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没有。”赵王急急为自己辩解,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求着自己的老父亲,“儿臣从未生过觊觎东宫太子之位的心,儿臣打小是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儿臣与太子的感情比齐王还要深厚,儿臣又怎么会……”
“那你敢说,太子子嗣艰难这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吗?”皇上依旧怒火冲天。此时此刻的他,根本不吃赵王这一套,他认定赵王母子是有觊觎之心的。
对此,赵王无话可说。
但赵王心中委屈,虽然那些话是他让人散布出去的,可那是太子故意诱他的!
“父皇,是二哥!二哥他早不满儿臣了,是他故意诱儿臣的。”
皇上更是觉得可笑:“你若心中没有害他的意思,他能诱得了你?安儿,你母妃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朕,朕原没打算赶尽杀绝的,可你母妃实在太过分!她竟然残害皇嗣!她竟然授意你表姐给太子下毒!这桩桩件件,都有证物在!你们如何抵赖!”
淑妃姑侄二人下毒太子一事,赵王起初是不知情的,他是后来才知道的真相。知道真相后,他是震惊的,觉得不可思议的。可他又能怎么样?难道把生他养他的母亲告去父皇跟前吗?
他自然是要护着自己母亲的。
如今皇上质问他,他一时倒是答不上话来。想过抵死不肯承认,可是东宫那边已经把证据呈送到御前了,也容不得他抵死不承认。也想过要认错,求原谅,可他怕一旦松了这个口,坐实了他们母子所做的事实后,父皇会更加恼羞成怒。
之前母妃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被翻出来,其实那件事对他们母子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还没能稍稍缓口气,又出了这种事。
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太子从前在他面前的那种温厚宽仁都是装出来的。他并非多仁德之人,他若是想出手对付你,他有一百种法子!
赵王如今俨然没了别的法子,只能跪在地上,膝行至皇上面前,扯着皇上的龙袍,求着道:“一切都是儿臣的意思,母妃是没有办法,儿臣是她所出,她只能帮儿臣筹谋。儿臣自小得父皇恩宠,恃宠生娇,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亲王……”他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全然没了从前英姿飒爽的形象,“父皇您如何惩处儿臣都行,只求饶母妃一命。”
皇上倒有些动容了。
眼前的这个儿子,也是他从小捧在掌心长大的。只要想到小时候他承欢膝下的场景,他就不忍心。
他曾真心待过淑妃,他是真觉得她好!她可怜弱小又无助,若他再不对她好一些,她又怎么活得下去呢?
他那么温柔善良又善解人意,皇后欺负她、骂她,甚至打她,她为了不让他为难,都能默默忍了,她默默受了二十年委屈,吃了二十年的苦啊。可是……这一切为什么都不是真的?
这多么年来,他不过只是活在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里而已。
可淑妃还是淑妃啊,她人还是那个人。她虽骗了自己,可毕竟二十年了……他们也有二十年的感情在。
念及此,曾动过的坚定的杀念,又立即消失了。
要杀一个陪了他二十年的女人,杀一个从小捧着长大的儿子,他舍不得了。
可他们母子实在罪该万死,不杀他们,又如何对得起兰辛?
想起皇后来,皇上方才软下去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垂目,冷漠望着像个孩子一样攀扯着自己腿哭的儿子,淡淡启口道:“来人,把赵王押下去。先看管在赵王府,等魏王协同大理寺把案子审完了,再移交魏王等人发落。”
赵王的案子结的很快,因为该需要的人证物证,东宫一早就准备好了,所以,其实也不需要大理寺花费多大时间。案子铁证如山,坐实了淑妃勾结郭承徽以毒陷害太子的事实。
当日,郭承徽便被打入了地牢,判了凌迟之刑。
淑妃虽然已是废妃,但毕竟还是皇上的女人,不管是太子还是魏王,想动淑妃,还是得过问皇上的意思。可这段日子皇上病了,精神状态十分差,太子和魏王都知道皇上这是心病,所以,一时倒也不敢贸然去打搅问此事,就只能等。
至于赵王,给太子下毒绝皇嗣一事,他的确是后来才知情的。不能算主谋,最多就是同谋。给赵王定什么罪,也得皇上来定。
此事拖延了一段时间,但早已经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城内传到了城外,于行宫内看押罪妃郭氏的两个所谓贵妃宫里的宫婢得知了此事,在郭氏面前说了几嘴。郭氏知道了自己女儿竟然被下了大狱判了凌迟之刑,心中俨然知道靠儿子营救没了指望,所以,她只能把手伸去了贵妃那里。
当年,她之所以能得偿所愿入宫为妃当贵人,何尝不是得了贵妃(当年还只是太子身边小小昭训)的相助?这李贵妃从小伺候在皇上身边,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她对皇上极为爱慕。
可惜皇上心里压根没有她,一心只扑在天之娇女的孟氏千金身上。迎娶孟氏入东宫为太子
妃后,当时还是李昭训的贵妃,就更加不得重视。
她心中恨孟氏,这才也起了心思。当年,若不是孟氏怀齐王,不得常来探望尚且襁褓中的太子,她又何来的撮合她这个乳母和皇上的机会?她知道,贵妃帮她,不过是希望她可以分走皇后的宠爱罢了,她看不得她心尖尖上的男人心中全然只有另外一个女人。
她甚至更知道,若她一个出身卑微的乳母都能入得了东宫,心高气傲的皇后,肯定会与皇上彻底隔了心。当年那么多乳母,她之所以选中自己,不过也是以为自己性子柔软、老实,好掌控怕了,怕是她也从没想过,当年的乳母,竟能凭着自己手段走进皇上心中,得了二十年的恩宠。
若当初她有预知未来的本事,怕是如何都不会选中她去分宠吧?
