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大意了,原以为经过道试前后的一系列事,邬陶氏要冲着高矮生去,会另寻他法,没想到竟然仍旧盯紧了自己,要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
难不成邬陶氏意识到了她和高矮生真正的关系?还是说又是误打误撞?
但是无论如何,上次有孟中亭关键时刻救了她,这回又有西山余出手,将那三人赶走了去,那下一次呢?若是邬陶氏盯着她不放怎么办?
不行,邬陶氏一时半会是除不掉了,她不能一直被动下去,得让段万全给她找个护卫才行!
她思量定了主意,又琢磨了一会邬陶氏和十香楼的事,西山余还没回来。从篱笆院到酒溪庄,一来一回确实需要些时间,崔稚等了一阵,油灯的光恍恍惚惚要灭了。她吹熄了灯,准备先睡一会。
到底是个陌生的地方,院子里除了狗也没有人,崔稚辗转难眠,一不留神,摸到草席边缘压着什么东西。
她摸索过去,抓住那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
竟然是把长刀,足有半丈长!
以西山余今日赶走那三人的箭术来说,他老人家功夫在身,崔稚心中有数,可床边就放着一把长刀,还是把崔稚惊着了。
她听魏铭说过,魏铭从前打仗的时候,就会随身带着一把刀,形影不离,睡觉也压在床边。
可那是行军打仗的时候,这年月,西山余还带着刀作甚?
崔稚又想起年老的人身上的一切。
西山余的过往,一定不一般吧!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待到西山余回来,站在她床边半晌,又拉了被子给她盖上,她都不晓得。
翌日天还没亮,田氏和郭家人、邵家人就到了篱笆院外。
崔稚闭口不提自己被人抓的事,只说从山坡上摔下去,摔伤了。田氏心疼的不行,问这问那,见着崔稚身上都涂了草药,又朝着西山余再三道谢。
西山余突然问她,“是你外甥女?”
田氏一愣,才回过神,“是我外甥女,让您老费心了!要不是您,我上哪找这孩子去?”
西山余没接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墨宝半夜就醒了过来,西山余早就替它查过了,当下嘱咐崔稚,“不要带它往三桃河泅水了,静养些日子。”
他老人家还晓得,她常带墨宝往三桃河里泅水吗?
崔稚郑重应下了。
一行人离了篱笆院。
离开的时候,坐在毛驴上的崔稚回看了一眼,年老的人站在屋里窗口,虽说没有送出门去,可目光看向这边。崔稚朝他老人家弯了眼睛笑,他老人家毫无反应,但不知怎么,崔稚感到他的目光,好似柔和许多。
——
翌日魏铭和段万全也知道了此事,急急忙忙从县城赶了回来,见崔稚耷拉着手脚坐在树下乘凉,墨宝趴在她脚下老老实实,段万全急着问道:“怎么会从山上摔下来?”
魏铭脸色沉得不像话,走到崔稚身边,瞧见她手上新结的疤,“疼吗?”
崔稚说疼,仰了头朝他瞥嘴,“疼死了,木哥!”
魏铭不出声,段万全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瞅着众人的墨宝,“墨宝怎么也摔着了?”
崔稚没回他的问题,魏铭沉声问,“是不是上次的人?”
这话一出,段万全恍然又惊讶,“他们还来?!”
显然,大家都没想到邬陶氏一个招数会耍两次。
崔稚无奈地点点头,叫了段万全,“全哥帮我找个护卫来吧,不然我都不敢出门去了。”
段万全自然是答应的,“尽快给你挑个功夫好的。”
他这么说,崔稚却见魏铭仍旧沉着脸,且一言不发。
崔稚晓得他想得什么,赶忙拉了他一把,“邬陶氏不是这么好收拾的,而且我怀疑她,其实不知道我就是高矮生。现在出手,未免让她觉得我这里确实是个破绽。这事先存档,回头再跟她算总账!”
第163章 烂在肚子里
连两次被人盯上,这不是小事。
尽管崔稚没有过多受惊,可魏铭心中不安,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桂志育处告了假,暂时搬回家中读书。桂志育晓得他家中都是妇孺,当即允了,提醒他道:“你现在名声在外,上门交好的自不必说,就怕有人偷偷下黑手。行事要万般谨慎才好。”
桂志育还以为是魏铭小三元惹出的祸端,魏铭也不解释,收拾东西回家中读书。
而远在青州城,邬陶氏收到了又失了手的消息。
那三人原本有意半路逃跑,连两次失手,邬陶氏还不晓得如何弄他们。可自家家眷捏在邬陶氏手中,逃也逃不了,只能夸大其词地给邬陶氏回话。
“……大夫人不晓得那小丫头多奸猾!一会装死,一会咬人的,身边还带了条半人高的大狗,一口獠牙流着馋涎!小的们勉强抓了她,谁想着又窜出来个老头子,好像是山里的猎户,弓箭工夫实在厉害,小的们全都受了伤!”
