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子颇为满意,“等早膳后,入内室等我。”
那人垂目,“是。”
万山在一旁冷眼观瞧,心中对这个太子行事,颇有些瞧不上。但面上不显。
赵珍却不以为意,他转目看向万山,“大和尚别见怪,我从来都认为,只有全身侍奉主子的人,才可堪信任。既然要做我近身的人,怎么着,也得让我全心信任才好。”
万山低头细琢磨了下,也释然道,“果然太子殿下有一番识人用人的高论啊。”
赵珍笑笑,又让其他人抬头让他瞧瞧。
“啧啧,大和尚收徒的眼光,可是不错。”他捏着另一个剑侍的下巴,轻轻在他面颊上摩娑。入手柔润,肌肤极有弹性。那剑侍低低垂着眉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扣着腿两侧,没有多余动作。
太子赞许道,“大和尚教得更好。”
万山呵呵笑笑,“他们都是今年新进天阁的剑侍,为着太子殿下的春猎,我可是把比试提前了。给您选了这几个好苗子,供您驱策。”
“噢,不错不错。”赵珍手上动作不停,挨着个地拔弄跪在眼前的这排男子,回头问,“不是说有六个?”
“过会儿该到了。”万山以茶盖脸道。心中却为太子的贪婪鄙夷。
“喔?”赵珍来了兴趣,问道,“这几个已经是天阁弟子了,来晚的那个又是什么来头?”
“这几个也只得您寻常差用,过会儿到的那个,是今年天阁的甲字号掌剑。”
“掌剑?”赵珍颇为动容。他也知道些宗山的规矩,天阁剑侍的甲字号,会被奉为掌剑。掌剑虽也是剑侍,但有权利调用剑阁所有剑侍。待这一期的掌剑满二十五岁后,可出天阁,所有同期剑侍,皆归他属下。然后,宗山才会进行下一轮的天阁大比。
掌剑在宗山的权责很大。而且现今宗山五名首座师尊的位置,都必出自天阁的甲字号。
“他才十七,是我亲传弟子。”万山道,“叫顾夕。”
“顾夕……”太子在口中默念了几遍。
“他……与其他弟子不同,身家……显赫。”
“噢?”太子好奇,“哪一家?”又琢磨道,“姓顾的?”
他惊讶地张大眼睛,“姓顾,莫非?”
万山知道太子定是想岔了,不过正中他下怀,他微微笑道,“他亲族势大,不过他自幼只与小叔叔走得最近。”
“哪一个?”
“姓顾……名铭则。”
太子完全愣住。从没听说顾铭则有这么一个侄子呀。
“一直养在宗山,未曾张扬。”万山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一下子明白了,点头,“喔,喔……”脑子里映出顾铭则英挺的面容,一时心痒难耐。
“几时至?”
万山微微笑,“我这个徒弟,可不比其他,功夫虽然顶尖,但自小也是娇养惯了的。铭则怕他受委屈,在身边放了一大堆伺候的人。平日里,也是万事都随他高兴,放天阁前,他除了练功上点心,也就整日在山上玩乐,万事也不走心,就是个少爷脾气。”
太子眼睛全亮了,“喔,自然是金琢玉雕的孩子,顾家郎君,都是清贵性子。”
万山点头,“太子明白就好。”
太子一个劲点头,“明白,明白。”
-
太子早膳完毕,践了与方才那剑侍的约。因是早晨,他很有精神,那剑侍又是头一遭侍奉,被弄得很是惨烈。
“赐名晨。”太子心满意足地从那剑侍身上下来。
那剑侍犹豫了一下。
“怎么?”太子略不悦。
那剑侍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无事,谢殿下赐名。”
“想到什么了?”太子坐在床边,用指甲划那剑侍光滑的脊背,带着手下的人一阵轻颤。
“剑阁的掌剑,与他的名字冲撞了。”
“顾夕?”
“他字希辰。”太子的手指已经探进身下,恶意搅弄,剑侍轻轻喘,“不过既然他也会入太子麾下,名字什么的……”
“噢,不。”太子沉吟,“他的名字不好冲撞的,你别叫晨了。”
那剑侍抬目看他,双眸中含着纵情后的余波。太子玩兴又起,把他从床上拉到地下,按在脚踏上,又是一番攻城掠地。
那剑侍眸中含着雾气,早已经涣散。
太子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上下来,“就叫澜清吧。”
“是。”剑侍哑着声音。
“从你往下,其他的人就叫澜岸,澜珊,澜肆,澜武。”
这就是许了他为五人之首了。那剑侍跪起来,“是,澜清代谢太子殿下赐名。”
太子摆摆手,披衣离开。
顾夕到时,猎场里已经到了不少人。
他倒没逞强骑马,主要还是疼。索性上了铺满软垫子的马车,因为随行的剑侍手中有官府的调令,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营地。
“掌剑,到了。”剑侍探身到车厢里看时,顾夕侧卧在垫子上,已然睡着了。
“掌剑?”
