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稚实在有些担心。
第337章 以泪洗面可怜人
崔稚实在有些担心。
不过,魏大人说那叶家大少爷也会去。那样的话,应该稳妥许多吧!
——
叶勇曲醉在酒中好几日了,每每想到那火筏之事,就觉得心里堵得呼不出来一口气。
那些酒商哪里来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一面把事情闹大,好像捅破了天一样,将各地百姓心中对于矿监税使的惊怒之气,全部点燃,另一面又没有搞的鲜血直流,弄得各地竞相效仿。
他们这么一办,南直隶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全都跟着造势起来,一封封血泪奏折发往京里,还有湖广江西的官员一起,这矿监税使只怕真的要被撤回了!
那常斌以泪洗面叶勇曲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原本想借此让自己在南直隶官声鹊起,然后顺利再次出仕。
眼下,哪还有一位南直隶的官员顾得上他?更不要说高呼他出仕了!
叶勇曲越想心里越堵,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真是越喝越烦。
他在仪真城的小酒馆里喝着酒,被随从附在耳边通报道:“老爷,少爷特意避开人,轻车简从离了家。”
“他做什么?”叶勇曲喝得脑子有些懵,随从连忙道,“大少爷换了不起眼的布衫,先去老太爷嘱咐修缮的道观看了一趟,然后往着似是常斌居所的地方去了。”
常斌?现在还去找常斌做什么?连常斌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叶勇曲想不通,可他眼前忽然晃过了魏铭的身形。
叶兰萧被自己看管的甚严,也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叶家和竹院,他能去常斌那里做什么?除非有人喊他过去……真是那魏铭?!
上一次,他觉得自己眼睛没花,在道观看见的,就是魏铭的身影,可等他闯进去,怎么就成了老爹呢?!
老爹和魏铭那小子的身影,他还分不清吗?!
叶勇曲就算是被叶老爷子训了一顿,仍旧心存疑惑,他想一想这茬事,又想想叶兰萧要往常斌处去的事情,摇晃着站起了身来。
“走,过去看看!”
——
仪真城外某处山脚下,常斌坐在床头哭泣,生生哭湿了一条巾帕。
那些跟随他左右的参随逃跑殆尽,常斌看着一库房收来的财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等干爹的人过来帮他一把,干爹在南京有人,可这么久了,他一个人都没等到。
他该怎么办?!这一库房的钱又怎么办?!
常斌从没有想过还有今天,他想起那个给他出谋划策、关键时候又跑没了影的张秀才,就恨得牙痒痒,以至于张秀才进到了他房间里,他也毫无察觉。
还是张秀才递上了一方帕子,“内侍,莫要再哭了。”
常斌接过来要擦眼泪,那帕子刚到眼下,他忽的跳了起来。
“天杀的张秀才!你还敢回来!都是你害我!要不是你让我收酒税,让我加到三成,能惹恼了那些酒商,闹出这么大的事吗?!你坑死我了!”
魏铭一时无可辩驳,常斌说得基本是对的。
所以,他才特特赶来此地。
“内侍,事已至此,不知道内侍准备如何?”
“什么准备如何?!我还能如何?!”常斌捶胸顿足。
魏铭想笑又笑不出来,常斌这一回,实在是有点无辜。他瞧着常斌三十露头的年纪,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像个砸碎了花瓶的小孩子一样,哭得无措,暗叹一声,由着常斌哭岔气了,道,“内侍莫哭了,我来本就是为内侍指一条路的。”
常斌一愣,刚要一喜,又戒备地看向他。
“我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你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些文官的人?!你要给我指什么路?!他们还想要把我榨干吗?!”常斌情绪十分激动,“我回京必然是要被问罪的,就算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我后半辈子,没指望了!”
“既然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不若内侍,不要回京了。”
魏铭这话一出,常斌倒吸一口气。
“我是圣上派来的矿监税使,我怎么敢不听圣谕?!圣上让我回,我除非死掉,怎么敢活?!”
魏铭笑笑看向他,捋了一把美髯,顺便把胡子按得更加服帖,轻声问,“若是假死呢?”
“假、假、假死?!”常斌震惊了,他也曾想过,却不敢深想,眼下被魏铭提了出来,他不仅想到了那久久不来支援的干爹的人,分明就是干爹也已经放弃了他!
与其回宫受罪,还不如假死,反正……他不缺钱!
常斌脸上皮肉跳动着兴奋,身体又害怕地轻微颤抖。
他抬头看魏铭,“你真的假的?你想让我怎么假死?死了以后呢?”
