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小姐无恙,否则她实在难以原谅自己的蠢笨。
有个事却成了未解之谜,她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被灌了毒汤的,但小姐却安然无恙,事后听说大公子验毒的时候毒针当时就黑了,见血封喉可是毒中之巨,可小姐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桃子没事就自己琢磨,暗暗的打量着云姝,发现她这几日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桃子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明着问云姝,心底非常的好奇。
离开云府后先去了医馆,按照云姝的吩咐买了一些草药。又去了早集,从那些贩卖生肉和野鸡野猪的摊贩前走过,最后停在了一个卖活兔子的摊前。付了钱,老板给她一个竹笼,桃子提着笼子里的灰耳兔子和几包药返回了府上。
朝花苑的位置在全府上来说都是顶好的,如今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柏氏命人请了工匠正在翻修重建。桃子路过的时候下意识往院子里张望,发现烧成了黑炭的梁木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新的木材正在往里搬运。
在原朝花苑的院门外,此刻背对着桃子站着一个身着黑衣之人,腰束丝绦带,梳高马尾,腰佩长剑。瞧着打扮是男子,瞧那纤细的手段又似女人。做这打扮,又在云府内自由出入的人只有一个,桃子立刻扬声喊了一句,“连荷!”
黑衣人闻声转过头来,桃子用力的将手臂伸过头顶,朝她摆手。忽然发现她胸前还抱着一物,黑白条纹,虎头虎脑,活的像一只大白猫。
桃子连跑带跳的来到连荷的身边,兴奋的道:“连荷,你还知道回来啊!小姐起初日日盼着你,想着你,也不见你出现,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带了一只猫回来?”
听着桃子那欢快的声音,连荷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浅浅的弧度,“桃子,小姐安好吗?”
桃子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撇着嘴道:“小姐近来可能冲犯了太岁,一步一个坎,就没顺当过。”
“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身心都不适。”
连荷皱眉,“可有看诊?大夫如何说的?”
“近来咱们云府里的大夫流水似的来了又走,上京城里没有哪个医馆不晓得我们云家的大名了。唉,小姐可真是命苦。”
桃子朝院子里努了努嘴,“喏,你看,好好的朝花苑被烧成这样。你要是早回来就好了,有你在身边,那些想害小姐的人多少也要顾及一下你的厉害。”桃子朝连荷的腰侧指了一下。
连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其实这段时间云府内发生了何事她一无所知。她一回来就直奔朝花苑,结果就是眼前的这幅场景,震惊不小。
连荷无心打探那些过去发生的事,只要云姝还平安的活着她就放心了。沉默了片刻,连荷又问桃子:“大公子可在府内?”
桃子点点头,“听说大公子昨日受了箭伤,被云海扶回岁寒院的。估计要养上几日才能下床……”
连荷将“大白猫”塞到桃子的手中,“这是小姐的,你带去给她。”话落转身走了。
桃子一手提着药,一手提着兔笼子,怀里又抱了一只大白猫,顿时有些忙乱。她朝大步流星而去的连荷背影喊了几声,也没等到连荷回头,只好认命的往老太太的院子走。
岁寒院与朝花苑相隔一个长廊,离的并不算远。连荷到了院前恰好见云海端了一盆水从屋里走出来,盆里堆放着一块染血的白布。
云海看见了连荷,微微一愣,随即点了下头,走了。
连荷也点了点他,略一停顿就朝主屋走去,在门外朗声道:“大人,连荷求见。”
“进。”屋里响起一个低沉虚弱的声音。
连荷推门而入,云泊霖刚刚换了药,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了椅子里,正在系着领口的扣子。他的脸色苍白憔悴,眼底也都是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疲惫,活像是熬了十几天没合眼的样子。
这样虚弱的云泊霖与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雷厉风行的男人相差万里。连荷有些惊异她的变化,在对方投来眼神之前低下了头,朝他拱手行礼。
云泊霖见连荷脸色红润,淡淡的问:“伤势完全好了吗?”
“多谢大人挂牵,已无大碍。”
“连荷,仙人台上,那时云姝被麒麟蛊王所操纵了神智,误伤了你,并非她的意愿,你不要怪她。”
在仙人台上,慕容长卿发觉麒麟蛊王丢失之后追上了贞安帝等人,挨个搜查之际,云姝突然毒发。
她当时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以为是晕死过去了,殊不知那时的她正被蛊王操纵了神智,伤了毫无防备的连荷,不过下一瞬她就被反应过来的连荷敲晕了。
事情只发生在刹那间,慕容长卿发觉这边的异样时云姝已经倒在地上了,才言未造成大的混乱,因为她只伤了连荷一个。
被利刃穿破了腹部,连荷失血过多,伤的很重,之后她被云泊霖安排人送去了修养。当时云姝正处于蛊毒入体,生死为知的境地,谁都没想起这件事。后来她度过了难关,问起连荷时云泊霖担心她会因此自责,所以干脆就隐瞒了下来。
近距离被一个毫无武功的少女拔出了随身的佩刀,一切言语听来都是借口,本质上就是她的失职。连荷对自己的大意认识的很深刻,所以她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大人此话严重了,连荷从未怪过二小姐。”
云泊霖看着面无表情的连荷叹了口气,“那你可愿继续保护她?”
