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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作者:鹿青崖
  但是“见面分一半”的定理,最初还是从崔稚嘴里说出来的。
  段万全表示爱莫能助,同账房先生聊天去了。崔稚把花梨木匣子捂在怀里,小声道:“魏大人,你不送我好东西,还不许别人送了?”
  这话一出,她就觉得说错话了。
  “我没送你好东西?”魏铭盯着她问。
  崔稚恨不能把舌头咽下去。
  她目前收到的好东西里,除了合作伙伴冯老板的一大箱皮子,就是数段万全的汤婆子、孟中亭的珍珠首饰和魏铭的石印珍贵。
  旁人的都是买来的,唯独魏铭送的石印,是他花了好几个月寻石、又一刀一刀、一笔一划刻出来的。
  而且除了石印,还有墨宝,崔稚不能把这个整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的小东西,给忘了。
  她撅了嘴,“我说错话了,魏大人,您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我呗!”
  魏铭挑眉说“好啊”,“把匣子给我替你管着。”
  这叫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
  崔稚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再见魏铭一本正经、“不给我管就不轻饶你”的模样,崔稚简直要上手挠他!
  刚穿过来的时候,魏大人可不是这样的!
  那会儿魏大人彬彬有礼、对她宽容照顾,平日里也只顾着看邸抄或者思考国家大事,从来不同他小丫头计较。这两年下来,他行事没有从前焦急,越来越从容淡定就不说了,怎么越发地腹黑了?!
  连她都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不就装作不认识他吗?至于这么同她这个小丫头较真?!
  崔稚脑子里吵嚷得卖力,但是身体力行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扭着身子,磨磨蹭蹭地把匣子交了出来,呵呵道:“这东西是好东西,关键的时候还能换钱不是?魏大人你可好好收着。”
  魏铭眼角含笑地瞥了她一眼。
  东西还没捂热就被没收了去,崔稚也是郁闷,幸亏灶上的大师傅做了一道糖醋鲤鱼,崔稚咽着口水把鱼吃了,匣子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隔了几日,道试出榜,魏铭高中案首。
  殷杉做东请众人又是一顿大吃,再加上酒、书和高矮生的场子都是火爆,崔稚做梦里都是银子磕碰的声音,这一下双喜临门,她简直不要太高兴,同魏铭道:“魏大人你连中小三元,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这名头独家授权给我,赚钱用!”
  说着见魏铭并未太多欢喜,反而若有所思,问他,“怎么?魏大人还不想当这个案首不成?”
  魏铭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谢淼会点我做案首。”
  这位提学宗师是什么人,魏铭前世还是有点印象的。前世谢淼可是官至广西布政使,然后安稳告老还乡。若说他有什么过人的本领,那便非左右逢源莫属。
  这样一位会左右逢源的提学官,为何不点孟中亭作案首呢?
  魏铭一时没想通,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谢淼也想点孟中亭作案首,但是被孟家拒绝了!
  到现在,谢淼还苦恼着,没有点孟中亭,孟中亭的大伯父、大理寺卿孟月程会怎么看他!
  不过这些魏铭都操心不着,他现在连中小三元,已经是齐鲁地区扬名的秀才了,只等着后年乡试中举,大后年进士及第,便能进入仕途中了。
  说来时间不长不短,但是在崔稚看来,每一天每一月她都得赚钱,赚钱这个事不能等。
  她和段万全、殷杉商议怎么把魏铭的小三元头衔借来镶金,商议了几日回到家中,已经五月末了。
  小乙晒黑不少,学会了和村里的小丫头门吵架,当年胆小怕人的性子,几乎被磨得寻不见影。她打眼瞧着崔稚和魏铭回了来,来不及同人吵出输赢,叫了墨宝,拔腿就跑了过来。
  “哥哥!姐姐!哥哥中小三元,村里都知道了!”
  “汪汪!”
  魏铭一把将她抱起来,小乙咯咯地笑,又伸了手找崔稚抱。魏铭笑看崔稚一眼。
  崔稚快抱不动她了,逞强接过来,小乙差点掉下去,砸到墨宝。在墨宝的叫声里,村里好多人都出来了,簇拥这着魏铭回了小院,田氏热泪盈眶。
  他们这样的小村子,能出个秀才就不错了,田氏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拉扯的孩子能中小三元。
  附近几里的人都来庆贺,又是一番热闹,待到消停下来,日子进了六月。
  魏铭开始在县学读书,时常不在家中。崔稚怕热不肯出门,每日到了傍晚才叫了墨宝出门转转。魏家这么热闹,他们也没有见到西山余一次。
  崔稚琢磨着,提了石榴酒和葡萄去了酒溪山西面。
  傍晚的山上,林中飘着清凉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可在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中,还掺杂了些许旁的声音。
  崔稚略有察觉,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脚步声时断时续,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谁在后边?!
