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有一阵子了,写过几回信来报平安。”
范溪其实也能收到兄长们的信,大概两三个月能收到一回。
信里自然是一切安好,他们也未多提他们的去向,范溪还以为他们一直在村里待着,没想到他们已经去了西北。
边疆多危险,刀枪无眼,一不小心就得马革裹尸,范溪表情不大好看,她问道:“二兄不是文职么?怎么也去西北?”
就她二兄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去西北能作甚?
戎谨候道:“这个我也不知,许是当文书参将去了罢。”
范溪叹口气,忍不住嘟囔,“怎么一个两个的就想去参军?”
戎谨候看她,“男儿有心功业,这是个好事,你愁甚?”
这不是怕他们受伤吗?范溪抿抿嘴不好说话。
范溪知晓这个消息后第二日问兄长们在哪里,她倒没有直接开门见山问,而是委婉地打听了一下。
因为心里存着事,她这封信写得格外厚实,捏在手里厚厚一沓。
戎谨候拿了这封信要帮她寄,见状道:“我还是第一回见人家书写得那么厚。”
范溪轻哼一声,“这不是他们瞒我那么久,我有许多事要问嘛。”
戎谨候将信放在匣子里,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们感情倒好。”
范溪有些怕她爹吃醋,便抬头朝他笑道:“若是爹爹在外头,我也给您写那么厚的信。”
戎谨候揶揄她,“不应当写比这还厚的信才是?”
“若爹爹不嫌我烦,女儿自然也是愿意的。”
戎谨候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两位兄长人品才干都不错,就是不知哪家女孩有那个福气,能嫁与他们。”
范溪于男女之事上向来懵懂,也没往那方面想过,一时没听出他的话外音,还点头附和道:“正是,我两位养兄人品才干都一等一好,我先前还安慰我养娘说,好饭不怕晚,他们就算晚一些,也能娶不错的女子。”
戎谨候原本说这番话只是试探,不料女儿眉飞色舞地附和起来,一副恨不得帮她养兄拉媒保纤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你可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娘,想帮你两位兄长说道说道?”
范溪摇摇头,“这倒没有。”
说着她冲戎谨候挤眉弄眼,“爹您要是有人选倒可以帮他们介绍一下。”
戎谨候道:“看缘分罢,我这里兴许真有一个好人选。”
她爹说话云里雾里,范溪也没听明白,她再问他却是不肯说了。
范溪现在倒不是很担忧兄长们的亲事,她已经打听出来了,兄长们在边疆干得很不错,才去了几个月,他大兄现在已是百夫长了。
范远瞻能有现在这个成就,其中固然与他曾是千户,拿过武状元有关系,另一个方面也说明他勇武,在边疆混得如鱼得水。
范溪只祈求她兄长们在边疆能平平安安,其他都不奢求。
过了九月,很快立冬。
范溪院子里的丫鬟们已翻出厚衣大氅洗晒香薰,准备过冬。
绿鹦仍然是范溪手底下第一大丫鬟,她没有选择嫁人,反而说想一辈子跟着范溪,老了在她身边当个老嬷嬷。
范溪跟她认真谈过一次,见她坚持,便应允了。
绿鹦愿意留下来,范溪就会安排好她一辈子。
她们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年轻时放出去嫁人,嫁与一般的商户书生做个平头正妻绰绰有余,哪怕老了,万一迫不得已要出府出去,外头也有的是人家愿意请她们到家里教导自家姑娘。
当大丫鬟或嬷嬷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不一定就比嫁去外头差。
范溪在深宅大院里低调过日子,符雪倒是比较经常找借口跑出去。
她原本想进宫,秦夫人拗不过她,话里曾露出过帮她找门路的意思,戎谨候也默认。
后来符雪借茶会引导女伴们在伍四娘面前说范溪坏话,致使符炬与伍茗打了一架,双方受到国子监先生责罚,两家也差一点生出嫌隙。
戎谨候查出来后,知晓符雪心思不正,不愿意为她张罗,便将她定给了一个外地举子,待明秋她便要嫁出去。
戎谨候不喜符雪,倒瞧着她是妹妹与小舅子亲女的份上从未苛待过她,府中也无人敢说闲话,只不过双方到底亲近不起来。
符雪愿意出门,只要她不惹出岔子来,阖府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子便这么一日日平淡过下去,又一年年关将至。
大嫂马想孕肚已显怀,二嫂徐廉姝十二月也诊出身孕,想来明年家里便会添上两个以上的娃儿。
整个戎谨候府平静中带着喜悦,有种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大嫂二嫂都不宜劳累,秦夫人年纪又大了,松懈了两年,现在要再接手也是难,管家之事便落到范溪手上。
范溪数学好,前世大学毕业,此生又一直在做生意,为人细致,管个侯府绰绰有余。
往年都是马想跟她一起管,秦夫人在旁边指导,范溪人才不显,今年她第一回独自出手,侯府众人方见识到小小姐的才干,心下都觉得怪不得自家小小姐能将香露铺子支起来,管得红红火火,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有本事。
范溪倒不觉得管家有什么难,该松就松,该严就严,往事依例而循便是。
她是侯府的主子,天然就有优势,她爹又宠她,是她坚实的后盾,要是这样都管不好,那就是她无能了。
范溪管着家,家里信息来往也最先送到她手中,在她手中汇集。
戎谨候极信任她,许多事都不避讳她,范溪由此知道了不少秘闻。
在一众消息中,她最高兴的莫过于范远瞻又升了官,现在已经是范千户。
范溪跟戎谨候汇报这则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感慨,“大兄这个升迁速度也太快了。”
“他先前就是这个职位,现在在升回来又不是什么难事,再说在边疆可比在皇都容易升职得多,你且看着罢,明年他还得升一升。”
范溪咋舌,“这会不会太打人眼了?”
