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好玉,基本都开采光了。非是内库,再找不着。”戎谨候笑道:“你留下来,可做传家宝。”
范溪的三兄符炬最为眼馋,伸长脖子看了又看,道:“幸亏我之前练射箭的时候已寻来了扳指,不看过这等货色,我定看不上其她的。”
符岚嘲笑,“就你那三脚猫箭术,也配用那么好的扳指?”
“我这不就说说嘛,又没说要用。”符炬看了又看,嘟囔,“这样的玉质,也就那方玉玺能比得上罢?”
那方传国玉玺和氏璧。
戎谨候斥他一句,“无知竖子,国事也敢妄论?”
这扳指自然比不上鼎鼎有名的和氏璧,不过也不差多少了。
一家人传看一圈后还给范溪。
符雪一直低头用饭,未参与到讨论当中。
三兄妹中,符岚跟她关系最好,看她这样的表现,心里那点情分也磨得越发稀薄。
妹妹受到圣上夸奖,一家人和和乐乐,偏她淡着一张脸坐在那,这就有些不太懂事了。
符岚眉头微皱,打算抽空跟她聊聊。
哪怕不是亲妹妹,也是表妹。
自小到大的情分,符岚不愿意符雪这般误入歧途。
一人如果连家里的父母兄弟都相处得不好,出去外头能与多少人相处得好?
范溪拿回扳指,却未收起,而是双手捧着盒子递给戎谨候,眉眼弯弯,“爹这扳指我送您罢,咱府上您武艺最高强,扳指也就您配用了。”
这样价值千金的东西,女儿眼也不眨地直接塞给自己,饶是戎谨候,心下也熨帖,如大夏天吃了冰碗一般。
他含笑,“陛下赐的东西怎能转赠给爹?你收着罢,日后传给你儿孙。”
范溪认真道:“爹又不是外人,将扳指转送给您,不算犯忌会。再说,爹对我好,我也想对您好,这扳指既然值得当传家宝,您便收着罢,女儿一片心意。”
符征三兄弟起哄,符炬道:“父亲,您便收下罢,什么时候再借我赏玩几日……”
她话还未说完,被两位兄长敲了下脑袋,不敢多说了。
戎谨候心下感慨,见范溪脸上没有丝毫勉强,不想再推来推去,便笑道:“那爹先帮你收着,待你出嫁再给你。”
“不必了,爹您拿着用吧,在我心里,您可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儿孙重要多啦。”
范溪说完,接着夹菜吃。
符雪跟她坐在同一桌上,差点没被她肉麻吐。
就一个扳指,那大道理一套一套。
符雪心中冷笑一声,以前戎谨候府就她一个女孩儿的时候,她什么东西没见过?不过一个扳指,也就从乡下来的贱丫头拿着献宝,浑然不知自己丢人现眼。
戎谨候可不觉得自己女儿丢人现眼,他伸手拍拍范溪的肩,若不是一家人都在,他非得揉揉女儿脑袋不可。
三兄弟中,唯一成婚了的符征,看着父亲跟妹妹这模样,心下有些羡慕,他望了妻子马想一眼,两人心中所想难得同步:要是有缘,生个小妹似的小女娘也好。
范溪体贴之处远不止如此,她是个心细的人,八月十五那日,一大早,她便打发仆人给宁国公伍家的人送礼。
里头除了有鞋袜衣裳之外,还有时令果子、鲜花,外加她亲手写的礼笺。
礼数周全,半点挑不出错误。
马想指导她管家,自然也帮她掌过眼,看过她送出去的东西。
哪怕站在宗妇的角度来说,范溪这份礼也很妥帖了,只要她能一直维持这样的本事,哪怕嫁了人也不必担心受欺负。
马想内心感慨。
婆家那点事,到范溪手里,必然被她料理得妥妥帖帖。
除了往宁国公府上送礼,范溪还备了一份令人送去范家。
这份礼里没有衣裳鞋袜等范溪亲手做的物品,她已经定亲,这些东西不好再往外送。
她心下抱歉,别的地方倒加厚了三成。
马想喜欢她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她是一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颇懂得感恩的人。聪明厚道,身份贵重,这样的小姑子,谁能不喜爱?
今日过节,府上不必上课,范溪跟着马想安排好府上嬷嬷丫鬟大小事情,午后,范溪让丫鬟给大嫂马想与大兄符征送了礼。
马想收到礼发现里头还有一双袜子给她,又惊喜又惊讶,看着范溪,问:“怎么还有一双袜子给我?”
