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昭默契一笑,扶着她后腰往外送。
“食堂阿姨老惦记着你,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怎么没带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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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昭因伤减少许多外勤时间,大多时间坐镇办公室,只是也清闲不下来。
这晚忙到八点,康昭接到夜宵摊老板语音消息。
“小昭哥,你要等的人来了。”
那个人坐在角落,目光含笑,一直黏在康昭身上。
康昭紧盯着他,没走一步,都像导火索火星在动,即将引爆惊天巨雷。
康昭面无表情在对面落座。
一盘烤鱼嗞嗞作响,两瓶啤酒各置两边。
两人对坐无言。
没人动筷。
康昭经常跟不同的人吃饭,或叙旧聊天,或套取信息。
老板没过多好奇。
邻桌或许认为这是一对父子,他们拥有较为相近的容貌,气质却截然相反。
一个如警犬,英俊威武,一个如野狗,潦倒凶狠。
但佳肴上桌,醇酒入喉,舒爽之下,也懒得理会陌生人。
知道身世之前,康昭曾好奇过无数遍,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人,当年为什么抛弃他。
康奶奶当年扬言,他生母是J女,生父不知哪个恩-客,意外生下他这个小野*种,只能丢野外。
年少时,康昭幻想过也许自己是间/谍的孩子,不然哪可能这般出色。
成年后,康昭阅览大量弃婴新闻,猜测自己极可能是未婚先孕的恶果。
无论哪一种,生父或生母自身条件都不会太好,不然不至于连一个婴儿也护不周全。
当猜测到罗伊芸身上时,康昭并不太难接受,也不觉得丢脸。
罗伊芸虽然是“疯子”,但无伤人或自伤行为,看着只是比土星环“疯癫”一点。
土星环说得对,这把年纪,患有阿茨海默症的人不少,指不定谁比谁更理智。
何况罗伊芸还是一个美人。
——人们总是对美好的东西予以最大宽容。
而当面对这样一位“生父”时,康昭不再好奇他从事什么职业,有什么样特长与天赋,更不关心他是否已娶妻生子,自己有几个同父异母兄弟姐妹。
他脑海只焚烧着一个可怕念头。
那个人似能感应到康昭的愤怒,呲牙无声而笑。
同样弧度的唇,放在康昭脸上那么漂亮诱人,在那个人脸上,却只如老树皮豁开一道口,仿佛下一刻就沁出邪恶的树汁。
陌生而厚重的声音说:“她比你妈当年还要美。”
太阳穴青筋鼓起,如肌肤之下藏着一条可怕的蚯蚓,康昭一身血液涌向脑袋。
“你他妈离她远点!”
……
老板听到啪啦一声,有人喝醉闹事摔酒瓶,就会发出这种熟悉又令人头疼的声响。
老板望向声源,康昭和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炭火熄灭,不锈钢烤盘酱汁熬干,烤鱼完完整整,连配菜几乎也没少。
一次性杯子干燥洁净,筷子未开封,桌子两边各压着一张平整如新的一百元现金。
地上,啤酒瓶碎裂,橙黄啤酒淌一地。
老板犹豫片刻,将两张纸币收好,琢磨着下回再见着人一定给找零。
可把谁的那张一百块退回去呢?