“战场凭军功说话,他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众人看着都是服气的。”
范溪这才略放下心。
马上就要过年,范溪着人给各府有交情的人家送年礼之时,没忘记给远在范家村的安娘与在边疆的范远瞻兄弟送一份。
年礼远道而去,东西不多,许多东西都要在当地置办,这却也是范溪的一份心意。
范溪今年也给宁国公府送了年礼,宁国公府还在孝期,范溪请示过戎谨候府后特地将礼加厚了三成,给伍茗制的衣裳鞋袜里头还加了一件大氅。
这些自然是丫鬟们做的,范溪却吩咐过,也略修过几针,也是她的心意
范溪做事厚道,就连马想与徐廉姝两妯娌在一到说话的时候都感慨过范溪仁义。
可见她风评之好。
过了年,范溪已十七岁了。
她人长得高,亭亭玉立俏生生,整个人已是倾城之姿。
好在她养在深闺,人性情也淡泊,并没有多少外人见过她,也未引起过太大的风波。
她越长越好,符雪在她身边,越发显得逊色。
符雪这两年也一直在长高,戎谨候府没有亏待过她,她一身肌肤依旧白皙细嫩,却无范溪那种欺霜赛雪莹莹生光之感,她就是普通的不见天日的白。
且随着越长越大,她五官也不若先前精致。
小女娘们皆是如此,符雪出去外头也是个清秀美人。
偏偏年节她总要站在范溪旁边,个人便显得有些粗拙。
长年累月的对比与扭曲,符雪对范溪越恨越深,两人之间已经不说话了。
平日里各住各的院子,交集不多,倒显不出来。
一到过年,一大家子在一道,谁都看出了符雪的不对。
对符雪最好的符岚都忍不住对妻子道:“我看大妹有些不对,夫人你帮着劝着一些。”
徐廉姝自然应下,“我知晓了,不过我瞧大妹妹并非那等听人劝的人。”
符岚轻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罢。”
戎谨候与秦夫人也在讨论她们姐妹的问题。
秦夫人大过年还忍不住红着眼眶垂了一回泪,“她小时候也是个好的,怎么现在倒这个样子?”