魏铭看了一眼整个院子。
“畏罪自焚。之后,我给内侍一匹马,内侍去往何处,我不会知道。”
这样的密事,少一个人知道,常斌就多了一个存活的可能。
常斌身子越颤越厉害,之后又慢慢平复下来。
那矿监税使是今上想出来的敛财的招数,搜刮钱财也是今上的成命,若是扬州酒商不闹出去,恐怕今上比谁都乐意要这一笔钱!而现在闹大了,常斌不想就这么沦为替罪羊、阶下囚!
他看向魏铭,魏铭也看向他。
魏铭点了点头。
常斌心下大石一放。
自己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姑且听他的吧!
常斌拿走了一包金条和一些碎银两。
他拿的不算少,在一库房的钱财面前,又算不得多。魏铭见他尚有分寸,晓得他是真的想隐姓埋名过日子了,那自己能做的也就已经够了。
魏铭见常斌准备好了,就带着常斌趁人不注意,从后门出去。
叶兰萧的人在等着。
常斌一看,嘀咕道,“你果然有后台!我就不在乎是谁了,你们放过我,咱们两清!日后若有相见之日,还能做下来喝杯茶!”
这样最好。魏铭笑着颔首,看了一眼粗布长袍藏身叶家小厮中的叶兰萧,招手让人把树下的马牵到常斌身前。
常斌回头向院子看去,叶家的人已经抽出将树下的柴草搬了出来。
“烧了吧,烧了也好!”
说话间,叶家人已经手下利索地将柴草点燃,像常斌房里扔去。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不到几息,火光冲上了天。
常斌一脸复杂,再不多言,定定看了魏铭一眼,正要翻身上马,忽然一个抑制不住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常税监,这是要往哪去?!”
第338章 一心出仕疯山长
“常税监,这是要往哪去?!”
声音一出,众人齐齐朝声音来处看去,一看之下,魏铭和叶兰萧皆是一怔。
叶勇曲!
叶勇曲走上前来,打量着众人,常斌在他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转而又拉住了魏铭。
“你说了送我走的!”
话音一落,叶勇曲就笑了起来,他走向前来,上下打量魏铭,忽然一伸手,抓住了魏铭的胡子。
他的袭击就在一瞬间,魏铭来不及躲闪,一把被他扯掉了假须。
假须掉落,常斌吓了一跳,在看魏铭那露出的整张脸,“你、你这么年轻?!”
魏铭尚未回答,叶勇曲可就笑了起来。
“是啊,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觉得他除了哄人,能做什么?”
叶勇曲笑得不行,常斌的脸色变了一变,看看魏铭又看看叶勇曲,“你又是谁?”
“我是谁?”叶勇曲不着急回答,忽然抬手招了人上前,“来人,把这常太监给我绑起来!妄图假死畏罪潜逃!若是交给朝廷可就意思了!”
他说完,手下的人就要上了手。
常斌吓了一大跳,这就要跑,去根本跑不开去,叶勇曲满脸是笑,魏铭一脸沉色。
“住手!”叶兰萧突然出声。
众人皆是一顿,常斌方才根本没有注意叶兰萧,此时被这一喊,看过去,而叶勇曲却脸皮一颤。
“混账!敢在你爹脸前示威吗?!”
叶勇曲一句骂出,更是耐不住性子了,一边招呼人非要将那常斌扭起来,另一边朝着叶兰萧骂道,“混账东西!之前是不是你通风报信,让那姓魏的小子去通知常斌,避开宗亲坟墓的事?!你可知道为了此事,你爹我筹谋了多久?!被你一句话说破,我那些筹谋全都没了用,还被人嗤笑,被那些官看不起!都是你个混账办的事……”
他一腔怒气直奔叶兰萧而去,叶兰萧一句都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攥紧了手,藏在了身后。倒是常斌听了前后,听出了叶勇曲的身份,转头问魏铭:“你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啊!那你顺着他的法子做不就行了,为何还要闹出酒商的事来?”
常斌不懂了,叶勇曲听见这话,一下转过身来,两只眼喷火一样地瞪着魏铭,话却接下了常斌。
“你问他为什么?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要出尽风头!他要证明他比南直隶的官员,比我这样的两榜进士都厉害!不然呢,还能为什么,真的为了把矿监税使铲除?!”
