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溪笑了笑,“好,那我便等爹爹了。”
范溪站起来,送戎谨候离开。
身后一众仆从在后边跟着,这么冷的天,他们还是骑了马,马蹄哒哒,踏骑融雪与黑泥,留下一行行马足迹。
戎谨候骑出一段,回首遥望见女儿还在亭子里站着,忙挥挥手让她回去。
范溪在青宣庵里与众女尼相处得极为愉快。
青宣庵里不允许大肆带仆从,范溪身旁就带了绿鹦一个,晴雪早已嫁出去了,轻雨被提了上来当一等大丫鬟,此时正带着丫鬟在府里给范溪守院子。
范远瞻说是月余能来皇都,其实又过了两月有余,直到四月方过来。
范溪在山上,每日烹茶插花,也未收到消息。
有一日,外头守门的女尼忽然笑着来报,“溪娘,快些出去,你兄长找你。”
范溪想起戎谨候三月过来时候说要接自个回去,也没多想,只以为戎谨候三位兄长谁来了,便笑道:“多谢,我出去瞧瞧。”
范溪目送女尼出去,回房整理衣装。
她这一年来戴发修行,并未剃度,平日在庵中,她也不大注重妆容,每日早起梳顺头发后,只用一根木簪挽了,这回出去见兄长自然不能如此,不然兄长见了心中该不是滋味了。
范溪回房换了一身桃花衫,又在发间簪了两根桃花粉珠簪子。
妆倒未上。
她这一年在青宣庵里养得极好,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用不着上妆。
绿鹦在偏房听到动静过来想伺候她换衣裳梳妆,不料她三两下便整理得差不多,便笑道:“小姐,我过去收拾行装?”
“先把平日不用的收拾出来,待会儿确定要回去,我再让人过来与你说。”
绿鹦成日跟范溪在一起,自然知道戎谨候府说要接她回去。
听闻范溪的话,绿鹦脆生生应了一句,带着笑麻利地收拾去了。
范溪收拾好,在房中简单照了下镜子,确定妆容无误之后赶忙提着裙角往外面疾步走去。
她去年没怎么长高,却瘦了,换成后世的算法,应当已有一米七五左右,比许多男子还高,越发显得高瘦窈窕,
走出去青宣庵,范溪左右张望,正想看看是哪位兄长过来接自己。
不料一转头便与站在马边的范远瞻对上。
范远瞻看着远远站着的俏生生女娘,心里头不是滋味。
他家溪儿高且瘦,面容精致绝伦,眉目却沉静,显得有些文弱。
他印象中,他家溪儿无论何时,眉宇间都有股夺目的自信与坚韧,身上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意头,何曾有这么消沉的时候?
“溪儿。”范远瞻忍者心酸唤了一句。
“大兄!”范溪眉目间瞬间迸出一股惊喜,眼眸像被点亮了似的,闪着光,快步朝他奔去,“大兄,你怎么来了。”
“过来接你。”
她跑过去,牵着范远瞻的袖子不住打量。
范远瞻这两年来饱经战火的洗礼,人又高了些,身材结实,器宇轩昂,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挺拔的白杨。
范溪不住眼看他,道:“大兄,你高了,也壮了,这两年身子骨可好?娘呢?二兄呢?”
“都好,娘在西北,我们去年接她过来,在西北置了宅子,积蕴也在西北,看着老家。我此次过来述职,顺便接你过去。”
范远瞻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并未说太多,只是含笑道:“我带了马车过来,今日先跟我回去可好?”
