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程细细瞧着他的神色,“怎么能这样说?从小里看,我是为了孟氏的门楣,往大中说,也是为了朝廷社稷尽一份心。”他说着,拍了拍孟月秋的手臂,“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是咱们读书人寒窗苦读要做的吗?”
话都让他说尽了,孟月秋倒也不说了,他跟孟月程点头,“大哥说得是,小弟还有些庶务上的事要处理,先去一步了。”
他不愿多说,径直走开了去,孟月程站在院中瞧着孟月秋走远,又回头看了一眼二老太爷的房门,抿了嘴,也快步回了自家的院中。
孟月程的妻子,大夫人楚氏也跟着孟月程回了青州老家,她晓得丈夫不得志的很,遭了这样的事,谁不烦呢?眼下打了帘子,一眼瞧见孟月程眉头皱成了川字,楚氏连忙走上前去,“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孟月程一听这话,就觉刺耳,“什么出事不出事的,这样丧气的话不要挂在嘴边。”
楚氏连忙闭了嘴,伺候他进屋换了衣裳,让丫鬟到了茶水来,孟月程自己开了口,“二叔让老三科举了!”
“呀!”楚氏吓了一跳,转瞬又高兴起来,“这么多年,二叔终于点这个头了!兄弟们里面,就数老三有主意会办事,你这么多年心心念念他能出仕,这下可好了!”
楚氏兀自高兴,可孟月程却是一哼,“我现在被圣上一句话,摁在家里伺候二叔,老三却要出仕,你觉得是好事?”
楚氏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相反,楚氏出身湖广大族,她经得孟月程这么一提醒,镇定了下来,“老爷的意思,二叔是不放心你,想让老三牵制你?孟家现在这个境地,兄弟齐心且来不及,如何能内斗起来?!”
这话可算是说到了孟月程心上,他重重叹气,“所以我说,二叔就是看不清眼前的形势!现在朝里早就不是他当年的样子了,不同人交结一道,就只能像岳启柳那样,十几年如一日地,呆在那江西当布政使!”
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楚氏都知道,她问,“那老爷怎么办?还能阻了老三春闱不成?”
孟月程摇头,二房自有二房的势力,他如今困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孟月程端起茶盅,不免陷入了深思。
第425章 碍事的院墙
日子过得飞快,雪花儿飘起来,日子飞也似地进了腊月。
崔稚问魏铭,“明年春闱是几月几日?你们过了年就去,来得及吗?”
春闱在秋闱次年的二月,在京城举办,魏铭他们在山东,距离京城还算近,明年过完年就走,刚好来得及,不过他说,“不用急。”
崔稚不懂他的意思,魏铭道,“今岁年底,北直隶有一场地动,今上受惊大病一场,上一世的春闱,推到了八月。”
“啊?地震?”
魏铭点点头,崔稚对于自然灾害向来是害怕的,非人类所能抗衡,她赶紧问了魏铭什么情形,魏铭道,“算不得大震,但波及了京城,今上年岁渐增,对这些是很是敏感,不过也或者还有旁的原因,总之前世春闱成了秋闱。”
崔稚听了松了口气,转眼又高兴了起来,“那你们又多了半年的复习时间哦!我听松烟说,孟月程不想让小六春闱,现在变成了秋闱,不知道小六有没有机会,要是能偷偷告诉他,让他好好准备,说不定行!”
她嘀嘀咕咕地想着办法,自从孟中亭因为放走了彭久飞的事之后,崔稚对他越发上心起来,听说孟月程罚跪他祠堂,还特地去看了一会,总之这几月,魏铭瞧得忒不是滋味,偏偏余公不管她,只带着她强身健体。
崔稚翻过年也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开始说婆家定亲的不是没有,可能余公想多留她几年吧,对此事只字不提,魏铭倒是被田氏问了起来,亲事如何打算。
田氏并没有要插手魏铭的亲事,可魏铭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这个年纪的举人,又是解元的名头,上门说亲的人犹如过江之鲫,生生踏破了一只门槛,崔稚还打趣说,“比全哥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田氏见她说得乐和,心里琢磨着这小丫到底怎么看这件事,田氏琢磨不透,只好去问魏铭,“木子,来咱们家说亲的人,越发多了,尤其过年走动,你爹娘不在,论理婶娘要替你长眼,可婶娘就没出过安丘县,只怕替你看不好,耽误了你。你自己如何想?”
魏铭本来是有想法的,但这想法现在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也不知道能不能拾起来。
他说不急,“明年会试近在眼前,桂教谕的意思,我当闭门好生读书,旁的事情等会试之后再说。”
田氏觉得这样也好,要是魏铭会试中了进士,那身份又不一样了,是不是和世家结亲,更能提携魏铭呢?不过田氏想想崔稚,这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怎么相互之间,就没点感觉呢?
