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站在范溪的及笄礼上,她当真快咬碎了一口银牙。
范溪过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围着说话, 颇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怎么认识这些夫人太太们,有谁找她说话,她大多笑不露齿,含蓄温和地跟人说几句。
大嫂马想就陪在她身边,稳稳当当地护着她, 要是她实在不认识人,还会接过话头, 与过来说话的夫人太太们搭话几句。
好不容易熬到及笄礼结束, 秦夫人示意她们先回去休息。
范溪大大松了一口气,柔柔拜别秦夫人,在嫂子的陪伴下回自己的院子里。
绿鹦带着丫头已经装好了水,拧好帕子准备伺候她梳洗换衣服。
范溪朝马想笑道:“麻烦嫂子先坐一坐, 我去梳洗一下就来,今天这身衣服实在沉重,穿着有些累,我先把它换掉。”
马想利落笑道:“你自去忙便是,我又不是外人,不必招待。”
范溪朝她福了一福,“那我便去了,多谢嫂子款待,还请嫂子略坐。”
女娘未出嫁前便是娇客,姑子在家地位尤其高。
马想看她这样知礼谦逊,微微笑了一下。
她嫁过来时间不长,跟小姑子相处得还可以,比跟大姑子相处得好多了。
她也是前几日方知道大姑子竟不是家里的亲生女儿,而是小时候收进来的义女,这消息一出,饶是她不是那等势利之人,谁亲谁疏,谁该近着,谁该远着,她心里也有一把秤了。
婆婆秦夫人倒是挺喜欢大姑子,对小姑子面上则有些淡淡的,马想作为宗妇嫁进来,面上不说,心里直犯嘀咕。
她不大看得上婆婆这种尊卑不分的性子,作为大嫂,日后这个家必定她来当,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婆婆跟大姑子相处得好,与之相对的是,她跟小姑子越发处的好。
两人你敬我我敬你,现在多少处出了些情分,相处起来极为愉快。
范溪手脚向来利落,这个时代卸妆又不像现代那么麻烦,不过是拆了繁复的发髻,取出里面包裹着的假发,换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又洗了把脸,换身较为轻便的衣服便出来了。
她梳个妆,前后没用一盏茶时间。
马想见她麻利,又是一笑。
马想拉过范溪,很是赞了一回,“妹妹今日可真好看,我看众位夫人们看的眼睛都不眨。”
范溪这具身体今年才十五,她自小劳作身子骨强健,皮肤又白,不施脂粉,脸上气血也很足,唇红齿白,眼睛黑亮,看着就让人觉得十分精神。
范溪笑笑。
马想仍感慨道:“妹妹这相貌当真是万里挑一了。”
“身体肤发受之父母还得多谢爹娘。”范溪谦虚,“我昨晚一直担忧,怕今日早上的及笄礼会有什么事,幸好平安的平安顺利地过去了,还得多谢嫂子。”
“客气什么,这不是嫂子应做的事?”
“哪有什么应做不应做,都是嫂子疼我。”范溪笑道:“嫂子的情我知道。若不是有你,今日我出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迈哪只脚,你一摸我的手就知晓了,我掌心都是凉的。”
马想拍拍她的手,“都是从女儿家过来的,我当年及笄礼时也是这般。”
范溪笑:“那不能,我瞧嫂子起码比我镇定七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马想这做媳妇的不比范溪做姑娘,还得去处理家务事,略坐一会,她便告辞了。
范溪忙让丫鬟去送她。
绿鹦等马想走后,搬出今天收到的礼出来让主子一一验看。
侯府嫡女及笄,前来送礼的人不少。
她们范家屹立皇都多年,有交情的人家不少,只要不交恶的贵族人家,大多打发了一份礼过来。
家里七弯八拐的亲戚,外头戎谨候下属的太太们也没少送礼。
范溪及笄礼过了就算成年了。
戎谨候跟秦夫人都没要她这里的东西直接打发人送过来,让她自己收着,以后她成家了,该走动的人情也由她自己去走动。
范溪现在大大小小一堆匣子,问:“可有礼单子?”
绿鹦忙捧出其中一个匣子出来,“单子在这。”
范溪看着这百来个匣子,又问:“今日收到的礼都在这儿了么?”
