一角,安安静静地读自己的书,谁也没惹谁。
范溪中午陪秦夫人用膳,秦夫人关切地问:“听你厨下说,你昨夜没用宵夜,可是累得很了?“
“是有些。”范溪抬头笑了笑,“不过大伙都累,没事。”
秦夫人感慨,“你们若是累了,不妨请两日假歇息一下,我们这等人家,也用不着靠念书来争功名博前程。”
“是。”两人各自应了,继续用饭。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气氛变得其乐融融。
下午,范溪带着丫鬟们回自己院子里睡午觉,刚到院子里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来报,说外面范公子差人给她送东西过来了。
范溪最近没怎么跟兄长联系,收到消息之后一头雾水,想了很久也想不到是什么东西,干脆叫人送进来。
送进来的是个匣子,范溪打开来一看,只见匣子里装着一封信与两个小匣子,一匣子糕点,一匣子肉脯。
糕点是很普通的米糕,上头点了个红点,闻起来有清淡的香味。
然而这是故乡的特产,范溪小时候,安娘在她小时候赶集的时候经常给她买一两块来吃。
那时候家里穷,范溪年纪最小,糕点都是紧着她来吃,她自小就不是个会吃独食的性格,糕点拿回来她非得往两个兄长嘴边挨上两口,然后让母亲也吃,等大家都吃了,她才会抱着糕点细细享用。
大家都疼她,吃块糕也舍不得跟她抢,尽管范溪会让着人,但每个人都舍不得咬,只是用牙齿轻轻地磕下米粒大一块。
一块糕分过一轮之后,几乎还是完整的一整块。
范溪七八岁以前,没有意识到娘亲跟兄长让着她,分过一轮之后就兴高采烈地吃起高来了,等后来觉醒前世的记忆彻底懂事了,再回想起这些是一面觉得心疼,另一面又觉得温暖。
她这一世小时候没享过什么福,不过如果按照爱来说,家里给了她足够的爱,范溪每回回想起来都颇为知足。
她看着米糕,忍不住笑了笑,珍惜地合上匣子,吩咐绿鹦,“挑两块出来拿盘子装着,放在桌上当点心,剩下的收到柜子里,我慢慢吃。”
绿鹦也是穷苦人家出生,看她这模样多少猜到了些什么。
她们这位小小姐到是个长情的人,也不知日后谁配得上她的长情。
绿鹦心中一思量,面上不显,只笑着将糕点与肉脯细细收起来。
范溪将那封信拆开,入目是范远瞻银钩铁画般的字迹。
信上说范积蕴秋闱榜上有名,排名还挺靠前,明年人正往皇都赶,十月下旬应当能到,让范溪有空出来见一面。
范溪眼睛瞬间一亮,吩咐两旁,“快给我磨墨备纸,我写封信。”
旁边的小丫鬟们忙去准备。
范溪提笔捏袖,回了封信告诉范远瞻,她定会抽空出来。
第二日陪戎谨侯用早饭之时,范溪将这件事说了。
戎谨侯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你两位兄长倒也出息。”
范溪高兴点头,“我大兄为人最是坚韧不拔,又天生力气大,武功高强,若不是我娘……养娘怕他投军会出什么事,不许他去,他早在军中做出一番功业了。二兄为人聪颖,我们要是穷苦人家出生,他很小便开始苦读,能有现在这个成就,几乎是一半汗水摔八瓣换回来的。”
戎谨侯感慨:“你两位兄长这般,何愁范家不兴啊。”
范溪忙笑道:“大兄他们也刻苦,为人最踏实不过。我们符家的兴旺也少不了。”
戎谨侯听她这话便笑,“今天这嘴甜,可见有求于为父。”
范溪大眼睛看他一眼,“瞧您说的,难不成我平时嘴不甜?”
戎谨侯含笑,“平时嘴也甜,比起今日来还是差了些许。”
范溪心里也知道,她今天确实高兴,说话自然有所夸大。她不纠结于这个问题,坐过去拉了拉戎谨侯的袖子,“既然您知道,我便明说了,爹,十月末您陪我出去一趟吧,我好久没跟二兄见面了。”
“行,去就去,老规矩,你的功课完成才带你去。”
“爹,您放心罢。阿姐在,我念书一直很用功,才不会被她比下去。”
她说着鼓了鼓脸,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戎谨侯揉揉她脑袋,“你前程远胜于她,何必跟她比?”