他话音一落,看向魏铭的眼神更加凶狠,魏铭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淡淡道,“山长所言不对,我一秀才,又不能揽功,也无意揽功,所做正是为了铲除矿监税使这一政弊,而不在于赶走了常内侍,长了脸而已。”
他说完,周遭一静,只有风吹草动的窸窣声响。
而叶勇曲却突然笑起来,笑得狰狞让人不忍直视。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秀才,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魏铭也笑了,“几斤几两或许不知,可此事,眼看就要成了。”
这话一出,叶勇曲喉头像是被一块米糕噎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等他再开口,不耐道,“来人把这个狂妄自大的小子,给我抓起来!”
叶勇曲带来的人直接上手捉住了魏铭,魏铭没有丝毫反抗,也同常斌一样被抓了起来,而叶兰萧见了,不由喊了一声爹,“爹不要这般!”
“怎么?你要反我?!”叶勇曲一个眼神杀过去,“我告诉你,叶兰萧,今次的事,我不同你计较。常斌我现在就带走,我要拿他去南京,南京的官看见常斌潜逃又被我叶勇曲抓回,谁也不会再多言!你留下来,给我好好善后!不然,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话十足的重。
叶兰萧听的心魂一震,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上半身直直立着,仰头看向叶勇曲。
“父亲!此事并不是儿子主张,能有今日一番情形,多半都是魏生功劳!爹在此抢功,算怎么回事?!”
“你住口!”叶勇曲大怒。
叶兰萧却不住口,跪着向前行了一步。
“爹不想听,儿子就不提功劳之事,只说爹眼下要把常内侍带走,又是为何?就是为了在南直隶官员面前夺回颜面吗?!爹想出仕,想让南直隶的官员一致呼唤爹出仕,这样爹就可以有理由说服祖父了,是吗?!”
叶勇曲脸色一僵。
叶老爷子不许他出仕,不过是因为他当年不留神失手做错了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个两榜进士,竟然只能窝在这土堆一样的竹山上,和一群学生比见识!
这算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借此机会,以南直隶官员的舆论,迫使叶老爷子让他回到官场,可没想到,事情搞砸了!
魏铭在旁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由地猜到了他的心思,“山长想让南直隶官员唤你出仕,却不想这样的功劳出仕,到了京里,可会得到重用?只怕今上视你眼中钉而不及!”
他这么一说,叶勇曲可就炸毛了,“你又懂什么?!就算是眼中钉,也是诤臣,自有内阁提携,自能名留史册!”
魏铭浅浅一笑。
前一世,叶勇曲根本没有就此出仕,即便他办成了宗亲一事,他当下把前后看得明明白白,“所谓内阁,难道会提携一个皇上不喜之人?更不要说,还有内党虎视眈眈,哪里会容许再出一个作对之人?”
魏铭说到此处,看住了叶勇曲。
“当年叶家为何在竹山立竹院,叶侍郎他老人家在开坛责骂内党之后,为什么叶家突然便不再同内党明面作对,我想,叶家和内党之间的关系,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内党如常斌,听得一愣一愣地,叶兰萧看向魏铭,眼角却瞥见自己的父亲,脸上一片青白。
当年的事情,连他都不太清楚,魏铭为何知晓这么多?而自己的父亲和祖父,当年到底与内党是什么关系?
“你、你……你是谁?!”叶勇曲震惊问想魏铭。
魏铭舌尖上关于汤公的问话,差点就问了出来,但是眼下这个情形,他只摇了摇头。
“我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但是这位常内侍,需要离开,还请山长放行。”
第339章 经年月不知悔改
魏铭话一出,常斌才想起自己可怜的处境。
他忙道,“火势起来了,马上就有人赶来,我再不走就完了!”
他着急,叶勇曲更不让他走了,但是等人来了,他也一样没法用常斌争功,叶勇曲一抬脚踢在了挡在身前的叶兰萧身上,“混账东西,敢忤逆老子!滚开!”
叶兰萧纹丝不动,“儿子请爹让常内侍自行离去!”
叶勇曲气个仰倒,再看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想想自己把多少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他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了庶吉士,窝在家中死活不出仕!现在,好不容易参与了一回政事,竟然不同自己一心,同一个乡野小子一并搅乱自己的筹谋,竟然还敢拿老爹来压!
叶勇曲看着叶兰萧,牙咬到了一起,“混账东西!你还敢拿你祖父说事!我问问你,常斌是什么人?是不是内党?!叶家与内党有宿仇!你竟然要放走一个内党?!你还有脸提你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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