贵妃啊贵妃,可真可怜,也真可笑。
四妃之首又如何?皇上的那双眼睛,从来就没放在她身上过。连老了得几分宠,不过也是皇上看在魏王府的两个小皇子面上罢了。
她这辈子就没有得宠的命,可她就是不认命。若是她这个能分皇后宠的废妃郭氏真的死了,她当年的处心积虑,岂不是白费?
没人再能抗衡皇后和太子,东宫依然是东宫。魏王位高权重功高震主,她难道就不怕太子登基后对付魏王吗?
留候在行宫的这两个宫婢和几个粗使婆子,都是贵妃的人。除此之外,贵妃每隔几日都会派亲信之人到行宫来看看。废妃郭氏是皇上和皇后信任她,让她看管着的,她也怕赵王和郭氏母子从中耍什么奸计。
这日贵妃宫里的人又来行宫探望,亲自见了淑妃,淑妃给了她一个锦囊,要她带入宫去给贵妃。贵妃看了锦囊里郭氏写的字条后,气得不轻,生了不少纹路的尚算姣好的面容上,因生气,显得整个人表情十分凌厉。
“贱人郭氏!胆敢拿捏本宫!”贵妃气得砸了一拳在案几上,稍稍消气后,才又问那宫人,“那贱人还说了什么?”
宫人如实回道:“那郭氏说,她要的只是荣华富贵,是郭家不倒,而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如今他们母子与东宫彻底撕破了脸,自然希望最终会是魏王登基称帝。若娘娘您能拉她一把,她定会助您与魏王一臂之力。”
听得此言,贵妃气倒是全然消了。很明显,她有在认真思量郭氏的话。
郭氏虽贱,可她也不是全然没用处的。这个贱人模样不如何,却十分得皇上的心,哪怕如今失了势,可她陪伴了皇上二十年,皇上是重感情之人,只要有人适时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她也不是彻底无望。
她是压根不信她无意争夺皇权的,若无意,何必使下作手段害太子?只是,眼下的境况,她的确还需要他们母子。
贵妃有不臣之心,也有独占皇宠之意。她想着,如今郭氏与赵王母子即便逃了一死,保住荣华富贵,但有残害太子一事在前,日后皇上与他们母子总归是隔了条心的。所以,就算郭氏再回宫,她也不会如从前一样得宠。
而皇后就不一样了,皇上心中本来深爱的人就是皇后,如今又因为郭贱人一事对皇后十分愧疚。如今皇上的心,怕是完完全全都只在皇上一人身上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她当年有意助郭氏的一臂之力,岂不是白费神了?
其实她是不甘心的,论感情,她陪伴在皇上身边最久。论子嗣,她所出的魏王又比太子差多少?她原也不是那等贪婪之人,非要一人霸占皇上的心,可皇上自从要迎娶孟氏女后,便再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甚至当年她意外有了身孕,他还犹豫过,要不要拿掉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就怕孟氏不高兴。就算他后来到底仁德,没有那样做,可他毕竟犹豫过!