顾夕挣扎着醒过来,全身都汗透了。
“做恶梦了?”那剑侍赶紧上来,“怎么出这么多汗。”
顾夕迷茫了一瞬,醒了。他撑着坐起来,微微喘息,“嗯,不过是梦,无妨。”
那剑侍瞧他水捞出来的样子,心道怎会无妨,惊出这么多汗!
车内有个小箱子,剑侍走过来打开翻看,果然有些随身衣物。
顾夕颓然躺下,又缓了缓,才起身换衣服。
“掌剑,咱们去吧?”剑侍请示。
顾夕单手拄着车栏干,沉吟了下,“不,既然进来猎场了,我们先找一处地方隐起来。”
那剑侍惊了下,“可是师尊手令已下……”
顾夕摆摆手,“听我的,责任我负。”
剑侍不再坚持,放下车帘,车又缓缓启动。
顾夕从车窗向外看,整个猎场里外均有军士把守,往来巡逻的人员,也整肃干练。远远的,人头攒动处,该是营地。他目光往远看了半天,目光微闪。
师门命他赶赴太子府效力,而他到了京城才得知,先生竟然是公主府的正君。他不确定这个安排背后的原因。他这些日子从麦冬等人的话中听出来,太子府和公主府两大阵营,在朝中抗衡。但他却能笃定,先生断不会是太子埋在公主府里的暗线。先生该是有自己的图谋,且与师门相悖。否则,顾夕无法解释,一个那样洒脱肆意的人,为何会突然被废了内力,改了性子,甘心困在公主府的内宅。
所以,此刻的顾夕,虽已经身在猎场,但既不能去找顾铭则,更不能去太子处效力。
若是此刻先生在身边就好了,至少能为他解惑。顾夕长长叹出口气,心中微微怨念。先生改了性子,脾气也大了,连话也不让他说一句,劈头盖脸就打得人皮开肉绽的。或许这也是先生的一种姿态,把他打得起不来床,自然不用掺和猎场里的事了。
顾夕顺着思路,这些天一直在思索。此刻身在猎场,感受到猎场里的气氛,他豁然贯通,难道猎场里,会有大事情发生?是先生操纵的?还是师门?他凝着眉思索,却思绪纷乱。方才之所以恶梦连连,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困扰吧。顾夕揉了揉眉心,又觉得身上的伤隐隐发痛。
他撩开车帘,低声命剑侍将车驾混在众多随行车驾中。他们有太子手令,估计能通行。
果然,通过官军的几重查验,终于进了随从的营地,甚至还领到了一个单独的帐篷。
剑侍这一路行来,心几度吊到嗓子眼里。但瞧着车里的人,安安静静,从容淡定。他不由在心里暗暗敬佩,别瞧顾师弟年纪小,但真真的,有主意呀。
第12章 猎场(二)
猎场座落在京郊。一片平原,内有大小几座树林,遍植绿草地。京水河由南向北,从猎场横贯而过。
皇室们的营地,皆毗临京水河。太子的营地后面倚着一小片桃花林。赵熙把地方定在了上游区域。
今天春猎,老皇帝仍抱病未至。
主礼是太子。众多随行亲贵大臣们,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毕竟太子已经是储君位份,是正统。嘉和公主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
这其中,还牵涉着许多利益。顾相一党势大,文臣中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太子。今晨,侧妃有孕的消息已经从不同渠道传了出来,顾相一党一时群情喜悦。
但众武将并不想拥戴太子。软脚虾一样的太子,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本人也阴柔,没一点男子气。太子偏好玩弄权谋,对武将多有弹压,近年来边关几次大的战事,都是公主主战,并一力派兵遣将,最近的一次甚至亲征。一举夺下了被燕国占领的几座边城,才让武将们扬眉吐气。
武将们觉得,如果太子继位,兵将们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且国家若有兵祸,太子肯定是主和的,到时割地赔款都有可能,这可是武将们最大的耻辱。
春猎还未开始,便已经是暗潮涌动。
公主一行刚安顿下,太子就派人过来嘘寒问暖了。赵熙自然没耐心应付,便留下顾铭则在大帐里待客,自己带着林泽去巡营了。
两人带着一队人,在猎场转悠。林泽跟着走,低头琢磨早上刘诩说的那番话。
赵熙走了一会儿,回头瞅了他一眼。林泽低头凝眉,闷闷的。赵熙走了一段路,又瞅他一眼。林泽恍若未闻。
走到背风无人处,赵熙站下。
林泽不防备,差点没刹住脚。
“殿下,怎么不走了?”林泽向四周张了张,未见不妥当呀。
