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可说了什么?”如之前几天一样,唐细还是问得直接。
太子方才一路回来的路上,其实都在思考。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和她说。就算他不告诉她,日后也会有别人告诉她,与其让她从别人嘴里知道答案后生气,不如他亲自说的好。
所以,太子倒也没瞒着,实话实说道:“莫先生说东宫子嗣艰难,乃是因为孤中了此奇毒的原因。”
唐细十分失望,也十分难过。她期盼了多日的答案,不是这样的。
“那……那现在怎么办?”她显然是六神无主了。对一个储君来说,子嗣是多么的重要啊,若东宫无子嗣,便是根基不稳,不说眼下事情传扬出去会不会对太子不利,就是日后,太子登基了,若还无子嗣,也是国之大事,动辄能伤及社稷根本的。
太子一直望着人,将她脸上的关心、难过、无措……一一都瞧在眼中。最后,太子说:“莫先生说……想要子嗣,倒也不是难事。”
“他有什么法子?”见事情有转机,唐细立马转悲为喜,眼睛里也瞬间盛满了光,“臣妾就知道,就知道肯
定会有法子的。殿下这么好,上天才不会那么残忍呢,上天一定会给殿下一个做父亲的机会的。”
可太子却并没有多高兴:“可这个机会……孤并不想要。”
唐细不明白:“为什么?”
有些话,说出来其实就是叫人为难的。可既然是事实,太子不想瞒着她。所以,太子起身,挪着身子更靠近了她一些,手臂揽着人道:“这个莫讳深,竟跟孤说,让孤与别的女人试试看。这辈子,若是不能与太子妃有孩子,别的女人也休想有。”
方才还高兴呢,可太子这话一出,唐细就没那么高兴了。
当然,她还是为太子可以做父亲而高兴的。只是,太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做不了母亲了吗?
她做梦都想当娘亲,这个打击于她来说不小,哪怕她想装着高兴,也是装不起来的。
至于太子说的什么他不想与别的女人有孩子这种话,她也就听听就是了,才不会当真。太子说这样的话,就是哄她的,可她又不是小孩子,岂能当真?
唐细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对太子说:“方才臣妾以为东宫真的不能有子嗣了呢,吓了臣妾一跳。现在听说太子可与别的女人生子,臣妾就放心了。”
“放心?”太子倾腰,凑到人跟前去,“孤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太子妃就这么放心?”
唐细知道自己不能嫉妒,所以,她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虽然殿下宠幸别人臣妾心里总归有些难过,但与东宫子嗣比起来,别的都不算什么的。只要想到东宫很快就可以有子嗣了,臣妾就很高兴。”她为了表示她是真的高兴,而不是敷衍,特意解释了说,“而且,将来别的姬妾的孩子,那也是叫臣妾一声母亲的,也是臣妾的孩子啊。”
太子也不说话,就只看着她。
唐细觉得自己想哭,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可太子一直看着她,她又不能哭,忍得十分艰难。
她忽然有些想娘亲了,要是娘这会儿在的话,她一定会扑进她怀里好好哭一场。可惜这里是东宫,不是民间,哪怕觉得难过,她也不能随便回娘家去。
虽然太子没错,可她又怀念起民间的好来了。太子妃的身份,其实她不稀罕要的,她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而已。
若她嫁的人只是普通人,那听到这样的事,她肯定会跟他闹,她也闹得起。可她嫁的是太子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和身份去闹?
见太子还是一直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她就努力冲她笑。只是心里实在酸,脸上是皮笑肉不笑,而眼睛里,也渐渐一点点沁出水意来。若是太子再不走,她就要破功了,她努力维持的表面平静就要白费了。
“想哭就哭吧。”太子早看穿了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还能撑的,可太子这话一出,她就一刻都撑不下去了。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嘴一瓢,就哭了出来。
可即便委屈着哭了,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无声落泪。
太子倒也没说什么话来安慰,只是安安静静把人搂过来抱在了怀里。等她把委屈哭完了,哭够了,太子这才说:“哪怕太子妃答应,孤也不答应。和太子妃这样好的姑娘做了夫妻,孤眼里再瞧不上别的任何女人。”
第087章
唐细信太子跟她说的是真心话, 可有些事情,是太子也做不了主的。别说他如今还只是太子, 哪怕将来做了皇帝, 没有子嗣, 朝中的那些臣子,也都可以日日进言逼他纳妃纳妾。
九五至尊,贵为帝王,其实也不是事事都能由己。很多时候,他们活的还不如普通老百姓自在呢。
“殿下这话,臣妾是信的,可臣妾也不想殿下为难。别说殿下是东宫的太子了, 哪怕只是普通的一个王爷,没有子嗣也是不行的。”
太子哄着她道:“孤不是还有莫讳深吗?这莫先生可没说孤只有与别的女人才能生出孩子来,有他在, 他会有法子的。”
唐细似信又不信的样子, 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一国储君,是疑虑的眼神。但她又想, 这种事, 太子殿下应该不会骗她吧?
