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荷的回归给了云姝不少安慰,她现在有些偏宠,此行出来桃子就被无情的丢在了家里。
云姝也看了一眼王府的马车,未做多言,上前几步扯着云泊霖的衣角轻声道:“我们进去吧,大哥。”
云泊霖嗯了一声,走在前头,云姝跟在她身侧。云海和连荷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的身边一同进了圣殿的大门。
贞安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圣殿有上千所,每一处圣殿都设有一名大祭司,与五名以上的使徒,但举国上下却只有一个祭祀长。
祭祀长是圣徒与天神之间桥梁,他非常受人尊敬,有着崇高的地位与至高荣誉。就连贞安帝见了都会让其三分薄面,恭敬待之。
如此地位身份的人却一点也不端架子,不论是高官子弟亦或是街头乞儿,他都有慈爱怜悯之心,一视同仁。
云姝一行人被使徒引领着穿过明亮的长廊,来到待客之处。路径圣殿中心的圆形大祭台之时,云姝见到了祭祀长,他正向天神献祭祈求。一袭粗麻布衣纯白圣洁,独立高台之上,其下跪了数百的圣徒。
云姝随意扫了一眼,忽的脚步一顿,视线直直的盯着其中一人。那人跪坐在祭台之下的首位,宁静的阖着双目,嘴唇轻轻起合,低声默念着祷告文。
“怎么了?”云泊霖见云姝不走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未发觉异常。
云姝摇了摇头,说没事,转身接着走。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那个人的身上飘,看了十几眼后,对方似有发觉,忽然睁开了双眼,转头与云姝四目相对。
云姝眼中光华一现,强压下冲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的冲动,最终只做了一个复杂浅淡的微笑,以作问候。
对方却面无表情的应对,云姝笑过后他就平淡的收了视线,复又垂下头,闭了眼睛,仿若未曾见过她一般。
云姝微微一愣,随着迈过一个高门槛,她的视线已经纳入了另一番场景。
她们并未等多久,圣徒奉过茶后,稍坐了片刻祭祀长就过来了。对于云姝此次的情况有了基础的了解之后,祭祀长的眉头皱了起来,神色显的有些凝重。
号过脉后,祭祀长取了一柄匕首扯过云姝的手就割了下去,云姝很怕疼,忍不住偏头咧嘴。
一旁的云泊霖瞧着那伤口极深,都放了半盅的血了还不止。他下意识将云姝的头搂进了怀里,忍不住问道:“祭祀长,还要放多少血?”
祭祀长瞄了他一眼,下一瞬就放开了云姝的手。一旁的连荷早已准备好了一方干净的手帕,云泊霖取过来及时为云姝缠裹止血。
☆、第四十六章
祭祀长没理会他们, 端着半盅的血走到一旁, 从墙柜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白玉瓷瓶, 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放置在血中。片刻后命人去捉一只老鼠回来, 喂老鼠喝下掺了药丸的血后, 老鼠很快如昨日那只灰耳兔子般蹬腿了。
祭祀长看到这一结果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去,转身看着云家兄妹无奈的道:“世上之毒都有可解之法, 但此次我却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因魔教而起, 还需魔教的人方能解此毒。”
魔教之人行踪诡秘,狡兔三窟,每当你端了他一个窝, 以为这就是老巢的时候,可转眼间就会发现错了。寻常的魔徒只听从上级的指令行事,连魔教的大门冲哪方开都不知道。
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
云泊霖道:“祭祀长,这毒长久存留在家妹的体内,是否会对她的身体有损伤?”
祭祀长反问, “你可见过毒蛇将自己毒死的时候?”
云泊霖一怔,回头看了看云姝, 这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和毒蛇联系到一起, 却是懂了,朝祭祀长拱手告辞。
从待客厅离开之后,云泊霖的神情有些沉重,却还在安慰云姝一定会寻到可解之法来救她。云姝这会却想到了上次仙人台归来后, 在圣殿里见过的那位黑袍人。
麒麟蛊王似乎是听令那个人的操控,他甚至还说过会回来在找她这种话,难不成他早就料到了她身体的变化?云姝觉得很可能他那里就有解药。可是又不知那个人何时会出现,即便出现了,瞧着那猖狂邪肆的模样又岂会乖乖的给她解药?