她承认自己有错,可她就是不甘心。皇上的心里,难道从来就没有过她吗?哪怕一点点也行啊。
他连贱人郭氏都能容得下,她哪里比不上郭氏了?是姿色比不上,还是仪态比不上?那郭氏竟也能走进皇上心里,呆了二十年之久。
或许曾经她并未觊觎过储君之位,可如今,她儿子这般优秀,她倒是起了点心思。郭贱人说的对,魏王军功显赫,日后太子登基为帝,未必能容得下魏王。何况,贱人给太子下了毒,如今东宫难有子嗣,倒也的确是太子的软肋。
贵妃想通后,问身边的宫婢道:“本宫记得魏王说过今儿会过来的,你去瞧瞧看,魏王入宫了没有。”
宫婢才应着话准备去外面看一看,就有人来说:“魏王殿下过来了。”
第090章
魏王踱着又稳又疾的步子走进贵妃宫殿, 离得近了,抱手弯腰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快起来。”贵妃面含笑容, 眉眼慈爱。
贵妃这辈子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唯一引以为豪的, 便就是这个儿子了。她的平儿从小就稳重,在诸皇子中,威信也高,除了太子外,底头那些小的们,最愿意听的就是他的话。
都说长兄如父,平儿虽不是嫡出, 可他身为兄长的威严一直都在。他从小习武,练就一身本事,十四岁就毛遂自荐向他父皇请旨跟着军队外出南征北战, 立下无数军功。于军中, 更是大有威严在。
若她这个儿子平庸也就罢了,可他这么优秀, 又凭什么不能争一争那个位置呢?贱人虽贱, 可有些话说的倒是在理,她的这个儿子,的确不比太子差。
“平儿,坐下来说话。”
魏王稳重克几,哪怕在自己母妃面前,他也不会像别的皇子一样放松半刻。该有的礼数规矩, 一个都不会少。
“儿臣多谢母妃。”魏王道了谢后,方才落座。
贵妃冲贴身侍奉的大宫女辞月使了个眼色,辞月会意,曲腿行一礼后,带着殿内的宫婢太监们去外头候着了。见状,魏王眉梢一动,心下有所了然,但他没说话。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后,贵妃问魏王道:“郭氏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魏王回说:“该审的都审了,一应案宗都已呈送到御前,就等着父皇定夺。”
贵妃道:“那你父皇都这些日子过去了,一直迟迟未定夺,你可知为何?”
魏王道:“父皇近来身子欠安,鲜少处理朝政。不过儿臣问过太医,父皇无恙,过几日就能好。”
贵妃索性直言道:“平儿,赵王母子一旦再无翻身之地,这个天下,可就真的只能是太子的了。若他们母子能够逃过此劫的话,或许,你还有……”
魏王在从贵妃将近身宫婢都打发走的那瞬间,就猜得到自己母亲要说什么。他没主动提,是想让母亲亲口点出来。不过,魏王没让贵妃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
“若他们母子二人侥幸逃过此劫,儿臣也只会是亲王。”魏王态度坚定,“如今所得,皆是父皇所给。保家卫国,乃是儿臣的责任。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不一定非得登上那个高位,儿臣驻守边疆,一样可以。”
“可你分明有这个能力!”贵妃意难平,“你若只是平庸之辈也就罢了,可你位高权重,军中更是有威望在,你可与太子一搏!”
“正因为儿臣位高权重,更不能如此。母妃可知,若儿臣拥兵自重,起了谋逆之心,届时与东宫对峙,两强大动干戈,得利者是谁?”
贵妃一惊,似是醒悟了过来。她没再说话,只沉默着继续听魏王说。
魏王道:“若儿臣与太子大动干戈,必然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儿臣名不正言不顺,不管是输是赢,死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太子若是无能之辈,儿臣或许会愿意去争一争,可太子才德兼备,此乃江山社稷之福,儿臣岂能有觊觎之心?”
“儿臣打小南征北战,见得多了悲欢离合,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土,不得不与家人分离。出门打仗,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是生还是死,可以说是日日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将士们驻守边疆为的是什么?我既明白那份苦楚,又怎能亲自做那刽子手?儿臣知道母妃乃是受小人蛊惑,其实并非有非分之心。”
最后,魏王到底还是给了贵妃台阶下,给她寻了个理由。
可贵妃却仍然有些不死心:“平儿,难道你当真就一点不想要那个位置?母妃知道,你是心怀天下的。你心中有江山,有社稷,你从小是跟在你皇祖父身边长大的,你想像你皇祖父一样,做个威震四方的明君!”
魏王:“但皇祖父也教过儿臣,一切以苍生为本。若民不聊生,儿臣可谋而代之,若国泰民安,则万不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贵妃一愣,倒是没想到,原来先帝还真和她的平儿议起过这些。
“你皇祖父真这么跟你说的?”
魏王严肃道:“儿臣不敢假传先帝口谕。”
至此,贵妃倒也熄了心思。至少,先帝曾认可过她的平儿,先帝没有看不起平儿的庶出身份。先帝说过,若太子平庸,他的平儿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罢了。”贵妃说,“你我母子就没有那个命。”
贵妃作罢,魏王倒反过来问贵妃:“有人给母妃递消息?”
贵妃在自己儿子面前,倒也没藏着掖着,就把装在锦囊中的字条拿了过来给魏王看。她解释说:“当年,本宫的确是嫉恨皇上一心扑在皇后身上,有助过郭氏一臂之力。郭氏得宠,即便她做了再多不好的事,皇上总会念着几分和她的旧情在。可本宫不一样。”
“你父皇从来就不喜欢你娘,若是让他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娘插了一脚,若让他知道娘曾经那样嫉恨过皇后,他一定不会放过为娘的。说不定,凭他对郭贱人的宠爱,他还会觉得当年郭贱人是无辜的,而娘乃是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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