“孤不会骗你。”太子表情认真。
唐细忽而展颜一笑:“臣妾相信殿下。”说完又往他怀里挤了挤。太子实在见不得她脸上的泪渍,抬手帮她擦了。此时此刻的她,依偎在他怀里,贪恋于他的好,依赖着他的好,倒十分满足。
太子垂目, 睇着缩在自己怀中的小女人,唇畔微翘。他对这个女人算是一见钟情吧,他怎么也忘不了在那个叫榆桐的小城初次见她时候的那份心动。可一份感情,光有一见钟情是不够的,他真正爱上她,还是婚后相处的每一个日夜。
在遇到太子妃之前,他从没想过会只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他或许会和他的父皇一样,哪怕不是佳丽三千,后宫也得有几个妃子的。可与这个女人过了日子后,他才发现,原来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只给一个人承诺,这份责任,竟然会那么美妙。
没人逼他,他是心甘情愿的。
“你我夫妻,日后定要同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我夫妻一条心,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太子声音极其温柔,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顺着她满头的青丝,此时此刻的他们,倒不是储君和太子妃,倒像只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夫妻。
唐细要的就是太子的这份承诺,于是她郑重点头:“臣妾答应殿下!臣妾一定会的。”
太子俯身,在她发间轻轻落了一个吻。
莫讳深听了太子的话,去了皇上那里后,把之前对太子说的话都对皇上说了,包括太子精气弱难有子嗣一事。
之前皇后说的,东宫难有子嗣,怕是与太子被下了奇毒一事有关,那不过只是皇后的猜测。皇上虽然也生气,但皇后那总归只是猜测,并不是事实,所以气归气,倒没到动怒的地步。可如今一个医术高超的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了同样的话,皇上就受不了了。
“莫讳深!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皇上难得的十分严肃。
莫讳深本来就弯着腰,一副十足的卑微样,见皇上动了怒火后,他更是把腰弯得更深了些,忙诚恳回说:“在天子面前,罪人不敢胡言。罪人所言,字字属实。”
皇上气得狠狠把个砚台砸在地上!
待得怒气稍稍消散去一些后,皇上抬眸,看向弯腰深鞠躬立在龙案前的人,厉声问:“你是名医之后,你总该有法子!”
莫讳深还是直言说:“倒有一法可以尝试,殿下如今只是与太子妃一人同床共寝,或许,宠幸了别的处子之身的女人后,有机会诞下子嗣来。但罪人也不敢保证此法一定可行,或许也行不通。”
“都是些什么污糟事!”什么女人男人,处子非处子的,皇上听得十分气愤。不由又想到那郭氏算计他一事,也是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气得额头青筋暴露。
好好的皇室贵子,竟叫那妖妃给毁了,实在叫人愤怒。此时此刻,皇上对郭氏等人更是厌恶到了极致。
但事已至此,再气愤也无用。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东宫子嗣一事。
既是有法可行,自然比无计可施的要好。所以,皇上虽说愤怒,但见东宫并非就此陷入了绝境,总归还是看到了点希望的,也就不至于暴跳如雷。打发了莫讳深后,他则亲自去了趟皇后的坤宁宫,把此事与皇后一一细说了。
打从春狩回来后,皇上只要来后宫,便只来皇后的坤宁宫。别的妃嫔那儿,他再没踏足一步。
皇后与皇上所想还是不一样的,太子只有宠幸别的女人才能有诞下皇嗣的希望来,这并不值得她高兴。她曾经奢望过的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在她自己身上,她是看不到了,所以,其实她是把这一切寄托在太子身上的。
她希望,太子可以一辈子都只待太子妃一人好,一辈子只与太子妃生孩子。将来就算他做了皇帝,也希望他不会有三宫六院不会有佳丽三千,希望他一生只真心待太子妃一人。
皇后虽从没指责过皇上有别的妃嫔,但其实她心里多少还是在意的。只是,当年她嫁入皇家没多久,便发生了淑妃一事,她伤透了心,后来连淑妃之事都够她恶心的了,又怎么还会有别的心去在意别的妃子?