范溪惊讶地抬头看她爹的脸色,她爹脸上淡淡,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想法。
范溪心里记下这事,面上笑道:“多谢爹爹。”
范溪自知晓范积蕴会来皇都后,便天天盼着,还给范远瞻送了好几回信,叮嘱她如果二兄回来了,一定得告诉她。
范远瞻在信里保证,有消息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她。
两人有通信的习惯,现在更是往来频繁,基本几日便通一次信。
因范远瞻是范溪养兄,戎谨侯也没说什么,只吩咐手底下人不必拦着。
秦夫人知道了,有些忧心忡忡,碰上与戎谨侯一起歇息的时候与他商量,“侯爷,他们两这日通信是否得拦着些?溪儿年纪也不算小了,两人之间又不是亲兄妹,先前还有个童养媳的名头在。若是这般一直通信下去,怕是会落个私相授受的名头,对她名声不好。”
戎谨侯道:“我们坦坦荡荡,怕甚?消息又不会往外大肆宣扬,外头人哪知道?人好好的兄妹做了十几年,感情这那,难道发达了就不念旧恩了?”
“也不是说不念,就是收着些,寻常兄妹也没十日一信这么频繁。”秦夫人柔声劝道:“炬儿雪儿她们都还未定亲,若是名声坏了,日后可就难找到合适的人家了。”
戎谨侯淡淡道:“炬儿他们身为儿郎,求亲自靠己身功业。符雪她的亲事本就不好弄,你还想她嫁到那家高门大户去?这事一个不好,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秦夫人讷讷,“这不是儿郎低娶,女娘高嫁么?我瞧雪儿人品性情样貌财气样样好,好歹我们养了她几十年,为她谋个好些的前程,我也不愁她嫁什么嫡长子嫡长孙,嫁个行二行三的便成。再说,她是妹妹亲女,也是侯府人……”
“她不仅是我妹妹亲女,也是你弟弟的骨肉。”戎谨侯说到这里,厌恶之意尽显,“她在出生上不了台面,你日后少提她些吧。先前不与你计较,你还真以为这事过去了?溪儿方是我们亲女,你拎清些!”
秦夫人骤然被丈夫呵斥,面皮一下便红了,所幸在黑暗中显现不出来。
戎谨侯心烦,一翻身坐起来,“若不是你弟弟,府里也不会是现在这情况。我念你生儿育女辛苦,将事压下了不与你计较,你真以为这事过了不成?!”
说完他也不留宿,直接下床披上外衣套上靴子,开门往外走了。
秦夫人一人留在屋内,泪水不住往颊边流。
第72章 远归
皇都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 月初下了场大雪, 而后道路一直有冰, 早晨起来时, 沟渠都是冻上的。
在这种天气出门自然辛苦。
范积蕴跟着商队从青阳城出发, 一路跟着来到了皇都。
他是文弱书生,身子骨不算太强健,走了这一个多月, 人熬得更瘦。他本来就长得好,这一瘦下来, 颇有些清逸出尘之感,望上去翩翩公子一枚。
人长得好看,在外行走自然占些便宜, 不说其他,光这一路上收到的手帕,已经足够他未来十年用了。
商队的领队老马这日走过来,见他又在温书,嘿地笑了一下, 露着缺了一颗牙的牙齿感慨,“我们的举人老爷也忒勤快了, 这眼看就要到皇都了, 天子脚下,不出来走走逛逛么?”
范积蕴温和一笑,“还得在皇都住好几个月,未来不愁没有逛的时候。”
老马朝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范举人好定力,也难怪您能考上举人。”
说完他问:“这眼看就要到皇都了,您有何打算?是投亲还是去客栈住一段时日?或者老马我给您介绍几家寺庙,去庙里念书花费少一些,地方也清净。”
“不必,我父兄都在皇都,我投亲。”
“一路上也没听您说起过他们,我还以为您跟我们一样是外来人。”老马笑道:“皇都有家人便好,您一个人漂泊在外也辛苦,回家了有人照顾,吃好喝好养足精神气,明年去科考,争取拿个状元回来。”
范积蕴拱拱手,笑道:“承您吉言。”
“您客气了,不知范举人您到皇都里是与我们一道去客栈住,等家人来接,还是自个去投亲?”
“我自个儿去便成了。”
“那进了皇城,我们便分道扬镳啦?”