  又是一阵风吹来,崔稚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墨宝!”她急急喊。
 
 
第161章 抱着狗的小丫头
  “墨宝!”
  崔稚连唤两声,见着墨宝摇着尾巴出现在视线里,这颗心放下大半。她赶忙迎上前去,不想就在迎上去的当头,一块石头突然飞了出来,正正就朝着墨宝砸去!
  “墨宝躲开!”崔稚大喊。
  话音未落,方才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瞬时扬在耳畔。崔稚一时顾不上许多,连声大喊“墨宝”,只见墨宝顺利躲开了石头的袭击,一跃跳至她身前来,她才松了口气。
  转身看去,后面左面右面,走过来三个男人,其中两个她记得,就是上次在青州府城,捉她的那两个人!
  “小丫头,别来无恙啊!”两人狰狞地笑着问候了她一句,把手里的绳子拉了开,绷得腾腾响,“上回你可把我们兄弟两个害惨了!”
  崔稚才不管他们惨不惨,扯了嗓子就开始喊救命。
  三人就听着她喊,无动于衷地继续走上前,“喊吧,这山里头,我看谁来救你。”
  三人说着,越走越近,呈现合围的趋势准备把崔稚围住。
  崔稚哪能就范,大喊一声“墨宝”,掉头就跑。
  可她人矮腿短,在满是枯枝杂草的山里,跑起来尤其费力,不过跑出几丈远,就被后面一人追上,直觉有掌风朝她后背袭来。
  她尖叫着低头一躲,看看避了过去,那人却一声冷哼,一把拽起一根树藤,崔稚来不及抬脚,径直被绊倒了去,纵身扑到了地上。
  那人笑得不行,朝着后面两个抓过崔稚的人道,“就这么个小丫头,你们两个也能得不了手,难怪大夫人发脾气!”
  他说着,上手就要把崔稚提起来。
  只听汪哧一声,墨宝一下飞扑过来,朝着那人张口咬去。那人见状反手大力挥开。
  说时迟,那时快,墨宝毫不躲闪,一口咬住那人的手腕,那人疼得一声哼,想甩却根本甩不掉,伸了另一只手就要打墨宝。
  崔稚立时从手边摸了一块石头,朝着这人膝盖砸去。
  她砸的正是地方,只听磕碰一声脆响,这人应声倒地。
  崔稚顾不得膝盖和手全都磕破,爬起身来,喊了墨宝就要跑。
  然而另外两个人已经赶到了,一人手里拿着长棍,朝着墨宝一棍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崔稚倒吸一口气,只听砰得一声,墨宝直直飞出一丈远,哀嚎着倒在了杂草丛中。
  “墨宝!”崔稚尖叫,顾不得跑,正要飞扑过去,一下被人薅住了头发。
  “死丫头还想跑!再跑啊!跑啊!”说话之间,越发将崔稚的头发紧紧攥在手中。
  崔稚疼得眼泪留了出来,而另一个人见着墨宝还挣扎咬着,挥舞打棍就要朝墨宝打。
  这一棍下去,墨宝只怕活不成了!
  崔稚大叫,“我知道高矮生是谁!不许打我的狗!”
  那人棍子仰倒一半,停住了。
  “呦!你这丫头倒是知道哥几个为何抓你!”
  崔稚心里恨得要死,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放开我,放了我的狗,我跟你们走就是!”
  那两个抓过她的人点了头,拿出绳子来要捆上她,只是当头那个被墨宝咬了、又被崔稚一石头砸在膝盖上的男人,面色难看地爬起身来,一脸凶狠地朝崔稚走来。
  他的凶狠,崔稚看得心下一颤,立时威胁道:“我知道高矮生是谁,我知道你们大夫人想知道的所有!不许动我和我的狗!”
  然而那人根本不为所动,指骨攥得劈啪作响,另外两个人也觉得不对了,一个喊着“哥”,另一个道:“夫人要的可是活口!”
  那人阴笑一声,“自然是活口!怎么活就是我说了算了!”