墨宝若是知道自己成了半人高的獠牙大狗,恐怕会不满地汪哧叫两声。不过关于西山余,三人并未夸张,有被射中的伤口为证。
那抬手要打崔稚的歹人更是连中西山余两箭,一箭射到了胳膊上,另一件射穿了大腿,如今连站着都不成,趴在地上。
邬陶氏看得三人嫌弃要命,她手下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多废物!
“什么猎户这么厉害?!箭无虚发吗?!”
她还真就说对了,下面三人眼泪快流了出来,“大夫人说得是,那老猎户一共发了四箭,全都这射咱们身上了!且那老猎户像是个练家子,气息稳,发了四箭,喘都不喘一声!”
邬陶氏根本不信,一口往说话人脸上啐去,“一个山窝子里,哪来这么厉害的老头?!我看是你们三个无用,在这儿跟我瞎胡扯!”
她不信,三人却不能任由她不信,这可是关乎小命的事。
“夫人,确有其人啊!小的们找人问了,说那酒溪山西面确实住了个老猎户,姓余,之前府台开堂审毒狗案,那老头还去验狗了呢!”
他说得这么明确,邬陶氏一愣。
“你们遇见的是西山余?!”
“对对!就是那个西山余!个头老高,穿着黑衣裳,半头白发,脸上有一道长疤!”
三人纷纷指认,邬陶氏一时怔怔没说话。
上次那毒狗案,虽然和西山余无甚关系,可知府贺贸当堂的表现却十分奇怪。她事后听说了贺贸的表现,问过知府的幕僚华恒。
“府台怎地那般?一个平民百姓上堂,还有不跪拜的吗?府台怕什么?难不成这人身上有身份?”
华恒一听,就压低了声音,“府台素来胆子小,你也知道,从前又在他手下做过事,所以怕……”
华恒把前后,三言两语地说了,“……咱们府台,一个是学政的事,错不得;另一个就是心里存了敬畏的人,不敢惹。罢了罢了,总归不过是偶然出现,各自相安,互不相扰便是。”
……
这话犹在耳畔,邬陶氏看着底下三个人还在抱怨那老猎户多管闲事,一声“住口”喝住了三人。
“行了,这事从今往后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记住了吗?!”
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三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个结果,面面相觑。
不过好歹饶了他们一命不是吗?
三人连声应诺,邬陶氏再不想见这三人,骂了声“滚远点”,自己便起身离开了。
天热又闷,折扇也扇不去心头的烦躁。
怎么就这么巧,遇上那西山余了?
不对,也不是巧合!
上次西山余来青州验狗,可不就是那个魏生请来的?看来魏家和那崔丫头,已经和西山余走得很近了!那高矮生会不会和西山余也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邬陶氏更是烦闷地生出了汗来,不禁吩咐身边的管事娘子,“传话给安丘十香楼,高矮生的事,先静观其变!”
管事娘子应了。
吃了瘪,还不敢轻举妄动,真是令人烦躁啊!
——
受伤的一人一狗都年轻,不到半月就好了大半。魏铭同崔稚商量,要不要搬到城里去住。
乡下虽然自在,能往酒溪山上摘果子,去三桃河泅水,周边的邻居也相处了好些年月,但是城里有捕快、衙门、宋家、段家,相熟的好些人家也都在,加上魏铭可以去县学读书,城里住起来更加方便。
崔稚感觉邬陶氏想捉她,不论她是在青州城,还是在酒溪山,都照样下手,不过为魏铭说得也有些道理,在城里,邬陶氏至少顾虑要多一点。
翌日,她便随魏铭往安丘县城里去了。
县城不大,宅子总共就那么多,挤挤巴巴的小宅子,她是再不想住的,看来挑去也没有合适的,热得满头大汗往小巷子里的树荫底下乘凉,她扇着蒲扇看了看四周,突然问魏铭,“那边是不是荷园的巷口?”
“你倒没记错。”魏铭递了帕子给她擦擦汗,“怎么,还相中荷园了不成?”
崔稚认真想了一想,“要这么说,荷园还真是不错,至少庭院宽敞,格局好,地方又清静。”
她说着又想起荷园夏天的时候,也是凉风习习,便拉了魏铭,“先去凉快凉快!”