“属下愿意。”
“好,那就回到她身边去吧。”
“是,属下告退。”
连荷走后云海回到了云泊霖的身边,“公子,适才王爷派人来送口信,称昨落网之鱼已经尽数擒回,被送往大理寺严密审讯。王爷让您安心在家养身体,他一得空就来府上探望。”
云泊霖点点头,近日他跟在慕容长卿身边正在查一桩普通民众接连发狂伤人一事,种种线索指向了魔教徒,有关魔徒的都不会是小事。就在昨日他们追查到一条重要的线索,慕容长卿带领京卫军前去缉拿围剿之际,遭遇魔徒拼死顽强抵抗。
云泊霖多日来因着李氏的糊涂行事而愧疚,无颜面对云姝,刻意的逃避,他以公事繁忙为借口不回府,接连数日在酒馆独饮至天明,精神难免匮乏不济。这才在执行任务中着了魔徒的道,被射中了一箭,万幸箭矢无毒。
说话间,忽听外面侍女传话,“大公子,二小姐来了,要见您。”
云泊霖蓦地转眼看向门口,透过门棂隐约的能看到一个藕粉色的倩影静静立于门前。云泊霖下意识的抬手摁向眉心,闭着眼睛叹了一声,“云海。”
“大公子,二小姐这都来了不知多少次了,始终没瞧见您,属下看她不是轻易气馁的人……这般避而不见总也不是办法,不如当面说开了?”
云泊霖苦涩的道:“若我们真是一母所出,我尚且能与她交心而论,宽慰安抚。可如今……母亲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我的话她肯信吗?我又有何脸面见她?”
云海沉默了,这个心结多日来横在大公子的心里,一时半会是难以疏解的。他不在多言,转身出了门,回手将门闭合。
云海走到云姝面前,瞧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笼子和一串药包,微微诧异,拱手道:“二小姐,公子才换过药,这会刚睡下了。”
云姝抬眼看了看清晨的日头,“早饭用过了吗?”
云海点点头,“用过了。”
云姝说好,将一串药塞给云海,“拿去煎了,端给大哥服下。”
云海一怔,云姝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又吱吱呀呀的轻轻闭合。
脚步声很轻,云泊霖揉摁眉心的动作一僵,扭头看过去。
云姝已经俏生生的站在他的身侧,脸上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那笑容里七分的苦,三分勉强的甜,佯装无事般的喊了一声大哥。
下一瞬就见她眼圈红了,撇着嘴又颤颤的喊了一声大哥,“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云泊霖顿时感觉到心口一阵难言的揪痛。
☆、第四十五章
“大哥, 你不肯见我, 是不是还在怪我害的母亲和三妹妹被送去了乡下的庄子吃苦受罪?”
“你怎么会这么想?”
云泊霖坐不住了, 云姝这话是将过错都揽去了她的身上, 可事实上谁最无辜?谁又罪不可恕他心底清清楚楚。
那个人也就是生他养他的亲娘, 换一个若敢这样对待云姝,他绝对能将对方大卸八块,绝不姑息。
可也正因为那是他的娘, 他才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既怨愤又无可奈何, 既愤怒又不得不求着祖母和云姝绕过她。
他下意识的想要抹掉她脸上的泪,这张脸只适合笑,放肆开朗的笑, 无拘得意的笑,冷笑、嗤笑、狂笑……怎样都好,就是不该泪盈盈的,让人怜惜的心都揪了起来。
云泊霖也确实这般做了,探身上前, 指腹划过她的眼角,他自责的解释, “不是不要你, 也从未怪过你,是大哥的心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云姝哽咽的说:“就像从前那般就好啊。大哥,母亲和三妹妹做的事我不能理解, 也很失望难过,最终她们也得到了惩罚,我觉得就够了。你和她们不同的,在这个家里只有你和祖母对我最好,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在你我之间横着一道无可跨过的深渊,让我从此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亲人。”
云泊霖喟叹一声,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轻轻的,一如以往一般在她发顶揉了揉,“云姝,大哥说的母债子偿并非随口之言,将来无论发生何事,大哥都会永远的站在你身边,无条件的帮助你,补偿你。”
云姝头抵在他坚硬的胸口,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他,“我不要补偿,亲人之间是不需要补偿的,只有呵护关爱。大哥,即便我们并非亲生,但在我心里,你的位置永远都不会改变。”
十三四岁的少女眼神真挚,这话出自肺腑,慰贴人心。
云泊霖不在说话,因为无需言语上的承诺。明珠早已捧在手,珍藏于心间,只待呵护润养,将来交给可托付之人,一辈子的守护就是他的使命。
久站牵扯到了伤处,已有轻微的目眩,云泊霖转身坐回了椅子里坐下,视线落在了她手里提着的笼子。转移了话题,打趣的问:“买了一只兔子逗我开心的吗?”