  话音一落,他扬起大掌就要朝崔稚打来,那粗粝的手掌能盖住崔稚一张脸,她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而墨宝也救不了她了。
  掌风已经逼近她散乱的头发,崔稚默默在心里记下,咬住了牙。
  就在此时,忽的有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
  崔稚只觉面前有疾风掠过,接着那发了疯的人一声痛呼响在耳边。与此同时,又是两声破空的声音。三个抓她的歹人,全部应声倒下。
  崔稚惊诧地回过头去,看见几丈远的林子里,半树高的黑衣老头手里提着弓箭,走了过来……
  ——
  抱着昏过去的墨宝,崔稚眼里噼里啪啦往下掉,“我该一上来就跟他们谈判,不该跑的,这样墨宝就不会挨打了,就不会伤这么重了……我真笨……我真笨……”
  西山余停下了脚步,向后看去。
  小丫头跟在他身后,满脸哭得脏兮兮,两条裤管全都磕破,两条腿走得颤颤巍巍,被树根一绊,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西山余皱了眉。
  “这三个歹人,有什么可谈的?就算谈成了,他们抓了你,难道会放走你的狗?还不是照样把狗处理了。”
  他说了这话,见小丫头抱着狗一愣,然后撅着嘴犟道:“我会让他们不要弄墨宝!”
  “你让他们不弄,他们就不弄了?跟歹人讲道理有用,官府还年年出兵清匪清寇作甚?”
  小丫头被他问得张口结舌,转瞬哭得更厉害了,一双大眼睛好似泉眼,咕噜噜冒着眼泪,偏偏也不用手拭泪,哭着哭着将脸埋在狗身上,越发哭得凶了。
  西山余站着看她。
  多少年没近看小女孩掉眼泪了?
  好几十年了吧!
  那会他的桃姐儿还小,比这小丫头年岁还小些,每日也抱着一条小巴狗满院子乱跑。尤其夏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院子里洒满夕阳的金光。她疯跑到一身汗,等着自己捉了她,给她冲凉。
  有一日,院子新换了一道门槛,她没注意,连人带狗全磕了出去,狗呜呜地叫,她抱着狗呜呜地哭。不说自己磕破了膝盖,只对着狗说对不起,“我不该抱着你,要不然你就不会摔着了!”
  而狗根本没事,她两条腿三天不能下床……
  那真是好远的事了。
  头顶有投林的山雀啾鸣一声,西山余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转过身慢慢蹲了下去。
  “丫头,上来。”
  崔稚抬起头来,看见西山余宽厚的背,抽着鼻子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那要走到几时?”
  崔稚无言以对。
  天快黑了。
 
 
第162章 疼吗
  已近暮色四合,飞鸟纷纷投林。
  年老的人一手提着弓,一手抱着狗,背上还背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回了篱笆院。
  狗子围着他叫,他把崔稚放在交椅上,出了门去。
  墨宝昏着,崔稚轻声叫它没有回应,眼泪又不住往下掉。不多时,西山余去而复返,手里端了水盆,盆边搭了手巾,另一只手拿了一个小石臼,有草药味飘出来。
  崔稚挣扎着要下了交椅,西山余止了她,让她坐好不要动,将她膝盖上的破布撕开,热水擦了伤口,将草药涂了上去。
  这是什么草药,崔稚不晓得,但她从未见过西山余的神色如此柔和,粗糙的大手力道轻柔,她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回想到了什么。
  崔稚听了西山余的话,乖乖坐好一动不动。
  西山余这么大的年纪,应该有很多过往吧!也许他在此时,想到了那些过往岁月里的美好回忆。
  她看向西山余,见年老的人发髻中掺了一半的白发,油灯映衬下,皮肤黝黑,他总是穿着黑漆漆的衣裳,让人远远看着就怕。
  而此时,崔稚感觉不到从前的任何惧怕,忽的想问问西山余,你的家人和朋友都去哪了?怎么只留下你一个人?
  她没有开口,西山余给她的腿上过药,又把她的两只小手翻过来瞧了瞧。石子、沙子和树枝草刺把她的手划的条条血痕,西山余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她的手也慢慢擦净,涂上了草药。
  崔稚一直乖乖不动,她能感觉到西山余似乎把她当做了记忆中的某人,他对待那人的轻柔呵护,崔稚都能感觉到。
  甚至西山余处理过她的小爪子,又用热毛巾替她把脸擦了,她都没动。
  处理过所有,西山余静静站着看了崔稚半晌,好似才回过神来,翻看了墨宝一番,道:“狗没事,明天再说。”
  崔稚大松一口气。
  不过天黑了,她不回家去,田氏会担心的。
  她伸了脑袋往外看,西山余明白她的意思,“你睡觉吧,我去跟酒溪庄的邵家说。”
  崔稚又惊又喜。西山余还晓得她同邵家关系密切。他跟邵家说,邵家会带了信儿给田氏的。
  这么晚了,她和墨宝都受了伤,也确实不好回家。她连忙谢过西山余,西山余没什么回应,指了指屋里的床。
  崔稚连连点头,西山余出了门去。
  这篱笆院虽然是西山余独居之所,可到处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床上铺了草席,崔稚坐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想着今日被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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