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康急的不行。
六位大掌柜听了他这话全都笑了,“您怕什么?咱们又不是小鬼!”
“那也是。”娄康松了口气,又问,“那咱们当如何?”
六人几乎异口同声,“为今之计,只有说破!”
——
穆继宗右眼皮直跳。
临着开榜还有两日,他心里急躁的不行,今日眼皮从早上跳到吃中饭的时候,明摆了没有好事,可到底没有什么事,他就是不知道。
穆继宗的太太劝他不要急,“兴许就是昨日睡得不好闹得!”
“但愿如此吧!”穆继宗只能如此作想,只是话音刚落,就有管事的快步跑了过来,“老爷,不好了!”
穆继宗一抽气,“怎么回事?!”
那管事连忙说了来。
他们家暗地里敲打乡绅的事,办得隐秘,没有人知道,就算那西风液猜了出来,也没有证据确认,只能弄出些闲帮给那些乡绅保驾护航,乡绅们多还是顾及的。
谁知今日,突然有话传了出来,说穆家威胁仪真乡绅,不许乡绅用榆木钱买别家的酒,如若不然,等到邀酒大会一结束,秋后算账。
要知道邀酒大会持有榆木钱的人,可不只仪真县的乡绅,扬州府其他州县的不少乡绅人家也都收到了邀请,手里也有榆木钱。这话一传出来,半日的工夫就传的沸沸扬扬。
那些不是仪真的乡绅,听了这话都编排起秀春酒来,“这还没当上头名呢,就作威作福,若是他们家当上头名,是不是整个扬州都得跪下来磕头!”
这话可就诛心了!
明显是有人挑唆!
穆继宗一把掀了桌子,气得面红耳赤,“这是谁传的?!”
管事不知道。
这个时候,查谁已经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怎么应对。
穆继宗急的不行,“速速把沈五爷请来!”
第251章 假面
要被穆继宗速速请去的沈五爷,此刻并不在仪真城里,而是在山上的竹院。
穆继宗要来请他,他并不晓得,但沈攀看了看黄历,今日是个宜送礼的好日子,他有些日没有见到叶兰蕙了,这样很不好,虽然他不喜叶兰蕙,但是想要将叶氏女娶到手,还需要在她身上下功夫。
沈攀把他亲自找了香铺调制的药香带在了身上,挑了一件宝蓝色素面直裰,配石珮,簪了一根青石簪子,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俊朗沉稳。
沈攀静坐了几息,给自己调成了最好的面貌,前去寻叶兰蕙。
叶兰蕙在竹院也有下榻的地方,是紧紧临着叶兰萧的小院。叶兰蕙的院子后头有一片花圃,花圃里摆了石凳,叶兰蕙常在石凳上坐着读书。
沈攀对她的行踪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有七八分确信。
今日晴空万里,鸟语花香,沈攀带着他的特质药香,快步往花圃里寻人去了。
不想到了花圃,却没有看到叶兰蕙。他皱了皱眉,不好直接敲叶兰蕙的院门,便坐在石凳上等了一会,两刻钟过去,还是没人。
沈攀便有些不耐了,烦躁地看了一眼叶兰蕙院后门,深呼吸两口,将烦躁平复下来,走到了叶兰蕙的后门前。
沈攀前后瞧了没有旁人,敲了敲门,没过多时,一个胖婆子走了出来。
他连忙同那胖婆子行礼,胖婆子不敢受,问他做什么。
沈攀好言问道:“不知你家小姐可在?你家小姐托我制了香,我来送过来。”
胖婆子见他彬彬有礼,晓得是书院的书生,便同他道:“小姐今日往溪边竹林背书去了,不在院中。”
“溪边竹林?”沈攀有些意外。
所谓溪边竹林,就是学子宿舍溪边那一片竹林。那林子离得远,学生又多,叶兰蕙上晌不会去,一般到了下晌阴凉了,才会过去。
胖婆子非常肯定,“小姐是拿了《易经》过去的,说要同一位小书生讨论。”
沈攀勉力绷着,脸色才没垮下来。
叶兰蕙居然去找了魏铭!
他辞了胖婆子,心浮气躁大喘了两口气。
这不识好歹的女子,难道对那魏姓小儿上心了不成?!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往溪边竹林奔去。
——
溪边竹林边,魏铭同叶兰蕙大大方方地站在草地上说话。
叶兰蕙将书本放到了一边的石台上,左手牵着右手,看着山上流下来的一条小溪。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她轻声道。
魏铭轻叹了一声。
说来,今日实际上是魏铭邀请了叶兰蕙。叶兰蕙是叶家人,又与叶兰萧向来亲厚。他想知道叶兰萧到底为何会因为妻孝沉寂,丢掉了政治抱负,以至于前世沉寂了近十年。
他不能影响叶勇曲的决策,也不能得到关于南直隶官员对付矿监税使的细节,转来转去,他觉得还得从叶兰萧身上下手。
若是叶兰萧愿意插手此事,他省力可不止一点两点。
而叶兰萧的事又需要叶兰蕙给他提供帮助。
魏铭从前甚少同女子接触,从没做过这种事,还有些挺不好意思。
他只能打着同人家讨论《易经》的旗号,先和叶大小姐讨论了一番读《易经》的心得,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把话题转向叶兰萧。
“所以,令兄这一番沉寂,到底是为何?”