那丫头连害羞都不会,倒是打趣很是要紧。
但是崔稚在换门槛的时候,没有打趣,她看了那踩破的门槛良久,又看了看魏铭的院子,隔着院子,她瞧不见窗下的魏大人,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这个院子有点碍事。
——
松烟给崔稚传了个话,说岳氏这两日身子有些好转,孟中亭闷在家中实在是太久了,岳氏都撵了他出门,松烟说孟中亭不敢出青州城,怕孟月程临时找他考较之类,实际上孟月程虽然不再罚他跪祠堂,可动不动就会把他叫过去训斥一顿,美其名曰代弟教子,谁都没话说。
松烟说了这话,崔稚立时就答应了,正好同邬梨一道,去了青州府城。
邬梨这趟回来,是要请几位族里的长辈到他们家说说话,他如今考上了举人,婚事要提上章程了,但是邬梨的娘没有操办过这样的大事,慌得很,只好让邬梨过来请人。
邬梨现在是邬家头一份的风光,不外乎邬陶氏一家闷不吭声的缘故。
邬陶氏大儿子邬琪走了狗屎运,替考真替他考过了不说,查徐继成作弊案,还没把他查出来。只是邬琪胸无点墨,世人皆知,被人连翻质疑考场作弊,吓得邬陶氏三天没睡着觉。
不过到底没查出来,邬陶氏大大松了口气,却接到了丈夫从京城传回来的家书,上面少有地严厉告诫了一番,说这次乡试牵扯出来许多事,连孟月程都从官位上暂歇了下来。
孟月程的事,还真把邬陶氏吓了一跳,自家丈夫邬自安能在京城安生做官,靠得就是孟月程这个靠山,眼下连孟月程都歇菜了,邬自安如同没了屋檐的人,风里雨里只能自己顶着。
邬陶氏不敢有什么动静,连邬梨在邬家被捧得同天一样高,她也只能在家暗恨,一时不敢有动作。
而崔稚在孟中亭的小院子等着他,没多时,孟中亭溜了进来,真的是溜进来的,还换了松烟的衣裳。
崔稚大为惊讶,“你现在已经沦落到出不了门的地步了?你大伯父管得太夸张了吧?!”
孟中亭只有叹气的份儿,不过他说没什么的,“我娘在,大伯父也不会太如何我。他只是怕我再闯祸,给孟家惹麻烦。”
孟月程现在经不起一星半点的折腾,只求一个稳字。
崔稚摊了摊手,问了孟中亭最近都在家里做些什么,两人说了两句,竟然一时无话了。
孟中亭的处境实在是太惨了,每日里过得提心吊胆。崔稚瞧见孟小六那消瘦的脸庞,最后一点婴儿肥,即将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看向他的眼眸,竟有些深邃的光亮逐渐浮现。
崔稚不经意怔了一怔,那眸子突然瞧住了她,“小七,这些日子,我经常梦见你。”
孟中亭的声音很轻,好像羽毛一样蹭在崔稚的心上,崔稚没来由地不知道怎么往下继续说,而孟中亭也咬了咬唇,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两人的目光逐渐错了开,但房间里有一种如同花香一样气氛在蔓延。
半晌,孟中亭才道,“饿了没有?我们出去吃点好吃的?”
这个话题终于是崔稚擅长的话题了,她略略甩了甩脑袋,恢复了平日里的伶俐,笑道,“倒也不用去旁的地方,清香楼就甚好!近来殷老板从西边带回来一个厨子,做得一手西北菜,尤其是面食,极有特色,咱们去尝尝?!”
她说什么,孟中亭都会说好的,两人说着便去了,不想刚到了清香楼,竟然同小六避之不及的大伯父孟月程,撞了个正着!
第426章 不得发作
孟月程难得出门,既然回到了老家,不免同本地的乡绅近邻联络一番。
青州府最风光的当属孟月程,可孟月程现在受罚,端着架子也没意思,不若平易近人一些。他记着那佟孝贤发现边小清跳河一事,分明他已经令人将边小清的死讯掩盖住了,可这事还是传进了佟孝贤耳朵里面,可见孟家在青州虽然势大,但论团结同乡,还是差些!
孟月程权衡许多利弊,放下架子,和本地乡绅聚了聚,不想这边要走,竟然同孟中亭撞上了。
有那乡绅认识孟中亭地,直接叫了小六爷,“小六爷怎么过来了?可是特特来请大老爷回去的?”
孟中亭哪是来请孟月程回家的呢?他自己都是偷着溜出来的!
这问话着实尴尬,孟中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跟孟月程行礼,又更众乡绅老爷行礼,崔稚一见这状况,早就躲到一边去了,不给孟小六添麻烦。
然而她躲得却没孟月程的目光快,孟月程从第一眼瞧见孟中亭的时候,就瞧见了他身边的崔小丫,他见崔稚穿着一身男人打扮,可小脸白净,在孟中亭身边呵呵笑着,完全没有男子的声音。
孟月程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这分明就是个小丫头!