“冥思苦想的,统领大人可是理出了些头绪?”赵熙挑着眉问。
林泽眨了眨眼睛。嘉和公主为人比较沉稳,一般面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多。她若挑眉,通常就会代表很多层次的含义,不过旁人很难据此揣测她的心情。林泽不同,他从小就伴在她身边,能读懂她大部分的表情。
林泽瞅着赵熙的眉梢微动,就知道她此刻有逗弄他的嫌疑。颇有些不服,还有些挫败,“公主不要小看人,我不是榆木脑袋,用力想想,总会想出些关窍。”
赵熙又挑眉,“行啊,几日不见,长进不少,说话有理。”
林泽自然听得出赵熙语气中的笑意,不服地撇嘴。
赵熙瞧着他脸上摆出的表情能让他小了好几岁,不禁好笑,伸手掐住他面颊,晃了晃,“摆这脸色给我看呢?你是不是榆木脑袋,我倒不好说,但你总不能把你想的,都明晃晃写脸上吧。”
“啊,那么明显?”林泽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脸颊肉疼,睁大眼睛看着赵熙。
“是啊。”赵熙揪他面颊小肉,“这脸上分明写着,公主起了疑,只是还没理出头绪,我在帮着她想对策呢。”
“啊?”林泽沮丧地看着赵熙又挑动的眉梢,叹气,“看来挺明显,我真是这么想的。”
赵熙被他这迷糊样逗得笑,手下加力。
林泽这才觉出一边脸颊痛,往后挣了挣,也没躲过去。他估计脸已经被掐红了。幸好他俩站在背风无人处,巡营的队伍已经走到前面去。林泽心虚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瞧见。
赵熙瞧他慌张,好笑地松开手,替他揉了揉掐红的脸颊。
林泽脸颊全红了。他垂着头,在长披风下悄悄拉住赵熙的手,“殿下想我没?”一句问完,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赵熙被他这话一问,心里一钝。林泽本与她青梅竹马的交情,她在林泽这儿,最放松,也最轻松。以前,离开他几日,起居便不习惯,可是到别院这么些天,她竟没有了这种感觉。这几日在别院,她净与顾铭则厮磨,滋味简直美妙之极,又兼着布防,每天充实得很,她还真还少想到公主府里的人……
林泽狐疑抬目,发现赵熙正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林泽也怔住。
远处,一个暗卫自飞奔而来。
“殿下,大人。”暗卫喘着行礼。
两人一同醒过神,“什么事?”赵熙问
“太子府的马车到了,就在咱们的营地。”
暗卫行了礼,退下。赵熙并未追问,因为她给暗卫的命令,从来都是不要接近顾铭则百步的距离。为的就是给正夫以尊敬,以示她并未针对他而派人监视。所以暗卫当不知来访的人是谁。
“是太子?”林泽皱眉。
赵熙也凝眉思索,“估计是顾侧妃。”
“为何这时来我们这儿?”林泽心里有些狐疑。
赵熙冷冷笑笑。太子先是派人来给她道平安,知道她不耐烦这些,定会躲出去,然后再派他的侧妃以探兄长为名来通消息。
林泽眉皱更紧,他想到此回随侍的人,都是顾铭则走前亲自选定,都是顾铭则心腹之人。侍卫们又入不了内帐,他在里面与太子府的人说了什么,还无人能知晓了。
他回目瞅向赵熙。公主也沉默不语。林泽莫名心惊。赵熙上午的话又闯进他脑海,那番话,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林泽轻声道,“我……悄悄回内怅去看个究竟?”
赵熙摇头,“可别去。那是人家的侧妃,你怎好在外面窥视。”
林泽也反应过来。他是公主侍君,若是被有心人逮到这个错,定会小题大作。到时他获罪事小,公主身边就少了一个得力助手,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对不起,是臣侍鲁莽了。”林泽诚心认错。
赵熙拍拍他手背,“顾侧妃有心在这个空当去见她兄长,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即使你回去了,也没大用。”
林泽咬牙,心道午前弟兄们还在议论,说太子妃刚有孕,胎并不稳,不知太子为何将她带来。原来,是为着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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