“子元。”
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云姝扭头看过去,郁南王在下属的拥簇下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云泊霖转身拍了拍云姝的肩头,“你先走,去车上等我。”
云姝嗯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人,回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这一次遇见,这次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走吧。”
云姝和连荷继续往外走,路径先前的祭台时云姝下意识的又去寻那个人影,可这会祭祀结束,人流散去。空阔的祭台附近只有寥寥几个使徒正在清扫,她看了一圈却未有任何发现。
云姝不甘心就这么错过了,顺手拦下了一位使徒询问,使徒道:“小姐去后院的观景台看看,每日这时大祭司都会去那里。”
“多谢。”
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云姝对圣殿的布置是颇为熟悉的,她轻车熟路的前往后院,拾阶而上,前往三楼的观景台。
观景台露天而建,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举行的地方,这里地势宽阔,可以同时容纳上万人。平日都旷着,除了一方祭台并无任何贵重之物,所以也并未设立人员看守。
观景台上的风很大,云姝迈过最后一个台阶时衣袂被风吹撩的猎猎作响,面上的纱巾也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云姝抬手按压面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墙边上背对着她的身影,圣洁的白袍与黑发在风中狂舞,似乎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般。
她让连荷等在原地,独自朝那人走了过去。
随着步伐越来越近,云姝的心底砰砰直跳,忽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感触。
云姝走到墙边与那人并排而站,向下望去时能瞧见圣殿大门下人流进出,她还看到了邢二正坐在车头拿着小刀削木头。视线远眺,可以看见皇宫的高楼殿宇,以及城中万千的琉璃房瓦。
云府也在那个方向,若夜间有火光闪现,确实可以一眼望见,非常的醒目。
“使徒说,你每日都会在这个时间站在这里,你在看什么?”她声音轻轻悠悠的响起,不似久别重逢,也不似初次相见,一切都很自然。
“看天,瞬息万变。”
远方云层翻滚,寒风阵阵,似在酝酿着一场空前大雪来洁净这个污遭的尘世。
清远的声音是云姝听过最好听的,低沉温柔,带着说不出的力量,曾经被她无数次嫌弃唠叨,却从未止息过劝诫开导。
他那么努力,为一个陌生人付出如此多的真心,可到底没有将她劝回到正路上。她的死他应该会非常难过,更难过的大概是做过曾经救下她的这个决定吧?
云姝现在回想起自己当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冲劲儿,非要选在东宫刺杀,她是可以一死了之,可那些圣徒何其无辜,尽都被她连累而死。
她是罪人。
她张了张嘴,音节尚未发出,就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云姝还是需要一个答案,转过头去,压下激动的内心,佯装平静的望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世间之事有多少是在你的掌控之中?”
清远仰天幽幽一叹,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年过而立的男子生有一张温润的脸,一双历经世事沧桑的眼睛。眼内藏了数不清的故事,有他人的,有自己的。他的气质卓然独立,是世间少有的干净透澈,让人一见便觉得舒心,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信赖。
他宁静的望着云姝,道:“我不过一寻常之人,天赐神能,可预知后事,然而我这能力也在渐渐消失。如今所能感知的,唯有你一人。”
“为何是我?”
清远望着她,忽然就不在说话了。
云姝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在开口,楼下的马车旁云泊霖已经到了,似是在四处张望寻找她。云姝心底浮起急躁,她扶了一下额头,喘息了两声,又问:“这就是你两世救下我的缘由吗?我重生之后所遭遇的一切你都看在眼底,既救了我,却为何一直避而不见?”
“因为……有些人不愿我见你。”
他说这话时,云姝从他的眼底看见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都被渐渐垂落的眼帘所掩藏。云姝追问是谁不愿意他们相见,还有谁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
然而清远却转了话题,他道:“非要见到我才甘心吗?见到了又能如何,我解不了你心中的惑,一切自有上天命定。你最该跪在圣殿之内,将你满心的浮躁沉一沉,静一静,然后在随心而行,走到哪里,便都是天意。”
云姝瞅着他,忽而淡笑了一声,“让我随心而行?这一世的你倒是大有不同,不在劝我去做救世主了?”
“云姝,你痛苦吗?”
“?”
他眼神真挚的道:“觉得苦了,累了,这里就是你的归宿。天神的旨意是叫万民得享安息,他不会给你扛不起来的担子,这事若临到了你的身上,必是你所能担当的。或许不是现下,但一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
“……”
得,刚夸赞他有所不同,他又来了。云姝急忙摆手让他打住,否则那一套喋喋不休的大道理天黑都说不完,她可不想站在这里被风成人干。
“我兄长还在下面等着我,今日不便长谈,你日后还闭关吗?”