叶兰蕙听了脸上露出忧愁,沉默了一息,正要答来,不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沈攀三步并做两步越过竹桥,直奔过来。
“咦?沈师兄怎么来了?有什么急事吗?”叶兰蕙奇怪。
魏铭却暗暗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才把话题,拐到叶兰萧身上来……
沈攀已经直冲了过来,他明明来的这么急,到了两人脸前,又慢下了脚步。
“蕙师妹怎么同魏生一道?魏生今日不去学堂?”沈攀目光凌厉地往魏铭身上划去,颇含意味地问了这一句。
然而魏铭没开口,叶兰蕙替他开了口,“沈师兄不是和魏生是同一日的学堂时间吗?你今日没去,魏生自然也不必去。”
叶兰蕙可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解释而已。
可这话落进沈攀耳中,沈攀却如同被她当着魏铭的面,打了一掌一样,又惊又气。
偏偏,又不能发作!
“看我,竟然忘了这事!”他勉力挤出来一个笑,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叶兰蕙,只怕多看一眼,就像当面斥责这不懂规矩的女人一番!
他只盯着魏铭,“魏生今日倒是清闲?可是因为山长说了那话,众同庠都不来寻魏生论学了?”
他字里行间都是嘲讽的意思。
魏铭那日试图说服叶勇曲不成,倒是惹了叶勇曲不满,次日叶勇曲见竹院的学生都围着魏铭问学问上的事,直接走过去道:“魏生是不是也要开坛讲课才行?”
这话是朝着问话的学生说得,可敲打的谁,就很是明显了。
也就是魏铭见惯了大场面,并不把叶勇曲的话当回事,才没有被人瞧出来是叶勇曲对他不满。但是沈攀巴不得叶勇曲厌弃了魏铭,他自然嗅出了味道。
他在这里暗讽魏铭,也是想让叶兰蕙知道,魏铭并不讨叶勇曲喜欢,叶兰蕙这个做女儿的,还是在家从父!
谁想到他这话出口,等来的不是魏铭的回复,叶兰蕙又一次替魏铭开了口。
“我爹也是,说这话做什么呢?”她说着,冲魏铭行了一礼,“我爹爹近日琐事缠身,说话有不当之处,魏生千万见谅!”
沈攀目瞪口呆,这女人脑子里是浆糊吗?!怎么如此不开窍?!到底是太过蠢笨,还是被这个魏铭迷惑了?!
沈攀特意保持的假面,在愤怒中,当场碎裂。待回过神来,差点把那几盘香砸在地上。
沈攀这番表现,可错不过魏铭的眼。
魏铭定定瞧了他几息,又见叶兰蕙还满脸抱歉的看着自己,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便同叶兰蕙道“无妨”,“先生提点的有道理,我亦需得专注自己的学业。”
他说着,转眼看到了在背后对叶兰蕙目露凶光的沈攀身上。
“沈兄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铁青?”
叶兰蕙立时转过身看去,沈攀神情未来得及收回,恰巧,被叶兰蕙瞧了个正着!
第252章 花宴
“呀!沈师兄,你怎么了?!”
叶兰蕙见着沈攀那一张平日里温和温润的俊脸,此刻像是被冰窟冻住了一样,冰冷、铁青,皮肉轻颤之间,透着说不出的凶狠。
叶兰蕙吓了一大跳,不由地往魏铭身后退去。
沈攀被她这一举动刺了一下眼,这才晓得,自己好不容易保持的假面,竟然碎裂,他想立时收回转换,已经晚了。
叶兰蕙已经退到了魏铭身后,两只眼睛害怕的看着他。而那挡在她身前的魏铭,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还有什么不明,不就是看他的笑话吗?
魏铭越是要看他的笑话,他越是不能让他瞧见!
沈攀捏住了手,他没有立时转变脸色,反而重重叹了口气。
“我家里有些事,我得回去一趟。”
家中出事?