她曾在闺中的时候,不是没奢望过与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生一世。只是,他最终让自己失望了而已。
皇后道:“太子太子妃感情甚好,东宫子嗣一事,倒不必着急。何况,那莫先生也说了,太子与别的女人同房不过只是有可能诞下皇嗣,并非一定能。而且,之前不是也有说法,这种毒中了后,只能与中毒后第一个发生关系的女人同房吗?这莫先生这样说,是不是不妥当?”
皇上道:“谅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胡言乱语。”
皇后却说:“皇上,太子吃了这么一个大苦,天家都被人算计成了这样,皇上难道在意的仅仅只是东宫子嗣一事吗?到底是谁把太子害成这样的,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皇上难道不想追究?”
“朕怎么不想追究!若是把那个人抓到,朕恨不能将其大卸八块。”
皇后道:“太子原疑心是敌国的人害他,所以,一直也只是暗中派人去北狄国去查证。耽误了时间不说,方向错了,也并没有查证到什么。可后来当得知当年郭氏有拿迷香一事对付过皇上后,太子便立即怀疑起那位郭承徽来。”
“所以,这些日子,东宫的人一直在往郭承徽身上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位郭承徽,野心可不比她姑母当年的小。”
皇后话没说明白,但皇上也不必追问了。想来,太子之所以成如今这样,当初就是那位郭承徽做的手脚。
好大的胆子!她们姑侄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一直打量着皇上的脸色,见他这回的确是动了真格震怒了后,皇后才又说:“当然,太子这么说不是空口无凭的。既然能把矛头指向东宫的那位郭承徽,自然是拿足了证物的。只是臣妾想,郭氏姑侄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郭家已经出了一位淑妃了,何等的荣耀,难道,郭家还想出一位太后不成?”
“放肆!”皇上拍案而起。
皇后并没有因为皇上的震怒而不继续说下去,她并不在意天子
是否动怒,她在意的是不是能一口气把赵王也给捶死。
“想来皇上也没忘,若不是当时魏王及时出手,拦住了赵王和尹家,想来如今这位唯一有希望替太子疗养身子的莫神医,也是没了命。赵王当时在皇上面前说的话,不管皇上信不信,反正臣妾是半个字都不信。什么为了捉拿逆犯邀功,他那是欺君,他的目的,可不就是为行宫的郭氏掩盖罪行吗?”
“若郭氏素日里没有给他灌输过夺嫡占位的思想,别说臣妾不信,宫里随便拉个人过来,也是不信的。如今太子近乎绝了子嗣,若臣妾猜测不错的话,赵王想必是要大做文章的。”
“哪里轮得到他!”几件事情前脚接着后脚发生,让皇上对郭氏的厌恶一点点加深。至此刻,更是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贱人!痴心妄想!”皇上气道,“就算东宫无子嗣,难道朕就没有另一个嫡子了吗?”
皇后从没想过让幼子齐王登基为帝,且她知道,齐王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帝,他只适合做个闲散王爷。何况,皇帝也是个苦差,虽说位高权大,但也累人,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
她知道,齐王也无意争这个位置。
所以,皇后立马替齐王表明决心:“子良就算了,他那种心性的人,能管好自己的王府就不错了。何况,太子无错,不能因为子嗣艰难就动摇了他的位置。这些年来,太子辅佐皇上处理政务,皇上是有目共睹的,将来他会是个好君主。”
皇上也没撸了太子位置的意思,不过是话赶话,赶着了。
皇上道:“皇后放心,谁也别想觊觎东宫。”许是这些日子来,一桩桩一件件的,糟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皇上一激动,便忍不住使劲咳了起来。
皇后见状,一边过去安抚皇上,一边喊:“快去叫太医。”
皇上身子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急火攻心,一时晕过去罢了。太医来了后,扎了几针,皇上又醒了过来。
见太医收起了银针来,皇后忙问:“皇上可有大碍?”
皇上已经醒了,见皇后关心自己,他虚弱道:“不必担心,朕无碍。”
“皇上。”见皇上醒了,皇后忙坐去了床边,关切道,“皇上方才突然晕倒,臣妾倒吓坏了。”
太医说:“娘娘不必担心,皇上无大碍。待老臣开了方子,照着方子上抓药熬药就行。皇上近来火气大得很,难免伤肝,皇上还是需得注意一些才行。”
“朕怎么能不气!”皇上只要想起郭氏母子姑侄来,他就气得不轻。
皇后说:“皇上气也无用,事已至此,气也只能坏了自己身子。章太医,你去开方子吧,曹直正,你是皇上的近侍,日后照顾皇上饮食起居,记得万要多注意些才是。”
曹直正自然应下:“奴才遵皇后娘娘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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