时下未出嫁的女娘最娇贵,媳妇嫁进门后上伺婆婆,下友小姑,小姑地位可比婆婆要高得多。
马想怎么也想不到范溪还给她亲手做了一双袜子。
范溪道:“嫂子自嫁进来便为一家老小操劳,又指导我跟符雪,着实辛苦。我也没什么好送你,这袜子是我自己缝的,里头是我的心意,手艺不好,嫂子莫嫌弃。”
马想听她这一番话,眼眶险些红了。
她也才十七,哪怕再少年老成,从自个家里嫁到婆婆家,晨定昏醒,伺饭候汤,管理家务,教导小姑,这一年着实艰难,她自个在背后不知悄悄红了多少回眼眶。
尤其她嫁过来已半年,肚子平平,未怀上一儿半女,更令她慌张。
她远离父母亲友过来这里,平日说个话都要斟酌再,三一番苦楚无人可说,却未想到小姑会这样贴心。
马想伸手揽着范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溪儿有心了。”
范溪抿嘴,“嫂子喜欢便好。”
范溪将鞋袜以及其她节日礼品送往各处,符雪那也送了,里头也是应节物品,只是没有她亲手做的鞋袜。
其她人收到范溪的礼物都大为感动,纷纷派丫鬟给范溪回礼。
只有符雪看着这东西嘀咕了一句,“就会假模假式,好像府里谁缺这点东西似的?”
白露听他这么说,都不好怎么安慰他了,只能小声提醒道:“小姐,我们给小小姐也回一份礼罢?另外,再备一份礼送往各处?”
符雪内心挣扎,一方面不想拾人牙慧,另一方面又觉得不送礼,实在说不过去,想了半天,她最终出银子让厨房给各院送点心去。
一个是自己做的东西,一个是花钱买来的东西,还未提前准备,草草拿厨房的货充数。
饶是最心疼她的符岚,收到东西后也对自己的丫鬟感叹了一句,“雪儿这也太不懂事了些。”
本就不是亲生女儿,又顶了范溪的身份在府里享那么久福,符岚扪心自问一番,也觉得他爹会偏疼范溪,不待见她正常。
偏符雪还耍小性子耍上了瘾,对谁都冷着一张脸。
家里各个比她大,又有谁会拿热脸去贴她冷脸?
第86章 父丧
过了中秋节, 范溪每逢尾数为三、六、九的日子边去集定宫训练, 平日在家学管家、学家事、学文章武功, 偶尔还会跟勘宁郡主与史子娴一道小聚, 或在其中一人府上, 或带上丫鬟婆子与侍卫,去外头别庄里赏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眼看就要到九月, 天气越发冷,身子弱的人已需要穿夹袄。
范溪她们舞蹈那边的训练强度越来越大, 每次都能汗湿一身衣,去跳舞起码得带两身衣裳去替换。
十月便是春兰祭,时间已很紧迫。
然而正在此时, 范溪忽然知道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范甘华死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太听清楚。”范溪脸上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震惊问:“他今年不是还未到五十么?年初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去了?”
报信的小厮也不大清楚,他还是从外头听到的二手消息,信息本来是要报给管家, 被范溪知晓,叫他来问话, 他方过来。
小厮看着范溪的神色, 内心觉得不安,额头冒汗,问:“要不,奴才再去问问?”
范溪神思恍惚。
马想颔首, 道:“你先去罢,打探清楚了再进来回话。”
“是。”
范溪看着小厮的身影消失在外头的走道上,回过神来,对大嫂马想说道:“嫂子,如今出了这等事,我养娘那头恐怕乱糟糟,我得去瞧瞧。”
“你先莫急,消息是真是假还未弄清楚,等下人打探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马想也觉得这样大的事,她应当去看看,不过,“这事还得先禀报父亲母亲,等他们下决定。”
没有戎谨候点头,范溪压根出不了侯府大门。
马想比范溪要沉稳的多,想问题也比较全面。
范溪皱着眉头,“父亲傍晚风回家,我怕来不及,要不我去母亲那边瞧瞧,看能否出府?”