他说完,就见叶兰蕙好像松了口气,似是信了他这说法。他平日里对叶兰蕙总是笑语宴宴,若不是出了大事,他这般面目说不过去。
只是那魏铭仍旧一副审视的表情。沈攀继续道:“我是来寻蕙师妹送药香的,上次答应你用药调制的香,如今已经制好了,用了些合欢皮、柏子仁,你晚间点了试试,有些安神的功效。”
他说着,将小匣子从袋子里拿了出来,递给叶兰蕙。
叶兰蕙还在沈攀那铁青的脸色中回不过神来,见香递到了自己面前,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托过沈攀制香,当下也只好道:“沈师兄费心了。”
她接过匣子,又小心打量沈攀的神色,“沈师兄你家中要紧吗?”
沈攀又是叹气,“家母身子不好,我须得下山看看。”
叶兰蕙闻言连忙点了头,“这总是要紧的。沈师兄你快去吧!”
她总算去掉了些戒心。沈攀暗暗松了口气,眼角瞥见站在一旁的魏铭,见魏铭还是那般审视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心知让这魏铭起了疑,还不知道会在叶家人面前说什么。
但是此时他也不便多言,同两人行了个礼,快步离去了。
原本还想与叶兰蕙拉近一些关系,谁想闹成了这副样子收场!
沈攀感觉到身后有四束目光一直看着自己远去,他不敢停顿,快速离开。
待回到自己院子,沈攀的脸色不知不觉又变得铁青。
这魏铭不知什么什么八字,难不成专门克他不成?自从这个魏铭来了竹院,他就没有一日觉得舒坦,学业上被魏铭压了一头,连叶兰蕙都同那魏铭扯到了一起!
再这样下去,魏铭说不定真的成了叶家女婿的人选!
不行,他得尽快了!
好在他这边已经拿到了叶夫人花宴的帖子,到时候让穆氏过来,早早地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这样一想,方才在叶兰蕙面前说起要下山的借口,倒是正好。他直奔屋中要收拾东西告假下山,不想穆家的小厮正在等他。
“五爷!可找到您了!我们老爷急着请您过去呢!”
——
沈攀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穆继宗请去了穆家。
穆继宗见了他,赶忙把邀酒大会的事情说了,“……现在满城沸沸扬扬,说什么话的都有,这不是坏我名声吗?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联手,说不要买秀春酒,让我们家当不了头名,免得欺负乡亲!”
原本敲打乡亲的主意就是沈攀出的,这事本来隐蔽,谁想到竟然被人发现,又挑出来做了筏子,闹得满城皆知。
说实话,沈攀没想到!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是穆继宗急的很,非要让他想出来一个办法,沈攀只好同他道:“舅舅也不必急,咱们不要草草应对,从长计议才好。”
他说着,要回家,“过两日是叶夫人的花宴,我回家嘱咐太太几句。舅舅也晓得,太太久不出门,这次又关系着和叶家的亲事,总得办的妥帖。”
穆继宗却不让他走,“这事你去也说不得什么,我让你舅母与你太太同去,保证把亲事定个七七八八,你就安心留在我这,给我想办法吧!”
穆继宗的太太刘氏经常给人做媒,沈攀听穆继宗这么说,觉得这样也很不错。穆氏是个没本事的,有个能说会道的从旁提携,倒是比他提点强的多。
他当即道好,托给了刘氏,与穆家众人一道细细盘算起如何应对这一场流言。
过了一日,穆氏与刘氏便拿着花贴,往城外叶家的别院去了。
叶夫人办这场花宴,为自家女儿相看的意思颇为明显,来的女眷家中大多都有适龄的男孩子。叶夫人希望找一个比叶兰蕙稍微大一两岁的女婿,家中最好有些底蕴。
有底蕴的人家,家教不会太差。
她并不是很瞧得上沈攀,若不是沈攀在竹院读书受到自家丈夫看重,而沈家又和叶家一个城里住着,她是不肯给穆氏下帖子的。
眼下叶夫人在同南京来的几位夫人说话,穆氏和刘氏自进来同叶夫人点了个头,便没再得叶夫人招呼,而叶兰蕙又被叶夫人带在身边,刘氏不由地问穆氏,“你家五哥儿真说叶家看重了他?我怎么瞧着不像?”
穆氏哪里顾得上这个,她一双眼睛只往叶兰蕙身上瞧。
那是还未及笄的姑娘家,水灵灵的文文静静的,好似一株稀世名兰,身上穿着月白色绣竹叶半袖,配了水红色百褶裙,头上戴了一排粉嘟嘟的桃花,说是人比花娇,全不为过。
穆氏一时怔住,她还以为叶兰蕙是那等长相刻薄、出言傲慢的女子,没想到竟是这般娇艳模样?
攀郎真的不喜她?
穆氏犹豫了一下,刘氏挽了她的胳膊,“妹妹,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你们家五哥儿,真的被叶家看上了?这叶夫人和叶姑娘,怎么没个过来招呼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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