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桂志育不明所以,魏铭却心下一沉。
两人和桂志育妻子都赶到了门前,这边抽开门栓,那边门就被推开了去。
“桂训导,不好意思了!有人告到衙门,说你药死人家四条狗,咱们拿了主簿签的牌票,要先搜一搜你家!你也跟咱们往衙门走一趟吧!”
捕快把话说完,桂志育大吃一惊,桂志育的妻子更是倒抽一口气,“这怎么可能?我们巷子根本没有狗!到底是谁家的狗?!”
那捕快也不欺瞒,“城东赵家的狗。”说着,怕众人闹不明白,还道:“他们家还有个秀才在县学读书。”
这下不用再问,桂志育直接说出了口,“赵王浒家?”
桂志育夫妻震惊又莫名,魏铭从旁看着,问道:“那赵家为何说是训导药死了他家的狗?”
“赵家可是说了,他们家养狗许多年,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也都相安无事。只是昨日赵王浒忘了牵狗,狗吓到了桂训导,桂训导当时极为生气,当街训斥了他。”捕快说着,招了身后的捕快进院子。
“桂训导怕狗,昨日又因此发了脾气,这当然不能作为证据,所以咱们要搜一番训导家的院子,是不是训导做的,搜完也就清楚了!”
三个捕快不再多言,亮出牌票进了院去,桂志育夫妻兀自生气,魏铭从旁看着,但是心下一定。
那五家终于按捺不住,出招了。
第116章 她能看出来
这一搜,还真搜出来两大包耗子药。
“耗子药……?”
崔稚听说后莫名其妙,问魏铭,“耗子药谁家没有?总不能就此咬定桂训导吧?”
魏铭跟她解释,“那是自然。这耗子药甚是罕见,城里并无店铺出售,据说是山西常用的耗子药,而赵王浒家的狗,就死于这种药。仵作已经验了,每条狗嘴里都有此药的残余。”
桂志育老家就在山西,又在他们家搜出了和药死的狗嘴里一样的药,恰巧他昨日又因为狗的事,当街训斥了赵王浒。
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又漏洞百出,崔稚更莫名其妙,“这算什么证据链?”
只是看见魏铭继续沉默,她才恍然想起,这个时代没有指纹验证,也没有摄像头记录,桂志育又没有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据,而唯一起作用的法医仵作,说那死狗嘴里的药和桂志育家的耗子药一样。
崔稚挠了头,“那要是有人栽赃陷害呢?我看就是那个赵家!”她说着又顿了一下,“赵家可够能下血本的,这个年头,居然能舍出来四条狗害人!这些狗不值钱吗?”
她这么一说,一直在旁暗暗思索的魏铭抬起了头来,“那四条狗,三条瘦弱尚未长成,一条与其他狗斗狠,被咬的满身是伤。”
“也就是说,都不值钱喽?”崔稚看向魏铭,见他沉默中有什么十分坚定,她说了出来,“是赵王浒家自己毒死栽赃的?!”
魏铭没有反对,起了身,“还得再找仵作验一验。”
这事确实麻烦,关键是李帆已经离开了安丘,现如今是主簿当家,这位主簿就是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派,桂志育是教官,他不敢如何,但是会报到青州府去。
青州府那边,知府的几位幕僚才是府衙主子,若是赵家塞钱,这事未必不能成。
毕竟赵家能舍出来四条狗,还是有点子家底的!
而已经被县牢关了进去的桂志育,可就要受苦了,这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桂志育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想得到继续举业的机会不错,但也想要安丘出更多的读书人,这也是真的!
现下被诬陷入狱,魏铭见他已经面露颓败。
前世,并没有出这样的事,桂志育会否因此一蹶不振?
魏铭抿了嘴沉了脸,崔稚从旁看着,上前轻轻拽了他的袖子,“魏大人,这事怪不到你,你也是好心给桂训导支招呀!学田这事就是个硬骨头,早晚得有人来啃!你看洪教谕这些年过成了什么样子?桂训导若是不跟他们打这场仗,也得过这样的日子!”
话音一落,魏铭就看了过去。
小丫头仰着头睁大眼睛看他,小手扯着他的袖子。
她穿着一件立领小袄,领子上一圈白绒绒的兔毛衬得她小脸莹白,暑日里晒出的两分麦色已经化成了深秋的初雪,一双眸子嵌在其中,越发灼灼生辉。
她怎么就知道他心里有几分对先生的愧疚呢?
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魏铭没有问,脸上露出几分柔和,“你说的是。”
崔稚大松口气,松开他的袖子,抱了臂,歪着头道:“我说的本来就是,你去找那仵作吧,我不信赵家还能做的那般严丝合缝!”