范溪自然应允,“大兄,你等我一会,我先去收拾东西。”
“去罢,不必着急,我在这边等你,你慢些也无妨。”
范溪笑着应下。
范溪要回去,自然得先去跟青宣庵的庵主说一声。
戎谨候已打过招呼,庵主知道她家事情,也无甚为难的地方,只温和笑着与她道:“回去后好好过,若有空,上山来瞧瞧我们。”
“好。”范溪透着一股子喜意,整个人明媚不少,“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瞧大家。”
“去罢,有何要帮忙的,让她们给你打个下手。”
“哎。”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收些衣裳首饰,其余东西要么是青宣庵里头的私产,要么可以送与一众女娘。
不过小半个时辰,范溪与绿鹦在其他女尼的帮助下便将东西收拾出来了,她将许多杂物送出去,又与众女尼一一道别,在众女尼的帮助下将东西提到马车上。
奔出庵门之时,范溪脑海中忽然想起前世学到的一句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她不禁一笑,笑容之灿烂,让身旁许多人都不禁感染了她的喜意。
马车咯吱咯吱转,沿着盘旋的山路慢慢下山。
范远瞻骑着马在马车旁边陪着。
范远瞻的亲兵与戎谨候府的仆从都在后头骑着马跟随。
一行人人数众多,喜气洋洋地回了皇都。
戎谨候府的主人们知晓范溪今日要回来,不必上工的都高兴地在家等着。
范远瞻也住在戎谨候府中。
他们一行人回来,仆从们老远便飞奔过来传消息,大伙便坐在大厅里等。
范远瞻不算外男,他是亲戚。
外男进入内宅不妥,亲戚略见一见却是无妨。
戎谨候府除范溪外也无别的未嫁女娘,她几个嫂子都算妇人。
范远瞻跟符家人见了一面,而后转去外厅吃茶,剩符家一群人在厅里。
一家人久未相见,彼此见了都红了眼眶。
范溪给秦夫人请安,向三位嫂子问好,又问自己两个侄子可好。
马想笑道:“都好,两个小子吃得睡得,长得可快了。”
“这倒好,我听说有些孩子最是磨人,做父母的也辛苦。”范溪笑笑,温声道:“我在山上闲着无事,给两个小侄儿每人做了一套春裳,待会让绿鹦给两位嫂嫂送过去,还望你们莫要嫌弃。”
马想忙道:“怎么会?你受累了,劳你惦记。”
徐廉姝也道:“那我们便先谢谢妹妹了。”
“我这做姑姑的也疼两个侄儿呢,总想给他们做些什么,累倒是不累。”
秦夫人在一旁见着家里相处得和睦,眉梢眼角也透着几分欣慰。
范溪先问了两个小侄儿,又与有些腼腆的三嫂莫语箫说话,跟她拉家常。
莫语箫抿嘴笑着接了范溪的橄榄枝,跟她讨论了好一会吃食。
一家人其乐融融。
眼看到了中午,大伙一道用饭。
符征三兄弟都回来了,见着范溪,兄妹之间又是互相问候,原本由下人伺候着喝茶的范远瞻也过来与他们一道用饭。
中午饭过后,范溪回到自己院子里午歇。
她一年多未回来,院子却保持原样,轻雨带着小丫鬟们将院子打理得很好,审美是范溪的审美,东西也是她用惯的东西。
知晓她要回来,床上铺上了洗过晒过的崭新寝具,屋子内放了鲜花来熏香,一屋子清爽宜人。
主仆一行人见了,说了会话,范溪便上床歇息。
范溪回到了府中,见到了熟悉的人与熟悉的景致,倒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在恍惚中,她很快便睡着了。
下午,戎谨候知晓范溪今日归来,特地回来得早一些,太阳还未挨着山头,他便回来了。
范溪出去见他,几位兄长与范远瞻也在。
大家一道坐在客厅里说话,天南地北,家里朝廷,什么事情都说。
范溪由此知晓了不少事,在山上住了一年多,原本对皇都的事有些陌生,此时熟悉感倒又回来了。
大伙说话一直说到晚上,晚上的饭菜极为丰盛,既招待范远瞻,也有给范溪补补身子的意思。
范溪在一旁听着,脸上一直含着笑。
她心情好,家里其他人也高兴,餐桌上欢声笑语不断,连两个不满一岁的小侄子也因一直要找娘亲,被奶嬷嬷送来,与大家一起待在饭厅。
用完饭,戎谨候示意范溪跟他去书房。
范溪跟着去了,戎谨候让她坐下,道:“溪儿,爹有件事要与你说。”
范溪见他严肃,坐正了些,道:“爹有话尽管说便是。”
戎谨候看着她,道:“昨日你养兄来找我,跟我商量了一件事。我先问你,你可愿意去西北生活?”
范溪斟酌着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儿虽非男子,却也想出去外头走走。”
上回戎谨候问她是否愿意嫁去西北,范溪已认真想过,去外地到比憋在这里好一些。
戎谨候听她这么说有些欣慰,道:“昨日你养兄向我提过亲。”
范溪吃了一惊,“当真?他想娶谁?他有心悦的女子了么?”
说着她皱起眉头,“我们府上也无合适的女娘呐。”
戎谨候看着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不就是?”
第107章 婚约
她爹这话一出, 范溪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难以置信地反手指了指自己, “爹, 您说我?”
戎谨候道:“正是。”
“不成不成, 这怎么能成?”范溪连连摆手, 脑子里混乱得很,她喃喃道:“我一直拿他当兄长,这怎么能嫁?”