老板头又疼起来。
-
接连数日,康昭一得空便联系柳芝娴,有点十分钟报一次平安的偏执。
柳芝娴没表现任何不耐,实际求之不得。
她几乎要感谢康昭的工伤,聊天一天顶之前一个月,终于有些像普通热恋情侣。
柳芝娴的活动安排对康昭完全透明,大到要跟樊柯开电话会议、巡田,小到打扫房间、下楼拿瓶酸奶,甚至洗澡上厕所。
这日傍晚,铅云密布,压出一股暴雨来临前的闷热。
柳芝娴等来康曼妮,一起去康奶奶家领三月大的小猫回来。
柳芝娴和康昭最终挑中哪只三花小母猫,起了一个老鼠派名字:芝芝。
康曼妮少不了揶揄这两个人肉麻,但看到三花小母猫时,“芝芝、芝芝”的,康曼妮叫得最起劲。
大概快下雨缘故,康锦轩今天没出去浪,窝在自己房间,偷偷玩私买的手机。
康锦轩正跟一个备注“木材老板”的人发短信。
这年头还用短信交流的人不多了,但对方没微信,实属无奈。
木材老板:【小帅哥,你家老太婆又没拿绳子拴住你,出来玩么?】
康锦轩:【等会,我姐和我哥女朋友在家,等她们走我就出去】
木材老板:【你哥没来?】
康锦轩:【没】
康锦轩坐椅子上,支起一脚,埋头打一会游戏,听见康曼妮在楼下喊。
“康锦轩,等下你奶奶回来告诉她我们拿走小三花了,红包放她枕头底下。”
康锦轩欣喜抬头,往外吼一嗓子,“知道了。”
话毕换回寻常声调嘀咕:“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哥哥要出去浪了。”
康锦轩给“木材老板”发短信:【我姐她们终于走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康锦轩换一身衣服,照镜子边吹口哨,边往头发抹啫喱。
好一顿臭美后,康锦轩手机塞屁兜下楼。
刹那间,天边雷声轰隆滚过,暴雨倾盆而下,强烈的泥土气息直往鼻孔钻。
“……”
康锦轩愣了片刻,骂一声操,又出不去了。
与此同时,文河村池塘边,康曼妮也爆出一声“卧槽”。
她和柳芝娴紧赶慢赶,想在暴雨前赶回苗圃,没想还是慢上一步。
柳芝娴仓促撑开一把不太大的伞,勉强遮住两人。
雨线斜插,池塘水面万点坑,如沸腾一般,雨伞也打成盾牌。
康曼妮挎紧猫包,啊啊咒骂。
小三花也在里面激昂喵呜。
突然“雨盾”下方露出一双男人脚长的黑雨靴。
柳芝娴愣一下,揽着康曼妮往右让路,黑雨靴却也跟着挪过来。
……
第62章
芝士很甜:“接到芝芝啦,准备回宿舍。”
康昭:“回到告诉我。”
离柳芝娴最后发出消息过去十分钟。
康昭看一眼办公室窗外。
暴雨如注,黑云压顶,傍晚成深夜。
康昭无端想到三十年前的夜晚,罗伊芸大概也像这般挂念着一个人。
罗伊芸出门前还是心思单纯的怀春少女,回去成了精神恍惚的半个疯子。
心律乱跳一拍,康昭拨下柳芝娴电话。
忙音冗长,搅人心神。
眉心蹙起,康昭再拨康曼妮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祥之感如铅云罩顶。
康昭又致电苗圃保安,那边说只留了一辆充电的小电摩在这里,没看到人回来。
不祥感变成四伏危机,真真切切笼罩康昭。
康昭刻不容缓戴上枪套,开门出去。
熊逸舟牵着警犬赶回来,冲到廊檐下避雨,一个抖伞,一个抖出一身水。
正好。
康昭心说。
“小熊,牵上‘黑豹’跟我来。”
康昭伞赶不及打,冒雨冲到车棚。
熊逸舟也只用收起的雨伞做样子挡挡头,牵着“黑豹”跑过去。
熊逸舟让“黑豹”上后座,自己默契爬进驾驶座。
大切诺基原本干燥,两人一狗很快打个半湿。
情况危急,谁也没关注小节。
康昭说:“去文河村妮妮家,你姐和她联系不上,快!”
熊逸舟刚毕业工作那会,最怕听到“快”字,那意味好几天的不眠不休。
如今乍然听到这字和亲人相关,不一样的恐惧闪过心头。
放到平时,熊逸舟觉得一时联系不上不至于惊慌,康曼妮有时看剧,就懒得理会他。
但熊逸舟深知康昭为人谨慎,连警犬也带上,想必真出了什么大事。
康昭检查柳芝娴手环的定位,GPS雨天出现漂移,路线混乱不堪,对于精准定位毫无帮助。
暗骂一声,康昭坦白柳芝娴和康曼妮失联前活动,让熊逸舟了解大概。
“先去家里看看什么情况,最好情况是忘记看手机,而不是被什么人绊住。”
熊逸舟当警察,最坏情况只存在于同事间讨论,不会给亲属预告,除非证明是事实。
但如今亲属和警察身份重合,就不得不面对“最坏”的预警。
熊逸舟一时来不及深究,康昭为什么反应如此迅速,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盯上柳芝娴和康曼妮。
大切诺基抵达康曼妮家。
车还没稳当,康昭迫不及待跳下车。
雨势稍缓。
大门敞开,进门厅只坐着一个康锦轩,雨声掩盖来人足音,康锦轩仍低头玩手机,不时咒骂。
这个不成器的堂弟,康昭越看越不顺眼,一把抽过他手机。
“你姐和你嫂子人呢?”