“这倒不是,还有一部分在姑娘的私库里,这些较为贵重,请姑娘先清点入册。”
范溪随手打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里头装着一套绿宝石首饰。
簪子、耳环、项圈、手镯,这些大件小件一应配套齐全了,一打开就是盈盈宝光,范溪回到侯府之后见的世面也不少了,看到品相这么出色的首饰,仍然不免一惊。
“这是哪家送来的礼?也忒贵重了些。”
绿鹦一看匣子,道:“这是宁国公伍家送来的,宁国公老妇人还是您姑祖母,两家向来走动得勤。”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这位姑祖母前些年过世了,范溪挺少见这家人,跟这家人也不太熟悉。
哪怕宁国公府看在亲戚的面上送这么一份重礼,也不得不说伍家真是豪奢。
范溪点头,“我记下了。”
她接着清点礼物,第二匣乃是越侯府送来的,是一种套珍珠首饰,这珍珠一颗颗比大拇指还大,是极难得的东珠,更难得的是这珍珠颗颗莹润,泛着光华,要选挑这么一匣子大小规格相同,又圆又亮的珍珠可不容易。
范溪仔细记在心里,而后继续看,她翻看的每一份礼物都是极难得的宝贝,基本没有看到价值低于五两银子的礼物。
她一一清点造册,看着这一堆东西,感慨道:“皇都人家,走礼也不容易。”
绿鹦笑笑,“世家风范,向来如此,一年到头来各家互相走的礼能基本持平,也就差不多了。”
范溪知道这个道理,她看着这一堆东西笑,“看在我们府里的面子,倒叫我发了一笔小财。”
这些东西该收好的收好,该拿出来戴的拿出来戴。
范溪身边有绿鹦在,一切都井井有条。
晚上用晚饭后,范溪还特地把礼单子给了她爹一份,说道:“女儿能得这些重礼俱是看在爹的面子上,这礼单您过过目,日后家里少不了得还这个人情。”
按理来说这东西,应当给当家祖母。范溪知道秦夫人不喜欢她,她也很少去秦夫人那边凑热闹,免得自讨无趣。现在礼单子给父亲也一样,到时转交给管家便成。
现在母女两个只是大面儿相处的还可以,要真论感情,在这几次摩擦当中基本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范溪倒跟戎谨候相处得不错。
戎谨候看她这样,笑:“溪儿长大了,越发懂事了。”
范溪点头,认真道:“自然,我已长大之后还得好好孝敬爹。”
“好!爹日后可就等你孝敬了。”
父女两个在书房里说了会儿话,范溪带着绿鹦回去。
戎谨候细细嘱咐,“天黑,你走路的时候慢些,仔细些,切莫摔着了。”
“我知晓。”范溪爽朗一笑,“我本也不是那种跳脱的性子,爹我先回去了。”
范溪回去后,戎谨候难得去了秦夫人的院子。
自从两人吵架后,戎谨候已经很久没有来这边,秦夫人看到丈夫,心中一喜,面上也多了几分激动之情。
她在后宅立足那么多年,早已不依靠丈夫的宠爱,然而丈夫对自己跟陌生人一般,实在有些伤脸。
这家到底由戎谨候做主,秦夫人不想跟丈夫不睦。
至亲至疏是夫妻,夫妻两个面对面坐着也不好说什么。
秦夫人斟酌一下,还是由范溪的事开口,这个话题比较安全,她笑笑:“时日过得真快,一眨眼溪儿都已成人了。”
戎谨候有心跟她和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说道:“夫人这些年生儿育女,辛苦了。”
秦夫人听他这句话,眼圈子一红险些没掉下泪来,她忙拿手巾擦拭了一下眼角,“我嫁与你,自然要为你生儿育女。”
戎谨候见状拍了拍她的手。
秦夫人定了定神,说道:“今日溪儿及笄礼,一走出来,真是,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孩子,诸位夫人太太们都被镇住了,不少人私下跟我打探溪儿的婚事。”
戎谨候道:“不知都是哪些人?”