一想到要嫁给范远瞻, 范溪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虽然大兄确实很好,但那是大兄呐!
“为何不能?”戎谨候反问, “你们并非亲生兄妹,就是先前,你养娘那头也说过你是养兄的童养媳?”
这事确实有过, 当初范溪还在范家村时,牛角娘有一回私下叫牙婆来想卖掉她,后来将人将她抢回去,却还得提防牛角娘作妖。
当时范溪的外祖母柴娘想法子,叫范溪与范远瞻兄弟其中一个定下婚约, 免得范溪被牛角娘悄悄卖掉。
毕竟当时范远瞻也是少年,范溪与他定了亲, 牛角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越过他卖掉范溪。
律法允许卖女卖孙, 卖儿媳孙媳却是不允许的。
这也快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兄妹两个都并未想过要真正做夫妻。
范溪坐立不安,再次强调, “不成,我不能嫁与大兄,这奇怪了。”
戎谨候道:“你养兄与我说了,你若是不愿真嫁他,先与他成婚,占着这个名头便是,好歹先从皇都这摊子事上摘出来。”
“这怎么能成?这样太委屈大兄了。”
戎谨候挺看好范远瞻,这人能文能武,今年刚立下大量军功,现在入皇都,就是过来受封。
按范远瞻累积的军功,一个四品都督少不了,出去便管一城一塞。
以范远瞻现在这个年纪,这样的才干,往后前程定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他疼范溪的心不比戎谨候这个当父亲的少,若是能将女儿嫁与他,戎谨候大致就能范溪了。
戎谨候在这件事上并不松口,他道:“你回去再想想罢,明日我让他自个与你说。”
范溪拗不过她爹,只好道:“也成,明日我自个说罢。”
范溪回自己院子里后,想了一.夜,脑海里杂七杂八,心里一刻都无法平静。
直到远处依稀传来三更鼓声,范溪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日到了她往常起床的时辰她还未醒,一院子丫鬟也不敢吵她。
直到天色大亮,绿鹦才小心叫她起床,伺候着她洗漱完毕,给她端来早点。
范溪用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问道:“现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是巳初了。”
也就是九点多,范溪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爹爹可去上朝了?我大兄范远瞻可还在府上?”
“侯爷早上便去上朝了,范家老爷那头奴婢还不知晓,可要过去打听一二?”
“派人去瞧瞧,若是我大兄还在府上,与他说,我待会过去拜访他。”
绿鹦忙应声,安排人去了。
一刻多钟过后,过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脆生生回禀道:“范家老爷刚出去办事回来,奴婢与他说小姐想去拜访,他道就在院子里等着。”
范溪点头,让小丫鬟下去,又叫绿鹦与轻雨过来帮着梳妆。
范溪今日穿了一身春深蝴蝶衣,素白的衣裳上,蓝花与蓝蝶在上头交相辉映,先得十分素净淡雅。
穿好衣裳,范溪拉开首饰匣子,目光在首饰匣子上搜寻一番,找出一朵粉色珍珠花戴上,又斜插了两支小花簪。
这朵珍珠花还是当年范家兄妹从范家村来皇都找范甘华时,范远瞻特地为范溪置办的用来见客的体面首饰。
范溪从镜子里盯着这朵头花,心中无限感慨。
那时他们穷,日子过得难,也不知未来在何方,却过得极为开心,每日高高兴兴去劳作,心底总存着几分希望与向上。
现今日子过得这样好,心底里倒迷茫了起来,不知未来要往哪个方向走。
范溪梳妆好,带着丫鬟提着她们院子小厨房做出来的几碟点心往范远瞻那头走。
范远瞻回来了好一会,身上换了居家的衣裳,正在窗前看书,薄薄的衣裳下,依稀能见着他结实的肌肉。
见到范溪,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温和一笑,“溪儿来了?”
“大兄。”范溪唤他一声,将点心放下,“我过来与你聊聊。”
范远瞻莞尔,“好。”
范溪看着这个院子,四下张望着,最终道:“大兄,我们去湖边的亭子里聊罢?”
四月天气,初夏时节,惠风和畅,暖风送香。
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暖亮的阳光洒在湖里岸边,鼻端能闻到蔷薇及早荷的香气,再抱上一个靠垫,桌上摆一壶茶并几块点心,别提多舒畅。
丫鬟们远远在亭子外头等,这个距离在看得到他们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范围内。
范溪给范远瞻倒茶,先推点心与他吃,说道:“大兄,你尝尝我院子里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这些点心并不太甜,你应当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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