魏铭朝她点头,嘴角抿了笑意,找仵作去了。
只是与那仵作讨论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有力的反驳证据。
而没有意外地,老主簿受县学和洪教谕的势力和赵家所谓证据的夹击,忙不迭地报到了青州府去,府衙见是牵扯教职官的案子,不接也没了办法,过了才两日,就派人来提了人。
赵王浒一家有点忐忑,赵王浒找到了刘沣同,“你说青州府会不会查出来什么?我这心里不踏实!”
“怕什么?不是都妥妥帖帖的吗?”刘沣同问他,“那耗子药没人知道是哪里来的就行了呗!谁还能找到卖家?”
“肯定是找不到的!”赵王浒道:“我就是在你介绍的那个货郎那买的,那货郎早就离了安丘了,保证他们查不到!”
刘沣同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我给你介绍的货郎?你可别乱说话。”
刘沣同就是这么提醒了赵王浒一句,不想赵王浒却突然炸了毛,“我哪乱说话了?!这药就是你给我引得路,主意更是你出的!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办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赵王浒心里正急,这桂志育的案子一日不判下来,他这心里就忐忑一日,当初他听了刘沣同嘀嘀咕咕的几句话,回去越想越觉得是个好法子,便把自家几条不中用的狗全部药了,然后趁黑摸到桂家院子,将耗子药扔了进去。
现在一切虽然如期进行,可是县学也咬的紧,据说那个魏案首还掺合了进来,四处替桂志育奔走,再三去找仵作查验,他真是怕查出来什么!
要知道那魏案首可是能从王复手下脱身的人!
赵王浒心里越是没底,就越是不能轻易放走了刘沣同,“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他急赤白脸地,一把薅住了刘沣同的领子。刘沣同不及他壮实个高,被他揪得半只脚离了地,一下子也恼怒了去,当即冷笑起来,“你说我出主意!谁能证明?!证据呢!”
“证据……”赵王浒面红耳赤,“就是那个卖货郎!”
这可被刘沣同引得大笑了起来,“那卖货郎呢?!”
他这一问,可把赵王浒问傻了——卖货郎可是自己亲自塞钱送走的!走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赵王浒彻底愣住了,刘沣同看着心里虽快活,却也不想就此跟赵王浒撕破脸,他道:“你放我下来,我给你指条明路。”
赵王浒见他说这话,还有些没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来,没直接松手,警惕道:“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刘沣同瞪他,从他手里夺回了领子,“我不帮你还去帮桂志育?你成了事,我难道不跟着一道落好?你是傻还是憨?”
这话甚是有理,赵王浒又信了他,“那你说怎么办?”
刘沣同哼哼两声,“依我看,送到府里才好办呢!府里那位刑名师爷华恒最是看钱说话,你给钱他办事,不好么?桂志育该有几个钱打点?你多送些过去,事情自然成!”
赵王浒喜出望外,转眼就见刘沣同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并不放了他,“法子是好!但是大家都落好的事,不能光我家出钱!”
“那你去找另三家去!”刘沣同瞥他一眼。
赵王浒却不肯答应,非要缠着刘沣同也出一份,刘沣同被他缠烦了,准备把荷包解了给他,转眼瞧见了自家通房头上一支闪亮的银簪,直接拔了下来,扔给了赵王浒,“拿去换钱!”
赵王浒满意了,通房气得直跺脚,刘沣同安慰她,“那簪子满大街带的都是,给他就给他了,赶明我去跟你买支精巧的,不比这个强?”
第117章 墨宝不见了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赵王浒凑足了钱,动身去了青州府,打听到了知府的刑名师爷华恒,因着在青州久了,在离府衙不远的街巷置办了小院,又打听了师爷的常随常在补食时候出门吃酒,赵王浒前后等了半个时辰,一口口白气哈出来,人终于等到了。
他上前说明了来意,那常随见惯了事,应了他,“我们先生赴会去了,今日也不轮我当差,明日回了先生,给你回话,你仍旧这个时候来便是。”
赵王浒琢磨了一下,想着拖到明日,他今夜仍是不得睡个安稳觉,便道:“先生往哪赴宴去了?俺去酒楼前边候着可好?”
常随哼笑一声,“我们先生去的是侠娘子的秋宅,你就是去了,今日也见不着,且得候在门外过一夜呢!”
一听要在门外过夜,赵王浒立时打了退堂鼓,这天这么冷,外边过夜非把他冻死!
他赶忙道不去了,又见着常随不似方才客气对他,也顾不得自己好歹是个秀才身份,赶忙说话套起近乎,以后还得让这位常随传话办事,万一常随不高兴了,昧了银钱不给他办事,岂不是亏死了?