戎谨候道:“她自小心中狭隘,几个兄长都一路让着她,溪儿又处处比她好,她咽不下这口气,天长日久便这样了。我瞧她不是能容人的人,我去封信给亲家,看能否将婚事提前罢。”
“这,万一太仓促了些……”
“无碍,她都十七了,我们着急也正常。”
戎谨候一锤定音,打算开年便找符雪未婚夫家商量她的婚事。
秦夫人虽有些舍不得,却也只好应了,准备盘点符雪的嫁妆。
第102章 茶会
符雪的亲事定在六月, 符征五月将送她南下成亲, 算起来, 也就小半年了。
成亲日期定下后, 符雪很是怏怏不乐了一段时日, 饭也不怎么出来用。
秦夫人心疼她要远嫁,并不拘束她,只是随她去。
符雪怏怏不乐, 府上几人都瞧出来了。
戎谨候没说什么,范溪在她的事上也素来不开口。
秦夫人劝过好几回却没太大用处。
符征跟符岚见这模样私下里都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符征是老大, 有看护弟妹的职责,符岚心肠宽厚,以前又疼符雪, 两人不约而同皆叫妻子劝解这个大妹妹一二。
马想与徐廉姝有孕在身,身子越发沉重,本不想趟这趟浑水,奈何夫君叫了,只得硬着头皮约好一起去。
符雪正满心烦躁, 她从小在侯府里锦衣玉食过惯了,一想到要嫁去外面的小举人家, 就觉得天都快塌了一半。
她还听说那会儿人家根本不在府城里住, 就住在乡下。
符雪已经快疯了。
府里没有秘密,大小姐心情不好,越发难相处,底下奴仆都知晓, 她那个被发配到厨房里做事的奶嬷嬷也知晓。
这日符雪正在绣嫁衣,大丫鬟白露轻声过来禀报:“小姐,黄嬷嬷在外头,说想求见您。”
符雪放下手中的针线,将嫁衣一扔,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说道:“既然是黄嬷嬷,何须禀报?快请她进来便是。”
白露闻言忙亲自去了。
黄嬷嬷颠儿颠儿抱着个小坛子轻喘着进来,用手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老奴在厨房见小姐这几日用的饭食不多,特地过来看看。小姐哎,可是春乏了,没胃口?老奴给您做了点酸鱼儿,您用来配粥饭吃罢。”
酸鱼儿乃是配上各种香料浸泡至酸香的葱头,至少得浸渍半个月以上,用鸡油慢慢焖了,再放到坛子里储存,符雪喜爱用它配粥吃。
符雪坐直了些,表情有些复杂,“正想着嬷嬷的手艺,没想到您就给我送这个来了,多谢嬷嬷。”
“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小姐何须与我客气。”
丫鬟接了小坛子送去客厅放好。
符雪请黄嬷嬷做了。
黄嬷嬷先是关心符雪的身子,“小姐怎么开春以来还瘦了些?”
“哪有瘦?还不是先前那样。”符雪道:“做衣裳还是先前那个尺寸呢。”
大了一岁的符雪又内敛了些,哪怕面对奶嬷嬷,她也并未和盘托出。
黄嬷嬷问过两句,并未见符雪找她吐苦水,心里叹一声,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不舍地看着符雪,“老奴自小看着小姐长大,一眨眼小姐已经要出嫁了,您嫁去外地,老奴在皇都,这辈子也不知还有几回相见的时候……”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符雪,“老奴手里头也没甚好东西,这对小金铃铛镯子乃是老奴前些日子托人打的,小姐有了孩子之后给孩子戴罢。”
符雪接过布包,看到里头的东西。
这是一对小孩儿用的金镯子,镯子实心,上头挂着几个铃铛跟福禄花,拿到手中叮铃作响。
这样一对镯子,拿到外面去怎么着也要几十两银子。
黄嬷嬷一个月月银也就一两半,这一对镯子不吃不喝起码要攒两年。
符雪眼眶有些红,“嬷嬷有心了。”
“小姐何须客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在老奴心中跟亲女儿也没什么两样了。”黄嬷嬷撩起衣角擦拭了一下眼泪,“只恨您不是老奴的女儿,不然老奴怎么着也舍不得将您嫁到外头去,哪怕穷些苦些,一家人就近守着,平平安安过日子也好。”
符雪眼眸闪了闪,神情苦涩,“嬷嬷说这话又有何用?父亲已经铁了心,母亲也拗不过他。”
黄嬷嬷又是长叹一声。
符雪看着黄嬷嬷,低声问:“嬷嬷,我出嫁须问母亲要一房陪嫁嬷嬷,嬷嬷可愿意与我去。”
黄嬷嬷伸手擦拭了下眼睛,垂泪道:“我倒是愿意,只怕我那当家的不许。”
黄嬷嬷自发配到厨房之后与她卖当家的吵了好几回嘴,有一回头发都被撕下好几缕来。
符雪听她这样说,怔了怔,倒没勉强,“嬷嬷的心意我知晓,多谢嬷嬷了。”
黄嬷嬷忍不住压抑地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小姐呀,可恨没在亲生父母跟前长大,你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娘,怎么舍得把你嫁到外头去呀?”
符雪跟着哭了一回,黄嬷嬷走的时候她让白露拿了五十两银子塞给黄嬷嬷,让她留着养老。
黄嬷嬷推拒再三,还是收了。
黄嬷嬷走后,符雪沉默许久。
过后,她出门出得越发频繁,以她的话来说,眼看就要出嫁了,日后还不知能见几回,她要与小姐妹告别。
她这样说,秦夫人自然随她去。
二月中旬一过,天气越发和暖。人们也脱下了厚重的春装,换上了俏丽的春衫。
符雪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可能被小姐妹们宽慰过,不再像以前那样以泪洗面。
范溪直觉有异,却找不到其中的奇怪之处。
她有心与她爹多说一说,奈何她爹也忙起来了,好像朝廷出了什么事,放心不好这个节骨眼去打扰他,只得将疑问埋在心底,平时对符雪的观察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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