云姝摇了摇头,将笼子放在地上,打开小竹门后抓着兔耳朵拎了出来,顺带拿出了一根先前塞进去喂兔子的绿叶菜。
云姝将昨夜指尖结痂处的伤口用力摁压,又重新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滴到了菜叶子上,送到兔子嘴边喂食。兔子的三辦嘴抿着抿着就将草叶子吃光了,不过数息之间,兔子的黑眼珠上就附上了一层白膜,眼神涣散,在云姝的手里使劲的蹬了几下腿——死了。
云泊霖倏地抬眼看向云姝,道出一个惊人的事实,“你的血里有毒?”
云姝万分难过的点点头,“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自从仙人台回来之后,这段时间我吐出来的肉骨头拿去喂狗,都毒死了三条狗了,但我之前并未注意过。直到从前侍候母亲的吴嬷嬷暴毙,明月看了说像是中毒征兆,手臂处有一处咬痕已经溃烂发黑。可巧那日在富河园,我曾死死咬了她一口,正是那条手臂。”
云姝抬眼看向云泊霖,“大哥不是也测验过那碗汤的毒性吗?我确确实实是喝下去了,但除了身体燥热之外并无他感。医师也没查出中毒的征兆,所以我怀疑……我的身体很可能本身就已经成了一个毒罐子,血液剧毒无比,可比见血封喉。”
云泊霖不敢置信,若真像云姝所言这般,那她变成了什么?连唾液都带着毒,万一打个喷嚏会不会也死两个人?这岂不成了人型毒蛊了?
蛊?
云泊霖心头一动,拧眉道:“会不会是那个麒麟蛊虫的缘故?”
“大概,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云姝也很无奈,虽然她的身体并无不适之处,可如此一来旁人在接触她的时候岂不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天天在死亡边缘徘徊谁愿意?
云姝觉得,她可能变成了一个怪物。
这一突变在前世可是没有的,她如何能不慌。她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小心,万一哪天疏忽出了纰漏,毒死了云家上下哪一个人都堪比要了她的命。
唯有将她关起来每日投喂,像养狗一样……或者送进深山老林孤独终老,断绝人世一切关联最为合适。
这是她在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之后,苦思冥想得出的最好的结果。
一个她万分不想面对的结果。
她害怕了。
云姝是真真死过一次的人了,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她不太记得了,亦无法仔细回想,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了她的思维,唯一存留的感觉就是对死亡的惧意。
很多时候她装的坦然,实际上呢,活着的时候也没少遭罪,两辈子加起来,她意识存留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年。太短暂了,也太波折动荡。
她还没有好好的享受过人事的繁华,也没成过亲……如何能甘心,能不担忧害怕?
“明日我带你去一次圣殿吧。”
云泊霖不知如何安慰她,这件事情很棘手,沉甸甸的像一座山压在两个人的身上。他毫无头绪,只能将希望寄托祭祀长,望能得到解答。
——
临近立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圣殿古旧的大门前,虔诚的圣徒却不惧风寒,带着祭祀品徐徐进出,不曾喧哗,自有秩序。
云家的马车停稳之后,布帘一挑,先下来了一个素净长袍的英俊青年。青年回头,看了一眼身侧停靠的另一辆带有郁南王府标志的马车,王府的车夫朝他拱手,“云大人。”
“王爷也在圣殿内?”
车夫说正是,这时布帘又被挑起,紧跟着英俊青年的身后下来一个面覆轻纱的娇柔少女,身旁还跟着一个腰佩长剑,着绛紫色长衣的凌厉女子。
云泊霖上前几步,刚要伸手去扶她,云姝已经就着一旁连荷的劲道儿跳了下去,稳稳的落在了云泊霖的身侧。
“小心崴了脚。”
云姝轻嘁一声,隔着面纱呼吸着寒凉的空气,笑道:“大哥小心伤势才对,我有连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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