“……俺就是下边县城来的,别说秋宅春宅了,就连侠娘子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小哥可别给咱们计较。”
那常随跟着华恒惯了,都是别人来求办事,捧着哄着的,见了赵王浒伏低做小,顿觉舒坦,“乡下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就是城里人都不晓得侠娘子是谁,这名号是我家先生赠与邬家大夫人的,那是侠女一般的人物,自然就是侠娘子了!”
“原来是邬家太太!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说来还是俺们安丘嫁出去的呢……”
说话间提到了邬陶氏的大名,赵王浒倒不是一无所知,正好与那常随攀谈起来。
到了第二日同一时候,赵王浒按时在华宅门口等着,不一会那常随就出了来,同他喜道:“成了!”
赵王浒一颗心落了地。
想他在安丘这许多年,还没何时如此低姿态做人,当下心里石头落地,便一头扎进了花楼里,撒钱快活了一夜。
——
昨晚刮了一夜风,寒风扫走了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
崔稚早间差点没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起来,还是被小乙过来揪了她的被角,才抖着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下了床。
“怎么这么冷?一夜入冬了吗?”直到端起饭碗,她还没从寒冬已至中缓过神来。
田氏笑她,“昨儿让你多加一层窗纱你不肯,现下知道冷了。你可小心,受了寒可不是玩的!”
昨日田氏是这么说了来着,崔稚觉得不至于冷的这么快,又怕多加窗纱挡了天光射进屋里来,没有玻璃的窗户,透光程度实在差。
但是今儿一早那一屋的寒气,还是把她吓着了,田氏说得对,受寒不是闹着玩的!
医疗条件低下,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她这么想着,把家里人挨个瞧了一遍。田氏一如往日精神,小乙捧着一只脸大的碗吃得正香,平日魏铭坐的地方空着,崔稚不由想到了他。
魏铭昨日去县城和洪教谕商量桂志育的事去了,昨晚并未回家。
一夜入冬,也不晓得他回来的时候冷不冷?
不过人家魏大人是原住民,可比她这个外来户口经验丰富,想必不会冻到……
脚面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压到,崔稚低头看去,瞧见了蜷成一团的墨宝,崔稚这才想到,墨宝怕是也觉得冷了。
念头刚一闪过,就听墨宝打了个喷嚏。
吃过饭,她和小乙把墨宝的窝挪到了院子里的避风处,田氏找出一块往年的烂布说要给墨宝铺在窝里,崔稚心念一动,“倒不如让它穿身上。”
给狗做衣裳,可把田氏逗笑了,不过崔稚并不奇怪,毕竟后世多的是,而小乙大感兴趣,崔稚剪裁一番,横七竖八地缝了几针,给墨宝往身上一穿,倒是正好。
墨宝得了一件靛蓝色旧布马甲,起初还不适应,围着院子跑了一圈,便没有不得劲了。
崔稚带着它去了酒溪庄看酒,凡是瞧见墨宝的村人都指着墨宝笑。
崔稚当然不在意,中午在邵家蹭了一顿藕盒配白菜汤,虽是简单,但是冬日吃来,通体生热。
下晌和墨宝出酒溪庄的时候,她站在村口和几家签了合约的酒酿人家说话。
因为崔稚资本的介入,酒溪庄人今岁过得好了不少,冬日早早就穿起了棉衣,似邵家还邀了崔稚改日过来吃羊肉。
不过当然,罗氏娘家和舅家就没有这样的好机遇,这个年关都要勒紧裤腰带过,这便不用提了。
虽然崔小丫就是个做生意的,但是能给别人带来就业机会,改善人家的生活,大家都赚钱过好日子,她自然高兴。
她和村人说完话,转头去叫墨宝,向来一叫就来的墨宝,连喊了三声都没影。
崔稚吓了一跳。
酒溪庄没能签三年合约的人家也不算少,这些人家眼红嫉妒,若是弄走了墨宝勒索或者报复,那可麻烦了!
崔稚赶忙跑着到处去喊墨宝,村人也帮忙寻,满村子都是“墨宝、墨宝”的喊声。
崔稚急的满头大汗,一转头,好像听见了墨宝的叫声,她急急奔过去,绕过一块大石,只见坡上墨宝正朝着她的方向叫唤,而墨宝身边有一只雪白的大狗,同墨宝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墨宝的老妈!崔稚记得。
墨宝见她来了,叼了她的裤脚将她拖到大狗身前,大狗围着她闻了一圈,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崔稚心中一软,方才找墨宝心生的急躁瞬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摸着墨宝妈妈的头,想问一句“你怎么在这”,眼角就扫见合抱粗的松树下,坐了个黑衣老头,老头一条腿屈膝,手搭在上面,眼睛朝远方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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