孟中亭在旁给众乡绅行礼,孟月程死死盯着崔稚看个没完,他见这丫头穿着绸面的袄子,领口袖口镶了雪白的皮毛,腰间挂了一只兔儿,看着家中富贵,可富贵人家的姑娘,哪有这般随意出来逛的?
不知道是不是孟月程的眼神过于凌厉,崔稚有所感应地转过头来,正好同他对了个正着。孟月程心道正好,自己都瞧见她了,且看她怎么说话。
孟月程这厢等着崔稚跟他行礼,然后趁机问一下崔稚的家世,谁想崔稚有一招独门秘籍,路遇不想见的熟人,就把脑袋一扭,对着身后问一句,“咦?谁叫我?”
她似真似假地一问,迈开步子就出了清香楼,装模作样寻找叫她的人去了!
崔稚遁了没影,可把等着盘问她的孟月程气坏了,等孟中亭到他身前,他冷声呵斥,“不在家中读书,倒是混在这里!你就是这样准备做学问的?!”
孟中亭低着头听他训,孟月程冷哼,“回家去!”
回家去?可怜的孟小六才出来没多久呢!饭还没吃上!
崔稚虽然遁到了门外,可孟月程训斥孟中亭的话,她却听见了,听得直皱眉。孟中亭的大伯父过分了吧?
不过她又没办法和孟月程正面对付,那只会给孟中亭徒增烦恼,她一把将在门口徘徊的松烟提了过来。
松烟得了崔稚的话,精神一震,两步进到了清香楼里,见着孟月程就赶紧行礼,孟月程当然不会理会他一个小厮,松烟却拉住了孟中亭,“六爷,夫人那边,咱们那不定主意,还得您亲自来。”
这话说得孟中亭一头雾水,孟月程脚下一顿,询问地看了松烟一眼。
松烟忙回道,“大老爷,我们家四夫人今儿身子好了许多,想吃这清香楼的口味,所以让六爷过来点菜,小的们拿不定主意,还得六爷亲自做主!”他笑着点头哈腰的说着,还道,“这是六爷的孝道,四夫人吃了,身子定是好的快了。”
松烟这样说,孟中亭明白过来,只是孟月程不耐,却在侄子的“孝道”面前无法反驳。
这事不只是真还是假,若是假的,那就是孟中亭胆大包天,敢在他眼皮底下弄假,委实可气;若是真的,岳氏也非是什么好娘亲,变着法子让儿子出门撒欢,所以孟中亭才这般没有规矩!
不论如何,这事孟月程都不能在清香楼发作,他一甩袖子,离了去,连句话都不给孟中亭留。松烟出了一脑门的汗,孟中亭却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是不是小七的主意?让她跟着我平白受惊一场!”
话音一落,崔稚就从他身后伸了个脑袋过来,“这算什么?我主意多着呢!我若是你,才不肯受他欺负呢!”
崔稚朝着孟月程的方向努了努嘴,孟中亭赶忙拉了她,“咱们吃饭去吧,待吃了饭,也应该给我娘带几个菜,换换口味。”
“好呀!”两人上了楼,崔稚可是清香楼的贵客,掌柜的专门给她选了个好地段的雅间,一边还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另一边是安静的小巷。
崔稚点了一桌子菜,“可怜的小六,终于能松快松快了!”
孟中亭确实难得松快了一下,只是他道,“可惜不能参加明岁的春闱,这一错过,便要四年以后了。”
“咦?”崔稚听他这么说,疑问,“你怎么不能参加明岁的春闱了?你大伯父不让?”
孟中亭点点头,“大伯父说我未成家,年轻经不得事,这次中举已经十分张扬了,让我在家好生再学几年,免得考个同进士,给家里丢人。”
“这是什么话?他怎么竟找一些不相关的借口?要我说,你大伯父这是怕你考中了进士,不听他的安排自作主张,所以才不让你考吧!”
孟中亭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大伯父发了话,他父亲附和,母亲也说多学几年更扎实一些,孟中亭当然就不敢考了。
他说,“我也觉得自己学问还有些不稳当,春闱离得太近了,哪怕秋闱过后一年也好呀!”
崔稚可就笑了,按照魏大人的说法,明年的春闱变成了秋闱,可不就是今年秋闱过后一年吗?
她琢磨着怎么给孟中亭提个醒,若是他好好在家复习,说不定明年秋天能去参加会试,喜登乙榜。
“我听木哥说,有个老道士给他算了一挂,说他明年春天没戏。”崔稚神神秘秘道。
孟中亭惊诧,“老道算命?这怎么可能呢?木哥学问深厚,定然能中进士的!”
崔稚说是这么回事,“老道说他考了必然中,但是明年春闱中不了。”
“这话自相矛盾?难道木哥明年春闱也不参加?”
崔稚嘿嘿一笑,“因为老道说,明年春闱没举行,延到了秋里,木哥是秋日进京赶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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