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只看了一眼,不敢盯着人猛瞧,钱玉嫃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问:“听说你是越王妃跟前的人,有事找我?”
“老奴姓丁,是在越王妃跟前伺候的,给世子妃请安了。”
“老奴今儿个是奉我们王妃之命来的。前段时间王妃总是在担惊受怕,既怕大少爷不好,又担心其他人也染上病,她在二三月里把出喜脉,这胎从怀上就没好好养过,现在五个多月大了还是有些不稳。王妃听说您怀着的时候几乎没有波折,生下来又是仙女下凡,让奴才过来跟您讨一样明姝小小姐用过的物件,看您肯不肯给。”
这种事还挺常见的,一般是谁家生了又壮实又聪明的儿子,这孩子长大一些,陆续会有人去讨要旧物,借点福气讨个彩头。
可仙女也是女,想跟她定娃娃亲的很多,来讨她东西的少。
因为前面两出,钱玉嫃对贤妃有点膈应,连带看越王府也不非常顺眼,但丁嬷嬷来求的毕竟只是小事,钱玉嫃想了想,让白梅去取了件兜儿,那是明姝刚出生不久穿过的,这都半岁,她早不穿了。
东西拿到之后,丁嬷嬷反复道了谢,又道:“还有件事想同您说说。”
她这才提到自己最主要的来意,是想告诉燕王府这边前阵子在外面传那些谣言不是越王府安排的,他们刚才遭遇了那样的事,都没缓过劲儿,越王妃又怀有身孕,哪敢在这种时候做缺德事?
“大少爷没了之后,我们王妃悲痛欲绝,多亏肚子里揣着一个她才咬牙撑了过来。这对王妃来说确实是永生永世都忘不了的痛,但王妃并不是会随便迁怒别人的人。大少爷从来也没见过您,见喜同您毫不相干,人没撑过撒手去了也断断怪不到您的身上。”
“王妃心里本来也不通泰,听了外面传那些话,很怕您这边误会她,今儿个过来,老奴也是想同您解释清楚。贤妃娘娘之前做那个事,王妃知道,王妃很抱歉,说娘娘是心里着急乱了章法,也请您不要怪她。”
“本来王妃想亲自过来,怀着身孕实在不便,才让老奴来的,王妃说等她生下来坐完月子,再摆酒席向您赔罪。因为越王府的事连累您背了许多污名,我们王妃过意不去。”
“……”
这些话,丁嬷嬷是代表越王妃说的,钱玉嫃听着还挺真诚,就应下说知道了,让她回去转告王妃:“就告诉你们王妃让她安心养胎,盼她怀满以后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至于那些污言秽语,我不能违心的说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怀,我也不会没凭没据就四方猜疑。真正想坏我名誉的是谁,这次查不出来不代表他次次都能有这样的好运,很多事等等看,会有线索的。”
丁嬷嬷走了,她走了之后白梅冲钱玉嫃露了个笑脸:“姑娘说得真好。”
“行了,别给我拍马屁,该干啥干啥去吧。”
这之后京里安生了一段时间,又说到越王妃陈氏,她因为怀相实在太差,拿到兜儿以后就叠起来压在自己枕头下面,夜夜枕它睡着。
不好说有多少用,反正至少这胎是保住了的,但是没怀满十个月,她冬月里脚滑闪了一下腰,提前个把月生出个女胎。
因为没怀满,这孩子刚出生时皮肤红红的,乍一看怪丑。
越王去看过一回,就没再问起。宫里边贤妃自从知道她这儿媳妇当初接了字条但是啥也没做眼睁睁看大孙子死了就对她很不满意,本来想着如果这胎能生个儿子,也能稍稍弥补,结果竟然是个女儿。
死了个嫡长子,换回来个丫头片子,这是血亏的生意。
贤妃又想起她嘴甜且聪明的大孙子,不光在心里骂了越王妃,又咒了钱玉嫃一轮。
跟前伺候的既知道娘娘真正的脾气也知道她怨恨燕王世子妃,就说:“奴婢听说王妃怀着几个月的时候使丁嬷嬷去燕王府问世子妃讨过东西,仿佛是一件小孩子出生时穿过的兜儿。”
贤妃也知道这事,但因为过去有几个月忘记了,经宫女一提她想起来。
“这钱氏还真是个命长的祸害。瑜儿不好的时候让她救命她不肯,当时牙尖嘴利得很,等人死了又把她女儿用过的东西拿出来害人。”
“娘娘说的是,您想想看仙女不也是女?是女儿用过的东西给别人还能招个儿子来吗?”