“国公府几家,越侯府及余侯府都有这个意思,跟我递了话头。我想着侯爷说要留咱们溪儿到十八岁,便没敢答应她们,只说要跟您商量商量。”
戎谨候点头,“是这个理。”
秦夫人柔声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也得提前相看。侯爷那边儿有无人选,若没有的话,我便先看看。”
戎谨候道:“你先瞧着看哪家子子人品好,家里清明,我这头也琢磨琢磨。”
秦夫人点头。
说到这个事,秦夫人又道:“我们溪儿这个相貌,过了今日之后,整个皇都都会有名声,她容貌太盛,也未必是好事……”
戎谨候听到这里有些不高兴。
秦夫人忙压低声音道:“侯爷莫气,这话说不好听,我们却也不得不防。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溪儿的出色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眼看今年又是春兰祭又要选秀,就怕溪儿显露后,上头有什么想法。”
说着她指了指屋顶,意指宫里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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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夭亡
今上正值壮年,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后宫填得满满当当, 偏偏少了一位皇后。
眼看就春兰祭了, 范溪到时会跟皇都诸位贵女一道露面, 名声打出去,说不定宫内便有意。
秦夫人倒不是觉得今上会以皇后之礼迎娶自家女儿,只是范溪还未没出生之前她做了胎梦, 梦中女儿可是皇妃,还是南诏皇妃。
若不是跟宫内扯上关系, 好好的,她女儿为何会去做那皇妃?
戎谨候经她一提,心里也有所顾虑, 嘴上道:“陛下圣明,此事暂且不必担心,先寻摸有无好少年,若有,先给溪儿定亲便是。“
秦夫人温和答:“我也是这般想。”
范溪的及笄礼在五月, 天气最是凉爽宜人。
及笄后,她要开始学着管家, 又要为十月的春兰祭做准备, 整个人忙得不行。
一连大半个月,她都没有去范家看过,直到六月她才抽出了一点时间。
戎谨候知道她长情,向来不反对她去养母家, 只要跟府里报备便成。
范溪带了人,提前给家里送了帖子,六月十二日,回安娘那里做客。
这次一见,她明显发现安娘脸色憔悴了许多,不由大吃一惊,“娘,你怎么憔悴了那么多?”
她扶着安娘的手臂,担忧地问:“莫不是生病了?”
阿娘拍拍她的手臂有些疲惫地说道:“没有的事,不是我生病了,是你未过门的大嫂,前几日风寒去了。”
范溪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风寒去了是什么意思。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怎么这个天气还风寒?”
哪怕皇都气候再凉爽,现在也六月,现时人们又裹得严严实实,穿这么多衣服想着凉也不容易。
安娘叹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娘家人送帖子说风寒,我前两日还去吊唁过,可怜了这孩子,眼看也成亲了,到底没缘分罢。”
范溪挺为燕娘难过,花季年龄,眼看就要成亲了,却夭亡。
母女两人一时不说话。
安娘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她。
范溪陪着安娘坐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大兄现在如何?”
范远瞻跟燕娘已经过了小订,眼看就要成亲,现在女方过世,两人有这一层情分在,对方又是上司,范远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短时间内另说人家。
他现在虚岁二十一,在这个年代来说,已堪称大龄剩男。
时人重婚嫁,尤其大户人家的掌珠,纵使今年定亲,一套套礼走完,能成亲也是第二年的事。
范远瞻若是耽搁一年,二十二再相看女娘,成婚说不得都得二十三、二十四了。
安娘眉头皱起,眸中带着愁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兄那人,心里有主意得很,他也未曾与我说。”
范溪抱着安娘肩膀安慰道:“好饭不怕晚,以大兄的人品才干,娶什么样的女娘娶不着。后头肯定有更好的等着他。”
“这话也是。”安娘摩挲着范溪的头发,问:“那我们溪儿呢?婚事可有着落了?”
“娘。”范溪头疼,“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事了?”
“过了及笄礼,很快就得操心这些了。”安娘低声问:“你们府里还未有相关消息?”
“没听太太他们说过。”范溪小声说道:“不过我爹答应我,十八后再让我出嫁,暂时可能不相看人家。”
“纵使十八成亲,此时也须先相看。”
范溪笑笑,“且远呢。”
安娘听她这样说便笑,“一不留神,你们都长大成人了,哪里还远?”
安娘温和的眉眼,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慈爱,“也不知哪家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娶到我们的溪儿。”
范溪听安娘这么说,不免惆怅起来。
她并不想嫁人,这个时代一妻多妾,一旦成婚,丈夫若是纳妾,难免要面对小妾庶子,在内斗中消耗。
若嫁去高门大府,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妯娌亲戚一大堆,不比后世的职场简单。
安娘见她这样,抱着她的肩安慰她。
范家出了事,范溪不想那么早回去,特地派人回府告诉戎谨候,她要晚些才能回去。
戎谨候并未反对,只加派了小厮跟侍女过来,让范溪去哪都带着人,切勿落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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