“哎哎哎——”康锦轩正想骂,哪个王八蛋抢老子手机,都差点吃到鸡了。
目光触及那张阴抑俊脸,康锦轩脖子反射性一缩,彻底成蔫鸡。
康昭暴吼重复问题。
康锦轩:“……下雨前就走了啊。”
语气怪不耐烦,潜台词在说:人都走了,你跟我找个屁。
那一瞬,康昭直想把手机砸他脸上。
左手握机,不太顺手,屏幕恰好滑到短信页面,康昭拿起来看一眼。
康昭眼神变了,如一头盛怒的狮子。
康昭拇指掐着屏幕上方的“木材老板”,“这个人,是不是那天晚上的中年男人?”
康锦轩瘪嘴扭头,不答。
康昭暴怒:“我问你到底是不是?!”
康锦轩还是沉默。
康昭扬手,以手机掴他一巴掌,康锦轩给掀翻倒地,鼻孔流红,嘴唇哆嗦。
眼前的康锦轩不是从小跟他屁股后头跑的堂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
而是一个强J犯的帮凶。
康昭眼里不再有曾经的恨铁不成钢,只有无尽愤怒。
雨势减小,康奶奶穿着雨衣出现门口,控诉哀嚎:“你干嘛打我孙子,你以为当个警察了不起啊?!我去县里举报你!”
康昭用手机指着康锦轩:“你姐和你嫂子要是出事,老子弄死你!”
康奶奶想缠上来教训他,康昭眼神也不给,直接吩咐门外的熊逸舟。
“车上有你姐的一件防晒衣,让‘黑豹’闻过找人。”
熊逸舟照做。
两人雨衣顾不上穿,时间即安全。
“黑豹”嗅过衣物,听令前行。
暴雨冲刷掉大部分气味,也冲淡找寻的希望。
康昭边走边说:“目标人物,男人,五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体重适中。”
熊逸舟:“明白。”
“还有一个明显特征,眼睛以下部分,长得像我。”
“……明白。”
熊逸舟一心想找人,机械记住,哪怕听出微妙,也来不及深思背后联系。
路过村中池塘。
这口池塘大部分时间干旱,池塘底熬干成鳞片状泥块,夏季下雨才涨水,但也没满,三分之二处还有淤泥滩和茅草丛。
一阵细弱猫叫声传来,一只熟悉的猫包卡在茅草丛里。
“那里——”熊逸舟先发现茅草丛边浮着一块不寻常的白色,有成人衣服大小。
池塘积攒一些垃圾,大多是包装纸、饮料盒,这么大一块突兀的色彩,很诡异。
熊逸舟将狗绳交给康昭,顾不上脱鞋,扶着石头塘围滑到淤泥上。
淤泥湿滑,恍如沼泽,极易摔倒。
康昭把狗绳解下,让熊逸舟系着,自己在岸上拽紧。
熊逸舟只简单扣上腰带,把那人捞起一看,声音陡变,脸色煞白。
“是妮妮——”
康曼妮额角红肿,看样子像被打晕踹下,淤泥泡湿,雨水带进池塘。
熊逸舟把人往岸上搬,康昭脱开吊带套接应。
熊逸舟开始给康曼妮做人工呼吸。
从未有过的心慌袭击他,熊逸舟不断告诫自己:他是一个警察,现在溺水群众需要救助。
他不是她豆蔻年华认识的铁哥们,不是她偶尔拿来躲桃花的挡箭牌,也不是开玩笑说“要是二十八岁互相还单身那就在一起吧”的无聊男人。
他是警察,她是路人。
手上动作像机械运作,熊逸舟不时低头盖住康曼妮嘴唇吹气。
他脑袋没太多功夫思考,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她呼吸。
康昭腕伤帮不上手,紧忙联系救护车和同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线变细,康曼妮终于自己呛出水。
熊逸舟眼角水珠比雨滴还大,不断滚落。
他紧紧抱起康曼妮。
池塘不见柳芝娴踪影,“黑豹”已经独自拐上往山林去的小巷,绕着水沟边一只女式单鞋,兴奋吠起来。
康昭让熊逸舟留下照看康曼妮,三两句交代要事,紧追上“黑豹”步伐。
康昭一眼便认出那是柳芝娴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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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芝娴起先给敲昏过去,被人拦腰扛上肩头。
中途沉沉转醒挣扎,反被男人缚手堵口,腋下横过一道绳索,拖拽而行。
山路湿滑,柳芝娴足跟给碎石磨破,泥血浑浊,剧痛之下几近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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