清远摇了摇头,“若无必要之事,你还是少见我为妙。也莫要再人前提及与我见过,包括你最亲近的人。”
清远不给云姝继续追问的机会,话落视线放远,落在了连荷的身上,问云姝,“那个人,你很信任?”
“她是大哥给我请来的侍卫。”
“留心。”
云姝又是一愣,正待询问他这话中何意,却见清远从袖口中取出了一个木制方盒递给她,“盒内有十粒药丸,你每月同一时间服用一粒,可缓毒血误伤他人。并非根治,只是免去了你心中所顾虑的。此药丸珍贵非常,一定要妥善收好,我只能帮你至此,待将来魔族寻上门来之时,在想方设法得到真正的解药。”
“连祭祀长都说毫无办法,你如何炼制的解药?”云姝接过了木盒攥在掌心之中,抬眼瞧他,清远掖了掖袖子,不答,转身走了。
“小姐。”连荷迎上前来,看着先行而去的清远大祭司的背影问道,“那人是谁?”
云姝耳边立时响起清远说过的那两个字——留心?
难道他在怀疑连荷?云姝不由得多看了连荷两眼。被景玉坑过一次之后,云姝不敢再轻易信任她人,然而连荷多次护她于危难之中,也不可信吗?
连荷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小姐在看什么?”
云姝突然伸出适才被祭祀长放血的那只手,手绢还缠裹在掌心,已经被殷红渗透了过来,云姝作势要去摸连荷的脸,她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也不躲,眼中更无任何惧意。
“连荷,你不怕我吗?”
连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万年难见笑脸的她竟然扬了扬嘴角,反过来安慰她,“小姐只是生病了,不要担心,连荷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云姝觉得暖心,笑了笑,放下了手,“走吧,别让大哥等急了。”
见到云泊霖时,他疾步上前来问:“你去了哪里?”
“对不起大哥,让你担心了。”云姝乖巧的道歉,“我下次一定注意。”
云泊霖无奈的看着她,“下次要去哪里提前告知我,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叫大哥去哪里找你?”
云姝点头如捣蒜,连连说是。视线却瞥向了一旁郁南王府的马车,影卫未羊站在车旁,显然那人正在车内,怎么没走?莫不是也在等她?
云姝念头刚起,就见云泊霖朝马车内拱手,“劳烦王爷了。”
马车内的人撩起垂帘一角,道:“未羊,你随子元同去,务必要护他周全。”
未羊领命,大步走到云泊霖的身侧,与云海站在了一处。
云泊霖心知自己如今状况若出现意外难以应对,也未拒绝,说了一声多谢,然后转向一脸迷茫的云姝,解释道:“大哥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麻烦王爷将你送回府中,乖乖听话,别给王爷惹麻烦。”
“你身上还有伤!”云姝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继而回头怒视车内的人,“敢问王爷是何要紧的事情非要我大哥才能去办?即便非他不可就不能延缓几日吗?他伤势如此严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云姝。”云泊霖拉了她的手一下,“不得无礼。”
云姝很生气,但车内的人却无声无息的仿佛将她的话当做空气一般,做出的唯一动作就是甩下了垂帘,根本不予回复。
“乖,早点回府,别让祖母担心。”话落,云泊霖给连荷使了个眼神,连荷动手将云姝送上了王府的马车,随即跳了下去,站在了刚刚未羊站着的地方。
云姝知道拧不过他,只得无奈的叮嘱他注意安全。云泊霖让她安心,上了马车,云海和未羊随同他的身侧,邢二驾车与他们背道而驰。
“走吧。”车内人沉声吩咐。
王府的车夫瞧了一眼从站着变成蹲着的姿势霸在他旁边不走的云姝,为难的说:“云二小姐,您还是里头同王爷坐在一块吧,这里吃着寒风,您穿的单薄,小心得了伤寒,况且也不安全。”
“不去,这里空气好。”云姝干脆坐了下去,理了理凌乱的衣裙,坚决不与那厮同坐。
车夫没听到里面发话,只好无奈的挥动缰绳,缓缓的朝前行走。结果没走出二里地,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空气冷的能将人冻成冰。
街面上的人转眼就成空了,马车提了速,云姝受不住了,抱着肩膀直搓手臂,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就是倔着不肯低头。结果她被连荷强行塞进了车厢内,连荷霸了她先前坐着的位置。
云姝是扑进去的,正好扑在了那人的脚前。
他清冷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寒凉的程度好似比外面的雨加雪要弱一些,她暂且当做没看到,能苟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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