“陈氏也是个蠢货,本来能生儿子的,她这么一折腾都变成了丫头片子。”
抱孙子的美梦碎了,贤妃转身就给越王添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打她娘家出的。她娘家人跟人说越王妃蠢燕王世子妃坑,没引起多少共鸣,这话就传到恩义侯府。
世界大了无奇不有,有人做梦都想要儿子撑腰,也有人一生一个带把的,多几胎下来家里鸡飞狗跳饭都烦死。
恩义侯府就是这样。
很多人家统共才三五个儿,这还是嫡庶加一起算,这位侯夫人能耐得很,她已经生了五个儿子,从第四胎起就想要女儿的,进庙去拜了,生出来还是臭小子。
侯夫人做梦都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再不想给府上添泥猴了。她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直到听说越王妃上燕王府去求了小仙女的东西,回去立刻喜得贵女……她直接忽略了吐槽钱玉嫃的部分,双眼倏的亮了起来。
以前侯夫人也跟那些连生好几朵金花的取过经,也去讨过人家女儿用过的东西,都没能得偿所愿。
她两三年一个,这都怀到第六胎了,正愁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想到燕王府的小小姐是仙女,仙女威力总大!她去抱一抱,再讨样东西回来,这次一准成了!想好之后她都不嫌大冬天的出门冻人,跟着就递帖子去燕王府,得到同意之后立马去了。
王府这边提前备上贡果点心,本来以为来的就是侯夫人和她丫鬟,等人到了才发现跟着一起的还有两个娃娃,看个子一个三四岁,一个六七岁。
侯夫人挺不好意思,说她都打算出门,这两个非要缠着一起来,说想看仙女。
钱玉嫃倒不烦,还让嬷嬷将人抱来,就看见那头母子三个瞧着舍不得转眼。
“妹妹真好看,娘你什么时候也能生个妹妹呢?”
侯夫人好气!
臭小子在自己家能上房揭瓦,出来装得乖觉,看了别人家妹妹还嫌弃他老娘只会生弟弟了!
第66章
可能是儿子带多了, 恩义侯夫人说话比很多人要爽快,钱玉嫃听她吐槽了一家全是泥猴的苦, 回头问万嬷嬷侯夫人人缘咋样?
万嬷嬷露出微妙的表情:“世子妃怎的问起这个?”
是自己跟前的人,没必要拐着弯说话, 钱玉嫃逗弄着没在睡觉的闺女明姝, 笑道:“像那种做梦也想生儿子的, 怕是能烦死她, 叫大家伙儿看来天底下哪有真情实感嫌儿子多的?”
万嬷嬷也笑了:“就像您说的那样,侯夫人也有几个密友, 跟其他那些夫人就属于泛泛之交。京里面羡慕嫉妒她的不少,恩义侯是个本事人, 对夫人非常爱重。当初他们府上老夫人还不是太满意这位,她肚子实在争气,一连生了五个儿,噎得找碴的都没话说。侯夫人哪都好,只不过别人盼儿子她盼女儿,跟她说话委实扎心, 恩义侯府瞧着景气, 夫人们便是心里有埋怨还不好同她翻脸,只得在背后嘀咕两声。”
很多人家的太太都觉得恩义侯夫人未必是真的想要女儿,装出儿子太多很烦恼的样子只是想招来别人羡慕她。
钱玉嫃跟她聊了一会儿, 注意到她和她带来那两个儿子瞅着明姝亮晶晶的跟宝贝似的眼神。
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那不是能装出来的。
她得偿所愿之后临告辞之前还盛情邀请钱玉嫃有时间上侯府坐坐, 说他们府上虽然不及燕王府气派, 也精心布置过。
跟着一起来的儿子说:“是精心布置过,前两个月我爹才把您那花园拆了,立了一片梅花桩给二哥练功。”
府上没个女孩子就容易这样,早年恩义侯府还有几处景观,现在就剩下几样不好拆的,好拆的全都拆除改建了,府上能封侯,是有军功在身,他们家儿子上武课比文课多,为方便他们练武,以前栽花种树的地方都立上木头桩子,还有好几处武器架子,摆出来的当然不是开刃的兵器,都是供少爷们日常练习的。
主子像这样,奴才有样学样,他们府上几乎是人人都会两手,包括侯夫人都是将军府出身,早年也是练过的。
被亲儿子当众拆台,侯夫人当时坚强的露出个微笑,等到出了燕王府的门,坐上自家马车,她一伸手揪主臭小子的脸。
“出来之前怎么说的?”
“……”
“这会儿不吭气了?刚才可把你能的,敢拆你娘的台,回去站一个时辰马步桩。”
“……”
小点那个往侯夫人身边挪去,讨好道:“娘,娘我什么也没说,我就别站了吧,”
刚说完,他也挨了一把揪:“你哥受罚你还想跑?亲兄弟就该一起承担。”
大小两个包子都在气鼓鼓的瞪着对方。
一个脸上写着你也太没义气了,另一个也不心虚,批判当哥的就会给自己加课,不站个马步桩他好像浑身都不舒服似的。
虽然只来了两兄弟,府上其他人也很关心听说人回来还打算赶着把武课做完去问问他们在燕王府看到些什么,就发现老三老四也来蹲马步了。
除了走路都还摇晃的五弟,前头四个从高到矮排排蹲。
“出去闯祸了是不是?”
“没有。”
“我没有,三哥有,娘请世子妃上咱们家来玩玩,三哥说咱们家除了这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没啥可玩的……娘好气哦,差点把他脸揪肿了。”
对此,两个哥哥并不同情,又问他们看没看到仙女下凡那个?好看不?