两人小心从后门溜了进去。
荷园不负所望,进了门便有门边树荫兜头罩下,风吹着树荫晃动,清凉的风自裤脚钻了进来。
崔稚不禁感叹,“好地方,真是好地方!但就是这么晾着,可惜了,可惜了!”
她仰着头问魏铭,“你仔细回想回想,有没有关于荷园主家的说法?我真的想买下荷园了!贵点也无妨啊!况且许多年无人休整,我估计也不贵的。”
魏铭还真就顺着她的话回想了一番,“我只记得荷园有传闻,说从前有女子哭声传来,周围的人家都听见了,有几户人家吓得搬离了去,荷园便有了鬼宅的说法。但我和温传从前也来读过许多年的书,还从没听见过女子的哭声,但也未见有关于主家的只言片语。”
“周围人家也没见着宅子的主家吗?荷园从前是谁的?”
魏铭不晓得,“这宅子空了十几年了,回头再去问问段老爷子,兴许能问出来从前的主家。”
自从前的主家再顺藤摸瓜,应该能知道现在的主家了。
不过崔稚怀疑,现在的主家会不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宅子?就算是不在安丘的大户人家,也不至于把这么好的宅子废弃掉吧!大户人家不都找一两个老仆守门吗?就像孟中亭的那个小院。
两人顺着凉荫往里走,天亮着,倒也不怕有女人哭传来。
只是就在这不防备的时候,真有压抑的女子哭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第164章 荷园里的人
崔稚毫无防备,刚才还说着鬼宅,现下听见哭声,吓得她把扇子一扔,整个人八爪鱼似得,手脚并用趴在了魏铭身上,“木哥!”
魏铭左胳膊被她死死捆住,右胳膊护了她,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看见什么。再回头瞧她,见她如临大敌一般,偷偷露出一只眼往里瞧,许是也没瞧见什么,又仰着头看到了魏铭脸上。
“有鬼吗?”
魏铭晓得她怕鬼,但是怕成这么个样子也不多见,想来还是前段时间,被邬陶氏的人吓着的缘故。
他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光天化日,哪个鬼敢出来?”
“那要是修炼有成的厉鬼呢?”她继续问。
魏铭不禁好笑,却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若是修炼有成的厉鬼,顶着天光也要在此哭泣,看来冤屈不小,定然是个有故事的鬼。你不是说最近《食神飞升记》不好写吗?倒可以从厉鬼口中取材。”
崔稚快哭了,“高矮生不讲这种要命的故事!”
她说完,哭声传来的地方,有隐隐的话语声也传了过来。
“有人说话?”崔稚松开了魏铭,拉着魏铭的胳膊,探身往里边瞧了一眼,又是一串哭声和话语声。
她现在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也同她和魏铭一样,偷偷溜进了荷园,在此诉说心事。
她看看魏铭,魏铭也看看她。既然如此,也就不好打扰了。
不想两人刚准备走,那哭声的主人停止了哭泣,抽泣两声,另一人道:“不早了,走吧。”
崔稚和魏铭躲闪不及,不一会就见转角处有两人露了面。
崔稚大为惊讶,魏铭也没想到,“温传?”
温传瞧见他们两个,也诧异了一下。他身边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女子,身条清瘦,面容清丽,只是因着刚哭过的原因,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见了生人,连忙用帕子捂了脸。
这是什么情况?崔稚眼睛咕噜噜地转,只把温传转得不好意思。
温传急着解释道:“这是家表姐,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这么说,崔稚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但是转脸朝魏铭看去,却见魏铭跟没见过女人似得,盯着人家表姐瞧个不住。
“咳!别看了!”崔稚赶紧扯了魏铭的衣摆一把。
魏铭这才收回了目光,朝着温传点头,若无其事地道:“先生近来讲了哪本书?”
他竟然大大方方,好像当街偶遇一般,问起了县学的事。
在场几人都有点蒙。
崔稚不禁佩服。魏大人就是魏大人,盯着人家姑娘瞧完,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正经事!厉害!
温传此次也中了秀才,和魏铭一道在县学里读书,比前一世竟然早了一届,大概有温家跟着崔稚小赚一笔后家境宽裕的缘故。
温传不意魏铭问起学里的事,愣了一下,答了来。崔稚上前同温传表姐说起话,“姐姐是不是也觉得这荷园甚是凉快呢?难得的避暑胜地!”
她也学着魏大人的样子,闭口不提尴尬的相遇,正经同温传表姐说话。
原来,温传这位表姐,就是他二舅黄录黄先生家的姑娘,闺名素秋。黄录也同魏铭他们经常往来,只是大家晓得他家中有一女,却没见过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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