“嗯,多谢您这段时日的照顾。”
“客气什么?相逢就是缘,能与您一道走是我们商队的福气。”
两人客气一番,老马告辞离去,等到皇都后,老马便放范积蕴下车。
他背着一个包裹,看着熙熙攘攘来往的人,将手拢在袖子里,朝路人打探一番,抬脚往信中的地址走去。
今日范远瞻要当值,只有安娘一人在家,安娘听到外面笃笃的敲门声,还疑惑谁来了,她扬声喊道:“谁呀?进来,门没锁。”
范积蕴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眼眶一下就热了,他站在门外定了定神,拭去眼角的泪,努力笑道:“娘,是我。”
“谁?!”安娘一下就愣住了,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用力抹了抹裙角,快步走出来,“积蕴?!你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安娘走上前来打量下儿子,用力拍拍他的胳膊,眼角泛起了泪花,“天冷不冷,怎么穿得那样少?一点都不知道照料自个儿。”
看了一会儿,她拉住范积蕴的手臂,抢过他手里的大包裹,拖着他往前走,边走边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你大兄去当值了,你饿不饿?娘给你下面吃,吃完面好好睡一觉,等下午你大兄回来,兄弟俩再一道好好说会儿话。”
范积蕴转头打量这个陌生的院子,背着包裹,“娘,你们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如何?”
“好得很!诸事顺利,你瞧瞧我们在院子就知道了,你娘跟你大兄上来皇都,半分亏都没吃过,全享福来了。”
范积蕴站在门前,望向侧面的房间问了一句,“溪儿如何了?”
安娘顿了顿,一下沉默下来。
范积蕴也沉默。
今年样样都好,唯一让他们难受的便是范溪成了别人家的女儿。
安娘拍拍他的手臂,重新勉强笑道:“溪儿过得也好,白了也高了,脸上有点肉,她府上人对她极好,回去就是大小姐。”
安娘吸吸鼻子,“快先进来,溪儿前几日还说让你回来后一定要告诉她,她出府来,你们兄妹一道好好喝两回酒。”
“哎。”
范积蕴回到他从来没来过的陌生院子,熟悉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了家的味道,他扭头四下张望着,看到娘亲,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他一路赶路而来,风.尘仆仆,实在累得很了,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两大碗面,便去安娘给他收拾出来的西厢房歇下了。
院子是顶好的青砖大院,房间里安了炕,炕上垫着厚厚的被褥。
安娘已经将炕烧好了,房间十分温暖,范积蕴脱掉衣裳躺到床上去,整个人陷在柔软厚实的被窝里,闻着这熟悉的香味,没一会儿就合上眼睛安心睡着了。
安娘舍不得儿子,就在外面的走廊里做针线,随着天光一分分变暗,她才想起来,赶忙去灶下做晚饭。
今日儿子回家,她原本买的那点菜就有些不够看了。
查看了一下米缸菜缸,安娘特地进屋里数出几十个大钱,来出门叫上胡同里玩的孩童,让他们去羊肉床子里割二斤羊肉,再带块豆腐回来。
“安大娘,您家今天来客人了么?”胡同里的淘小子好奇地问。
安娘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不是客人,是我儿子回来了。”
“您家郎君回来了啊?”
“哎,快去帮大娘割羊肉买豆腐回来,待会儿剩下的几个大钱,你们买糖吃去。”
“多谢安大娘。”
孩童们听到有糖吃,呼啦一声闹闹哄哄就走了。
范远瞻刚好回来,远远一见这情景便笑,“娘,可是溪儿要来用饭?”
他又长高了些,整个人越发高大俊朗,整条胡同甚至附近好几条街道有女孩儿的人家都没少找媒婆过来打听他的婚事。
安娘看着大儿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溪儿,是你二弟回来了。”
“积蕴?”范远瞻惊喜,声音提高了些,眼里带着笑意快步往家里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找他说说话去。”
“今儿晌午就回来了,我让他吃了面去睡觉,估计现在还未醒,你快将你那身甲换了,这么冷的天也不多穿些。”安娘心疼的揉了揉大儿子的胳膊,拍了一下他的背,拍在甲胄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催促他去屋里换衣裳。
“里面穿着皮子呢,能冷到哪里去?再说我年轻大小伙子,火力壮着,娘你摸摸我的手,都快出汗了。”
安娘摸了摸他的大掌,果然摸到一片火热,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范积蕴早写了信说要来,安娘一早就将西厢房的东西洗了,箱笼被褥等什么都备好了。
范远瞻顾不上换衣裳,进了院子之后抬脚往西厢房那边走去。
他穿惯了甲胄,配着刀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等走到西厢房,他隔着窗往屋里瞧。
范积蕴累得很了,还在抱着被子睡,暗淡天光下,他眉眼有些憔悴,又因回到了家,显得格外柔和。
范远瞻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儿,没打搅他,反而转回了自己的屋里,换了家常衣裳,然后去厨下帮安娘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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