“好看啊,她眼睛像宝石,长得又白,说话又软,咿咿呀呀的像在唱歌。”
“人还没一岁,但是特别乖,谁说话她就盯着谁看不像五子那么闹腾。”
四人中的二哥听了只想叹气:“怎么别人想要个妹妹那么容易,咱们家憋死了也出不来呢?我都有三个弟弟,再也不想要弟弟了。”
他左手边个子最高马步扎得最稳当那个才真委屈。十二岁的少年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表情:“你才只有三个弟弟,我都已经有四个了。我从小就想要妹妹,娘用了十年时间,就生了你们几个……”
作为大哥的弟弟,他们仨也很同情大哥。
比惨大会结束,老三满怀希望道:“娘都讨倒仙女用过的兜兜,这回总能生个妹妹,要再没有那大哥你娶个媳妇儿回来生侄女吧……咱爹咱娘真靠不住。”
亏得没别人听到他们四兄弟这番谈话,要不能气出病来。也是没见着这一幕,不然钱玉嫃能更直接的了解到为什么恩义侯府那么能得罪人。他们这一家,侯爷还好点,别的一个比一个更气人。
这种连着五胎全是带把的,做梦都想要个女儿的心情钱玉嫃是体会不到了。
她看着扶着炕桌颤巍巍站起来的明姝,没来得及高兴,小姑娘力气用尽,啪叽坐回去了。
暖阁的炕上铺着软和的坐垫,加上钱玉嫃立刻伸手过去将人扶住,没摔着她,也就是脸上的肉肉跟着抖了抖。
明姝是上元节生的,如今冬月都要过去,她已经有十个多月大,养得虽然精细,也比较娇,她现在坐啊爬都很好,钱玉嫃试着扶她站起来,她能站,但坚持不久。
钱玉嫃每天都会同她说话,兴许还没到她开口喊人的时候,她虽然经常张嘴,大多是听不懂的咿咿呀呀。
万嬷嬷她们都亲眼看着明姝小小姐从什么也不会长到今天这样,她很多方面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但是有两点,一是特别漂亮,二是特别乖。
还有就是别家孩子三岁之前都得特别小心照看,尤其刚出生的格外脆弱,可能吹点风都能病了,万嬷嬷见过很多怀上生不出来就掉了孩子的,也有不少生下来但却养不活的。别家添了娃娃之后隔三岔五的都在请大夫,明姝小小姐没有,别看她劲儿不太大,现在站着都摇晃,估计得要满岁才能学走,可她从生下来没病过一场,来请平安脉的都说提着灯笼也难找到养得这么好的孩子。
人呢,进入不同的人生阶段之后都会交到这个阶段的朋友,像嫁人之前都是同待字闺中的玩在一起,聊的不是衣裳首饰就是自己的小才艺或者几个凑一起憧憬未来。
等嫁了人,平常走动的除了妯娌就是别家少夫人,钱玉嫃在燕王府没有妯娌,她主要同皇子妃往来,还有就是像恩义侯夫人这种慕名前来沾仙气儿的。
有的空手来,也有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的,反正她们过来只要见到明姝,总是那话:你女儿生得太漂亮了!
外人都这么说,自家人能不稀罕?
像谢士洲,嘴上说我要记住盛飞瑶的教训,绝对要克制自己,不能把明姝惯坏了。结果呢?他回来一见着自家漂亮媳妇儿和跟媳妇儿一样漂亮的女儿就把持不住,进门不多会儿就心肝宝贝的逗上了。人回来抢着带孩子,钱玉嫃便由他去,自己懒懒倚在一旁,看他们父女折腾。
一边看一边调侃大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绝对不要太宠她……”
“那是担心把她惯成第二个盛飞瑶,后来我又想了想,咱女儿这么乖,长大了只会像你,哪会变成那个样子!”
钱玉嫃一声轻笑。
“笑什么?”
“笑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知道是哪个说他媳妇儿既不宽容也不大度小心眼最爱记仇。”
谢士洲那脸皮本来就厚,又进兵营里待了一年多,兵营那地方连头母猪都没有别说女人了,那头的人训练起来正正经经的,闲下来满口黄腔,没事除了扳手腕子斗武艺就是三五成群的聊女人。谁娶了媳妇儿,谁没娶,以后想娶个啥样的。
谢士洲还不至于跟他们混在一起,但在那个大环境下,影响还是要受的。
他在蓉城那会儿瞧着特别白净,看着风流倜傥的,这一年多把风流气质磨成了痞劲儿,衬着那张脸,男人味儿更甚了。
七皇子受他点拨搞那个销金窟今年春就开了门,那会儿王妃刚死谁也不敢往那种地方去,直到最近,七皇子盛情相邀,谢士洲去看过一回,借赴约的名头是去瞧瞧里面到底怎么样,还能如何改进。就那趟,多少人见着他路都走不动了,都恨不得甩开跟前的客人来陪燕王世子,事后七皇子还说呢,要是冲着出风头来这种地方,带谁也不能带谢士洲一起,他太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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