范溪这样的容貌,最近又成了春兰祭的独舞舞者,若是出去,乱糟糟的,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马想不同意。
她想了想,建议,“不如先派得力的婆子丫鬟过去帮衬,那边有白事,肯定乱糟糟。”
“嫂子高计。”范溪皱起的眉头微微放开了些,她低声询问:“嫂子可有人手推给我?要利落强硬的,我那养父颇有些宠妾灭妻,养祖母又非慈和人,我养娘势弱,对上那等女子,恐怕讨不了好。”
这年头,男主外女主内,范远瞻跟范积蕴在外头应酬,安娘则要面对牛角娘跟曼娘,范溪怕她性子温弱,要吃亏。
马想已经嫁到这个家那么久了,对她养娘家的情况多少知晓,闻言沉着给出建议,“这个人恐怕得向母亲借,她身边的黄嬷嬷,姜嬷嬷都是能顶事之人。母亲派人出面,也代表我们龙井侯府的立场。”
戎谨候府要是肯出面,范溪那养娘谁都欺负不了。
范溪经她这么一提醒,犹如醍醐灌顶,当即也不耽搁了,“嫂子这话在理,此次紧急,我不与你说了,我找母亲去,还请嫂子勿怪我失礼。”
马想拉着她的手,“与我何需客气,我与你一道去便是。”
范溪不再多话,拉起她就走。
范溪真的着急,路上脚步匆忙了许多。
她这几年又是练舞又是练武,舞蹈身体素质要比一般的女娘好的多,连戎谨候校场里的石墩,五十斤一个,她一手一个,她都能举得稳稳当当。
马想跟在她身后差点跟不上她。
还是范溪自己察觉走得太快了些,才慌忙停下脚步,等一等旁边的嫂子。
姑嫂两人急赶慢赶很快赶到了秦夫人的院子里,秦夫人听范溪说明来意点点头,让人将姜嬷嬷叫了来,当着范溪的面吩咐道:“溪儿养父过身,你带人过去范家吊唁,帮着他家夫人些。”
姜嬷嬷能成为秦夫人跟前的红人,自然也是机灵人,她低着头应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事关安娘,范溪忍不住道:“姜嬷嬷,劳你带上几个得力的婆子,若有什么冲突,可要拉着些。”
有这些粗使婆子在,万一那边真的撕扯起来,也好有人拉偏架。
范溪跟牛角娘斗了那么多年,深知她秉性,那可是个混不吝之人,在儿子葬礼上打儿媳妇,这种事她做出来一点都不奇怪。
“是,奴婢晓得。”姜嬷嬷领命去了。
外头打听消息的小厮还没回来,范溪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范甘华究竟死了没有,因何而死,只能在府里焦急等待。
一个多时辰之后,外面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回禀说范甘华真的去了,据说是在校场上从马上摔下来,当场丢了性命。
范甘华从军已有二十余年,如何会从军马上摔下来?范溪心里狐疑,见小厮并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只得挥挥手让他下去,打算等晚上戎谨候,回来再向他打听。
范溪好歹按捺到了吃完晚饭,在戎谨候离席的时候,她匆匆忙忙追上去,喊了一声,“爹,您等等我。”
“我就知晓你要找我。”戎谨候在门口停下脚步来等着她,看她这匆匆忙忙的样子,喊了一句,“慢着些,别摔着了。”
“不会。”范溪有些喘,“爹,范甘华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收到消息了么?”
戎谨候沉声,“收到了,他骑着马忽然犯了病,从马上摔下来摔折了脖子。”
“他身子骨不是向来强健么?怎么会忽然犯病还摔折了脖子?”范溪蹙眉,“这里头没什么阴谋罢?”
“他一个小小振威校尉,在这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也没碍谁的眼,能有什么阴谋?”
“这么说真的是犯病。”范溪喃喃,仰起头来求戎谨候,“爹,我明日能过去瞧瞧么?”
戎谨候看她,“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养父,没想去便去罢。多带着些人,葬礼上人多眼杂,莫被冲撞了。”
范溪点头,“多谢爹爹。”
戎谨候拍拍她肩,示意她别伤心。
范溪每日都起得很早,她陪戎谨候用完早饭,送他去上朝。而后叫人备马车,准备去范家。
她得先去棠溪路那边看安娘。
九月时节,天亮的晚。
一行人行色匆匆,外头行人极少,满大街只有范溪的车驾。
现在不过卯时,范溪的车驾走在石板路上,轮子跟路面碰撞咕噜咕噜响。
四周一片静谧,连卖菜的人都没那么早出来。
她到安娘家门前之后让仆从去叫门。
去之前她有些担心,安娘她们会不会已经过去了范甘华的住处,等到了地方发现里头有人烟之后才放下心来。
安娘这边是两进院落,平时一家人都住在外面这一进院落里,外面人叫门,里面很容易就听得到动静。
“来了来了,且等一等。”安娘温和的声音在门后面响起来,她声音有些沙哑,这几天应当累得不轻。
范溪心下一酸。
安娘一拉开门就看见范溪站在门前,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溪儿,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瞧瞧么?娘,您现在怎么样?大兄她们都在家罢?”
“都在,快进来。这样早,你用过早饭未?娘正做着早饭,你来一碗?娘给你多卧两个鸡蛋。”
“吃了一些,没怎么吃饱。”范溪见她心情还好,轻松了些,带着丫鬟进院子里,“娘,我过来帮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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